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沅之风,潇湘之渊,九嶷仙山,竹篁幽栖。
斑竹丛丛,雪色外衣,暗紫泪滴,镜光不渡。
云阙睁开一双迷蒙桃花眼,就认出了这里,承载他和三千的噩梦。三千呵,多咂摸一次,心底千般万般苦涩。三千终究为了六界而抛弃他。因此,他也无法继续深爱三千。
逍遥真人告诉过云阙,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忘却。
“家主醒了!”紫露端着一盅松茸鸡汤,刚踏入门槛就欣喜万分。
接着,嘉敏圣姑匆匆入内,邪灵王炼狱窅娘和新晋级的邪灵王离园茹瑰紧随其后。至于邪灵王断崖瓜娃边打哈欠边慢悠悠地踱步。
“好孩子,你终于醒来了。长庚果然不负我所望,在魂飞魄散之际,将剩余四瓣心头雪凝结成邪珠,继而挽留你的残魂。这一千四百年的调养,总算没有白费我们的牺牲。”嘉敏圣姑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云阙的手,眉眼流露出作为母亲的爱怜。
不错,复活云阙,是难乎其难的奇迹。
长庚奉献心头雪,嘉敏献祭三千只甲级邪灵,窅娘赠送紫莲花,瓜娃剥了七情石,茹瑰输送纯邪气,就连紫露也贡献出小小的内丹。
“多谢嘉敏圣姑相救。”云阙浅笑道,语气透着明显的疏离。
嘉敏圣姑听后,当即黑了脸色,指着云阙的额头,怒道:“我们辛辛苦苦救援你,是为了让你继续体验生命的珍贵。你却还要惦记着那个心里只有六界苍生的小龙女!”愤怒过后,更多的是彷徨,嘉敏圣姑突然掩面而泣,哽咽道:“好孩子,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但是,为娘求求你,别再对她动情了。否则,长庚的下场就是你的结局。她是天意所青睐的创世神,背负龙界的兴衰,是不可能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一切的。”
其实,嘉敏圣姑说的皆是肺腑之言。神,当抛弃七情六欲,方能不偏不倚。否则,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只是一场浩劫。
“云阙,三千当真不适合你。”窅娘叹道。
当初,邪灵王幽栖长庚提出,通过发动大圣战而拉拢云阙。窅娘和茹瑰直接反对,嘉敏圣姑犹豫不决,瓜娃则是毫无所谓。可惜,三千的抉择,教她无法再相信爱情。
“阿千姐姐,要当本座的新娘。”瓜娃笑道。
“云阙,我和三千接触少,不该评价她的决断。但是,作为女人,我十分羡慕她,拥有一段完美无缺的爱情,却不能好好珍惜。”茹瑰轻声道,嗓音柔婉,嘴角却悄悄勾起嘲讽笑意。
龙族果真天生凉薄,还要装作一副痴情模样。
“出去,都出去!”云阙顿感头痛,捂着脑袋,大发脾气。
嘉敏夫人拍了拍云阙的肩膀,欲言又止。尔后,她挥一挥手,将窅娘、茹瑰、瓜娃带走,独留紫露安静地站立。
半炷香后,云阙出了一身热汗,情绪稳定,心境安宁。
“你也要拆散鸳鸯吗?”云阙忽而温柔一笑。小山眉舒展着芳心,桃花眼荡漾起春情,血泪痣凝结相思,尤其一朵暗紫地狱蝴蝶花,匍匐在瘦削肩膀上,张扬又落寞。
语罢,紫露羞涩低头,脸颊染上红晕。
云阙感觉有趣,挑起紫露的下巴,却反弹似的松手。明明是三千主动抛弃了他,他竟然做不出半点可能伤害三千的举动,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愧疚之情。
“家主,紫露认为,爱一个人,与本人无关。”紫露浅笑道。
“所以,紫露会一直暗恋我吗?”云阙调笑道。
砰地一声,紫露慌乱之余,打翻了搁置在月牙桌上的松茸鸡汤。瓷盅落地,犹如她的暗恋,眨眼间粉身碎骨。她说不出这种复杂的感觉,有点娇羞,有点辛酸,有点紧张,还有点喜悦。
不过,她勇敢一次,极小声答了会。
“紫露,祝你好运。”云阙再次温柔一笑。
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三百年,云阙赖在幽栖吃喝玩乐,顺便挥霍嘉敏圣姑的银两。这肥桃木罗汉床单调无趣,直接换掉。那酸枣木双门柜光秃秃的,可以撤去。还有一张连花纹都不雕刻的破月牙桌,当柴火烧即可。
于是,双月洞黄花梨木浮雕鸟兽纹架子床,五屏风黄花梨木宝相花纹镜台,八开黄花梨木卷草纹衣柜,紫檀木镶嵌大理石月桌,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将空荡荡的卧室占据,凸显华丽丽的风格,又透着莫名的熟悉感。
呜呼哀哉,他云阙真真没出息。
再过一百年,他居然开始害相思病了。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嘉敏圣姑,我想要忘情水。”云阙别过脸,眼神一味闪躲。
都道知子莫若母,嘉敏圣姑如何不知云阙的小心思,却笑而不语。
“忘情水,忘记情愫,保留记忆。这种法子,并不彻底。长庚曾经投喂过三千忘情水,结果又如何。染玉浆就不同,染玉成血,记忆永殇,是孟婆汤配方的原料。”窅娘娇媚一笑。
云阙听后,嘴角含着柔情,眼波流转蜜意,瞧起来怪诡异。
他对于染玉浆,知晓得清清楚楚。原始的染玉浆是有副作用的,常见的就是导致性情大变,必须经过特殊处理,方可以作为熬制孟婆汤的原料。
“云阙,你见过银发飘扬的三千吗?”嘉敏圣姑质问道。
语罢,云阙随手抄起茶盏,砸向墙壁,愤怒不已。
“神,当抛弃七情六欲,方能不偏不倚。否则,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只是一场浩劫。”嘉敏圣姑摇摇头苦笑道,尔后同窅娘转身离开。
第二日,紫露奉上染玉浆,准备轻轻退下。
“紫露,时刻提醒我,不要伤害她。”云阙低声道。
紫露听后,竟是捂着脸颊哽咽起来。她唯恐哭得忒丑,被云阙瞅见,就越发不受待见,急忙推开门跑出。
卑微地爱一个人,原本并不可怜。
但是,当你遇见对比时,你以为自己很辛酸。
紫露再见云阙,已经是晚膳时分。河豚白子、鲟鱼子酱、黄油膏蟹、赤松松茸、深蓝龙虾、挂绿母树、夕张甜瓜、菜心至尊、黑猪火腿,这一桌子的名贵菜肴,足以买下十个紫露。
云阙温热一壶桑落酒,倒入新添置的双凤饕餮纹夜光杯。
“露露,抬头。”云阙似笑非笑,语调甚是轻柔。
紫露先是被露露这个亲昵称呼吓得堪堪后退,接着不经意间抬眼,更是手足无措,只能傻傻地望着云阙。
只见云阙,玲珑草头虫银簪束发,一袭暗紫金绣凤穿牡丹纹对襟掐丝罗袍,耳戴琉璃镶珠垂珰,腰系白玉透雕香囊,脚穿金穗尖勾皮靴。小山眉朦胧,桃花眼迷离,朱唇点樱桃,玉手枕凉月。尤其一颗妖娆泪痣,将六界的慵懒风情占据九分,与匍匐在肩膀上张扬又落寞的暗紫地狱蝴蝶花相互映衬,绝得教人心驰神往抑或肝肠寸断。
从此,邪皇云阙,温柔无心,风流多情,天下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