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如何是好?

“说拆咱就拆哇,你拆我拆全都拆哇。路见不平一声拆哇,该动手时就动手哇,风风火火拆九州哇。”

拆迁成了一些地方轰轰烈烈的运动,从城市包围乡村,势要拆出个新面貌来。

“不破不立”,拆迁使神州大地旧貌换新颜,无数高楼大厦伴随着gdp一同华丽崛起。

但强拆也时有发生,没有人愿意当“刁民”,更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做武器,大多数拆迁户之所以不愿拆迁,最主要原因还在于补偿价格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

要知道,房子几乎是大多数家庭乃至几代家庭最宝贵的财产,强行占地、扒房无异于侵略。

我市的一场大规模拆迁运动,近日在石河区展开了。

石河是贯穿于石河区的一条长河,河水清澈见底,水下各种奇石密布,故名石河,石河区也因此得名。

石河中心地带奇石最为集中,号称“卧”拥“七十二奇石”,与河两岸老式石头房子相得益彰,风景迤逦。

石河东岸即将建设地铁,升值空间巨大,华翔公司“慧眼识珠”先买为快,拿下了东岸一百亩地,准备大干一场大赚一笔。

这天中午,我正在午睡,被陈文龙的电话吵醒了。

“老四,你转告孙昔飞,让他等着,有他好果子吃。”电话那头的陈文龙怒气冲冲。

“怎么了?”我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了?他把石河区要建地铁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现在那边的拆迁户都知道了。我们公司给出的补偿价格是九千元一平方米,已经高出那边的均价一千多。他们还不知好歹不肯接受,非得要提到至少一万二。”

“那你就多出点钱是了,你们公司不差钱啊。”

“说得容易,你知道要多出多少钱吗?每平方米提高一千,就要多出六七百万啊。这个孙昔飞不知好歹,我本来想多给他补个十几万的。现在不但不给他补,我还要好好收拾他,敢给我做对?”

“你怎么知道,走漏消息的就一定是老大呢?”

“不是他是谁?这个消息,只有我、我爸和建设局的几个局长知道。我只上次聚会时告诉过你、你女朋友和孙昔飞,不是他难得还是你或者你女朋友?”陈文龙高声问道。

“当然不是我和我女朋友。”我喃喃地说。

“那不就是他?刘清雅跟我好了,他生气吃醋,想报复我呢,我还不知道他?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跟老爸商量对策,赶紧让那些拆迁户滚蛋。你告诉孙昔飞,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兄弟一场,有话好好……”我还没把话“好好”说完,陈文龙就把电话挂了。

看来陈文龙是气得不轻,我一哆嗦,陈文龙可不好惹,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上大学时,有一次我们在饭店聚餐,被陈文龙发现了一瓶假酒,和老板吵了起来。

陈文龙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工商局的人就过来要查封饭店,饭店老板最后被迫跪下来求饶,还被陈文龙踢了几脚。

我赶紧给孙昔飞打电话,彩铃响了好久,才接通电话。

“老四啊,我的美梦都被你打断了。”

“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闲情做美梦?”

“咋了?地球要爆炸了?”

“老二被你气得要爆炸了。”我把陈文龙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孙昔飞,然后问他:“是不是你把建地铁的消息告诉了别人?”

“是我。”孙昔飞承认得倒是爽快。

“你不要命了吗?你知道,陈文龙可不是好惹的。”

“他奶奶的鸡巴,我怕他?他不就是有点臭钱嘛?他能怎么着我?房子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啊,我不能只贪图自己多拿点钱而让大家伙吃亏吧。老二也太黑心了,出那么少的钱。我看不过去,才告诉别人的。要是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爷我,我无语。

一头是手到擒来的十几万块钱和“兄弟”之情,一头是所谓的“良心”和可能遭受的报复,换了是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大见我沉默,继续说:“我也犹豫过,但后来我想通了一个道理:钱没了,可以再挣;自己的良心没了,就永远没了;所以还是良心重要。拿了那不义之财,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得,所以我还是把消息告诉了大伙。”

“老大,我顶你。你还是我心目中的老大。”我最后对孙昔飞说道。

孙昔飞上大学时是学校志愿者协会的会长,带头做过许多志愿服务的好事,曾被评为我校十大感动人物之一。

那次陈文龙叫来工商局的人要查封饭店,要不是孙昔飞替饭店老板求情,饭店真的就被工商局给封了。

挂完电话,我给陈文龙发短信:“我把你的话转告给老大了。兄弟一场,还请手下留情啊。”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文龙回了条短信,看得我毛骨悚然。

他短信内容只有几个字:“谁对我无情,我就对谁无义。”

————

郑强出差三个多星期终于回来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他第二天傍晚醒来后,我请他吃晚饭为他洗尘。

于雯晚上又要加班,小敏上夜班去了,饭桌上只有我和郑强两人。

郑强虽然依旧疲惫,但兴奋异常,刚开始喝酒就嚷道:“今晚我请,我这次出差签了个大单子,完成了今年销售任务的一半。”

“恭喜啊。”我敬了他一杯。

“也不容易。好几家地板厂都在跟我争这个客户,有些厂家价格比我们还低。”他喝完杯中啤酒,“我陪老板娘打了两个多星期的麻将,熬了好几个通宵,输了一千多块钱,才拿下单子,要不我这么困。”

“陪老板娘?”我诧异地问。

“是啊,我请老板吃过饭、洗过脚,还给他小儿子买了很多礼物,都不管用,我只好从他老婆入手。把他老婆哄开心了,帮我说了好话,这才签下单子。”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不过,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小敏的事。”

“什么事?”

“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小敏啊,我也是没有办法。有一晚上,我陪老板娘打麻将打到深夜,她拉我去酒吧喝酒,喝着喝着,她就喝多了,吐露了她的心事。她老公有钱后,在外面找了小三。她很伤心,但又舍不得和她老公离婚。她一个家庭主妇,离了婚怎么生活,于是就整天靠打麻将来解闷。她说她要报复她老公,喝完酒拉我去宾馆开房。我怕惹她不高兴前功尽弃,就从了她。”他将杯中啤酒干掉,“我也不想啊,一个臭老娘们,可我能怎么办?你说,要是换了你,你怎么做?”

小爷我,我无语。

一头是手到擒来的大订单和女人,一头是自己的身体和爱情,换了是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强见我沉默,自言自语道:“我也犹豫过,但后来我想通了一个道理:身体付出了,还在;订单没了,就永远没了,所以还是订单重要。我算是彻底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了。‘人在江湖’,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了。我是这样,小敏也是这样。谁不想过更好的生活,谁不想活得有尊严?可如果这两者冲突,怎么办?我和小敏没别的本事,就只能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养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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