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无人应答。郝文策发狠地灌下半杯咖啡,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敲击。卢小河转过椅子,眼看他把“符行川”三个字下的指标改到最高,再次按下电刺激按钮。卢小河:“……”极强的电刺激下,符行川的频道传来几声粗喘。“总部。”郝文策重复。符行川没有回答,他呼吸急促,体温有些不正常的升高。片刻之后,响动再次消失,识安的“第一鬼将”似乎再次失去了意识。“符行川都倒了……无防备的超近距离敌袭,下手很快,全员中招。符行川醒了,但没吭声,这是好消息至少他们现在还没发现死人。”郝文策眼睛黏着电刺激等级。“这种攻击方式,十有八九是内鬼。处刑任务就这个味儿,这回也没惊喜啊。”卢小河抿起嘴唇。“不是还有两个外部人士一起行动吗?”她不抱希望地发问,“也可能是那些人……”郝文策没有正面回答:“继续查你的数据。”说罢,他再次按下电刺激按钮。卢小河垂头丧气地转回屏幕墙跟前,继续啪啪敲键盘。她忍不住想起档案馆任务前。打扮得像要荒野求生的钟成说,穿着“领导心腹大患”t恤的殷刃。两人的表情一个认真一个欢快,都是少见的纯粹直接,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阴暗。……两人之中,真的有对识安不利的叛徒?发现自己走神,卢小河猛地拧了下自己的大腿,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数据上。不看不要紧,这次一瞧,她差点从椅子上飞出去。【更升镇区域煞气波动幅度:】【镇中心方圆2km稳定煞气值:~】后者非常接近凶煞现世的“稳定煞气值≥3000fr”指标。几乎在同一时间,识安的频道里出现一串痛苦的抽气声。“嘶。”符行川咕哝的声音从频道中传来。“怎么少了两个?”……符行川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弄醒了李念他三秒钟扒拉出李教授的保温杯,将杯子里的水全浇在了搭档脸上。李教授幽幽睁开眼,鼻梁边还黏着两颗泡胀的枸杞。他冷冷地瞥了符行川一眼,熟练地取出药包,排出六针缓和苏醒药剂。而在这个过程中,李念快速摸清了现况。黄粱与吞蛇不见踪影,邪物群隐入雾气,他们身周只剩高高隆起的废墟。浓雾随风摇动,镇民们不知道去了哪里,暂时无人接近他们。只看他们的摔落位置,大抵是被两个巨大邪物碰撞震晕,带着符行川的保护罩摔落地面。……但人数不对。除了早已脱队的钟成说,他们的队伍又少了两个人。李念不动声色地举起注射器。任吉莹是第一个被弄醒的,她刚睁开眼,就看到了李教授湿漉漉的脸。镇长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把一声惊叫憋在了嗓子眼里。任吉莹狼狈地爬起身,转动头颅,目光急切地扫过剩下的昏迷者。“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吗?”这位新镇长吞了口唾沫,她的额头带着层薄汗,发丝乱七八糟地粘在皮肤上。“……戚辛人呢?”李念继续向自己人注射药剂:“刚才她还在,就在你身边。也许她落到了”他还没说完,便被嘴唇哆嗦的任吉莹打断。“我身边?”任吉莹脸色青白,双眼微微睁大。“我身边是有个姑娘。小西服挽发髻……可那不是你们的人吗?”“戚辛四十多岁了,挺胖,近视眼,烫了卷发。早上你们要去矿山,我先去上班,留她跟你们交接。”她颤抖着说道。“你们刚才说的,到底是谁?”符行川眉头一跳。地底汇合后,项江简单报告过。他们醒来时,戚辛就在民宿里等待他们,任吉莹独自去上班。她们并未在同一时间出现过。地底蚁穴,见到那么多怪异画面,那姑娘一直很冷静那已经不是胆大能形容的程度,她的平静比起“勇敢”或“迟钝”,更像“漠不关心”。可她是偏科学岗,身上没有带凶煞之力或煞气,并且对他们毫无敌意。符行川在混沌中战斗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她就像一个游离于世的观察者。先前情况紧急,符行川当她性格古怪。如今回头咂摸,那些表现全变了味。“戚辛”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最终,符部长没有回答任吉莹焦急的问题。他只是抬起头,望向雾气遮掩的天空。黄昏的红光消失了,雾气彼方是比夜色还要暗沉的黑。浓雾中多了些什么,那股触感冰冷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环境明明比方才平静许多,这份平静在此时却显得尤为可怖。“郝文策,报告煞气指数。”符行川咳嗽着站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李念,你和我……”说到这,他顿了顿,“你和项江留在这,保证其余人的安全。”李教授收起空注射器:“你一个人?”他这句话比起质疑,更像一个单纯的疑问。“嗯。”听着耳机里那一串令人恐惧的读数数值,符行川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只剩凝重。李念知道这表情代表着什么这意味着符行川对当下状况非常不确定,并且这状况足以给他们带来生命危险。“我知道了。”李念点点头,“保持联系,快去快回。”符行川没有回答他。这位第一鬼将往嘴里丢了颗药丸,腾空而起。……环形线附近,钟成说利落地爬上列车顶部。他刚要抬头,某个软绵绵的东西从天而降,噗叽落到他身边。殷刃从黄粱上滑下。红布之下,他板着脸,冲黄粱做了个手势:“收。”黄粱忙不迭地缩成弹珠大小,老老实实被殷刃塞进口袋。下一秒,重重叠叠的防护罩在两人身边展开,无数符文飘散排布,几乎化身两位人形行星的“土星环”。钟成说一眼认出恋人:“殷刃。”殷刃:“两分钟,别跟我说话。”“哦。”殷刃静默几秒,只觉得这人八成理解不了自己的弦外之音,只好悻悻补充:“我生气,生你的气。”果然,钟成说一脸疑惑加惊讶,和他想象的一样气人。而且疑惑之下,此人甚至真的没有说话,气人程度超级加倍。……不过这不是初尝拌嘴的时候。层层红布封印下,殷刃伸出手指,朝环形线中心一指。两人面前,空中陡然旋起漩涡。雾气被聚成一个个水珠,哗啦啦落向地面。浓雾像是被挖除了一块,其间的景色格外清晰。清晰到令人不快。天空中搅出黑色的漩涡,而漩涡之下,漂浮着“窥视感”的来源。戚辛漂浮在半空中。那人仍是他们初见她时的模样,身上穿着有点不合身的工作西服,脚上的廉价皮面鞋一尘不染。几缕发丝飘过她苍白的脸,被她唇边的黑血黏住。戚辛静静地注视着两人。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箍着一团黑红的事物。那是条脏兮兮的红毯,已然被黑血浸满。毯子边缘散落着腐败浮肿的怪肢,粘稠的污血正顺着那些毫无生气的怪肢流淌。钟成说瞳孔骤然缩小那毯子里的身体,本不该那样瘦小。在那肮脏红毯的边缘,露出小半破败的肉身。当着他们的面,“戚辛”毫不在意地垂下头,咬上那鲜血淋漓的肉身边缘。她的嘴巴张到不似人类大小,一口便咬掉了半个头颅大小的肉块。就像那不是一具曾属于人类的身体,而是一块充满空气的血腥棉花糖。非人的眼神,前倾的身体。尽管面前两个对象的年龄和性别完全对不上,钟成说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某幅阴暗的油画。农神食子,气氛大概如此。与他们相处时,戚辛的眼神总是很平淡。如今平淡被撕破,内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与冷漠。殷刃脚腕上的骨铃疯狂作响。一道又一道防御环绕两人周身,漆黑的长发滑过柔软翅膀,在红布边缘蓄势待发。他死死盯住漂浮的戚辛。活了千年之久,他从未感受过这么恐怖的压迫感。如果说“窥视感”只是一块砸来的山石,他们现在正面对着巍峨山岳。更可怖的是,尽管戚辛身周煞气浓稠,几欲沸腾,她身上却没有漏出半点类似于凶煞之力的东西仅剩的凶煞之力残余,无疑来自于她的食物。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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