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今日带人盘查城中难民,按理说这等小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就是了,但霍峥想与霍舒多相处一会儿。
在军中,霍舒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喊他将军,从没叫过一声父亲。
他又气又恼,恼霍舒真是个倔脾气,竟然为了多年的芝麻小事不认自己老子。
心底却又升起甜蜜的痛苦,这性子与他如出一辙。
看着与亡妻相似的眉眼,他只能将一腔酸楚默默咽下,他打了不知道多少的胜仗,但在霍舒面前,总是溃不成军的。
一直跟在霍峥身后的霍舒听见他喊“薛国师”才抬起头,古井无波的眼眸闪了闪,毫不避讳地看向薛灵韵。
薛灵韵被好几道灼灼目光注视,不自在抖了抖身子,但还是惊喜道:“霍峥?”
霍峥快步走来,行走间兵甲碰撞,丁零当啷。
隔了两三步远,霍峥停下,目光在她身上巡睃了一圈:“薛国师好似变了。”
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变化,明明样貌没变,但就是察觉隐隐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薛灵韵一惊,霍峥不愧是主角团之一,这敏锐的洞察力。
哈哈一笑,开玩笑说:“无官一身轻,不管那些烦心事,自然年轻了许多。”
【叮,收到霍舒的负面情绪299。】
嗯?
她没说什么吧。
目光不动声色移到半个身子掩在霍峥身后的霍舒上。
两者视线对撞,霍舒一下子低头。
霍峥憨厚一笑:“此话怎讲?”
“哦,我都忘了你还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国师了,你不必称呼我薛国师。”
霍舒猛然抬头,与此同时,一直惴惴不安的魏安康也看向薛灵韵,悄悄松了一口气。
“竟有此事。”霍峥是见过薛灵韵的能力的。
当初薛灵韵刚硬的模样现在还历历在目,一个不到他胸口,瘦弱的女郎竟不敢不顾与他叫板,虽不满薛灵韵拿霍舒要挟,但不得不承认薛灵韵是个有魄力有智慧的女郎。
“到底发生了何事?”霍峥追问道。
薛灵韵笑笑:“做了不该做的事。”
【叮,收到霍舒的负面情绪199。】
奇怪,这个霍舒是什么情况?
“霍将军,我还有事,改日再叙。”薛灵韵念着早点结束工作。
霍峥看了眼四位掌柜,点了点头:“如在蜀州遇上了麻烦事,记得来找我。”
【叮,收到霍舒的负面情绪199。】
“……”
无语,站在这不动都招人嫌?
笑容僵了一下,薛灵韵拱手告辞。
霍峥留在原地长吁短叹:“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一直默不作声的霍舒突然开口道:“你好像很了解她?”
听见霍舒说话,霍峥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就是惊喜,要知道,霍舒可从没有主动跟他说过除了军务之外的话。
这还是头一遭。
四十多岁的中年将军此时局促得很,小心措词,生怕一个不当心惹到霍舒,将这份来之不易的交谈终结。
“我,我也不算很了解,接触的不多。”
霍舒掀起薄薄的眼皮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声音不辨喜怒:“她不当国师,你在惋惜?”
“薛女郎是个有胆有谋的人,不可多得的人才。”
霍舒轻轻呵了一声,声音细不可闻。
霍峥看向他,恍然道:“你对她感兴趣?为父为你引荐可好?”
霍舒先是一愣,眉头紧锁,思虑了一下,缓缓道:“好啊,我正想好好认识一下她。”
反应迟钝的霍峥还在喋喋不休:“你们二人一定相处的来!哈哈,说起来,在某些角度,你们还挺像的呢,都一样的……”
倔强。
还未说出口,就见霍舒转身离开,恢复了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霍峥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这边,魏安康暗戳戳试探:“二姑娘深藏不露,原当过官啊。”
薛灵韵觑他一眼,似笑非笑:“不仅如此,我还会武呢,要不然大伯父怎么放心让我来蜀州,他知道一些上不来台面的小伎俩骗不过我,魏掌柜,你觉得呢?”
这一眼很有威慑力,薛灵韵混迹官场,呆在沈昧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圣上身边,耳濡目染下也沾染了几分天子之势。
霍峥说她变了,不单单是她内里的根骨的变化,还有气质上的。
薛灵韵长相很是美艳,但很少有人用痴迷的眼神看她,一般都是看一眼就垂下头,不敢多视。
她说这番话的本意是敲打,如果魏安康干干净净,问心无愧,他听这话只会一笑而过。
但魏安康如果心里有鬼,这话就让他惊慌失措,露出马脚。
魏安康暗自心惊,面上的殷勤愈发明显:“哈哈,二姑娘真是人中龙凤,小的佩服,佩服。”
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他似没事人一般又介绍了蜀州的风土人情。
李掌柜几人时不时附和,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其中一家分店。
依旧是大门紧闭,魏安康上前叩门,里面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见是魏安康,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门扉大开。
看来这是提前打过了招呼。
“你们去查账簿,我去逛逛。”薛灵韵对李掌柜几人道。
魏安康问李掌柜:“二姑娘不看账簿吗?”
李掌柜笑呵呵地摆摆手:“小孩心性,哪里坐的住?”
“李掌柜惯会开玩笑,二姑娘都能当官,小小账本自然不在话下。”
魏安康不禁思量李掌柜此话的真假,莫不是诳他的?
许图率先落座,翻看起樟木箱里的账本。
薛家在蜀州入资小十年,一直是不温不火,收入中不溜。
这个分寸把握的极好,不至于差到让薛家舍弃,又不好到令人眼热。
许图心中有杆秤,魏安康,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一时间,房内只剩翻页声和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
薛灵韵坐在门槛上思考。
那么多且密集的负面情绪,霍舒对她的敌意不小。
为什么呢,印象里与他并未有接触。
还是说只是单纯没有理由的厌恶?
方才看,霍舒与霍峥也很生疏,丝毫不是寻常父子的氛围。
霍舒会不会只是素质低下呢?
“小废,可以分辨是哪一种负面情绪吗?”
【不能。】
真是毫无新意的答案。
薛灵韵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挪了挪身子,不知碰到了哪里,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扭声。
她一惊,赶忙站起来往后退,突然顿住了脚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