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南洋木业要收购家具厂和林地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眉目，进展顺利得让柳哆悲有点不敢相信了。回到海阳市后，他就打通了一个长途电话，与目前在湾岛的李静交流了一下收购事项的心得。李静对柳哆悲的工作效率非常满意，同时也表达了对国企改制中存在的复杂性的担忧。他建议柳哆悲最好亲自和张生请教一下，毕竟张生所代表的澳门牛城也是体制内的单位，对国企改制、收并购的这些门道应该是驾轻就熟。
柳哆悲本就有要进一步结交张生的打算，闻言正中下怀，便精心准备了一份贵重的礼品，包括一些滋补品、茶叶和洋酒等，准备直接到张生的公司拜访他。
张生是澳门牛城公司的副总经理，分管着公司的贸易业务，论其职位的排名相当于公司的第三把手，可谓位高权重。
因为澳门牛城公司的总部在澳门，平日里大多数高管都需要在澳门和楚庭市两地之间频繁往返。张生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家安在楚庭市，上班地点却要到澳门。当然，享受着公司高额薪水和专车待遇的张生，其实并不排斥这种工作生活节奏，反而因此更有优越感。
楚庭市是南越省的中心城市，即人们口中的省城。澳门牛城公司则是楚庭市设立在澳门的办事处，专门对接国外贸易等涉外经济活动，因为是以公司的形态存在，所以澳门牛城也被称为“窗口”公司。因为有着南越省政府这个强劲有力的后台，澳门牛城公司的实力可谓非常雄厚。公司业务范围涵盖了贸易、金融、房地产和港口物流等等，近年来更是由于业务量增长势头很快，已有传言说公司可能要升级为集团公司，而且旗下的房地产和港口两家子公司都在谋求单独上市。
接到柳哆悲电话的张生略有些意外，此刻他正身处澳门总部，处于礼貌他便在电话里邀请柳哆悲到公司详谈。
挂了电话，张生站在澳门牛城公司总部大楼的22层办公室里，俯瞰着脚下的澳门港以及马路上如同蚂蚁般的汽车和行人，他仿佛有一种国王巡视自己国土的快感。
弹丸之地的澳门，在深秋暖阳下，仍旧的街道纵横，车水马龙。长龙雄踞的澳门跨海大桥下，波光鳞鳞，映衬两岸邻毗高楼，海天一色，显现代繁华。张生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呼叫秘书进来，向年轻貌美的女秘书交代了如何接待柳哆悲的相关事宜。
不过即便工作和生活如此惬意，张生也并不是没有烦恼的。那天的股东大会上，他看似漫不经心为合资公司献策，解决了公司的发展瓶颈。过后还洋洋自得的沉浸在柳哆悲、李静他们的恭维和夸赞中，不想回到家后跟他老婆说起此事，被大骂傻瓜。
“我怎么是傻瓜了？你是没看见会上那帮土包子满脸惊诧和崇拜的样子。还有那个湾岛佬，那表情是简直恨不得把我抱起来亲了，哈哈！”张生努力想在彪悍的老婆面前保持威严。
“说你傻你还不信？你想想，你这不是把富贵往外推吗？既然你们那个合资公司需要扩大产能，需要购买设备你就应该双手赞成就好啊，偏偏提什么收购国企，购买二手货就可以。”张生老婆毫不给面子，继续言辞犀利地批评着。
“买二手货怎么啦？那些工厂设备只要稍微改一改就能用的，这不是给公司省下一大笔钱吗？”张生疑惑地问道。
“唉呀！你忘了吗？我弟，也就是你小舅子不是在德意志公司，他们公司就是做工业设备的呀！”
“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如果你当时赞成购买新设备，我再找阿弟张罗这件事，那几千万的设备买下来，光佣金就得大几十万了。如果操作得当，稍微加点差额那不得好几百万？所以你说你傻不傻？哪有人把财富往外推的？”老婆以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盯着张生，看得他有点恼羞成怒，仔细一想又偏偏觉得老婆大人说得有道理。
他做了一下最后挣扎。“呀！我倒是没有想这茬，不过这样假公济私可不好吧？”
“哟！我的张总经理，说得你以前很清高似的？是不是屁股擦干净了下次就不用拉屎了？得了吧你，我不管，你赶紧想想办法把这事圆回来。人呐，千万别跟钱过不去，再说我还想移民去花旗国呢！”老婆嘲讽的眼神已经没有任何掩饰，让他完全破防了。
张生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和老婆的对话，思索着对策。照理说，他本来也不是怕老婆的主。主要是前两年和美女秘书搞到一起的时候被他老婆撞到了，还差点要闹到单位去，最后不得不低头认错，老实的上交银行卡，以钱解决。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对于这个老婆他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哆悲到澳门要费了些周折，毕竟这属于出境了，需要办理通行证。十年前村里倒是又不少人偷渡到澳门和港岛这些地方，也时不时听说谁谁到了那边，哪怕洗碗扫地，每月寄回的钱都顶一家子一年的开销了。柳哆悲却从没想过走这条路，因为他知道，那些偷渡过去的轻则被发现遣送回来，重则被拘留甚至受到虐待，甚至还有些人从海里游过去，半途就被海浪淹没了。只是这些大家都是选择报喜不报忧，传来的消息都是谁谁的亲戚在那边发大财了，反正柳哆悲是不信的。
正常的话办理通行证，需要政审还要申请流程，一般没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是批不下来的。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也有人专门赚这个口饭吃，柳哆悲花了三百块，两天时间就拿到通行证了。
所以当柳哆悲只用了三天时间就站在张生面前时，张生也不免有些意外，他翘起大拇指夸道：
“柳老板，好手段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
“没有没有，就是花了点小钱，哈哈！”柳哆悲谦虚着，却掩饰不住笑意。
寒暄几句后，柳哆悲禁不住打量起张生的办公室起来。他走到大落地玻璃窗前，跟之前张生如出一辙地俯瞰下面的港口和车水马龙，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张总这个办公环境绝对是世界一流，风景也好，办公室也宽敞，就连秘书也是一等一的大美女，不错不错！”
张生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洋洋得意说道：
“这可都是国家的，不是我自己的。从事外事活动多，咱们总不能丢了国家的脸面吧？所以环境是要布置好一点，不值一提哈！”
“呀，你们吃国家饭的就是好，工作环境好、压力小，收入又高又稳定，不像我们民营小公司，今天吃饱明天那顿还不知道在哪？”
“柳总就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我们那点微薄的工资哪能跟你们这些老板比啊！也就是面上好看些而已。”
他让秘书去冲泡两杯咖啡进来，又招呼柳哆悲坐下。
柳哆悲一屁股坐在美式沙发上，顺手把礼物放在茶几旁，仰着头舒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
“那我们进入正题吧？柳总，你电话里说的担忧我很清楚。你知道我们都是体制内的，像这种国企改制的、兼并购的我们经历得比较多，确实也不是很简单的事。”
柳哆悲连忙坐直了身体，歉意的笑了笑。他认真地请教道：
“张总是国企高管，肯定熟知这些门道，我是真的没接触过，您看我们该怎么推动收购和改制的事？”
他又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说：“对了，这是一点小小的土特产，家乡的茶叶请张总帮忙品鉴一下。”
张生其实早就瞥见了柳哆悲提的东西，只是他不开口也不好意思问。这时听柳哆悲终于开口了，禁不住笑逐颜开。
“柳总，我们国企是不能搞这些的，你赶紧拿走别被人看到，对你我都不好！”
柳哆悲会意，急忙起身把礼品塞在张生的办公桌底下，重新落座后说：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土特产。咱们是朋友，跟公事无关。”
其实对于张生这样单位和位置的人，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但柳哆悲特意挑选了他们海边特有的鱼胶（一种医药价值非常高的具有收藏价值的鱼瞟干制品），还有一些海参、燕窝、鲍鱼，这些东西往往有价值而没有固定价格，所以在礼品市场很受青睐。
两人心有灵犀地会心一笑，这一个环节就算揭过了。
“你最终选定的那几个工厂我都调过资料看过了，都是连年亏损的状态，当地政府也是考虑要尽快处理掉。所以从收购意愿来讲，没有什么阻力。无非要进行评估，然后走走挂牌、摘牌的一系列手续就行。而且按我的判断，评估的价格不会很高。到时看看是订的哪家评估公司，我再找人去说一说，把价格压到最低，问题不大。”
张生侃侃而谈，这一切仿佛都在他计算之内。柳哆悲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信心提升百倍。
“至于那林地就更简单了。前几年我们公司在敬州市也有十几万亩林地，因为是国企背景，连那个林地砍伐证都是免费的，只不过每次砍伐象征性交点钱而已。咱们虽然有外资和民营混合，但一样有我们公司的国企股份，我想争取相同的待遇应该也不难。”
柳哆悲认真听着，有点后悔没带人一起来，要不然就可以帮忙记下来。
“最麻烦的，还是改制问题对人员的影响。你知道，咱国家对工人、农民都是最优待的，政策绝不允许企业有伤害农民和工人利益的行为。所以改制方案出来后，如何说服工人们接受是门学问。需谨慎对待！”
他忽的压低身子，头朝着柳哆悲伸过去一点，低声说道：
“搞不好，就是“羊肉吃不到惹得一身膻”！不是没有闹到省里的集体维权事件。”
柳哆悲也连忙压低身子，学着张生的样子，把耳朵伸过去仔细倾听。听完脸色一变，踌躇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建议两条腿走路，还是要再采购两条生产线补充产能；我这边有个资源是德意志那边的，回头我把名片发给你，保证给你最好的机器最优的价格。至于改制的事，只能边走边看，当然我刚说的也是极端情况，不一定就有人闹。”
“只是，我们之前已经投资了两条生产线，还有几百号工人要吃饭，现在要收购木材厂和林地，还要购买新设备，那公司也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啊。”
柳哆悲一听到又要花钱，整张脸皱成了褶子。
“大悲，钱的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你想想，我们股东有外资，有国企，让大家再增资就行。如果需要，我可以做主帮忙让我们公司增加投资一个亿。”张生胸有成竹地说道。
“一个亿？”柳哆悲听到这个天文数字，他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张生笑了笑，盯着柳哆悲的眼睛继续说：
“只是我这样做也是要承担风险的。”
柳哆悲还沉浸在一个亿的震惊中，一抬头看到张生笑意中充满玩味，他迅速反应过来了。马上接话说：
“张总，我肯定不会让您白白承担风险，您放心，这个我知道怎么做！”
他转头四顾周围，又压低声音说：
“如果真能再争取到这个数的投资，我事后给您这个数，您看可以吗？”他伸出张开的手掌，
张生见柳哆悲这么机灵，便心满意足的笑着，也不回答柳哆悲的问题。他继续说道：
“你还是回去和李静包括马克他们商量一下吧，结果如何再跟我说。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再召开股东会。”
柳哆悲见事情谈得差不多，忙起身告辞。
张生见他这么匆忙，就说，“大悲，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但也别都扑在工作上，难得出来一次，我安排人带你去逛一逛，休息两天再走！”
“张总不用客气啦，我还是回去好了，不能麻烦你们。”
“没关系的，不麻烦，我安排就好，你听我的。”
“那就多谢张总了，哈哈”
...
柳哆悲在澳门逗留了两天，张生让公司的司机带着他逛了几个著名的赌场、酒店和景点。
第二天晚上又专门在澳门大酒楼设宴款待他，喝了一场大酒后，两人的关系也更好了。
直到第三天，柳哆悲才带着收获满满的预期，踏上回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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