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得了常泽吩咐,用过晚饭后径自到他书房去。来到常泽书房时,程秀已先一步到了,柳惜见拜过师父、师伯,立在书案半丈之外。
常泽凝神听了听书房外动静,确证四处无人,问道:“惜见,你是怎样杀了金化成那小子的?”
柳惜见将当日在安州对程秀说的重又在常泽面前说了一回,常泽听罢,道:“你再回去,他尸身便不见了,是么?”
柳惜见道:“是,师父。”
常泽道:“你说他前一晚发落的梅花针你捡了扔了,扔在哪了?”
柳惜见道:“弟子出了庙便将梅花针胡乱扔在山上了。”
常泽叹气道:“你扔也该扔的远些。”
柳惜见道:“是,弟子思虑不周。”
常泽道:“把你留下的两根梅花针给我瞧瞧。”
柳惜见所留下的梅花针实是那晚射在她后背上的那两根,只是她一直未将自己背后中暗器一事对任何人说起,只对师长称那是她扔金化成的梅花针时有意留下,以便用来问明梅花针主人身份的。这时常泽要瞧,柳惜见便从怀中拿出,双手呈递上去。
常泽接过两根梅花针瞧了瞧,还给柳惜见,道:“这也没什么紧要了,你安师叔他们去查探消息,说是金家至今没寻到金化成尸首。那小子也不知被扔到了何处。”
程秀道:“这样,那咱们也不必忧心了。”
常泽道:“便是寻到了他尸首也没什么好忧心的,金起陆为人不正,还杀了咱们万古山庄的不少弟子,死了儿子我倒觉得是报应。”他抬头看着柳惜见道:“惜见,这人你杀的好,替咱们山庄出了口恶气!”
柳惜见不敢出气,常泽又道:“你别怕,金化成这事有师父帮你担着,谁也不敢拿你怎样!”
柳惜见道:“弟子总归是给师父惹了麻烦,心中难安。”
常泽道:“你只当没事人一样,任金家那边闹成什么样也不关你的事。”
柳惜见道:“是,师父,徒儿明白了。”
程秀道:“不过庄主,你说金化成尸首到底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
常泽想了一阵,看向柳惜见道:“惜见,金化成尸首真不是你处理掉的?”
柳惜见道:“师父,真不是弟子,弟子要是知道他尸首在哪,也不会整日提心吊胆了。”
常泽回想柳惜见自回庄来果真是面带戚戚,不似作伪,加上她素日乖巧,办理山庄中各事从未有过欺瞒之举,也就消了疑心,道:“唉,这么多年只让你管账房和各处生意上的事,也该时常放你出去江湖上走动走动,遇了这些事也不至慌成这样。”
程秀道:“这丫头精得很哪,来不眠那里的欠银便是用了她的法子才拿回来的,只是她头次遇这样的事难免惊慌,换做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柳惜见未到书房之时,程秀已将她设法让来不眠奉还欠银一事说给常泽听了,常泽心内其实也颇喜柳惜见的机敏,但面上不表露一分,这时程秀再提及,他也只道:“惜见本就是收账管账的,这些事她早摸熟了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程秀道:“我看这孩子倒是比好多人都强。”
柳惜见垂首而立,常泽指了指门后的一张椅子,道:“惜见,你坐着。”
柳惜见道:“是,多谢师父。”走去坐到那张椅子上。三人又等了一阵,袁百卉方才来到。她向常泽和程秀行了礼后,常泽让她坐在柳惜见身侧,她一坐定,常泽便问道:“百卉,你的伤怎样了?”
袁百卉道:“已好了一大半了。”
常泽点头道:“那便好,你为你师父挡了一剑,勇孝可嘉,我这个做师叔的,还要多谢你救了我师姐一命。”说罢竟起身向袁百卉作了一揖。
袁百卉忙起身还礼,道:“不敢,弟子为师父受难那是份所当为。”
程秀甚是喜慰,面带笑意,常泽道:“师姐,你可收了一个好徒儿啊。”
程秀道:“庄主不也有六个好徒弟。”
常泽捋须而笑,道:“是了,咱们万古山庄的好姑娘,怎能容外人欺侮,姓金的小子是活该!”
袁百卉双颊通红,俯首低眉,柳惜见握住她手,看了看常泽又看看袁百卉,程秀道:“庄主说的是,姓金的竟敢对我徒儿无礼,有此下场是他报应。”
常泽道:“百卉,惜见,你们两个都是我万古山庄的好弟子,金化成的事是他咎由自取,如今死了便死了,与你们两个无半点干系,你们俩只消将这事存在肚里便是了。”
柳惜见和袁百卉齐声道:“是,弟子明白。”
常泽道:“惜见,你袁师姐救你程师伯有功,你改日从账房拨三百两银子给你袁师姐。”
柳惜见道:“是,师父。”她心中明白师父此举全是为了让袁百卉守秘,暗暗感激师父。程秀自也明白常泽用意,但常泽给足了袁百卉面子,她也无可指摘,道:“百卉,还不多谢庄主。”
袁百卉起身行礼,道:“多谢庄主。”
常泽道:“好了,你们这些孩子好我们也不用多操心了,今儿天色也不早了,百卉、惜见,你们都回去吧,我们还有事商量。”
柳、袁二人行礼告退。
程秀道:“庄主,还有何事商议?”
常泽道:“师姐,我才收到安师弟书信,金家要送白水银珠去陵城换金芒剑。”
程秀从椅子上坐起,怒道:“白水银珠是镶在龙尾剑上的两颗明珠,若被他们送出去了,咱们就是拿回龙尾剑也是不全的,怎能对得起万古山庄的诸位前辈先祖!”
常泽道:“我便是这么想的,金家费那么大劲抢夺龙尾剑、金芒剑这些宝剑,是为了用宝剑增威。可是他们竟拆分了咱们的龙尾剑去换金芒剑,实在欺人太甚!”
程秀道:“金芒剑在陵城的章翼济手里,这人贪慕名声,金芒剑可比白水银珠贵重有名,他怎么舍了金芒剑去要龙尾剑上的两颗珠子?”
常泽道:“章翼济武功平平,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金芒这柄宝剑,虽招致不少外祸,但朝阳教一直帮他守着宝剑不让失却,他可没什么忧患。此人又极喜收藏各种奇珍异宝,白水银珠虽还及不上金芒剑,可也是宝贝。如今金家肯用白水银珠去换一柄多半拿不走的剑,章翼济自然是愿的了。”
程秀道:“章翼济定然知道白水银珠是咱们万古山庄的东西,他便这样收了这对宝珠,不是明摆着和咱们万古山庄为敌么?”
常泽道:“这人江湖人称他‘半脑’,可我看他可精明得很。有朝阳教的老家伙帮他,他才敢肆无忌惮。”
程秀忽想到一事,道:“庄主,既然如此,等章翼济收了白水银珠,咱们再设法从他那里赎回,岂不是好。想必从章翼济那里拿回宝珠,要比从金家那里拿的容易。”
常泽道:“师姐,你真觉着金起陆会把白水银珠给章翼济?章翼济又真的会将金芒剑给金家?”
程秀一怔,道:“庄主的意思是……”
常泽道:“金起陆为人狡诈,折本的生意他是向来不做的。何况银珠换剑一事他和章翼济是暗中议定的,若不是我派安师弟先去查探还未必知晓。金起陆这会子说的是用白水银珠去换金芒剑,等金芒剑一到手,还不立马反悔。而章翼济一直有朝阳教教主司马徽撑腰,他早知道司马徽不会让金家再得一把金芒剑,必要阻挠,才敢冒险和金家做这笔交易。”
程秀道:“庄主是说,金起陆和章翼济各怀鬼胎。金起陆要剑却不想给珠子,最多在交易时强行夺剑。而章翼济有司马徽撑腰,也不会将剑给金起陆。”
常泽道:“不错,两家各有所恃,金家高手多,章翼济有朝阳教做盾,他们眼下答应以剑换珠以珠换剑都是为了搏一搏能不能空手套白狼。”
程秀思想片时,道:“这……,章翼济先不说了,金起陆总要顾及他在江湖上的颜面吧,若是这么做被人知道,是要受人唾骂一世的。”
常泽笑道:“被人知道了又怎样,他设计杀谭清的事不也被人知道了么,和小姨子私通不也被人知道了么,他可有脸红过?像金起陆这样的人怎会怕世人唾骂。”
程秀听了这话,也觉有理,道:“庄主,那咱们是要怎么做?”
常泽道:“师姐别怪我想得太多,便是金起陆不搞鬼,白水银珠真到了章翼济手里,咱们也不易拿得回来。银珠已转了两道手,而章翼济又是从金家得的,未必会认那是万古山庄的东西,多半要咬定珠子和龙尾剑是金家的。他若认银珠是万古山庄的,便不会要珠子了。章翼济一向珍爱这些珠宝,可不一定会答应让咱们赎买,到那时,咱们要抢呢还是怎样?抢,定有死伤。章翼济这人还是有好些朋友的,又有朝阳教的司马徽撑腰,到时要是稍微出了什么岔子,倒成了咱们万古山庄的不是,金家反而置之事外了。”
常泽长叹一声,接着道:“白水银珠是和龙尾剑一同被盗去的,徽州金氏是贼盗,眼下白水银珠便是他们要转手的贼赃,章翼济是买主,咱们为物主,自然是要抢在贼盗将咱们的失物转手前拿回来。”
程秀道:“是,一切听庄主吩咐。”
常泽道:“金家由赵贤安、古镇康、江时安、金化机四人领头,护送白水银珠去陵城。”
程秀道:“徽州金氏的八大高手派出了三个,连大儿子也派去了,庄主,金起陆他看来也防着咱们呢。”金化机便是徽州金氏掌门人金起陆的长子,也是那死在柳惜见手上的金化成之兄。
常泽道:“是啊,咱们这边若要拿回白水银珠,也不能大意,需得细心排布人手。”
程秀道:“庄主,这次的人手算上我吧。金家那边已出了三个高手,就是金化机这个年轻弟子也不是庸手,咱们也得派几个武功相当的去才有胜算。”
常泽道:“师姐你内伤才好,后边还要去拿龙尾剑,我的意思是,这次你先留在庄里,安师弟在探消息,他也暂先别动了。拿回白水银珠的事,我想让周太师叔,洪沧师弟,邓枫师弟几个人去,再择四个年轻弟子随他们同去谋划,接应的弟子派三十五个,这三十五个人要师姐你帮着挑。”常泽所说的周太师叔名叫周萦,是他和程秀的三师叔。洪沧、邓枫与常泽同辈,他二人的师父也是常泽的师叔,已逝世多年。
程秀听罢,道:“好,这你尽可放心。不过这帮着谋划的四个年轻弟子……我可有些不明白,和接应的弟子有何不同?”
常泽道:“咱们老了,日后总要孩子们来接管山庄中的事。若他们平庸无能,遇事一点好法子也没有,这可不成。我说让四个年轻弟子帮着谋划,便是想让他们做一回军师,要拿得出抢回白水银珠的法子。余下的三十五个弟子嘛,便是供周太师叔和四个年轻军师驱使的。”
程秀笑道:“原来如此。”
常泽道:“这四个年轻军师,我想算上陶辰一个。”
程秀道:“阿辰能得庄主如此器重,是他的福气。”
常泽道:“这孩子行事稳重,武功也不差,我倒是很喜欢他的性子,派他去也全因他能担此重任。”
程秀心中欢喜,问道:“那另外三个呢?”
常泽道:“安师弟的几个弟子都被他带出去了,我既让邓师弟、洪师弟去,那四个军师里也要有他们的弟子才好,便让邓师弟的大弟子朱静和洪师弟的大弟子班煌炳同去。”
程秀道:“那还剩一人呢?”
常泽沉吟半晌道:“我手下有六个弟子,老三走的早,千霜才回来,不急着让他出去办事。常亦和惜见各有所长,我都放心。只有常衡和仪卿……”他说到这忽然止住,程秀等了一会,常泽才道:“常衡浮躁,仪卿文秀胆小,他们两个至今没能办成什么事,这次我倒想让他们去历练历练,只是四人已满了三个,我先回去问问他们两个谁愿去,谁愿去便让谁去吧。”
程秀道:“是,那什么时候出发?”
常泽道:“后日,师姐你明日去挑三十五个弟子,记得挑几个年长的在里头管着。”
程秀道:“好。”
常泽又道:“至于常衡和仪卿谁去,我明日问了他们再来同师姐说过。明日晚间将这些弟子召集在一处训话。”
程秀道:“是了。”
两人议定了,便也作别各去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