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茉妹妹说靳兄才学无双,能与你相识乃是我陈某的福气。”
“靳兄,我与清茉妹妹不过是兴趣相投,喜好风雅,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清茉妹妹生气吧?”
“靳兄,若是我告诉清茉妹妹你本性是这样霸道残暴之人,她可还会喜欢你?”
“乾坤未定,我未尝不能得她欢心。”
......
往日里陈颐安挑衅他的话又浮现在了耳边。
靳询恼羞成怒,可指尖的力道却始终克制,指腹触及到女子脸颊上湿濡的泪痕时,他粗鲁地擦了擦她的脸颊,却把那泪痕蹭得更花了。
靳询想要段清茉看清楚自己是谁,可是段清茉又握住了他的手腕,紧闭着双眼呜咽地啜泣了起来。
她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般努力将自己蜷缩在靳询的手边。
女子修剪的圆润而短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靳询的手背。
他能感觉到段清茉掌心那几道细长的伤痕,亦能清楚地看到那双小手上不知何时长起的冻疮。
靳询心头的怒火好似突然被浇灭,唯留下几缕漆黑的烟尘熏着他疲惫而狼狈的心房。
“颐安,别丢下我,咳咳......”
段清茉哭道,孱弱的咳嗽声并不剧烈,却像是一把锯子割着靳询的神经。
只要靳询想挣脱开手,段清茉就哭得更加厉害。
她好似被人抛弃的小狗,呜呜地拱着身子挥动着手哀求他不要走。
靳询紧绷的身子突然松了松,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段清茉就犹如找到母亲的雏鸟扑到了靳询怀中。
女子柔软而温热的身子好似一滩水。
他不用力就抱不住她,用力似乎又能轻而易举地捏碎她。
温软入怀,靳询认命般地闭上双眼,宽大厚实的手掌颤抖着将段清茉抱紧。
他残缺的身体终于得到了圆满。
“颐安......”
“我......在。”
“颐安,别走......”
“好......”
段清茉紧紧拥抱着身前的男人,嘴里唤着的却都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靳询的眸色淡漠而沉寂,如墨般的漆黑之中却能隐隐窥见那黏稠翻涌的偏执和病态。
“陈颐安,别抛弃我......”
“好。”
日日思。
夜夜想。
十年。
分明是他靳询被她段清茉抛弃了十年。
——
靳沙坐在马车门前,大气不敢出。
马车内的对话他都尽收耳中,他忍不住擦了擦额间的汗珠——他跟着王爷九年,还从没见过王爷这番卑微的样子。
哒哒哒。
这时,靳沙的旁边传来了马蹄声。
他侧头看到的便是沈三。
分明只是一日不见,这沈三就瞧着憔悴了不少,下巴都长出了短茬的胡渣,眼下也有着厚重的乌青。
“靳大人,我听闻段娘子病了,我可能看她一眼?”沈三攥着缰绳道,声音透着几分颤抖和急切。
靳沙瞥了一眼身后,连忙压低声音道:“沈校尉,您怎么还来呢?这段娘子自有王爷照看,就不劳您费心了......莫要再做糊涂事了。”
沈三替靳询挡过一箭,靳沙对他的态度还算尊重。
昨日沈三已经知道,这段娘子乃是王爷的旧相识——准确说不仅是旧相识,还是旧情人。
沈三那未宣之于口的情感突然被摁死在了镇北王那轻飘飘睨向他的一眼中,可是他却莫名有些不甘心。
“靳大人,恕我直言,这段娘子与王爷......段娘子可是自愿的?”沈三攥紧马背上的包袱,眼眸中燃起些许光亮。
靳沙没想到沈三还敢问这事,他连忙说道:“沈校尉哟,这话可说不得。你可有见过王爷对哪个女子这样?”
“这行程说改就改,夜里说启程就启程。你可觉得王爷是拿军令当儿戏的人?”
“前些日子王爷还派我专门去临州搜寻这段娘子的踪迹,结果兜兜转转人就在眼前,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
“沈校尉,你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段娘子与你,没那份儿可能呐!”
靳沙努力给沈三使着眼神,他希望沈三能察觉到靳询就在马车之中。
可沈三确乎是有些糊涂了,他全然没有注意到靳沙的眼神,反而说道:“这是段娘子先前交给我保管的包袱,待段娘子醒后,你可能让她来寻我一次?”
“寻你?”
没等靳沙说话,厚重的幕帘被撩开,一张冷峻沉郁的面容出现在了眼前。
马车仍在前进,寒冬的冷风刺得人脸生疼。
靳询弓着出身后反手就将幕帘攥紧摁回,没让一点冷风窜进马车内。
“王爷!”靳沙道。
沈三也被突然出现的靳询吓了一跳,被勒紧的玄马发出几分啼鸣。
沈三连忙调整好缰绳再抱拳给靳询行礼。
可是当他触及到靳询冰冷的眼眸时,沈三刚刚升起的那股勇气与不甘顿时消失得烟消云散。
甚至靳询没有开口,他都不敢松开拱着的手。
“段娘子什么东西在你那里?”靳询只看了沈三一眼后,就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武龙县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沈三回答道:“回,回王爷的话,段娘子将她亡夫的遗物放在卑职这处......除了遗物外,还有些盘缠银两。”
“遗物”二字一出,靳沙都觉得周围的寒风好似更猛烈了些。
“给本王便是。”靳询的语气冷淡,他朝着沈三伸出了手。
沈三分明坐在马上比靳询还高出许多,可是他却被那无形的威严压得不敢直视靳询的眼睛。
青年的五指将那包袱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懦弱地交了出去。
“还请王爷将此物交给段娘子。”沈三咬着牙说完这句话,背后已出了一片冷汗。
“本王记得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回京后若是看上哪家姑娘就来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去请皇帝赐婚。”靳询道。
他接过那不重不轻的包袱,再次躬身进入了马车内。
沈三怅然若失地被留在外面。
而靳询折回马车,将那包袱放在段清茉的枕边后,伸出去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回。
那包袱里,放着的是什么?
都是与陈颐安有关的吗?
这般乱世她还要带着,当真是喜欢陈颐安喜欢到骨子了吧?
不然去了临州,怎么会那么快嫁给他呢?
嫉妒与猜疑如杂草般疯长,偏偏身边的女子昏迷之中念着的还是——“陈颐安”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