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他,他向来都那副臭德行。”北氏帮着孟令洗漱更衣,浅笑道:
“奕儿心不坏,就是性子不太近人,多相处一阵就好了。若他欺负你,就尽管找母亲来说,母亲替你做主。”
总之就是欠收拾。孟令虚弱地笑了笑:“那儿媳先谢过母亲了。”
收拾完毕走出屋,果然看见南奕等在一边,神情不耐。
“等会儿,”孟令突然道,“我想先去正宪楼看一眼。”
南奕斜了斜眼,没说什么,带她走了趟正宪楼,才朝着沐颐园过去。
蓝妈妈并没有叫北氏也要前往,但北氏哪里放心的下,坚持要跟着儿子儿媳同去。
一行三人走进沐颐园的时候,已经人坐满堂。
孟令一踏进正堂就感到所有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有惊艳,有羡嫉,甚至有垂涎,还有嫌恶。
首座上的人是武节将军,而沐颐园的主人将军夫人落座其左侧。夫妻二人的下首站着四五个年轻男女,想必是这将军府中的少爷夫人小姐。
三人一齐行礼道“老爷”“父亲”“大夫人”。
北氏行过礼便到一旁的软垫上坐下了,大堂中,孟令与南奕并肩独立。
武节将军尚未发话,将军夫人就先厉声喝道:
“卢氏跪下!”
孟令纹丝不动。
她自六岁被接入宫中教养,待遇与皇帝唯一的女儿淮西公主同等,坊间称她为“孟家公主”。
孟家公主跪过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完,区区正五品武节将军的夫人,让她跪?她怕人受不起。
将军夫人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正堂中,可话里指名的人却像没听见一样。
气氛有点僵硬,有点尴尬。
南奕用余光瞥了孟令一眼,单眉微挑。
“好啊,才嫁过来第一天,眼里就敢没有我这个婆母了,”将军夫人怒道,“来人,让她跪下!”
两个壮婆子应声上前,只是连孟令的衣角都还没碰到,便被南奕握着剑鞘给挡在外。
他的嗓音清亮疏冷:“并非吾妻眼里没有大夫人,而是大夫人此时让她跪——到底是跪什么?”
南奕的生母侧夫人北氏,原先是个外室,母子俩也就两年前才被接入将军府。
然而武节将军对南奕这个外室子宠爱非常,不仅允许他继续唤北氏为“母亲”,还放纵他称嫡母将军夫人为“大夫人”。
将军夫人当年险些没气得把北氏和南奕扫地出门。
“跪什么?”她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手直指孟令道:
“当然是跪昨日她纵火自焚之事!若非救火及时,那烧的可远远不止一座正宪楼,死的也远远不止一个丫鬟!”
“是啊,昨夜洞房大火,我的贴身丫鬟死了。”孟令声音清凉,面上仿佛蒙着一层哀色的纱:
“所以儿媳前来,便是要为那死去的丫鬟,讨回公道。”
为原主,以及那个忠心救主的丫鬟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嗤!”将军夫人下首的粉衫少女嘲笑出声:
“你自己放的火,还想给被你烧死的丫鬟讨公道?三嫂,你是脑子磕坏了还是被烟呛傻了?”
“茗儿,怎么说话的!”将军夫人轻斥了声,眼神却同女儿一样的嘲讽无比。
武节将军的国字脸上阴沉如锅,大堂其余人等也是与将军夫人神色相类。
因着卢梦令是寒门出身,又是风尘之女,将军府的众人从先入为主的印象里本就瞧不上她。
如今这般作态,这一开口,那更是让人鄙夷了。
礼数全无不说,就说这脑子,如果不是昨天弄坏了,那就是卢进士把女儿养废了吧?
“二妹也知道我磕了脑子?”承受着这些注目礼的孟令仿佛丝毫不介意,甚至还对粉衫少女南茗笑了笑,“那请二妹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磕了脑子?”
南茗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恼恨,嘴上却仍然嗤笑:“那我怎么知道?是你自己撞的吧,你不是想不开吗?”
“那不就奇了怪了。”孟令直勾勾望着她,唇角微勾:
“我既然要纵火自焚,又为什么要再撞墙自尽?或者我既然已经撞墙自尽,又如何纵火自焚?”
啊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反问的,怎么有点难解释啊。
“吾妻头上的伤,我可以证明。”南奕冷冽地补充道,“伤在前额的,是我进去救她时,正巧看到她昏昏沉沉撞在墙上——”
“才不是昏昏沉沉!”
南奕话音未落,就被南茗急冲冲的打断。她眼里甚至有一层抓住机会的喜色:
“三哥,她肯定是看到你来,故意撞墙做样子罢了!”
孟令望着她,平眉微扬。
傻姑娘,冒然打断人说话,是会吃亏的。
“我话没说完。还有一处是伤在后脑的。”南奕冷笑一声:
“后脑的伤见了血,可见是磕到了较为锋利的棱角处。昨晚大夫看过,言明这处伤重的足以致命!”
他薄唇和皓齿间吐露字句,眼睨着南茗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
“莫非二妹又要说,这处也是她自己撞出来的?试问古今谁人撞墙自尽,是拿自己后脑勺去撞的?”
啊这。
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撞后脑勺自尽……确实没听说过这操作啊。
不过现在的关键好像不是这个。
大堂其余人等一同将目光投向南茗。
二小姐,为什么这般急于将刚过门的三少夫人的伤,一直往自尽上推说呢?
“照伤势看来,那就是有人与吾妻起过争执,用力推了她一把,以至于吾妻后脑磕伤,此伤还险些致命。”南奕下巴微扬,眸光锐利:
“那么……与她起了争执,又推了她的人是谁?洞房的火,是怎么放的?”
大堂里陷入沉默,空气静止。
卢氏才嫁进来不到一天呢。
谁能与她起这么大的争执啊?
可是,如果卢氏伤势是真,那照南奕此话说来……又无可反驳啊?
孟令也默然侧目。
不是。
明明是她要来自证清白揪出真凶的。
怎么被这家伙抢戏了?
察觉到身侧少女的目光似乎不太友善,南奕有些不解地扬了扬眉。
得,可能是他善心未泯,在外面还愿意对她护短一二——哦,北氏坐在旁边监督呢。孟令心道,南奕是怕娘啊。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南茗的声音有些尖锐起来,“你是说我弄伤了三嫂?”
“二妹不必急于对号入座。”不等南奕开口,孟令率先淡笑道,“我头上的伤,只能提出夫君上述的疑点罢了,并不能证明什么。比起争论这个,倒不如来说说……这火是怎么烧的吧?”
将军夫人讽道:“昨日你放火的时候就一言不合,怎么这会儿要说你怎么放的火了?”
“当然要说啊。”孟令摊手,目露疑惑:
“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我纵火自焚的话,为什么屋外会有点火的痕迹?我是嫌自己烧死太慢,还是怕自己突然想逃出去,所以破釜沉舟里外共烧,围困自己还是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