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后面几天明青都在屋子里蕴养根骨,那种四肢百骸都舒展开的感觉很让人沉醉。

又是一次蕴养完成,明青坐直后看向自己右边的肩膀,总感觉有种若有若无的凝滞感。

她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出来,怀着疑惑继续新一轮的蕴养根骨。

叶磐儿在旁边床上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声音都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们真勤奋啊。”

还以为明青是走后门进来的,肯定不会跟南宫轻一样,她还欣慰于终于有人陪她一起偷懒了。

结果明青也不遑多让,一睡醒就蕴养根骨,天黑就上床睡觉,比南宫轻还要生活得有规律。

明青没有理会她。

她算是看出来了,叶磐儿这姑娘乐观开朗、性格爽快,几乎什么都好,就是某些时候比较懒散。

叶磐儿见明青没理她,起床梳洗后,低叹一声,也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蕴养根骨了。

没办法,谁让她被安排跟南宫轻还有明青住在同一间屋子呢。

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很难不受到影响。

时间就这样静悄悄地流淌而过。

晚上照旧吃了饭,明青回到床上继续蕴养根骨,叶磐儿却是怎么也不想继续努力了。

她推开门出去,说是吃太饱去散散步。

南宫轻也不在,屋里便只剩明青一个人。

明青不为所动,依然继续原来的动作。

那股若有若无的凝滞感堵得她有些难受。

结束完一遍根骨蕴养后,明青长舒一口气,打算睡觉。

只是叶磐儿还没有回来。

她出去时明青才开始心法运转,现在都结束了,叶磐儿还没有回来。

散步也不用那么长的时间吧。

什么事能让一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小姑娘在外面停留那么长时间?

叶磐儿虽然乐观开朗,骨子里却不爱出门,还有些胆小,估计和她一样怕黑。

上清宗。

修行家族。

外门。

明青在心里默念几遍,起身出了门。

她是不懂很多东西,却从来不吝啬于用最坏的眼光看四周的一切。

修行是什么她不知道,上清宗三个字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这句话她从小到大都知道。

外面很黑,四周除了竹子还有树。树都很高,哪怕天上月亮正明,在枝叶繁茂里也只透出稀疏月光。

明青踏着月光走出一段距离,看到许多人围着,便知道自己应该是到了。

然而尽管明青已经把事情发展往最坏的方向想了,还是远远抵不上现实的荒谬。

她穿过围观的人群望过去,看到叶磐儿瘫坐在地上,面容微白。

在她面前站着一道红影,是南宫轻。

那柄会把人的手刺得生疼的竹剑搁在地面上。

南宫轻神情严肃,是半步都不肯退让的坚定,左边肩膀上隐隐能看到些许红迹。

再前面就是十来个少年了。

为首的少年一袭华衣、饰物精美,生得也人模人样,一开口那股嚣张跋扈几乎扑面而来:“小爷看得上你们,和你们说话,那是给你们面子。”

“南宫轻,你再敢反抗,就别怪小爷不怜香惜玉了。”

他手里拿着一柄剑,却不是竹子做的,剑锋微寒,是实打实开了刃、能杀人的铁剑。

十几个少年和两个姑娘,怎么起的冲突甚至不需要多想就能明白。

四周还有围观群众议论的声音。

“上清宗外门,他们居然也敢动手吗?就不怕被师兄师姐还有执事惩罚?”

“师兄师姐又没说不许切磋交流。到时追问起来,还不是随便想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了。”回答的那人在切磋交流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而且你知道那少年是谁么?”

有几分来历、知道得比较多的给同伴讲:“他是卫擅,听说是有个族兄在内门。”

内门。

对在场的许多人来说,那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来历了。

他们虽然具备修行的资质,但真正测试资质后,大多数都只能留在外门,能直接进到内门去的寥寥无几。

当然,有族人师长在内门的也不止卫擅一个。

便有人皱着眉,反问一句:“内门弟子,很了不起么?”

他的族人里也有上清宗的内门弟子。

而且那内门弟子是卫擅的族兄,又不是他本人。

“内门弟子当然很常见了。但听说他那族兄搭上了姚族的边,目前在为姚族那位做事。你说,这算不算了不起?”

最初开口那人慢悠悠补充。

提出质疑的人立即就闭嘴了。

“还有,卫擅今年十五岁,却没有修炼卫家法诀,只凭一篇上清宗公开的基础心法,蕴养了十年根骨,想来过几天测试资质后就能直接进内门了。”

上清宗是修行界第一大宗,以上清法诀踏及修行,未来的成就远比修卫家法诀要高得多。

卫擅虽然晚出生几年,赶不上上次上清宗招收弟子,却能忍到现在。

野心勃勃,说不得以后还会是一位天才。

而天才从来都是被优待的。所以你还想见义勇为吗?

只怕恨不得直接抱大腿去了。

这也是他还未曾修行就有十来个少年跟随的原因。

他们在这边说,那边卫擅已经没了耐心。

他原本也没想怎么样,只是看叶磐儿生得好看,想和她多说几句话而已。

结果叶磐儿还敢拒绝,南宫轻反应那么大,拿着柄破剑竟然想对他动手。

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关乎他面子的事了。

总要给点教训才行,他卫擅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打一顿,把衣服剥了丢到竹林外面去。”他吩咐跟随的那些少年。

“这……”

少年们有些迟疑。

他们跟着卫擅也是图他有个在内门的族兄,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好处。

平时跟着他撑撑场面也就算了,没想过真要动手做事。

南宫轻肩膀上那一剑也不是他们刺的,现在却——

而且还不知道南宫轻和叶磐儿资质如何,万一——

“怕什么?出了事小爷扛着。”卫擅满不在乎。

好歹他也是在修士堆里长大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南宫轻连剑都拿不稳,叶磐儿遇事软弱,哪里像是什么天才?

“行吧。”

少年们觉得卫擅说的有道理,而且不照办也会得罪卫擅。

“得罪了,姑娘。”

几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同时动手,目标都是南宫轻。

南宫轻抿紧唇一动不动,眼睛只看着地面上的那柄竹剑,在看到什么后眸光微变。

面前那几个少年已经把手伸过来了,一左一右准备先按住她,还有一个则是扯住她外衣的衣襟想要直接撕裂开。

风轻吹过,月光依旧,空灵的剑声在月夜里越加优美动听。

伴随着剑声一起响起来的,是那几个少年的惨叫声。

南宫轻看到那几个少年的手腕被竹剑挑开,离她最近来扯她衣襟的那个则是被人一膝盖顶住命根子,瘫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明青站在她面前,手里的竹剑朝向上,那是原本搁在地面上的竹剑,是先前南宫轻三两下就被卫擅挑落的竹剑。

自她来上清宗后,她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蕴养根骨和练剑上,甚至不惜忍着手被竹剑灵韵反震的生疼。

明青明明是第一次碰,却能拿着它挑开那几个少年的手腕。

南宫轻的心情在这一刻复杂极了。

明青自然不知道南宫轻的心思。

她出剑完全是一种本能。

再慢一步,那几个少年的手就要碰到南宫轻了。

当然,或许也有当初出了山洞迎面看到幕流月那惊艳一剑的影响。

直到现在,明青都清楚地记得幕流月出剑时的神情、手腕翻转的角度、剑锋的寒芒。

至于膝盖顶上去那一下,就完全是蛮力了。

“又来一个?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你真要和小爷作对?”

卫擅皱眉,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少年一眼,手里的铁剑微动,却没有像看到南宫轻那样直接挑落明青的剑。

他甚至觉得自己出手,或许会挑不落。

明青不答,抬起竹剑指向前:“让我们走。”

刚才听到的什么内门族兄、姚族那位,她不是完全不顾忌。

但见死不救总是不能的。

如果她不出手,卫擅的目的达到了,南宫轻和叶磐儿真被丢到竹林外。

她不知道上清宗那些师兄会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但总归受到伤害最多的是南宫轻和叶磐儿。

哪怕是卫擅先招惹、先出手的。

“让你们走?”卫擅笑了:“踩了小爷的脸面就想直接走,哪来这么好的事情?”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刚才没留意被她偷袭了,现在正大光明的,你们那么多人,还怕她一个?”

“一起上啊!”卫擅命令道,看明青的眼神微沉。

明青的来历他自然知道,一个走运被救的普通小姑娘,再被尹师姐凑人数才塞进外门竹屋来的,能不凡到哪里去?

甚至她都不一定具备修行的资质。

怎么能一剑同时挑开几个人的手腕呢?

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

如果不是巧合,那他——

卫擅握住铁剑的手收紧,面上虽然依然嚣张,心里却有些沉重。

好在眼前的一幕很快让他心安。

十来人一拥而上,虽然手里都没有拿武器,却也远不是明青一个人能应对的。

明青再出剑时,看着已经和小孩子拿着玩具胡乱挥舞差不多了。

竹剑自然是刺不死人的,最多疼一阵。

就有一个少年趁着明青应付左侧人的间隙出拳,直接一拳轰到明青右边肩膀上。

没有半分技巧,完完全全是蛮力,如同市井小民在互殴。

明青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后退几步,手却死死握紧竹剑,再抬手,直接一剑就刺向逼过来的少年的眼睛。

竹剑无锋,剑尖却还是锐利的。

被刺中的少年立即捂着眼睛痛呼起来。

但明青的注意力和竹剑都朝着那少年,很快被余下几人逼近,近到连再举剑换动作的空间都没有。

眼看竹剑就要被震落,情况越来越危急,明青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想举起剑来。

真要被按住,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所以她绝不能被按住。

右臂那股凝滞感如影随形,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竹剑厚拙的剑刃隐隐闪着光。

“退后。”低沉的声音夹杂在风里,接着就是一阵拳肉相撞的声音。

明青微怔,那股无形的意一散,竹剑归于沉寂。

她抬头,看到一个黑衣的少年穿梭在那十来个少年里。

踏步、握拳、轰出,简单的招式里蕴含最古朴的力量,三两下就放倒了三四个人。

“走!”

黑衣少年对明青低喝一声,挥拳再打,边打边退。

后面的南宫轻反应过来,一手拉起地上的叶磐儿,一手扯了扯明青的衣服:“看傻了?”

明青回过神,很快跟上南宫轻的脚步。

黑衣少年看她们一眼,又轰出一拳,身形一晃,也消失在黑暗里。

卫擅看着躺了一地的人,再看看黑衣少年在黑夜里矫捷的身影,眼神微深,对打算追上去的人道:“不用追了。”

追上去只怕也打不过那黑衣少年。

不过是凡人的拳脚功夫而已。

等他开始修行后——

他甩了甩手,回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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