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没有宫人,在沈曦月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养心殿静的只有外面的雷雨声。
“前世的我,真的是意外溺毙吗?”
谢昭的声音轻轻在寂静的殿内响起。
沈曦月觉得身体有点冷,紧了紧手心:“我不知道,你父皇让人查了之后,就说了这个结果。”
谢昭抬头侧首,幽暗的目光好似穿过那苏绣檀木龙纹的屏风,落到了里面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庆元帝身上。
“我前世也成了苏云柔的儿子?”
沈曦月点头,“是。”
谢昭收回目光,“我死后,我母妃她如何了?”
这……
沈曦月抬眼看他,有些不敢说。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淑昭仪与这位三皇子都是母子情深,她怕说出来后,这位三皇子会迁怒。
谢昭一下子看出了她纠结犹豫,心底一沉,“你说,朕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人的人。”
见他执着,沈曦月知道她再瞒下去,也没用。
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三皇子意外溺毙后,淑昭仪不信皇帝查出来的结果,一直在暗中调查。”
“她或许是真的查到了什么,在苏云柔的生辰当日,当众捅杀了苏云柔,等皇帝命人拉开后,苏云柔已经浑身是血……”
说起这件旧事,沈曦月好像又看到了淑昭仪面无表情的压在苏云柔身上,握着刀,一刀接一刀,毫无感情的动作。
鲜血喷溅了她满脸,将她鬓边的白发都打湿了,皇帝怒极踹了她一脚,她痛的蜷缩起来,咬牙不出一声,仍然死死握着刀,要爬向躺在血泊中的苏云柔。
被宫人粗暴的拖拽下去,她也仍然不放弃,十指在坚硬的地面上抠出一条蜿蜒绵长的血痕。
哪怕隔了一世,沈曦月想起来,也觉得震撼到后背发麻。
谢昭的眼神越来越沉,像块石头一样,压下来,她撑不住,把头埋低,忍着恐惧继续道:“淑昭仪足足捅了十八刀,苏云柔惨死,皇帝盛怒,命人将她……”
“将她怎么了?”
谢昭平静的问。
沈曦月咬牙闭眼道:“皇帝命人将淑昭仪凌迟后,仍不解气,又让人抓来了一群野狗,将她被割下来的血肉,全都喂给了它们。”
“甚至,皇帝连她的尸骨也不愿放过,直接扔去了乱葬岗。”
说完,沈曦月整个人都都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脱力般软了身体。
“皇帝以为淑昭仪只恨苏云柔,可她不知道,淑昭仪也同样恨他。苏云柔生辰那日,淑昭仪杀了苏云柔,也在皇帝的吃食中动了手脚。后面就算太子不反,皇帝也会因为身为剧毒,死在万蚁噬心,噩梦惊惧中。”
外头雨声真大,噼里啪啦地,将谢昭的心脏好像也砸成了稀巴烂,血肉模糊不清,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痛。
“……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一开口,谢昭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沙哑的这么厉害,像刀片割开磨烂了。
“是啊,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曦月想笑,嘴角勾起来的弧度却难看死了。
“因为……因为淑昭仪将刺进皇帝身体最后的那把刀递给了我。她知道沈家和我最后会被皇帝清算,所以,她将毒药的最后药引给了我,就在沈家被灭门那天,她的侍女跟我见了面。”
谢昭却突然抬起那双漆黑发暗,眼神平静地眼睛盯着她,“不对。你之前明明说,皇帝要你死,是为了给苏云柔铺路,她怎么又会死在你之前,被我母亲杀死?”
“你说谎?”
说谎?
沈曦月迷茫的回望他,她没有说谎啊,苏云柔是被淑昭仪杀了啊!
她亲眼所见!
不……不对!
苏云柔不是活着到坐上皇后之位了吗?
她没死啊?
脑子像被人用无数根银针扎着,沈曦月痛得冷汗淋漓,在谢昭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神下,她费力的张嘴,来不及吐出一字,骤然晕厥。
“曦月!”
沈鸿从震惊的情绪中回神,立即抱住她软倒的身体,谢昭面无表情地叫了小喜子进来:“将她送回翊坤宫,让战王妃给她仔细看看。”
“是。”
沈曦月被人带了下去,谢昭看向不知该做如何反应的沈鸿。
“叛国一事,沈家其他人可以安然无恙,沈怀周与沈曦月却不能,只是他们二人情况又与寻常不同,朕不会让他们死,但他们也绝不能再留在京城,做辅国大将军的少爷跟小姐,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边城苦寒,那里的百姓因战事而长年要修复城墙,缺人得很,沈老将军觉得如何?”
沈鸿郑重叩
拜:“老臣谢陛下隆恩!”
这是真心实意的话。
谢昭让他起来,“沈曦月的话,沈老将军不用朕提醒,应当都明白。”
沈鸿脸色淡然:“老臣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总有些东西是听不清的。”
谢昭让小有子亲自送他回刑部大牢,等明日圣旨一宣,沈家的事就告一段落了。
殿内只剩谢昭一人。
他绕过隔断的屏风,来到庆元帝的床榻前。
烛火在他漆黑昏暗的眼底跃动,添不上一点温度。
他提了一下衣摆,在床沿坐下,将庆元帝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谢昭轻轻捏过手指的骨节,面无表情的看着——咔嚓!
骨节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一声接一声响起,清脆冰冷。
沈曦月的那些话,或许全都是真的。
他母亲确实杀过苏云柔,而苏云柔也确实活到了坐上皇后的位置。
这二者并不冲突。
沈曦月说他也是重生的,说他前世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谢昭将庆元帝的手当做一件玩具,来回不停的折断又安上。
他真的……是重生的吗?
谢昭手上的动作停下,静静地听着外面没有丝毫要停歇的风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