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连珩插不上手,于是进了客厅,给门口的大爷腾出地方。低头看了眼搁在墙边一纸箱的衣服,问道:“怎么把衣服收起来了?”“准备捐了,”余景语气正常,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一条羽绒服卷起来塞进真空袋里,“你来的正好,一会儿帮我搬下去吧。”连珩缓了片刻,应了声“好”。蹲身替余景拿过真空机,两人配合着慢慢抽空装着羽绒服的袋子里的空气。直到一切结束,余景把那一袋衣物放进纸箱,连珩这才问道:“不穿了吗?怎么全都捐了?”“换新的,”余景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过一个棉服,整理折叠,“准备把身边的东西都处理掉。”连珩的动作一顿。余景紧接着说:“等到入冬全换新的,看着舒服。”连珩观察着他的面部变化,对方没什么表情,只忙着干活,就像唠家常似的,说着今天中午吃了什么。总之不像撒谎。他的心又微微放了下来。“东西换新了,生活也新的?”余景笑了笑:“都是新的。”“那书呢?”连珩又问,“不都是你以前收集的吗?”余景喜欢看书,也买了很多,这些书有许多都是从原来的家里搬过来的,来来回回折腾,费了不少功夫。“书就是给人看的嘛,”余景毫不在意:“搬来搬去累得很,放家里也是落灰长霉,干脆就捐给小学了。”他又把真空机递给连珩,连珩抬手接过。两人就这么收拾完了一堆冬衣,装了整整三个纸箱。搬下楼时,余景感叹:“我衣服还挺多的……”然后就这么毫不犹豫地一股脑扔进了衣物捐赠箱。连珩趁热打铁:“我去给你买几身衣服吧?”余景摆摆手:“不用,我下午就走了。”连珩倏地扣住他的小臂:“走?走哪?”“出去转转,”余景拍拍他崩起青筋的手背,安抚道,“你的腿都好了,还缠着我呢?”过于平常的语气反而不太正常,连珩并未松手:“我跟你一起去。”余景轻轻叹了口气:“小珩,我是一个成年人,你让我静一静,好吗?”连珩最终还是松了手。余景垂着眸,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几步,连珩又追上来。他拉过余景的手腕,在掌心里放下一个红绳铃铛。“保平安的,这次别弄丢了。”-余景的机票在下午三点,他捐完衣服就收拾收拾去了机场。行李没带多少,一个双肩背包都没装满。轻装上阵,走得了无牵挂。等待的时间,他拿出连珩给他的那个铃铛。不是很新,像是连珩车钥匙上的,晃起来时铃声不太清脆,又不像。正纠结着,面前突然站定了一个人影。余景一脸茫然地抬头,对上祁炎的目光。分明是人声嘈杂的机场,在这一刻却安静得如同只有他们两人,落针可闻。祁炎面容憔悴,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前额的碎发凌乱,未经打理,有些遮眼。余景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祁炎也并未多言,只是坐在他的身侧,简单解释道:“手机提醒我你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他们曾一同生活,亲密无间,手机里保存着彼此的身份信息,就像粘稠的胶水,即便撕扯得如何惨烈,也会有丝丝缕缕的粘液散落,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提醒着他们过去如何如何。这是第一滴。“我不会打扰你,”祁炎哑着声说,“阿景,我想在你身边呆一会儿。”余景没有反应,等同于默许了祁炎的举动。他们并肩坐着,在没有任何护栏的矮台上,周围人群或来或往,都脚步或急或缓。直到登机的广播响起,余景起身走向登机口。祁炎跟他一起,如影随形。一小时的航程,余景去了一个海边度假小岛。他在房间内放好行李,正好趁着晚上出去吹吹海风。祁炎像在走廊上等他,余景出去他也跟着出去。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终于,余景踩上沙滩,回了头。“阿炎,”他轻声问,“其实你不喜欢和我回家吧?”祁炎靠近一些,走在他的身侧:“嗯。”“也很介意我没有告诉我同事你的存在?”“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好像也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了。他们第二次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坦诚相待。余景低着头,踢了脚粗糙的沙砾:“那你为什么不说啊?”祁炎沉默片刻,道:“不敢说。”余景抛下父母和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祁炎指指点点。余景的错是对,祁炎的对是错。他应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应该永志不忘铭诸五内,应该永远匍匐以最低姿态示人,因为他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一二?他不配。“对不起,”余景停下脚步,轻声道,“我爸妈那样对你,我不应该强迫你跟我回去,我也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觉得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祁炎眼眶发红,喉结上下滚动,吞下哽咽。晚风吹开余景眉前的碎发,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他的眉眼精致,说话时语气温柔,就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也像极了十八岁的余景。“你不要针对菜楚楚,不要干傻事,公司正在上升期,你的员工都需要你。”“也试着放宽心态,看清自己的内心,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余景说完笑了笑,转身面向一望无垠的大海。夜幕降临,最后一丝光亮被海平面吞没,只留下一片深蓝的寂静,以及看不见的暗流涌动。祁炎回房后一直反复去想余景和他说的话。想着想着,总觉得不太对。他出了房间,犹豫片刻,叩了叩余景的房间。屋里并未有人应答。“阿景?阿景?”他开始拍门,呼喊声逐渐焦躁。有安保人员上前询问,在了解情况后立刻下楼去拿门卡。房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余景的身份证正面朝上摆放在桌子上,旁边是一张b超照片。而照片上面则压着一个小巧的红色布袋。布袋里面装了一把为婴儿准备的银色长命锁。第47章 今年过了十月份,祁炎就三十岁了。他这短暂又曲折的一生里,有一半都是被暴力遮掩,隐匿于黑暗中的。父亲酗酒,喜怒不定,变相的促使了母亲的冷淡,也基本毁掉了祁炎的整个童年。他习惯了毫无预兆的毒打,也尝试着去和现实妥协。他太弱了,大腿没他老子胳膊粗。可能上一秒还正常的喝水吃饭,下一秒滚烫的开水就直接泼在他的脸上。都是他爸的正常操作。母亲护过他,但没有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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