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霆渊安抚完楚国使臣,转头盯着陷入昏迷中的崔烬,眸色暗沉地紧锁在他那张被包扎得只剩下一条眼缝的脸上。
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废物,害他向谢昭赔了那么多的东西!
拳头捏得吱吱作响。
崔烬身受重伤,楚国使臣不敢多加逗留,连夜带人回国。
“姐姐,皇兄回来了。”
崔宜雪得知谢霆渊等人回来的消息,立即往紫宸宫过来,告知给崔姣月。
自打崔宜雪夺位,崔姣月发现自己被软禁在宫中时,待崔宜雪无比冷漠,每次她来,崔姣月都做哑巴,不看不说,跟木头一样。
此刻,崔姣月听到崔烬的消息,寒霜的面孔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
她因病而消瘦的身形,在被软禁之后,心中对崔烬的担忧和恐惧,于无形中,如薄刃,将她单薄的身形削得如纸一般。
青筋明晰的瘦手突然抓住崔宜雪的双手,死死盯着她,颤声道:“真的?”
“你没骗我?阿烬他是死是活?”
崔宜雪虽软禁了崔姣月,夺取了她跟崔烬的皇位,可在心里,她还是很在乎这个姐姐的。
见崔姣月情绪如此激动,崔宜雪吓得忙与宫人将她扶到床上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姐姐,皇兄是真的回来了,只是,他被大周俘虏后,身体受了许多的伤,人虽无性命之忧,但着实伤了身子。”
崔姣月霎时间两行清泪滚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她对崔烬如此深情,崔宜雪便更不敢现在就与她说,崔烬成了太监之事。
姐姐身体如此不好,只是说这么两句话,都呼吸急促难受,眼泪止不住地流,若是再听到如此噩耗,岂不是要昏死过去!
崔宜雪再三思索后,还是决定,待崔姣月身体健康些后的,再与她说,在此之前,必然得让底下的人都把嘴巴闭严实了,别在姐姐面前胡说。
“姐姐放心,皇兄无论如何都还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姐夫,我会下令让天下大夫,来为皇兄调理身体的。”
崔宜雪温热的双手包裹住她冰冷的手,试图温暖她,“姐姐,妹妹夺位,并非是为了权势,皇兄做楚皇时,他只不过是想与姐姐多一点时间在一起,待姐姐好一点,送些东西讨姐姐欢心,便惹得那些朝臣百姓闲言碎语。”
“姐姐,你我一母同胞,母后早亡,你我相依为命长大,我受不得其他人如此污蔑姐姐是个妖女。皇兄本心也不在皇位上,他只想与姐姐长相厮守,白头到来,不闻世事,如今这样,正成全了皇兄的心愿。”
这样的话,崔姣月自被软禁以来,就听了许多次,一开始,她对崔宜雪夺位之举,十分痛心,可是,她在这些夜晚间细想后,也渐渐觉得崔宜雪所言甚是,并与不妥。
崔宜雪是她的亲妹妹,她从小带到大,读书写字,都是她手把手亲自教的,她还能不明白她的性子。
宜雪是个重情之人,心思也在不在权势之上,她夺位,是为了让她跟阿烬能不再受那些庸人的污蔑之言,不得已而行之。
心中的愤恨渐渐消弭,只是,崔烬一日未归,她心里便一日也放不下,自然是没什么心情来跟妹妹说话了。
崔姣月泪眼朦胧的望着崔宜雪,“雪儿,阿烬他如今回来了,你当如何?”
崔宜雪拿过宫人递来的手帕,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皇兄如今有伤在身,还是要姐姐在他身边照顾为好,我已经下旨,封皇兄为秦王,仍与姐姐留在宫中,我绝不会薄待姐姐跟皇兄的。”
崔姣月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雪儿重情重义,如此说,便绝不会欺骗她。
崔烬很快被带了回来,送进了紫宸宫。
崔姣月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见到包得不成人样的真人后,眼泪如洪水滔天,哗啦啦地直流,止不住。
“阿烬,阿烬……”
她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崔烬那只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地左手,贴在自己脸上,泣不成声。
崔宜雪顾不上安慰崔姣月,她见谢霆渊安然无恙的回来,也松了口气,甜蜜地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低声在他耳边道:“姐姐身体不好,我并未告知姐姐皇兄已经成了太监一事,霆渊你也不要说,等姐姐身体好些后,再与她解释缘由吧。”
谢霆渊看着哭得不停的崔姣月,冰冷的眼神往仍在昏迷中的崔烬身上看了一眼,眼底幽暗。
“随你。”
谢霆渊如此体贴于她,崔宜雪心中无比幸福,在那么多宫人面前,她踮起脚,在他唇边落下轻轻的一吻,“霆渊,你真好。”
一阵酥麻自尾椎骨处升起,谢霆渊垂眼看向一脸娇羞的崔宜雪,在她紧张羞涩的目光下,突然搂住她的细腰,将人打横抱起,直接离开了紫宸宫。
所有人都对这一幕熟视无睹。
“皇夫一回来,便带着女帝去了御书房,还叫了水。”
崔茵茵坐在软榻上,正在插花修整,听完底下宫人的回话,她慢条斯理地剪去一枝碍眼的花朵,秀眉微蹙,“紫宸宫那边呢?崔烬的身体如何?”
宫人低头如实回话:“
长公主哭得动了胎气,被带下休息了,秦王殿下浑身刀伤,就连男子下面的那东西也没了,如今与太监没什么两样了,只是长公主还未得知。”
崔茵茵插花的动作停下,秀眉微微轻挑了一下,“崔烬成太监了?”
“是。”
“呵呵呵……”
崔茵茵放下手中的剪刀,低低的笑起来,眉眼的那股柔弱之气,展现出一点明媚的风采。
“走吧,皇兄受伤归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该去看看。”
夜色昏暗,崔姣月晕过去又很快醒来了,她不听宫人和太医的劝阻,也不顾自己的身体,一醒过来,就坐在崔烬床边守着他。
“姐姐。”
厌恶的声音传来,崔姣月皱眉抬头,“崔茵茵,谁允许你进来的!”
崔茵茵穿着一身白,青丝如云堆叠,没有发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奔丧的。
崔姣月的厌恶和不喜,崔茵茵早就习惯了,她视若无睹地走近,崔姣月呵斥:“站住!”
崔茵茵脚下的步子一顿,温柔微笑,继续上前。
崔姣月无比警惕地挡在崔烬床前,“你到底要做什么?我警告你,雪儿现在是楚国女帝,你若敢放肆,死路一条!”
崔茵茵温柔无害的目光将昏睡中崔烬,从上到下的看了个遍,好似在打量什么稀奇的武将。
“姐姐,我好歹也叫他一声皇兄,皇兄受伤,做妹妹连探视都不能吗?”
崔茵茵见到了崔烬的惨状,心底涌出了难以言喻的痛快和舒畅!
清纯柔婉的面孔,在满殿烛火下,愈发温柔起来,“姐姐,皇兄真可怜啊。”
“被人挑唆出兵大周,输了不说,竟然还给自己弄了一身伤,连男人都不是了。”
轻柔的声音如重锤砸在崔姣月耳边,她蓦地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崔茵茵,“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阿烬连男人都不是了?”
殿内的宫人,早就在崔茵茵来之前,被崔姣月赶了出去。
此刻,二人言语,倒也不必顾及。
崔茵茵惊讶的微微张嘴,“怎么?姐姐不知道吗?皇兄下面的那东西,都被砍断了。三姐姐没有告诉你吗?”
砍断了?
砍断了!
崔姣月此刻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她身形如遭雷击,晃了晃,跌坐在床边。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是不是?!”
崔茵茵欣赏她面上的痛苦,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我骗姐姐做什么?姐姐不信,换药的时候,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崔姣月脸色愈发苍白,“阿烬他向来骄傲,若是知道自己变成了他最不耻的太监,他该多痛苦啊……”
“雪儿,雪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说了早就说好,会把阿烬好好带回来的吗?”
崔茵茵看着精神崩溃的崔姣月,她轻轻地启唇,字字温柔如水:“谁知道呢?姐姐,皇兄如今不是楚国皇帝了,没了生育能力,也不要紧。反正三姐姐已是女帝,她会与霆渊哥哥,为楚国生下一个又一个的皇子,继承楚国大统。”
“皇兄现在只是秦王,又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以后有没有,也无事。”
崔茵茵的声音,比春风还要轻柔,却蛛丝一般,牢牢地缠住了崔姣月的所有心神,让她控制不住的顺着她的话深想下去。
崔姣月好似傻了一样,愣愣的坐在那里,毫无反应,唇瓣嗫嚅着,看不出她在无声说什么。
崔茵茵眉眼弯弯,“姐姐,妹妹告辞了。”
她一走,殿内十分安静。
过了许久,烛火好似被窗外的风吹得跃动了两下,崔姣月从泥沼般的思绪中缓缓回神。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昏迷的崔烬。
“阿烬,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说什么吞并大周的遗愿,不然你就不会出兵,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崔姣月眼泪止不住地流,说着说着,她的思绪便越来越清明。
是啊,如果不提父皇想要吞并大周的遗愿,她的阿烬就不会出事。
……雪儿……妹妹……
你为什么好好地突然要与我说起父皇的遗愿,你明明你从来不在乎这些的?
女帝,皇位。
丝丝缕缕的恨意从心底深处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