第29节

如今她忽然才想明白,周方琦的所作所为左不过都是为了罗玉畟,而她身为罗玉畟的妻子,她一旦与旁人有染,依旧会伤了罗玉畟的颜面。

罗玉畟那么一个在乎名声和颜面的人,若是因为此事让两人之间生了嫌隙,那才是得不偿失。

那么一个把罗玉畟放在心里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做,所以他想做的不过是,让她难受。

最好是,她自己受不住地,去寻了帮助。

如此一来,让罗玉畟彻底厌恶了她,也正好达到了他的目的。

容悦心底说不上的恶心,又恨得发疼,指尖忍不住地泛白,手心里的疼也时刻提醒着她,昨日罗玉畟将那杯茶水亲自递给她的情景。

她深深呼了口气,即使恨不得两人立即去死,面上也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

她除了脸色惨白,与往常无异地用了早膳,只是比平时用得更少了些,余光瞥着一个人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她心下越来越冷。

待容悦收拾好,已是半个时辰后,她带着玖思朝罗府大门走去,在跨出月洞门那一刻,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在路上看见了周方琦的身影。

容悦半倚靠在玖思身上,脸色突然变得越发惨白,眼底却是遮掩不住地露出一丝愤恨,她猛地将头别过去,当作没有看见周方琦一样,朝外走去。

可周方琦却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身边没有罗玉畟,他自然不会是傻,将所有的一切剥开全部露在罗玉畟面前。

昨日一事,罗玉畟也不过是以为是他心生不满,为难了容悦一下而已,全然不知后面容悦的反应。

周方琦几步便走到容悦身边,他转过头,盯着容悦的脸色看了半晌,看得容悦脸色变了几番,眼眶气恨得通红,她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声音,带着些斥讽:

“表弟现如今可满意了?”

她话中的嘲讽几乎要遮掩不住,可周方琦却是神色都没有变一下,他脸上依旧笑着,可却是看不出高兴,眼底浮着一丝阴鸷,字里行间透着隐隐的凉意:

“表嫂,你这般能忍,让方琦如何是好?”

周方琦听到容悦事后的反应时,先是扬眉,后来便是深深的不喜和忌惮,若是容悦总是这般,将一切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那他要如何让表哥厌弃了她?

容悦听了他的话,心下越来越冷,她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神色,好似因他的话愣了片刻,然后气极反笑:“周方琦,你莫要欺人太甚!”

她咬着唇,身子几乎气得发抖,声音都带了哭腔,眼眶泛红:“明明是你们不对,为何不愿放过我!”

她这声质问,也带了几分心底的想法,明明是他们对不起她,凭什么还要这么对她?仿若她犯了天大的错一般。

周方琦偏了偏头,盯着她,忽地笑了:“表嫂,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你挡了我的路,所以我容不下你罢了。”

他毫不掩饰话中的恶意。

周方琦凉凉垂眸,他绝不允许表哥心里有其他人,哪怕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行!

“就算没有我,也还有其他人,总之那人绝不会是你!”

容悦有那么一刻想直接和他撕破了脸皮,终归是残留了一丝理智,压下那抹冲动,却还是忍不住地讽了一句:

“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有罗府向容府下聘一事了!”

她话音一落,周方琦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容悦好似看见他眼底有丝杀意一闪而过。

周方琦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容悦,幽幽地说了一句:

“难民间如今染了疫病,表嫂每日都要前往平舆街施粥,表弟心底甚是担心,望表嫂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他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和表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罗玉畟这个人。

可是,他深深地看了容悦一下,想着这些日子罗玉畟的转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带给他这般危机感的。

所以,他宁愿除了容悦,即使日后罗玉畟会再娶旁人,他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周方琦不着痕迹暗了暗眸色,心爱之人病逝,表哥悲痛在心,不愿再娶妻,不是也能说得通吗?

容悦自然不知道周方琦在想些什么,却也能猜得差不离,她紧紧握着拳,身子似乎微僵,咬了咬牙,嘴硬地说:“表弟放心,我自然会万分小心。”

说完这句话,她似是不敢看周方琦,快步地走出了罗府,而背后,周方琦停在原地,面上神色不明,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始反击了,真的

罗家这边还有个女配要处理,就差不多了,女配篇幅很少

第30章

直到上了马车, 容悦才抬起头,脸上早就没有了在周方琦面前愤恨难堪的神色,只不过她依旧是蹙了蹙眉, 将周方琦最后一句话在心底过了几遍, 才猜透他的心思。

她眸色浅淡, 攥紧了手帕,玖思有些不安地:“少夫人, 我们该怎么办?”

容悦闭了闭眼, 忽地想到什么, 她朝玖思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去看过小兰了?待会到了平舆街, 你就去看下吧。”

自从容悦脚踝受伤, 后面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算起来, 玖思也有半个多月没有去看过小兰了,如今容悦一提,她方才想起来这事。

只不过她此时对表少爷的话耿耿于怀,只是满怀心事地随意点了点头, 依旧一脸忧色。

待下了马车,容悦直接朝着粥棚走去,让玖思去寻小兰。

粥棚里的人面上皆是愁色,苦着脸行了礼, 容悦眸色轻闪,也没有过多询问,此时的平舆街在一些人眼里, 无外乎和死人堆一样,除了简毅侯手下的士兵和像她这样的人,怕是没有人会愿意待在这儿。

她脸色微泛着白,粥棚的人有些惊疑,有人问了句:“少夫人瞧着身子似有不适,可有碍?”

“无碍,”容悦勉强勾唇摇了摇头,她看向正在忙碌的粥棚,上前一步:“我来吧。”

她身子上的确有些不适,可她此时也有些心虚,怕被人看出不妥来,走路间,她都极力掩饰着。

她接过汤勺,仔细瞧了眼前面排队的难民,才觉心惊,这些难民并未感染疫病,可是她们脸上似也丧失了生气一般,带着惶惶,容悦持着汤勺的手一颤,想起她之前服用的那粒药丸。

她眸色轻闪烁着,明显地犹豫不决。

她手中残留的药也并不多,根据关氏留下的医书上记载,那药的的确确对疫病有所作用,否则她也不会放心地前往难民堆里。

就在她心绪乱扰时,玖思从远处过来,红着眼,一手抹着泪,容悦微蹙眉:“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

满街都是巡逻的士兵,难道还有难民作乱?

玖思哽咽着摇头,说:“是小兰,奴婢才知她也染了疫病,早就被隔离开了。”

“不仅如此,小兰她的娘亲也因为疫病已经去世了,奴婢……”

玖思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她认识小兰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可是她当初因为思念小妹,对小兰多了几分特殊的感情,此时听见她的噩耗,止不住地就红了眼。

容悦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袖子中,却是止不住地攥紧手帕,在旁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呼吸轻了些。

疫病极容易传染,越是体弱的人,越是容易感染。

她在让玖思去看望小兰时,其实早已隐隐猜到了这种可能,只是当猜想被证实时,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欣喜。

一旁的人也听见她的话,面色都是戚戚然,低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听说了不少这种事,可即使听得再多,他们也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玖思眼巴巴地看着容悦,些许不安:“少夫人……”她不只是因为小兰,更多的还是因为今日表少爷的话。

他话中明显地是要用疫病除掉少夫人,这里面可能还会顺带着她,她刚刚从远处看了染了疫病的难民,闷呼惨吟,有的身上感染处都不堪入目,让她心惊。

容悦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她轻抿了抿唇,对玖思说:“带我去看看。”

玖思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少夫人过去?

容悦没有理会她的拒绝,把汤勺递给旁人,那下人没有接,反而也有些担忧:“少夫人,奴才知道您心善,但是疫病极易感染,少夫人还是别沾得好。”

即使那人只不过随意一句,但是别人的善意也让容悦轻弯起嘴角,笑得温柔。

“我知道,”她敛下眼睫,笑意多了几分勉强:“那孩子往日乖巧,如今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心底定是害怕,我远远瞧上一眼就好。”

那下人无奈,接过汤勺:“那少夫人小心。”

容悦点头,让玖思带着她过去,玖思有些不情愿地上前去扶着她。

被隔离的难民其实离得不是很远,也隔了半条街,整个梧州城不会有太多地方给这些难民,即使简毅侯没有放弃他们,但是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条件的确堪称简陋。

容悦走了许久,唇色微白,她今日出来本就是强撑着,可是她既然已经来了这一趟,就不能空手而归。

她想着今日周方琦的话,轻呼了一口气,眼中神色越发坚定,咬着牙继续朝前走。

玖思在一旁看得着急,其实她也隐隐猜出少夫人应是有所目的,幸而,染了疫病的难民所在之处就在眼前了。

她忙忙拦住容悦:“好了,少夫人,不能再过去了!”

她不知道两人曾服用过药,她现在紧张担心地看着容悦,就是害怕她非要进去。

容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玖思一愣,似猜到什么,又有些不敢置信。

前方一片片帐篷,简单地棚子下方摆着几张桌子,整个梧州城的大夫一半都在这儿了,他们蒙着面,皱着眉在一起商讨着什么,四处把守的人也十分少。

因为并不会有什么不要命的人会朝这边跑,这也方便了容悦二人。

两人刚走进这边地方,玖思就忍不住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许多难民躺在地上,身上起了红疹,有的被挠破,流下脓疮,一股子异味久散不去,不远处有哭声,也有人压抑的痛呼。

容悦脸色也有一瞬间煞白,她紧紧咬着唇瓣,将面前的一幕深深记在心底,她忽然对上一个难民的眼睛,那人似乎还不足及冠之年,溃烂似乎遍布了满身,可眼底却满满的求生欲望,他们想要活下去。

容悦愣在原地,手帕不经意间落地,飘在了那人面前,容悦一怔,玖思刚要上前去捡起,那人就颤着手将帕子捡了起来。

手帕染上了那人手上的脓疮,被那人举起来递给她们,玖思微愣,不知该不该接,回头无措地看向容悦。

容悦微顿,她走上前去,看清手帕被染上的深色,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个难民,抿着唇弯腰将手帕收回,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突然开口出声:“我记得你。”

容悦主仆二人一愣,不解地看向他,就见他艰难地笑着说:“……夫人之前每日都在给难民施粥,就像是活菩萨一样,这段时间你没有来,很多人都担心你。”

容悦怔怔地:“……可是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人正在笑,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面容,他的声音飘忽地似有些听不清:

“我们都很感激你,夫人……谢谢你。”

当初这条平舆街根本不会有那些达官贵族人前来,他们不懂高墙大院里的事,他们只看见了,有一位夫人在粥棚里,不曾嫌弃他们脏乱,对每个人都温柔以待。

他刚说完后,忽然一阵发抖,玖思惊呼一声倒退一步,容悦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就见他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身子似乎疼得发抖,身上的红疹痘泡蹭在地面上,脓疮流了一地,嗓音堵着疼痛。

容悦看得脸色泛白,就见那人咬着牙忍着疼,用极轻的声音问她:

“……夫人……你说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容悦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她攥紧了手帕,嗓子似干涩地发疼:“……会的,你们会活下来的。”

那人似乎是真的信了,扯开嘴角朝她笑。

她身后的玖思早就泣不成声,容悦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这人未必是相信她,他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在时候,告诉他,他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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