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粗略感受下来,这不过是一只傻乎乎小动物的受难记。要放在之前,殷刃准会给这玩意儿点播一首《小老鼠上灯台》。可殷刃现在没这个空闲。电光石火间,过往的破碎线索犹如珍珠,此刻连接成串它们能带动人的情绪,带着人大叫大笑……这类东西对情绪似乎分外敏感。间隙彼方,它们并不会用“仇先生”之类的人类称谓称呼狙击手。它们叫它“厌恶”。之前有老人说,走到了不存在的地方,会看到它们。梦得太深,会看到它们。它们生活在间隙彼端的“彼岸”。“间隙”里的过渡空间,算不算不存在的地方?而“档案馆”这种以疯子人脑为舞台的环境,算不算“深梦”?贸然接触它们,心灵会被毁坏……我们那边的老一辈叫它们“元物”。如果他们之前的推测无误,“神降”是大型元物的肉块散落人世……“肉块”所转化的凶煞之力,能给人带来类似于“卡戎”这种干涉彼岸的能力,以及“共鸣”这种支配情绪的力量。那么这些元物本身,拥有更强的能力也不奇怪。殷刃细嚼慢咽完狗东西的回忆,用念头戳了戳那个瑟缩成一团的小影子。要不是没找到嘴,殷刃想要苦笑。这样看来,凡人并不在这群东西的直接食谱上。那么一群生活在遥远彼岸,以情绪为食的元物,到底为什么要瞄上人世?为了塞过来一条胳膊,仇先生就硬生生刨了二十二年,可见彼岸也不是筛子。血肉横飞的“神降”又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凶煞和其他邪物又是怎么产生的?殷刃试图再询问些“强者”和“弱者”的区分,以及彼岸所谓的“食物链”层级。可一旦涉及这种接近本能判断的事物,狗东西连清晰的思维都传不过来。看来狗东西身上的情报到此为止了。彼岸和元物的本质,殷刃眼下还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果然,这种深入研究的事情,就该找他的无辜共犯来钻研。殷刃果断停住了思考。要是把这些情报当礼物送给钟成说,那家伙会相当开心吧。想象那张认真脸上要怎么露出“惊喜”,殷刃已经开始期待了。他在内心世界里大撸袖子,顺便精神上给了狗东西轻轻一脚。狗东西?一起找出路。殷刃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想回家’,我‘绝对会回家’。……符行川端坐在木椅子上,看着卢小河和符天异忙里忙外。这回他可不是摆架子,主要是狗爪子能干的事情着实有限。两位后辈忙的事情,他还真不能插手。符行川用爪子拨拉桌子上的旱烟,不时上嘴啃两下。遵循识安的优良传统,两位三下五除二,将这间房子改造成了临时据点。完事之后,符天异忧郁地坐在凳子上“麻烦,好不容易变成了化吉司大佬,连个部下都没法指挥。”为了尽量保持记忆环境的“逻辑通顺”,符天异对化吉司给出的理由是“和大学者李河晏一起进行危险研究”,没让任何人跟来。这直接导致他们的有生力量只有一男一女一狗。“再收拾收拾,下午和村民打听点消息。最好晚上前动身,现在可是巩朝末期。夜里碰不上邪物,遇见流寇和野兽也很麻烦。”卢小河已经准备好纸笔炭条,这会儿正努力把炭条包成好用的临时笔。“实在不行,召一点点人帮忙也可以,别弄出乱子就好这个村子的景象这么鲜活,肯定不是殷刃的记忆。那只凶煞把这里记得这样清楚,它八成在附近,早走早平安。”他们是来调查混乱的,不是来混乱中心裸泳的。巩朝末年,战火四起、邪物横行。人类战争自有历史学家研究,生物博士卢小河并不想当见证者。况且眼下最高战力是一条狗,她也完全不想近距离感受凶煞散步。“这两天还好吧。”符天异努力背对那条土狗的视线,“刚才我看外头人弄鲜果糖瓜之类的东西,说是要九月初九拜祭,得提前几天准备这么有余裕,估计战争离这里还远。”符行川突然猛地从凳子上蹦下来,大叫两声。只见那狗一口咬断旱烟杆,将半根烟杆叼在嘴里。术法点燃烟草,青烟在狗嘴边迅速绕出一个问句。今天是农历九月初几?“初……初七,怎么了?”符天异呆呆地看着叼烟狗,有点大舌头。这个村子叫什么?“殷村。”说完,符天异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然青白。“应该是巧合吧,巩朝末年殷是大姓……”你自己说的屁话自己信吗?这可是凶煞的记忆!符行川恨不得吐了烟杆,身体力行地给符天异腿肚子一口。卢小河停住自制铅笔的动作,脸色渐渐难看下来。符天异则惨白得像个雪人“九月初七晚,佝罗军奇袭巩朝腹地。他们先一步占领易守难攻的山地,妄图建立大营……殷村、何庄、陈家口率先被血洗。”“初八凌晨,凶煞诞生。在场的无论是佝罗军还是当地百姓,无一生还。”初九,大天师钟异归乡,将凶煞封于故土。符行川帮他补充完了故事结局。卢小河“不,不对。”她绷着属于李河晏的严肃面孔,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我来之前看过资料,不少村民在大军袭来前就进山了。根据他们的说法,九月初七,殷村的各种犬类从一早就疯狂吠叫。这些人心下不安,这才离开。”“可是我们来了这么久,一声狗叫都没听见过。”卢小河声音干涩地补充道。所有人都沉默了。卢小河与符天异行事还算低调,没有影响既定记忆的能力,况且他们也不是一大早来的。符行川也只是变成了一只寻常土狗,没有左右大环境的手段。时间没错,地点没错,那么一定是“人”错了。大黄狗又喷出一排烟圈字。我们先不走了,就留在这。“为什么?留下不是更危险吗!”符天异张大嘴巴。卢小河却沉默不语,她摩挲下巴,眉毛渐渐皱起。首先,受到干扰的是凶煞记忆,大天师的记忆里,他多半还是会在九月初九前来大天师是我们的首要观察目标,殷刃本人肯定也记得这件事。我们正好在这里汇合。其次,我编写的术法不会出现这种漏洞。角色错乱已经让我想不通了。现在我可以确定……符行川垂着尾巴,烟吐得越来越急。现在我可以确定,这是敌袭。同一时间,殷村祠堂内。瘦削的黑狗站起身,抽抽鼻子。它的脖子拴着精细刺绣的绢带,毛发和爪子干干净净,一看就被照顾得相当好。它不屑地瞟了眼碗里的猪头肉,眼中闪过一丝属于人的怨毒。☆、第165章 异人钟成说坐在一群邪物正中, 活像一颗被蒸糕包围的大红枣。他顶着殷刃的壳子,坐也不敢坐太重,就轻轻地团在原地。无数邪物在他身边跑动撒欢, 不时还从林子深处叼出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总之会流血的小东西。不远处, 黄粱版黄今在地上瘫成一个荷包蛋, 动都懒得动弹。葛听听找了片树影, 在清冽的山风中打着盹儿。原地等待,确实是最基本的应对方式。但钟成说总觉得不太对劲。虽说调查千年前的凶煞数据很重要,识安此行的最终目的,是搞清楚殷刃到底是什么。他们观察的中心,必定是殷刃这位“大天师”。而现在身为主角的大天师原地不动,该做的事情没去做, 记忆环境难免会出现偏差。小偏差还好……要是出了什么大的纰漏,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毕竟原本的计划, 是由殷刃亲自指引, 大家一起和平观摩的。钟成说思忖片刻,目光在邪物里梭巡几圈, 挑出来只大概会说人话的种类。那无毛猴似的邪物见大天师自觉靠近,亲昵地蹭蹭钟成说的小腿。“我有些头痛, 脑袋记不清事情。”钟成说像模像样地转转脑袋,“我们离那地方还有多远?”“就在山下了,爷。”邪物佝偻着腰背, 声音喑哑难听,“不过今儿才初七, 您村儿人要准备准备, 咱还得再等两天。爷您要是饿了, 咱们进山多弄点野果秋天果子甜, 管够。”说完,那邪物眼巴巴地瞧着钟成说,表情像极了小孩讨糖果。八成是在讨赏。可惜科学岗钟成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强作镇定地点点头,佯装无事地走向山边。那秃毛猴邪物没有讨到好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山崖边缘没有树木遮挡,翻滚的山雾之中,钟成说能隐约看到一个小村庄。红纱之后,钟成说瞳孔缩了缩。他认得那种建筑排布,他曾见过这个村子。……就在几个月前,档案馆中,殷刃的记忆里。无论是村外的土路盘桓,还是村头的稀疏房屋,都与殷刃记忆里的别无二致。绝对是同一个村庄。九月初九,大天师钟异会回归那个村庄。按照那个邪物的说法,今天是九月初七……九月初七。钟成说闭上眼,无数关于神降与凶煞的资料闪过他的脑海,最终定格在短短一段记录上。巩朝末年,九月初九。有凶煞诞于殷村大天师钟异传说中的母家故乡。恰逢大天师归乡,钟异将凶煞直接封于村中,算是历史上凡人伤亡最小的一次封印行动。但传说中往往不会提及,在钟异与凶煞对上之前,殷村就已经被佝罗军血洗了一通。那些尘土、死亡与邪异,全都被短短几行字埋藏在历史最深处。层层红布之下,钟成说睁开眼。他捉起一缕长长的黑发,彼时殷刃遍体凶煞之力的侵蚀伤痛,也没有长出什么翅膀团。可钟成说还是下意识握紧它,仿佛恋人还在身边。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目的地。卢小河和符行川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晓得这些玄学秘辛,早早晚晚都会找来。殷刃……殷刃大抵也知道这个地点的重要性,如果他想要和自己汇合,也会选择这里。哪怕此时、此刻,极有可能是殷刃最糟糕的记忆。……不过要面对凶煞,钟成说带着抱歉的心情,把殷刃的身体摸了个遍。他翻出来一把短刀,和“恶果”的形状十分相似,刀身确是普通的铁灰色。看金属上的使用痕迹,这大抵是殷刃平时用于吃肉的刀子。眼下,自己没有武器或装备,不会术法。疼痛又限制了身体行动,连动都不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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