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帝比目,在文鳐宫,接见了云阙。
咳咳,云阙此刻不叫作云阙,而是上古创世神帝俊。
金簪束发,烟罗紫直襟长袍,小山眉秀致,桃花眼角那颗妖娆泪痣被浅浅红晕覆盖,左耳戴了金羽坠子,端的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帝俊?”比目挺起七八月大的肚子,懒洋洋地倚靠在软塌上,略微粗糙的指腹盘着乌木雕核桃,嘴角噙了玩味笑意。
拜桑榆圣女所恩赐,他已经生了十七个皇子和九个公主。
他的人生,除了怀孕就是生孩子,毫无乐趣。
“去岁,你不是一直抱怨自己是易孕体质,而伯雍祭司每年也被桑榆圣女浇灌了十次,肚子却不见任何动静,那是因为他在肚脐眼里抹了蠃鱼膏。”云阙从袖口取出玉瓶子,轻松抛入比目的掌心。
蠃鱼,生有双翼,声音神似鸳鸯般悲怆。
恰巧,只要出现洪水,必有它腾飞的声音。
阿玄有幸品尝过烧烤蠃鱼,还是与帝俊一起。这蠃鱼膏,是天然的避孕药,不会对身子骨产生副作用,也是帝俊告知。
昨日,云阙、宗棠、鸟族长老被蚕丛氏木偶踢飞,阿玄刚巧苏醒。她打开盘古乌龟壳,一时重色轻友,只记得将宗棠护住。然后,宗棠絮絮叨叨,讲述了许多相思她的废话,才简明告知近况。可怜的阿玄,听得迷糊,粗略说出帝俊和比目的情谊,摸了一颗发霉的蠃鱼膏,继续昏睡过去。那句古蜀国已覆灭的重要情报,始终埋藏在她的脑海里。
当然,云阙拿到蠃鱼膏后,掐了净化诀,稍微处理一番。
“帝俊,你向来称呼朕为比目老弟。”比目眨眼一笑。
语罢,云阙心知被戳穿,急忙掐了换装诀,恢复原本模样。
和田桂花皮玉斩月簪束发,一袭烟罗紫金线绣福禄团纹凤袍,左耳戴镂空附蝉珰,双脚穿方头登云靴。唯恐三千嫌弃,不敢斜插牡丹魏紫,不能敷上珍珠妆粉,舍弃三分阴柔,保留三分妖娆,依旧是将这六界的国色天香占据了九又四分之三。
比目细细端详,这妖媚容颜,确实与帝俊相似。
帝俊贵为上古创世神,同他相似的只能是近亲。
可惜,云阙缺乏作为帝俊独子的觉悟,当即腾起紫色祥云,打算捉了比目审问,若是能够解开眼下的种种谜团就皆大欢喜。
蓦然,一阵淡淡的白兰香风吹过,云阙被迫跪在地上,无法挺直腰杆。是枯木逢春之木系法术,凭借枯荣真谛,吸取他的能量。
接着,云阙晕倒之前,隐约瞧见青玉面具。
同青铜纵目面具一样,椭圆脸型,千里长眼,顺风招耳,宽嘴巴,大鼻孔,品味独特,毫无美感,偏偏古蜀国人对此十分敬畏。
云阙哪里知晓,唯有神使可以戴上面具。
薄暮时分,云阙苏醒过来,被决明索束缚。
决明索,蛇妖皆畏惧的野决明所编制。然后,以那位戴上青玉面具的女神使的一瓣良心为引子,穿插在野决明之中,灌入能量,方见成效。恁是通天修为的蛇妖,彻底挣脱出来,也需要耗费一两个时辰。
云阙的修为,算不得通天。将近三个时辰后,他终于咬断决明索,嘴角滴落血珠,浑身残留青紫痕迹,仿佛受了暧昧不明的折辱。
连续遇见两位修习木系法术的神使,云阙提高了警惕性。
他掐了有形隐身诀,化作一只枯叶蝶,乘着漏液的寒风,循了喧闹之处,忽而飘落在伯雍祭司的脚步,忽然降落在桑榆圣女的香肩。尔后,与蚂蚁合作,钻入殿门的缝隙,听见莺莺燕燕的哭泣。
这群莺莺燕燕,正是比目的后宫嫔妃,担忧难产的比目。
云阙头一次瞅见男人生孩子,感到十分新奇。他催促蚂蚁兄弟加快速度,却不慎弹跳入鲜红色水坑之中。黏糊糊,臭腥腥,云阙迟钝片刻,反应过来是血滴。他立刻掐了瞬息诀,准备逃之夭夭,却被那位戴了青玉面具的女神使逮住,随意甩到石柱上,摔得皮开肉绽,疼得眼泪溅落。
“含笑,他是故人之子,请善待。”比目嗓音虚弱。
神使含笑听后,掐了隐身诀,消失不见。
这时,桑榆和伯雍匆匆赶到。桑榆坐在床边,伯雍站在身后,两人皆是嘴角轻抿、眉头紧锁,显然比目的情况并不乐观。
“阿兄,没事吧?”凝香公主拎着裙角奔跑入殿。
不是云阙想多看凝香公主一眼,实在是凝香公主不负凝香二字,迎面而来的栀子花香浓郁,教云阙喷嚏连连。
再观察凝香公主的作派,云阙愈发不喜。
阿兄出现血崩的迹象,她还有情绪沐浴。性感迷人的一字锁骨右边,盛了晶莹剔透的露珠,美则美矣,心肠却是乌黑发亮。
“阿妹,真是无时不刻都打扮自己。”比目苦笑道。
他这个妹妹,是古蜀国第一美人,求娶者居然寥寥,大概同她所犯下的三大错误有关。
第一大错误,伯雍继承祭司之位,凝香公主爬上了伯雍的床榻。第二大错误,桑榆成年礼后,凝香公主多嘴,导致桑榆厌弃了一位被恩赐孕育生命的男人。第三大错误,三年前大旱,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比目向帝俊从西海借来文鳐,祈求天下丰收。凝香公主竟然为了一颗夜明珠,气飞文鳐。后来,比目承诺,大兴土木,建文鳐宫,方能留住文鳐。
愚蠢并不可笑,愚蠢又有野心,就是一则笑话。
“阿兄,你的后宫嫔妃与其说担忧您的安危,不如说害怕殉葬。本宫妆扮得雍容华贵一些,也是为了镇住场面。”凝香公主跺跺脚恼道,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嘴角却偷偷含笑。
比目见状,瞧着烦躁,示意含笑将凝香公主拖出殿外。
“陛下,您可以放弃这个孩子。”桑榆轻声道。
这简直就是胡闹!保小不保大,是古蜀国的传统,便是祭司和蜀帝都要遵从。否则,触怒天意,古蜀国无法繁衍后代,只能走向灭亡。
因此,伯雍勃然大怒之余,心底又倍感酸涩。
桑榆对他的爱慕,他清楚知晓。可是,每年恩赐日,蜀帝比他多了整整十二次,桑榆从来不主动向他解释原因。当然,他也缺少质问的勇气。他可以质问什么?质问桑榆同时爱上了他和蜀帝。
圣女的爱慕与情欲,是分离的。这句名言,写进古蜀国史书。
骤然,白玉兰香淡淡,伯雍被掐了定身诀,艰难回头,眼睁睁地看着,含笑掐了枯木逢春之木系法术,将胎儿的能量转移到比目体内。直至死胎流出,被桑榆投入四足方鼎内,焚烧为灰烬。
“含笑,你真是傻瓜……”比目有气无力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