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跟我来！”
急切的郑庭山已经顾不得许多。
他快速冲入小妹所在的房间，毫不客气的将熟睡的小妹给叫了起来。
匆忙给她披上一件外袍之后，郑庭山当即带着父女二人从窗户跳了出去。
屋子后方是一片竹林，竹林地形凹凸不平，倒是刚好可以让人藏入其中。
趴伏在一处洼地中，郑庭山已经顾不得地上的冰凉。
探出半个脑袋，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家园。
那里有成片汇聚在一起的屋子，这是一个算不上村庄的村庄。
原本夜色下的村庄该是安宁无比，但此时……
随着一群骑士的进入，火光几乎将大半个村子全都照亮。
突然出现的骑士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人喊马嘶中，各处皆有大火开始燃起。
“出来，出来，不想死的全都给我滚出来。”
“你东山的大爷出来办事，要是想活命的，那就乖乖接受安排。”
“哈哈哈，没想到我们也有做这种大事的时候，痛快，还真是痛快！”
大喝声，张狂的笑声在村庄中响起，混合在这种背景下的，是无数村民凄惨的哭声。
阴冷的夜色下，被赶出来的流民只是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骑士的威逼下，他们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而比起他们，那些更不幸的，则是在升腾的大火中变成了火人。
“把这些人都给我捆起来。跑掉的就不要追了，我们没这么多时间。”
“其余人再跟我走一趟，今晚能抓多少是多少，官民协作令是吧，老子让你官民协作。”
马背上有魁梧人影大声开口，他冷漠注视眼前凄惨的场面，心里是丝毫也没有波动。
话音落下之后，他调转马头便一马当先的朝着城墙外那处难民营赶了过去。
身后是最少六七十人的骑士跟随。
“这些人……这些人都好残忍，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大家都已经太苦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郑莺莺颤抖的声音响起，显然这一切对他的冲击很大。
她曾亲眼看到，她隔壁一户人家的那个女孩在大火中挣扎，并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惨叫。
要知道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两人还曾结伴前往荒田中寻找野菜，记得当时的她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酒窝。
对于郑莺莺来说，这一幕冲击太大，已经大到了她不能接受的程度。
“这些人简直该杀，他们压根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郑富文的声音中带着压抑和咬牙切齿。
作为成年人的他，接受能力无疑比女儿强了很多。
然而即使是再强的心性，在看到眼前这灭绝人性的一幕之后，依旧是气到浑身在发抖。
“还好！还好我提前就有所察觉……”
郑庭山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也同情这些人，但他明白，这个世界上同情只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能勉强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而已。
被捆绑起来的村民足有上百人。
在十几个骑士的押送下，这些村民排着队便进入了山林当中。
一想到一些骑士的身份，郑庭山已经明白了这些人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
他们不会死，但却要面对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就比如被卖到矿场，并在鞭打中过着没有丝毫希望的日子。
骑士很快就消失在村庄当中，一切又再度变得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去看那些正熊熊燃烧的房屋的话，一切好像和最开始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起来是安全了，但郑庭山依旧是躲在沟壑当中。
小山头的另一边，流民营地所在的方向。
嘈杂的声响隐约还能听见，那里应该也经历着先前一般的情况。
也不知道官府到底是什么反应？
郑庭山想着，但却对官府不太看好。
毕竟这些山匪是突然袭击，就算官府有击退山匪的力量，但要将这些力量调动起来，怕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一直等待着，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凌晨之后。
前方山头上，有火光蜿蜒朝这边接近，期间有马蹄声伴随。
这应该就是那群山匪。
他们终于撤退了。
山匪裹挟着大群的流民，从村庄中快速通过，最后消失在村子东边的山林之中。
这下彻底安全了！
呼出一口气，像是卸掉了心中沉重的压力。
郑庭山这才发现，因为长时间的蹲伏姿态，如今他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
“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起身的郑庭山凝重开口。
当初他选择这里的原因，便是因为这里距离沣河城不远，是属于距离沣河城最近的村庄。
从这里出入沣河城会很方便，而且房子自带院落，也算得上一个清净的所在。
原本没有意外的话，他会一直在这里居住直到离去。
然而在发生了山匪突袭这样的事情之后，郑庭山立马感觉到了这里存在的隐患。
这里靠近东山，东山就是东林匪活动的区域。
在东林匪随时都有可能下山劫掠的情况下，再居住在这里，无异于就是在身边放了一颗定时炸弹。
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郑庭山必须要离开这里。
不，甚至不止是这里，因为东林匪的存在，现在就连城墙边的难民营也变得不再安全。
“看来得改变一下最开始的计划了！”
按照郑庭山最开始的意思，他是想在沣河城修养一段时间，等父亲身上的伤势稳定下来再离开。
然而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沣河城已经不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当然，如果能居住在城里的话，那情况将变得大不一样。
又观察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那群东林匪不会再回来之后，郑庭山这才往屋子方向走去。
一把大火，将几乎将屋子焚烧殆尽，好在，银子因为本身材质的原因，所以并未被大火完全焚毁。
不过，在灼热的火焰之下，那些存放的银子依旧是有了轻微的融化迹象。
“勉强还能使用，或许会因为品相降低一些价值，不过比起全部被融化，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找了一处地方将银子仔细洗干净，又小心翼翼的将其给收了起来。
没了房子，自然也就没了落脚地，此时才刚是凌晨的时间
空地上寒风呼啸，一股冰冷直将几人包裹，看着前方衣衫单薄的父亲，郑莺莺在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咬牙将身上的外袍取下。
“父亲，这个给你！”
“我还用不上这个，还是你留着吧。”郑富文摇头拒绝，不管冷不冷，他第一时间考虑的还是家人。
“难民营那边也遭遇了山匪的袭击，不过那边帐篷众多，或许就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郑庭山看了看难民营的方向开口。
山匪的袭击很突然，但在这么久时间过去之后，沣河城官府应该也反应过来了。
郑庭山想看看官府到底是什么反应，又会不会给予必要的物资来安抚这些流民。
一家人顶着寒风，跟着很多同样想法的幸存者，一起朝着沣河城的位置走去。
翻过山头，那边是红彤彤一片。
燃烧帐篷的大火已经熄灭，但因为夜晚寒冷的原因，人们不得不将余下的木材全都聚集起来。
火焰为人带来了温暖，却驱不散人们心中的伤感。
好多人都在哭，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了下来。
然而他们又是不幸的，因为在这场浩劫中，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失去了亲人。
“这该死的世道！”
哭声让郑庭山动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感慨了。
苦，真的很苦，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丝毫安全方面的保障，他们就像是任人践踏的杂草。
原本的郑庭山也是，而现在他正努力在改变这种处境。
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其余人的注意，甚至都没人去多看他们一眼。
选了一处火堆坐下，以此来抵御寒风，也直到此时，郑庭山才转头查看城门的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原本负责守护的一群官兵已经消失无踪。
这和预料中不同，沣河城竟是没有做出反应。
……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可恨的东林匪，可恨的官府，天灾没到来的时候，我们纳粮，我们缴税，我们服劳役……是我们用我们的血汗，才支撑起高高在上的官府！”
压抑又悲伤的气氛中，忽然有人站出来高声开口。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而他的话语，也第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但现在，在我们遭遇危险的时候，官府却将我们弃之如敝履，不止是各种高价粮食，现在东林匪来了，他们更是干脆不管不顾！”
“你说，你说，你给我说清楚，我们到底要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府干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给任他们欺压……”
随着他的讲述，有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往那里汇聚。
众人围坐成一圈，就像是小时候乖乖听老师讲课的小孩。
只是！
随着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一种名为怒火的东西逐渐开始在心中激荡。
“苍天不公，厚土无德！”
“帝王无道，百官不仁！”
“红巾在头，红枪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