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惊慌急促的喘息打破了夜色的宁静,她赤着双脚在满是荆棘的森林里奔跑,顾不得脚上数不清的伤口,从刺痛到灼热到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表情木然,泪水糊满了脸颊,也许是汗水滑到了眼睛里,带起一阵刺痛,可她不敢分心来揉。眼前是一片茫茫的黑色,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出路。身后有火光,但那不是温暖的向她慈爱招手的家园,而是凶神恶煞的男人们。
她不知道自己被捉住会发生什么事情,事实上她是不敢想。半小时以前她还跟丈夫躺在床上陷落黑沉的梦乡中,然而大门传来巨大的声响,紧接着大门被撞破,仿佛都是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发生的,丈夫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推着她裹挟着她从窗户逃走,甚至来不及穿一只鞋子。
火光越来越近,她咬紧了牙关,整个人都在哆嗦,却不敢停下沉重疲惫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往森林深处走。
深处有什么?
就连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说不清楚。
但现在她还有得选吗?
没有了。
丈夫在第一个分叉口说分开走,这样活下来的概率更大。果然,大部分人都追丈夫去了,可是他仍未解释今晚到底是为什么。
她捧着已经开始吹涨的肚皮,有些沉,感觉像抱了个小南瓜一样负重前行。但她不能丢下,也丢不下,这是她的宝贝。
是上帝唯一一次垂怜他们两夫妻贫瘠生活的唯一珍宝。
她捧着肚子,万幸已经五个多月了,这样的奔跑也不会觉得太过难受。
她跟没头苍蝇一样只知道往前跑,到底跑了多久,跑出多远她统统没有概念,只知道什么时候后面的人不追了,她就可以休息了。
一片黑色中,她一脚踏空。应该说是不出所料,今晚无月,整片大地都被墨汁一样的黑暗包裹。失重下坠的第一秒,她想的是——终于可以休息了,不用再莫名其妙的奔逃了。
然后她飞快的回过神来,她还怀着小宝宝,他还那么小,也许手脚都没有长全,就要跟着自己一起去死吗?
不行!不行!!!
这是母亲的本能,本身就带着无与伦比的魔力,让一切魔法都失效。于是她后背重重的砸在一片平地上,她下意识弓起身体,双臂紧紧护住肚子。
她不知道下坠了多久,可落地时只感觉自己就是从两三步台阶上落下来,并不太痛。
不可置信的等了等,这才敢慢慢睁开半只眼,她试探性的用一点余光扫了扫眼前。然后猛地睁开眼,望着眼前的一切。
自己到底掉进哪里了?!
这是什么地方?
她慢吞吞的扶着肚子坐起身来,眼睛不断的看向四周,她摔下来时明明是半夜,现在睁眼确实大白天。
难道自己直接从晚上晕到了白天?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抬起眼,寻找太阳的方向。
未果。
没有找到太阳,但天分明大亮,天空上也没有一片云朵,空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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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的头顶,白晃晃的一片。视线再回到地面上,没有了直耸云天的高木树林,身下只有一片青色的草原,矮矮的小草,带着新绿的嫩草香,一望无际的向四面延伸出去,然后往上,和天空连接在一起。
女人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确定这种连接并非是文学作品中或者是某种视觉上的错觉,而是真真实实的连在一起。
就好像……就好像天空和地面是一个圆形的。
她小心的站起身来,有些怕自己在这个圆形里站不稳,意外和踩上平地没什么区别,身边的周遭诡异得很,但到底比刚才生死一线的追逃好上太多,她心神一松,身体上的疼痛立刻苏醒过来。
脚上痛得让她分不清楚到底是钝痛还是灼痛,反正这双脚就跟不像她的一样,渴望出逃身体一样。
她尽量挑着双脚不那么痛的地方作为支点,缓慢的转身,她早就发现了这里有一间小屋,小屋用五颜六色的糖果和镶着果仁奶油的曲奇饼干堆砌而成,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所住的地方。
女人惶恐的咬着手指,该不会是掉到了吃人巫婆的老巢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没有太阳却又光明,听不到鸟叫虫鸣的草地,还有和天连在一起的球形空间!!!
怎么想都是巫婆的家!!!
一瞬间,绝望犹如灭顶的潮水淹没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倒回自己刚才被追的时候,只是被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到了这里她可以说是半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
忽然肚子里的小东西轻轻踢了她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感受胎动,感受生命的奇迹,有些吓人但更多的还是作为母亲的欣慰和感动。
她双眼饱含泪水,爱怜的抚摸着肚子的小宝宝,她的孩子仿佛受到了感召,又动了一下。
她的心融化成了一汪温水,也坚不可摧起来。
她重新站直腰板,心里会想着老人们说过的那些传说,听说走进去就会受到女巫的热情招待,然后吃下女巫准备好的腐肉套餐,最后自己也变成腐肉套餐里的一员。
她环着肚子,她绝对不能成为腐肉套餐里的一员,既然能进来,也一定有路可以出去!
为了她的宝贝,她必须出去。
身体里涌入无限勇气,名为母亲。
女人蹑手蹑脚的靠近那座不断飘来香甜气息的屋子,粉红色的巧克力棍做门栅栏,曲奇饼干做墙,门把手上是两颗糖霜坚果。
细细白白的糖霜将所有的东西都点缀得无害可爱,女人不敢放松戒备。她不敢进门,深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但她很饿,怀孕之后她的胃口变得很好,她也曾尝试过克制欲望,毕竟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鸭子一样被填满,膨胀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曾经那些衣服都穿不进去了,有没有钱请裁缝改,只能自己随便找两件衣服剪了拼在一起,他们虽然不富裕但她依然尽着最大努力让一家人体面。
可是食欲就跟完全填不满的无底洞,如果克制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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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倒,她没有办法,只有顺从欲望,就如现在。
明知前面是要了命的危险,却还是只能颤颤巍巍伸手,掰下一块巧克力栅栏,试探的舔了舔,甜美的香气刹那间席卷了味蕾,那些甘美的芬芳带着某种力量,只要闻一口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渐渐回笼。
口水大量分泌,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吃掉它!吃掉它!
女人很冷静的等了一会,确认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后,这才小小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外面粉色的糖霜化去之后巧克力特有的浓郁醇厚填满口腔,她餍足的深吸一口气,又咬了一大口。
糖分的美妙之处在于,它永远能够治愈人类的伤痛。
任何的挫折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女人敲下一块曲奇墙壁,高级黄油和面粉烘焙出来的绵密在口中化沙,热量和力量重新回到身体里。
就在女人埋头苦干时,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个人已经站了许久了。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人,干瘦的身材,弯腰驼背,浑身笼罩在一声漆黑的长袍里,裸露的手和脸上布满皱纹和老年斑,头上仅剩几根银色的毛发,显然离秃不远了,却还在负隅顽抗。
两个干瘪金鱼泡一样的眼皮耷拉下来,几乎盖住了眼睛的一半。浑浊的,灰扑扑的眼珠动都不带动一下,就如两颗灰色的石头。
她叉着腰看了女人许久,终于在女人再一次伸手想要把最后的栅栏巧克力掰下来的时候,开口了:“差不多了吧,你这都要把我整个门都祸害完了,好歹给我留一个。”
出乎意料的,这是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
冷不丁的女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往后看,定睛一看男人的尊荣,毫不例外的。
“啊——————————!!!”
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
老头被她反被她吓得一皱眉,手里弯曲成奇怪形状的拐杖一敲地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女人吓得叫都不敢叫了,而她的声音还在这个空间里反复回响:啊—!啊——!啊————!
“闭嘴!”老头生气的怒吼。
女人捂紧了嘴,大气都不敢出,她早就没有出声了。
然后又听到球形空间里回荡起:闭嘴!闭嘴!闭嘴!
逐渐盖过了那声尖利的“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那暗哑的灰色眼珠紧紧盯着女人。
女人被他看得快要晕过去了,双手紧紧抱着肚子,盼着自己晕过去一了百了,又怕自己晕过去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死命咬了咬舌尖,直到血腥味在口里将那些甜腻的味道压下,才觉得冷静了一些。
“我,我是这附近的村村村民……”她磕磕绊绊的解释。
老头皱起眉,整张脸就像纠结的老树根。
“村村村民是什么东西?”
女人咬着嘴唇努力压着恐惧观察老头的表情,发现他皱脸皱皮的挤出一个困惑的神态,这的的确确是在发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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