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常服的锦衣卫匆匆从外面走入灵堂，来到了蒋瓛的身边，凑到他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蒋瓛扫了一眼已经和朱允熥拉开距离，像是要撇开关系的道衍身上，而又收回。
“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再次确认。
这名锦衣卫摇了摇头。
蒋瓛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
这名锦衣卫吓了一跳。
难道查不出来，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他见过蒋瓛流露出这种神情。
当年蒋瓛跟随在毛骧身边办理胡惟庸后续案件的时候，就是这般严肃的表情。
胡惟庸后续案件，将原本的“擅权枉法”案定义为“造反”案。
从1385年到1390年。
持续了整整五年。
其中牵涉一公、二十侯。
连坐、死罪、黥面、流放达数万人。
朝廷文臣几乎位置一空。
那五年，朝中的每一位大臣都生怕被牵扯其中，哪怕是身为锦衣卫的他们也是如此，他们每日提心吊胆度日，生怕明日就被拉了砍头。
而今胡惟庸造反案才结束两年不到。
余波的恐惧还未消散。
这名锦衣卫看着蒋瓛那般严肃的面容，忍不住陷入惊恐之中。
蒋瓛不知道这名锦衣卫陷入什么妄想，他此刻陷入了沉思。
调查不出来任何线索，这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道衍真的和朱允熥没有任何联系。
第二种便是道衍能够隐瞒住锦衣卫，与朱允熥联系。
而刚刚他见到道衍与朱允熥相谈甚欢，两人不像是不认识的。
所以第二种可能性较大。
若是真是后者……
蒋瓛陷入了皇权阴谋论。
道衍可是朱棣的人啊。
若是道衍真的蛊惑朱允熥迷信玄学。
那朱棣想要做什么？
朱允熥的“戏法”那么精通，而且对所谓的“仙力”如此崇拜，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被蛊惑的。
朱棣定然是在朱标身前布局的……
现在身为储君的皇太子朱标已死。
储君之位空悬。
蒋瓛越想越心惊。
……
“你连日长途跋涉从北平赶回京师，一刻不得停，下去休息吧。”
朱元璋注意到了朱棣眼底下的青乌以及他衣服上的尘土，显然是一刻不停的赶回京师，连洗漱休息换衣的都没有，就匆匆赶来，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父皇，儿臣想要在这里守着皇兄。”
朱棣沉痛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
“下去吧。”
“这里还有朕还有允炆以及你的兄长弟弟们。”
朱棣连日奔波，身体也疲倦，见此，不再拒绝，听从吩咐。
朱棣带着随从离去，而道衍则是屁股着了火一样，迫不及待的离开，经过朱允熥的时候，还特意绕开了下，像是畏惧什么污秽之物。
……
“陛下。”
朱棣刚走，蒋瓛凑到了朱元璋的身边，将刚刚的发现告知。
“是老四？”
朱元璋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还不确定。”
“那道衍虽然是燕王的人，但不能确认是不是燕王做的。”
“而且，我们这边也没有调查到道衍与吴王有所联系，所以不能判定是否是他蛊惑的吴王。”
蒋瓛低声答。
“不确认，那就给朕去确认。”
“你还等什么？”
朱元璋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不虞，眼神像刀子一样杀向蒋瓛，似乎在无声的斥责他是废物。
蒋瓛将脑袋低的更低，声音也更加恭卑以及小心翼翼。
“陛下，那道衍是燕王的人。”
“直接抓人，恐怕会引起燕王的不满……”
“怎么，抓他的一个人，难道他还敢反了朕不成？”
朱元璋声音更恼。
蒋瓛彻底不敢吱声了。
这种事他可不敢乱说。
说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而且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哪怕是皇子。
也得遭殃。
良久，朱元璋才敲定下来，说：“此事还是不要惊扰了标儿的安眠，等到标儿葬入皇陵，再去将人抓来问话。”
蒋瓛应连一声“是”。
……
数日后。
朱允熥在灵堂当了几天孝子，幸亏他成了陆地神仙，皮糙肉厚，否则跪那么多天，要把他跪瘸了。
而今日，朱标终于要送入皇陵下葬。
六名壮汉抬着已经密封好的棺材，被送葬队伍护在中间，两旁还有无数披麻戴孝老幼妇孺。
朱允熥就是老幼妇孺中的一员。
周围的人都哭哭啼啼。
朱允熥也不得不逼出了几滴眼泪，跟着干嚎着，附和在众人之中，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说实话他对朱标没有任何感情。
原主对朱标这个父亲也十分陌生。
毕竟原主的童年根本没有朱标的这个父亲参与。
原主对奶娘的感情都比对他深厚。
朱允熥一边干嚎，一边打量着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捧着灵位的朱允炆，身边跟着吕氏，而棺材队伍后面是一大批亲王以及一众官员，他们都身穿成服，在后面哭泣干嚎着，像是杀猪一样，贼难听。
朱元璋因为年迈，再加上不想看到朱标下葬的场面，就没有前来。
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落下。
招魂幡被吹得飞舞。
和尚正在敲着木鱼，念着往生经。
……
官员送到皇陵附近就停下来，只剩下朱允熥等亲属以及抬棺的。
棺材被送入陵墓。
猪牛羊以及活人也被送入其中。
朱允熥看着那一名名活人，眼角抽搐。
活人殉葬。
这是朱元璋时期的特色。
这些活人有朱允熥眼熟的，也有陌生的，眼熟的那些都是东宫的，他们被绳子捆成长虫，只能如同虫一样蠕动挣扎着，满脸的惊恐哀求。
朱允熥看到了莫总管。
对方也看到了朱允熥。
莫总管满脸的绝望，他此刻悔不当初。
当初的自己怎么如此愚蠢。
竟然敢欺负皇孙。
若当初没有这般做，也不会遭至这般下场。
两道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至脸庞。
吕氏用手帕捂着嘴，眼泪哗哗的流，她的目光落在同样被捆成长虫的贴身侍女身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被送入陵墓，当殉葬品。
……
朱允炆、朱樉、朱棡等皇子、皇孙看着陵墓缓缓合上，他们内心升起了野望。
朱标死。
储君无。
该是他们上位了。
蒋瓛的目光则是放在朱棣身后跟着的道衍身上。
该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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