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现在我们在回忆里,外面的生物和邪物都不是“活物”。无论你附身什么身份,真正承载你的,是我和那只凶煞的大脑。】凶煞可不是普通生物,殷刃更不是普通凶煞。狗东西陷入沉思,约莫半小时后,它终于磨磨唧唧同意了。【我试试看,不保证成功。】狗东西老大不情愿地表示。殷刃在思维里使劲挠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知道该把狗东西送进什么躯壳。只是涟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荡来,他就像在稻草堆里摸针,干扰多到让人崩溃。他和凶煞的记忆有交叉,那只黑狗凶煞诞生的时候,产生非常明显的“涟漪”。可他无法确定,自己的目标刚好在凶煞附近。殷刃在意识里反复完善“扔飞”狗东西的术法,计算送它进入特定目标所需的符咒。他只需要一个指引,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不甚明显的启示……转机只在一瞬。逐渐变强的凶煞涟漪边,又一阵熟悉的涟漪激荡开来。它给人的感受和凶煞很是相似,殷刃十分确定,那是他自己。“大天师钟异”在施术。记忆中的大天师在,自己的目标绝对也在!动静这么大,钟成说同样不会错过。【开始了!……我终于找到他们了!】殷刃的意识中,无比繁复的法术瞬间成型。符文缠住狗东西瑟缩的身影,半秒不到,狗东西的意识弹射而起。它携带着殷刃托付的记忆,炮弹般飞远。殷刃长出一口气。狗东西消失,他周围陷入了真正的虚无。……没关系,自己已经把该送的东西送了出去。他让狗东西接收了他此刻的记忆。那是他的求助,他的牵挂。以及,他的庇护殷刃同样打包了千年前的记忆,如果出现意外,记忆环境产生重大偏差,它姑且能够成为补丁。无边虚空中,殷刃舒展精神。【钟哥,信息发给你了,你可要早点回复我。】……血缓慢地滴上泥土,钟成说纹丝不动。清心咒依然在生效,可那只凶煞也仍旧在成长。它缓慢地、不可抗拒地膨胀着。符行川、黄今和葛听听三人不敢再观察,只有钟成说坦然地瞧着它。它变得越来越像识安地下的那只凶煞……那只珊瑚礁般的,喷吐着毒雾的危险凶煞。如今凶煞躯体表面,已经出现了没发育完全的狗嘴结构。那凶煞整个被包在一层半透明的黑色肉膜内部,黏液顺着它凹凸不平的表皮涌动。黑狗的皮肉早已崩裂,露出其下棕红的血与骨。卢小河正通过通讯耳机无间断播报。村外化吉司的援兵已到,古代修行者们谨慎地推进包围圈。但凶煞之力活跃至此,他们没有继续向前。“怎么办?”葛听听拿着短刀的手在颤抖。她不知道记忆里的凶煞之力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也不知道记忆里的躯体毁坏会怎么样……她更不知道,如果凶煞真的因为记忆混乱发疯,困在记忆里的他们又会怎么样。光是努力不后退,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她的身边,那个肉俑站得笔直。他的姿态宁静而放松,像是在等待约见的对象。符行川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用不高的身体护在众人之前。附近的佝罗军被凶煞之力污染,死了个七七八八。夜色里只剩山雾与轻风,静谧得可怕。突然,他们所在的区域亮起一片暗红光辉。周围景象出现数据错乱似的错位噪点。半瘫在地上的黄粱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隐约的黑灰漩涡。“噗叽?!”葛听听听不懂黄粱的语言,但她能猜出来,那大概是句骂人话。事实上,那确实是句脏话。事态严重如此,黄今已经在精神上放弃了。他入职识安这些日子,早已学会了“哈哈随便吧”这五字真言一个灵匠,如今连手都没有,约等于大伙儿的重型挂件。黄今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更倒霉。异变乍起,漩涡旋转,他的脑袋生疼,像是有人把保龄球塞进了他的脑子。有什么庞然大物挤进了他的思维,而且感觉上和他一样惊恐。那东西也抛出某种类似于脏话的思绪。好在思维与思维之间的交流很快,黄今被这位不速之客冲击得迷迷糊糊,但好歹分辨出了“殷刃的救兵”这个意思。黄今在心中疯狂循环清心符,咬紧不存在的牙关。【行吧。】他强撑着传达思想,【先交给你,我尽量挺住。】现象甲-a682,黄粱。极端危险、也极端稀有的有实体邪物之一。黄粱十分擅长认知攻击,换言之,它非常擅长制造逼真的幻境。在葛听听与符行川担忧的视线中,原本的瘫倒的黄粱渐渐饱满。它原本五彩斑斓的体表化作纯黑,突兀得仿佛一个空间孔洞。瞬息之间,以黄粱为中心,周围的环境仿佛被覆盖,开始快速改变。同一片夜色之下,吸饱鲜血的土地变得干净,烧剩的残骸变回起火的房屋。人们的尸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急急奔走的山民们。静谧的夜色被一阵阵沙哑破音的狗叫撕破,掺杂着人们“敌袭!”的高喊。幻境在现实之中,只是幻境。而在亦幻亦真的记忆环境里,幻境足以比肩“现实”。矛盾的记忆彼此掺杂,记忆的世界陷入混乱。敌人控制的凶煞被环境影响,结结实实凝固在了原地。嘈杂狗叫里,符行川也激动地大叫两声。红布之下,钟成说闭上眼。“殷刃。”他轻声唤道。是殷刃。敌人在大肆篡改凶煞的记忆,识安无论做什么,都会加重这份混乱。千年前的事实早已湮灭,记忆被毁坏了,被覆写了,理论上再也无法恢复。毕竟强如识安,也只是刚派人进来调查细节。沉没会如此自信,自信在他们认为这仅仅是“凶煞的记忆”。可沉没会不知道的是,当年的事件,还存在一位尚在世的见证者。那人还能把当年的真相重现世间。当年停在山坡上的大天师,目睹与自己亲近的村庄一步步走向毁灭。那份记忆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此时此刻,黄粱投射而出的景象清晰到可怖。老人与中年人们拿起农具,冲向村口。妇女们指引着孩童奔向祠堂,她们手中都抓着厚实的菜刀。“快!快躲好,躲到祠堂最深处去,大天师那边留了术法!”女人们用沙哑的喉咙一遍遍嘱咐,“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千万别出来!”稍大些的孩子们自觉担任头领,带着更小的孩童往祠堂跑。那只神犬则抖落身上的绸缎,站在门口狂吠,声音比山民们还要焦急。“异人大人……异人大人不来救我们吗?”一个孩童不肯离开母亲,她紧紧抱着妈妈的小腿。“乖,先躲好。”孩子的母亲蹲下身。“异人大人太强,他要是出手,咱们只会死得更快。他已经给咱们留了好多防护,好娃儿,娘一会儿就去见你。”“可是祠堂藏不下那么多人。”孩子抽搭着说道。“……娘知道。”女人抬起头,看向山雾遮掩的远方。“娘知道。”山民们极有血性,同样是死,这次他们硬是打出了令人胆寒的气势。推进到祠堂时,这支佝罗军居然生生损耗三分之一,剩下还有不少人带着伤。军中的修行者,更是只剩一个人。神犬……或者说,那只犬类邪物遍体鳞伤,全身都是术法烧焦的痕迹。它冲那个仅剩的佝罗修行者呲起牙齿,牙缝中全是人类血肉。它拖着一条断腿,傲然站在祠堂大门口,背后是紧闭的祠堂大门。“进去,都杀光!让这群贱民断子绝孙!”领军的佝罗人怒吼。黑狗疯狂吠叫,身周冒出黑光。黑光展成护盾,死死护住祠堂门墙。佝罗军换了辟邪木制造的长箭,箭矢雨一样射向黑狗。“不要打狗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那是刚才抱住母亲不肯撒手的小女孩,她到底没肯进祠堂,也没有等来自己的母亲。女童脸哭花了,眼睛肿的像桃子。她跌跌撞撞冲出来,抱住了黑狗皮开肉绽的脖颈。几根箭矢瞬间射穿了她的肩膀和手臂,那孩子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把黑狗抱得紧紧的。“狗狗,你去……你去找异人大人,和他一起把坏人赶走……”她贴着狗耳朵小声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不要自己对付他们,很疼……”黑狗发出了更加尖锐的吠叫,又一层护盾展开在女孩身前。箭矢叮叮撞上护盾,摔在地上。黑狗自己喘得更加厉害,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可怖的血光。佝罗军中仅剩的修行者冷着脸做了个手势,箭雨骤停。那修行者伸出双手,嘴里念念有词。红绸散落,一个散发着浓郁凶煞之力的金属箱凭空飘起,直冲黑狗飞去。它飞得快而稳,碰触到它的瞬间,黑狗的护盾肥皂泡般破裂。女孩抱紧狗脖子,困惑地看向那个纹饰精美的金属箱。下一刻,女孩开始融化。她的五官放大缩小,在体表游动。她的四肢迅速坍塌,整个人如同见了火的蜡块,迅速融成骇人的一堆。骨头刺破薄薄的皮肤,胡乱支在肉团之上。那孩子似乎感觉不到痛,她变形错位的眼睛缓缓转向黑狗。“狗……狗,狗狗。”她呢喃。“你快跑……”那盛满污染源的盒子速度未减,快速飘向黑狗。只要黑狗躲开,下个破碎的就是祠堂大门。所以它并未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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