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前蹄踏入悬崖,踩空坠下。柳惜见一晃身子,趁二丫头身子尚未离马背之际,纵去抓住她后心。李允然也闪身出去救人,只是她轻功不及柳惜见,慢了许多。到得崖边时,柳惜见身子已冲去崖下的浓雾中。
李允然大急,急呼两声“师姐”。无人应答,崖下只传来二丫头的惊叫声。崖底白雾一片,难见落脚借力之处,她也不敢贸然施展轻功纵下,正欲攀崖下去,身后高处传来一人声道:“哎哟,这么漂亮的两个小姑娘,这下摔成两团肉泥,还真是可惜喽!”
李允然抬头看去,见说话人是个瘦瘦黑黑的矮个,四十来岁年纪,站在道旁一突出来的大石之上,问道:“你是谁?”
那黑瘦矮个一手撑在剑上,一手叉腰,半笑说道:“说出来怕吓死你。”
李允然瞧他神情无赖,抓紧剑柄。那黑瘦矮个又道:“不过嘛,你也有几分姿色,便把你送给大哥好了。”
李允然闻言大怒,脚一顿,借力上跃,飞到那巨石之上,向黑瘦矮个攻去。那黑瘦矮个“呵呵”笑道:“小娘子脾气还不小!”
李允然听他言语无礼,越发有气,出剑更快。那黑瘦矮个始终不曾拔剑,两人正斗之间,忽地从崖下雾中冒飞出两人。李允然定目一看,是柳惜见和二丫头,惊喜非常,收了剑从石上跃下,叫道:“师姐,你们没事!”
柳惜见笑道:“没事。”二丫头脸上泪迹未干,想是方才吓哭了。
那黑瘦矮个道:“哟,两个没人都没死,那可再好不过了。”
柳惜见似笑非笑,问道:“是你扔蛇惊我的马的?”
李允然转头看柳惜见,问道:“蛇?”
柳惜见道:“我刚才去抓二丫头的时候,见马颈上挂了条黑黝黝的小蛇,是你扔的吧。”
二丫头道:“没错,柳姐姐,就是他。”
柳惜见心中却想:“这人什么来头,怎地他来我一点没知觉。”她怕来的人是什么高人,一时应对不当多结仇家,当下道:“小女子万古山庄柳惜见,不知哪里得罪了大叔,要惊我的坐骑?”
那黑瘦矮个道:“你便是柳惜见?”
柳惜见朗声道:“正是。”
黑瘦高个摆正了身,拔剑出鞘,一金色的剑呈示众人眼前,双刃形如锯齿,剑身刻铸银色月亮纹饰。
柳惜见一看那剑,心道:“月齿剑锯,他是石温!”
李允然曾听师父说起过这剑,也道:“月齿剑锯。”
黑瘦矮个道:“眼力不错吗,小姑娘竟认得,我还以为我离开中土太久,你们不认得了呢。
柳惜见道:“原来是朝阳教的石前辈,晚辈失礼了。”此人正是朝阳教弟子石温,他是司马徽的大弟子,论辈分,倒和常泽是同辈。武功也有独到之处,本是司马徽最成器的弟子,只因后来他弟弟石凉在光州道上被一叫灰宓的盗贼所杀,石温盼着司马徽能给弟弟报仇。可司马徽却没理会此事,石温心中难平,自去找灰宓报仇,后来仇没报成,反被师父说教一顿。石温从此心灰意冷,带了兄弟石凉的三个儿子和自己的两个女儿东渡,到了一座小海岛上隐居。
此番回来,一是几个孩子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他欲为儿女们选媳择婿。二是司马徽多次送书信要他回教中,情意甚殷。他心软动容,便携子女回中土。
方才他一来便见柳、李二女和两个金家弟子打斗,不知内情,看那两个男子被两个女子打得全无还手之力,满以为两个男子被强悍女子欺压,一时气愤,生了“维我男子汉大丈夫之尊”的意气。但念自己是武林前辈,和几个年轻女子动手不免有欺侮小辈之嫌。一转念,便想扔两条自己从海岛上捕来的毒蛇在她们马上,让几个女子失去坐骑,也算小小惩戒了。
有匹马上还坐得有人,他怕毒蛇伤人,便将蛇扔往马颈上。这马便是柳惜见坐骑,小蛇一咬,马一惊,马背上的二丫头跟着惊叫,又不会去操纵缰绳,身子便要坠下。
石温这才知马上女子不会武艺,想要纵出相救。没想到斜侧飘出个身影,攫起马背上女子,两人身子向下急坠之时,他看柳惜见双足倒勾住崖边一株歪头松树的枝桠,一手拿出匕首插在松树粗干上,抓稳了双足一松,一时逆转头下脚上之势。那匕首承不住她二人身重,柳惜见下望一眼,见下方有落脚处,拔了匕首跃往松树下的一块青石上。
石温居高临下将这一切瞧在眼里,虽不知柳惜见为何迟迟不上崖来,但知柳惜见和那小女子无恙,这才无关紧要地说了些放浪言语来逗李允然。只是他正好有三个侄儿,看李允然、柳惜见、二丫头也正是三人,人人容貌不俗,说话逗趣间也正动了给三个侄儿求亲之念。
石温看柳惜见能认出自己,心上颇喜,哈哈笑道,道:“我才一从海上回来,便听说金家的四大高手栽在你手上,还以为是个什么凶悍婆娘呢,没想到只是个小姑娘。”
柳惜见道:“侥天之幸,晚辈从那几位前辈手下捡回条性命。”
石温喃喃念道:“侥天之幸……侥天之幸……”他看柳惜见纵身下崖救人的奇速身法,已大感吃惊,这会看她言语谦恭,更知这女子不简单。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为侄儿物色了个佳媳,忧的是怕日后朝阳教和万古山庄起干戈,多添麻烦。
柳惜见道:“石前辈,不知可是晚辈有何冒犯之处?”
石温道:“这倒不是。”说着手向那两个金家弟子一指,续道:“我是看你们两个欺负他们,瞧不过眼,才想要催你们的马走,让你们追马去。那小妹妹是和你们一起的,我以为她也会骑马呢,可没想到她不会骑马更不会武功,小姑娘们,你们别怪我老人家。”他怀了为侄儿觅媳之心,对柳惜见几人说话便客气许多。
对方是前辈高人,柳惜见虽也气他掷蛇惊马,却不敢兴师问罪,和气道:“石前辈,这两位师兄是徽州金氏门下,咱们万古山庄与徽州金氏的仇怨江湖人皆知,今日道上相遇,互看不过眼,便这么动上手了,咱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在前辈面前恶斗,无礼之罪,万望海涵。”说罢,躬身作揖。
石温道:“原来如此,既是你们两派的事,那倒是我没思量清楚,小姑娘别怪。”
柳惜见道:“不敢。”
石温其实已从招式中看出柳惜见诸人归属门派,也知徽州金氏和万古山庄有宿仇,只是当时没加深思,便这么出手了。
柳惜见走去解了两个金家弟子的穴道,拱手笑道:“两位师兄,今日朝阳教的石前辈在此,咱们多争不好,这便罢手吧。”
那两个金家弟子当即有一人也笑道:“柳姑娘说的是。”领了另一弟子朝石温行礼。
石温摆摆手道:“哎,跟我不讲究这么多。”言罢,又看向李允然,道:“那你这小姑娘呢,叫什么名字,也是常泽的徒弟吗?”
李允然回道:“不,恩师是万古山庄的程坛主。”万古山庄中设有芙蓉坛和羁风坛,程秀十九岁时便领管芙蓉坛,江湖上人便也称程秀为程坛主。李允然不敢直呼师父名讳,便以程秀的坛主之名相告。
石温听罢,说道:“原来是程秀的徒弟。”他偏头寻思片时,道:“那你师公是谁?”
李允然一怔,不知他话意思,向柳惜见瞧去。柳惜见凝眉一想,不多时回道:“前辈,我师伯大半生为万古山庄劳苦,至今未嫁。”
石温道:“哦,我就说,她和东方五弦怎么会成。”
李允然和柳惜见听了这话,均是一愣,柳惜见也还罢了,只暗暗想道:“程师伯和东方五弦有什么相干?”李允然却是程秀的徒弟,听石温言语中大含损亵师父清名之意,那东方五弦又是金家的敌人,好不着恼,说道:“前辈慎言!”
石温也知自己言语欠妥当,咳嗽两声,转看向二丫头,问道:“那你这小丫头叫什么?是万古山庄才收的新徒弟吗?”
二丫头羞羞怯怯,垂头不答。
柳惜见只当石温要认识自己这些小辈,便告诉他道:“前辈,这小妹妹姓何,名叫惊雾,是咱们新结识的朋友。”
石温点点头,道:“那你家住哪里呀?”
柳惜见这便觉得诧异了,不知石温怎会这样问。二丫头仍是不答,柳惜见道:“她今后也和咱们一道,住在万古山庄。”
石温道:“那好得很哪!”
柳惜见笑笑,说道:“前辈,晚辈几人还要赶路,便先告辞了,”
石温道:“好好好,改日我带我家几个顽皮孩子上万古山庄去,你们兄弟姊妹互相见见,顺便谈谈今后的事,便是一家人了。”
柳惜见听他前后话语不伦不类,却也不敢失礼,只道:“是,晚辈定虚席以待。”
石温道:“说好的了。”言毕,哈哈大笑,一足踏在身旁的崖石上,穿行向山巅,眨眼间便已不见踪影,那笑声却兀自在四面回荡。
李允然道:“不是说是大侠吗,怎么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柳惜见摇头一笑。
那两个金家弟子看这么位高人前辈对万古山庄弟子问长问短,却全不理睬自己,心中有忿。方才和石温先打招呼的那弟子道:“我看,就是个老色胚!”说罢,翻身上马,另一弟子也要跟着上马离去,柳惜见上去将他一把抓下。
那人正要拔剑,柳惜见却扔来一锭碎银子,道:“师兄,我买了你这马。”也不待那人答言,柳惜见已跃上马背,勒马回转。那人大叫一声:“我不卖!”
柳惜见也不理会,到二丫头身畔捞了她上马背,策马奔行。李允然也早已骑上自己马匹,跟在柳惜见马后,两骑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