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皮?”
“就,4班那个。”
“4班哪有什么橘子皮?”艾勒狐疑地皱起眉,“小帙,我就是4班的。”
“……”
“小帙,你不接受任何人告白是全校周知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一直……”艾勒支支吾吾地瞥遂徊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遂徊没有空去搭理艾勒的欲语还休,他心头陡然一松,卸下一块大石的同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应帙撒谎后种种反常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释,特别是说初恋名字的时候,视线久久在餐盘上停留。
居子丕,橘子皮,他到底是多蠢,还把这个蠢名字当真了,纠结了足足半个晚上。
“哦。”遂徊面无表情地靠回座椅上。
艾勒越想越不对劲,“小帙,你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眼前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遂徊懒得再跟他掰扯,但出于一种不平等的恶劣心态,在听到监考老师叫号临下车之前,他故意回过头对艾勒说:“居子丕是我高中时期的初恋,昨天他找我复合,我旧情难忘,想答应,但他很渣,交往期间劈腿,所以我又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艾勒:“……”
痛苦转移之后,遂徊神清气爽,待车速放慢之后跳出车厢,一个利落的翻滚,高束的银色马尾飘扬,白色迷彩冲锋衣迅速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他迫不及待要去找他的向导,等见到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遂徊想好了,一定要塞他一嘴的橘子皮。
飞舰上,应帙打了个喷嚏,皱眉调整了一下歪斜的迷彩帽檐,卸下背包拎在手里,侧着身体错过人流,随便找了个空位。
就在他选中的座位对面,坐着一名全身漆黑的男人,低着头,拘谨地缩着身体,整张脸都挡在兜帽下。周围都是三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只有他孤零零地躲在角落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社恐气息。
应帙疑惑地多看了他一眼,对面的男人也在此时恰好抬起头,翡翠撞上琥珀,男人啊了一声,掀开兜帽,露出一对黑黄色的老虎耳朵:“2号!”
“阿普顿?”应帙诧异地望着这名黑暗哨兵。
对方嗖的站起来,170的脑袋恰好和187的遂徊肩膀齐平,突然窜起吓了应帙一跳,好像打算跳起来打他的膝盖。
阿普顿明显是个在外社恐在内窝里横的性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觉得他和遂徊熟悉了,竟然毫不见外地凑过来,嘿嘿笑着:“2号,小舟说你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只要把你干掉,应帙什么的,根本不足为惧。”
“……呵。”应帙冷笑一声,“小舟可真敢讲啊,看我不把他的嘴巴撕下来。”
阿普顿眨了下眼睛,板起脸,认真地说:“看来你的威胁性真的很大,不能留,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应帙皱着眉后退半步:“现在比赛还未开始,你动手算殴打同学,会被强制取消比赛资格。”
“……好麻烦。”阿普顿不满地坐回去,“那什么时候才算开始,跳下飞机就算开始了吗?”
应帙没有回答他,只悄咪咪看了眼阿普顿的跳伞序号,和他相距三十个号,他是6号,阿普顿36号,按飞舰的行驶速度,至少比赛前两天都不需要担心见到这位难搞的黑暗哨兵。
在他观察阿普顿的时候,阿普顿同样也在打量他,见到应帙的视线落在他的序号牌上,虎耳朵立了起来,圆眼哨兵露出个乖觉的笑来。
应帙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并且这份糟糕的第六感在阿普顿离开又返回,再朝他笑了一下之后,达到了顶峰。
不会‘遂徊’这具顶级的s+机甲真被他玩得开局淘汰吧?
不敢细想,应帙仔细将跳伞包的安全带在身上绑好,努力筛走脑海里那些多疑的顾虑,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伴随着监考老师的一声令下,他毫无犹豫地戴好防风镜,从机舱纵身一跃而下,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脏失控,扛过最初的不适之后,应帙努力地在空中调整身形,适应风速,稳定下降速度。
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陡然降临,要他的心跳近乎跃出喉咙,耳膜都快被敲碎。
冥冥之中,应帙感知到什么,快速在疾风中回过头,就在他背后,一张狰狞又嚣张的面孔近在咫尺,长长粗壮的虎尾是最好的稳定工具,阿普顿伸手,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一把抓住了应帙的背包。
他胸口的号码牌不断翻滚,竟然不是应帙之前看到的36号,而是明晃晃的7号。
他换了号码?应帙震惊地瞳孔放大,他瞬间意识到飞舰上还有耿际舟队里的其他人,只有这样阿普顿才可以更换降落地点。但这些猜测早已无济于事,这位好斗的黑暗哨兵显然是来践行他二十分钟之前的诺言,要将‘遂徊’这个麻烦淘汰在比赛最初。
嗅到猎物气味的飞行监控器迅速转移镜头,将画面锁定在高空中扭打在一起的两名s级哨兵身上。
作者有话说:
阿普顿:喵喵喵喵喵喵(猫猫亮爪
第57章
虽然负责该直播视角的解说员用的词汇‘扭打’,但这纯粹是给黑发s级哨兵资助生面子,因为应帙根本是在高空中单方面被阿普顿殴打。
即便这些天应帙用遂徊的身体进行了数次突击适应训练,但临时抱佛脚毕竟比不上二十年本体的哨兵,更何况眼前这位还不是普通的哨兵,而是一名s级黑暗哨兵。
强烈的失重感和纠缠不清的阿普顿让应帙无法很好控制他新鲜出炉的s级五感,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哨兵的五感失常,仿佛整个人是一块巨大的海绵,被无形的巨手按进大量无意义的冗余信息中,浸满了光污染和强噪音。
剧烈的风声仿佛阴间泥泞巨大的怪物,在耳蜗内尖啸咆哮;云层间,耀眼的阳光刺得应帙根本无法睁眼,泪水粘连睫毛,他尝试调整过于敏锐的视觉,但阿普顿不会给他机会,一个膝踢正中他的后背。
应帙分明捕捉到了阿普顿的动作,但视觉混乱让他无法很好地判断距离,头晕眼花被阿普顿摁着踢了两脚,这才勉励咬着牙挣脱,反手挥了一拳,还被这只该死的矮脚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
凭心而论,应帙的身手一点也不差,胜过绝大多数的向导,对付b级及以下哨兵也有一战之力,但s级哨兵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力气也大,从阿普顿抓住他的伞包到两次攻击结束不过眨眼的半秒钟,应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纯粹是遂徊的体质十分强悍他才没有丧失攻击能力。
前几日,用遂徊的身体在训练馆单人房特训的时候,应帙可以游刃有余地与机器人对战,没有心理压力,一点一点放开五感,操控它们,让这些哨兵最强的武器为他服务。同时,训练房角落里还站着遂徊,会在他出现任何不适的时候紧张地凑过来,用向导素为他缓解疼痛。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实战差距太大,只有在真正身临其境的此时此刻,应帙才真正感受到灵敏五感对于哨兵的压力,也体会到了向导对于哨兵的意义。
针扎一般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前额,一条白色带着鳞片的长尾倏然从应帙的后腰中挣出,尾尖不如蛇一般光滑,而是带着鱼尾一般的鳍,狠狠地随着主人心意甩向了缠着他的黑暗哨兵。
阿普顿赛前准备的功课里中当然有‘遂徊’的这条蛇尾,比鞭子更灵活,比棍子更狠厉,他也一直在留意不被偷袭,但他分明记得‘遂徊’有的是一条红褐色的太攀蛇,怎么现在变成了白色?他还从未见过这么长的一条尾巴。
生病了?白化病?
……那我是不是在欺负病人?
阿普顿高高扬起的沙包大的拳头在半途中犹豫了。
仅仅是刹那间的疑惑和迟疑就让应帙抓到了机会,他一脚踹开阿普顿,白色鳞尾灵活地保持平衡,纵身调整姿势拉开距离。
阿普顿连忙伸手再去抓,甚至不惜唤出剑齿虎,丝毫不顾他的精神体是头纯血陆地生物,莫名其妙出现在高空中,吓得嘤嘤嘤四肢乱跑,下一秒又被无良的主人一脚踩在后背,借力朝‘遂徊’的方向飞了出去。
剑齿虎:“……”
剑齿虎嗷嗷地消失在空气中。
但就在阿普顿故技重施打算再次拽住应帙伞包的那刻,一条细长的生物倏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应帙转过头,圆润巨大的兔眼旁浮现着隐隐的鳞纹,两颗犬牙龇出下唇,原本是对阿普顿威慑性地哈气,但龇牙的瞬间却愣了一下,和黑暗哨兵一同注意到了盘缩在他们之间的白色生物。
如蛇却有爪,头顶鹿角,身形粗细若手指,在高空中游动自如,它脑袋微微后仰,两条长须在空中飘动,随即一股巨大的水流直直喷向阿普顿,力道之大让黑暗哨兵直接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挣扎呛咳着飞远了。
不待阿普顿细看,应龙便一如来时那般突然的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阿普顿瞳孔收缩成针状,虎尾巴直直地炸开。
应帙在落井下石和见好就收之间犹豫了一秒,果断转身朝远离阿普顿的方向飞去。
“——给我等着!”阿普顿抹着脸上的水发出标准的反派宣言。
提醒开伞的警示音在腕间不停叫嚣,每一声都如穿透应帙大脑的利剑,横砍竖劈,应帙两只手都在颤抖,头晕目眩,眼前的画面都充满了充盈,仿佛身处万花筒之中,如梦似幻,好不容易才勉强在伞包自动开启安全模式之前激活了正确的操控方式,顺顺当当地开了伞,朝地面落去。
与此同时,远处高高低低也有不少和他一样的伞兵活靶子,分别降落在不同的地点。
空路是最后一批抵达考场的学生,在这之前,抽中水路和陆路的考生全部都已经抵达指定初始点,他们承受了更多的寒冷考验,自然也能够提前行动,选择埋伏地。
应帙此刻的状态很差,如果落地就遇到a级以上哨兵,说不定能被当场淘汰。
他也顾不上太多,甚至没工夫遮挡收不回去的尾巴,顺着风落到了地上,离地还有三米时他摘下伞包,顺着势能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尾巴不耐地拍打地面,激起一层浮雪。
应帙敷衍地想着,大不了说是一层没来得及剥的蛇蜕,或者说他是热感应变色蛇鳞,反正只要死不承认总有借口。
高处隐形的飞行监控器还在紧紧跟着他,甚至从一枚增到了三枚,镜头无死角地对准他,显然星网上对他感兴趣的观众越来越多,才会像现在这样给他更多的直播画面。
白茫茫的雪让他本就糟糕的视觉立刻致盲,应帙不得不闭上眼,飘雪压在枯枝上的声音都会给他敏感的听觉带来负担,踉跄地摸索着转移到一个小丘后面,随即便脱力地跪在厚厚的积雪上,额头也伏下,抵在冰冷的雪之上,勉强镇住那能够逼疯一个人的剧烈疼痛。
后颈腺体突突地跳动着,刻在上方的齿痕发出炙热的温度,如同烙印般彰显着存在感。应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空气刺激喉咙和胸腔,他忍耐着嘶哑地咳嗽两声,咬掉手套,牙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颤抖的指尖泛着红色,快速在胸前的口袋里摸索,好不容易才摸出一条纤维张,不等打开就因为不稳掉进了雪地里。
应帙直接将纤维纸连着那团雪一起抓起来,塞到了嘴里,向导素和白雪一同在口腔中化开,他又摸出向导徽章,一块扣进颈带戴上,另一块贴在唇前,用力地深呼吸。
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该这样肆无忌惮地使用全部的向导素,这些是他三天赖以生存的全部慰藉,除此之外,应帙就只有强效止痛药一条路可走。
但实在太痛苦了,不仅仅是精神域疼痛,还有五感过载带来的晕眩和混乱,天旋地转,最糟糕的时候,他几乎和狂乱期仅有一步之遥,而这才是生存赛开始的第一个十分钟。
遂徊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应帙无法想象,千千万万个十分钟,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
飞行监控器还在兢兢业业地转播着画面,星网的直播间屏幕里,一片苍茫的白雪中,曾经在模拟训练赛上大放异彩的哨兵蜷缩跪在雪上,紧紧闭着眼,如同巨龙守护财产那般将向导徽章贴在唇前,汲取着熟悉的向导素。凌乱的呼吸缓缓恢复平稳悠长的频率,不耐敲打地面的长尾也逐渐柔顺地盘在主人腿边。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留言划过屏幕:
[他后颈上有牙印,这就是特种人的标记吧?]
这条留言打破了沉寂,很快就有人和他聊了起来。
[对,我查了资料了,这就代表这名哨兵是有主的。这种宣告感情的方式好霸道,真希望普通人也可以有。]
[对不起,虽然我知道颈带是特种人保护重要器官的特殊装备,但我还是觉得颈带好色气啊!]
[哨兵和向导之间这种独一无二的羁绊好浪漫,他肯定很爱他的向导吧,才会在不舒服的时候被对方的物品安抚。]
[我截图了,冰天雪地,跪地喘息的帅哥,手握恋人的徽章……]
[那个,特种人来解释一下,这和爱不爱倒没关系,主要是向导素,两人也不一定是恋人关系……]
可惜直播间的观众大多数都是来凑热闹图新鲜看生存赛以供娱乐的普通人,挑视角都是找帅的、美的,特种人正儿八经的科普瞬间被刷了过去,无人在意。
就在这时,一条留言跳了出来:
[等下,看这哨兵的队伍编号,他的向导……是这位吗?/_视频链接_/]
有好奇的观众顺着链接点过去,是一个只有三十秒掐头去尾的直播截屏,点开就是盛世美颜的暴击,银色长发,槿紫色眼瞳,唇角是艳丽明媚的笑意,漂亮到充斥着攻击性。
队伍编号和黑发哨兵一模一样,然而说出的话却是——
“居子丕是我高中时期的初恋,昨天他找我复合,我旧情难忘想答应,但他很渣交往期间劈腿,所以我又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
黑发哨兵痛苦急切地跪在地上,从一枚徽章中寻求着安慰;银发向导漫不经心地和一名哨兵聊着天,说他对渣男旧情难忘。
一瞬间,直播间的观众们脑补了近十万字的狗血三角虐恋大戏。
第58章
应帙休整了很久才勉强调节好五感,将剩余的纤维纸塞回外套内侧袋里,又小心收好向导徽章,忍着隐隐的头痛起身,将歪斜的雪镜戴好,观察四周,通过太阳、树木和河流走向判断所处方位。
同走水路的楼星赫、周如翊和虞楹三人并不需要他关心,想来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汇合。目前处境最差的反倒是应帙本人,他必须要尽快和遂徊汇合,稳定精神域,指望没有精神触梢的遂徊为他操控五感是不可能了,但只要能够提供大量稳定的向导素,他就会舒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