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姜历,顺安三年十月二十。
深秋的凉风已经略微带有一丝初冬的气息,偶尔卷起几片枯叶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凉意浸染了整片天地,寨子也笼罩上了一层庄严肃杀的情绪。
敌人即将来袭。
二当家拄剑凝视着远方,他知道,官兵攻山就在今日。
现在的他,不会对官兵再有所顾忌,不会再对朝廷有所希冀,经过一整夜的思考,他已经决定做大当家的左膀右臂。
官兵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敌人。
而敌人,是他实现理想抱负路上的拦路石,谁敢阻拦他,他将会用手里的长剑将之斩杀。
随着他一道道命令下去,寨子众人立刻忙碌了起来,明哨、暗哨、各处险要位置、重要关卡的守卫……一切防守力量都被他安排得井然有序。
根据情报分析,这次官兵集结的力量远超寻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声势浩大,似乎是怀着誓必拿下洛龙山的目的。
敌人很强,但他毫不畏惧。
他曾面对过比此次更大的危机,大风大浪他都见过了,此次,他有信心带领兄弟们将官兵击退。
不久后,他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然后找到了李昕。
“李昕兄弟,依你看,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他现在已经完全把李昕放在了同等位置看待,在他看来,李昕虽然年轻,但却思路清奇,才华横溢。
甚至他能够想通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阴郁,都依赖于昨晚李昕的那一番话。
他对李昕是心有感激的。
他看向李昕的眼神有一丝期待,说不定李昕能提出一些不一样的建议,这样也有助于山寨的防守。
李昕摸了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摇摇头说道:
“二当家安排得很好,我挑不出半点毛病。”
二当家今日气质上的强烈反差,李昕是感受最深的,虽然早已从大当家处知晓了二当家的一些底细,但还是感觉有些震撼。
他感觉今日的二当家或许才是真正的二当家,一个久经沙场、睥睨仇敌、颇有大将风度的阵前将军。
李昕微笑着向二当家拱手一拜,道:
“我观二当家今日气度非凡,想必曾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将军。”
“声名显赫谈不上,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闲散之人罢了,辱没了先祖的荣光,唉,往事不提也罢。”
“不知二当家全名?”
“霍羽。”
李昕见二当家似乎不愿多说,他便也没继续多问下去,二当家的往事想必十分不如意,揭人伤疤可不是什么讨人喜的事情。
而他今日也终于见到了二当家的剑,那是一柄厚重的长剑,正如大当家当初告知李昕的那般:二当家原本是使剑的。
此时二当家似乎注意到了李昕正看向自己腰间的长剑,解释道:“飞羽,本是先祖的佩剑,曾跟随先祖杀敌,只可惜传到我这一代,使其蒙尘了。”
二当家的眼神有些追忆,也有些落寞,但转瞬间又被他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李昕宽慰道:“二当家定会重振家族威名,不会辱没了宝剑。”
“对了,不知二当家将人质如何安排?”
他忽然想起,刚刚没有见到二当家安排人质的指令传达下去,就疑惑的问了一句。
钱宁和王惜若这两个重要人质是他亲自抓回来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让官兵投鼠忌器,不能全心全心意的攻打山寨。
然而他刚才却没见到有对这两个人质的安排。
二当家闻言皱了皱眉,他本能的有些排斥用人质威胁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他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迎战敌人,从来不靠低劣手段赢得一场战争,他的心中始终坚守着正义。
“他们暂被关在柴房里……”
李昕似乎瞧出了二当家心里的那一丝不情愿,瞬间明白了。
原来朝廷正派出身的二当家,心里还坚守着他的底线,不愿意用这种拿人质威胁的手段。
李昕理解他,但现在特殊时期,却不能不提出来。
“我知二当家心里有着仁义,不愿拿人质威胁。但此时不同,我们是匪,敌人是官,我们寨子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切不可矫情。
“况且钱宁、王惜若二人也算不得无辜,他二人是贪官家眷,平日里享受着贪官搜刮来的利益,如今受些苦头,这也算是因果报应。”
李昕侃侃而谈,极力诉说着己方的正义,批判着敌方的罪有应得,让二当家放下心里的芥蒂,用尽一切手段御敌。
二当家听后心里有了些松动,点点头表示同意,便任由李昕去安排人质了。
片刻后。
李昕从柴房带走了钱宁和王惜若。
……
临近晌午。
黑压压的官兵出现在了洛龙山脚下,最前面带队的正是钱县令,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四个百夫长。
“李昕这个狗贼!说好的会放我儿平安归来,竟然食言。”
钱县令愤愤不平,脸色气得铁青,他昨日派人沿着路径来回找了好几遍,但都不见他儿子和小妾的踪迹。
当时他便明白自己是上当受骗了,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又拿李昕没办法。
他此番来攻山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想等救回人质,待儿子和小妾安全之后再来攻打的。
土匪手里有人质,他这次围剿山寨必定会蹑手蹑脚,甚至处处受制。
但碍于曹汝贞的命令,他不得不带兵前来。
曹汝贞是皇上钦点的巡按御史,此行来逸州是代表了皇上,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可得罪不起曹大人。
若是曹大人不高兴,给他穿小鞋,那他可就真的仕途无望了。
自己的仕途和儿子的命运,他选择了前者。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土匪不会伤害人质,等他打败了对方,再逼迫对方交出人质。
“陈百夫长,带着你的人前往后山,守住上下山的所有路径,切不可放过一个土匪逃离。
“王百夫长,带着你的人清除沿途的岗哨,掩护我们前行。
“秦百夫长、丘百夫长,你俩作为此次攻山的主力,务必要将洛龙山的匪寇清缴干净。”
“是!”
四人手提朴刀,抱拳领命。
钱县令对于此行满怀信心,在这洛龙寨的众多土匪中,能被他看上眼的也就是以往曾多次阻挡他的三当家了,现在三当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能阻拦他的呢。
他嘴角弯起一抹嘲讽:“没了那个姓赵的莽夫,这群匪寇就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