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炳煌见金家接二连三生事,好不着恼,遂问金元极道:“金前辈,我明师弟之事,可否说得仔细些。”
金元极道:“莫如等明少侠来了咱们再对质,如此谁也不会冤了谁。”厅上人原也想尽早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金元极已这般说了,众人只得等明千霜到来,柳惜见想拖延时刻,也不与去寻明千霜的弟子说明千霜是在何处。
可没过几时,明千霜便来到了厅上,却原来是一寻他的弟子路上遇着正赶来的卫仪卿,卫仪卿也不知厅上情形,那弟子一向她打听明千霜的下落,她便也说了。
明千霜一步入厅中,百日门那姓柴的女弟子便指着他道:“这人就是明千霜!”
明千霜眉头微蹙,正眼瞧着姓柴那女弟子问道:“就是你要找我的?”
金元极打量了明千霜一阵,见他容色清俊,身如长松,双目神光清亮,却又透出隐隐的哀愁,面无柔和,性气清冷,光瞧面相却更像个文人。
明千霜见金元极直往自己看来,再一看他衣饰年龄,已猜知这人是谁,却不见礼,只任金元极打量自己,瞧他要如何说。
柳惜见欲要上前来引见,道:“师兄,这是……”她话未过半,明千霜便笑道:“金元极。”百日门弟子看明千霜直呼师父名讳,大是不乐,有人叫道:“你这人好不懂礼,我师父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明千霜斜睨着那弟子道:“天下人谁的名字不许人叫,要是不许人叫,那还要这名字做什么。”
厅上人中石温最是不拘小节,只觉明千霜话甚对他脾味,明千霜话音一落,他便出声道:“这话说得有理。”
明千霜瞧了石温一眼,再转回头去同金元极道:“听说是为了关无鸠那家伙来的?”
金元极听明千霜言语无礼,心里也有气,肃容说道:“不错,无鸠死在你手上,总要给个说法吧。”
明千霜笑道:“金大侠是要说法还是要打法?”厅上数百双眼睛紧紧盯住明千霜,外派人单看热闹的,还觉明千霜大胆,万古山庄弟子有的暗道明千霜激化事端。
金元极道:“明少侠这话说的爽快,你既这么说了,便是直认你杀了无鸠了?”
班炳煌看情势不对,说道:“金前辈,咱们还不知这事的详情,我明师弟如何会和贵派关少侠动手?谁有过在先?相斗时是怎样情形?此中种种,还待问明了再了断。”
来不眠道:“你们万古山庄屁事真多。”
人众中有个五十多岁的白衣侠客道:“我看这位姓班的小兄弟说的很是,咱们受邹大侠几位所邀来万古山庄,只说是要给你们作证,做什么证却没明说,如今却原来是要做两件事的证人,第一件事如今已说明白了,这第二件事你们也要说清楚才是。不然常庄主不在咱们贸然来到庄上已是失礼,如今又几次逼他门下的年轻弟子,要是说不清楚道理,那你我日后不是要落个欺负小辈之名吗。”
来不眠看说话之人是人称“菩提尊者”的计晴远,说道:“尊者仁善,也非咱们不讲理,实是万古山庄这两位少侠俱和咱们今日的案子有莫大的牵连。”计晴远年轻时曾出过家,在洪州的芥子庙苦修参禅,他居所又是在一株百年的菩提树下,后来踏出江湖便有了“菩提尊者”这个名号,即使还俗,这称呼也没变。
方才这番话若是别人说的,来不眠定要诡辩一番,但计晴远颇有义名,武功又甚强,多受人敬重,来不眠不敢与他争口舌上的便宜,便只随口说了两句话。
竺守仁道:“计大侠说的不错,金大侠,关大侠,你们说万古山庄的明少侠杀了关无鸠关少侠,这当中的详情你们要说明白,咱们才能评断。”
金元极高声道:“好,便如诸位所说。”言罢,回身叫道:“灵萼,你关师兄遇害时你在他身旁的,便说说当日的情形如何。”
柳惜见看那姓柴的女弟子从金元极身后出来,躬身道:“是。”这女子名叫柴灵萼,是金元极夫妇收养的孤女,因她最会讨人欢心,平日里很得金元极夫妇宠爱。
柴灵萼出来便道:“半月前,老夫人命咱们去买黑珍珠,咱们本已和卖珠的胡商订下了,只差银钱没付,可后来冯心雪半路截胡,花高价将珍珠买走了。那日咱们赶到遂州向冯心雪讨要黑珍珠,还没讨还回来,明千霜便也到了遂州。后面,咱们追到一户农家里头,见到冯心雪和明千霜……”说到这手往柳惜见指来,续道:“还有她,那时她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咱们得了老夫人的吩咐,要拿回黑珍珠,因此,一见冯心雪便和她要。谁知冯心雪不肯给,还出言不逊,咱们要不到,便只好动手和他们抢了。”
“关师兄对付明千霜,我和周师妹、王师弟他们对付冯心雪。初时咱们见关师兄使了一招‘金阳破云’,明千霜回使一招‘白马跳江’,后面咱们斗到紧要关头时,便忘了看关师兄和他是个怎么样斗法。等听到关师兄一声惨叫,朝他看去时,只见明千霜将剑从关师兄胸口上拔下来,关师兄这样就给他害死了。”
厅上众人听了,均想:“你们两派弟子相斗各凭本事,也没什么不公,要报仇私底下报便是,怎么反要把我们拉来?”
柳惜见垂头暗思:“姓柴的说那时我也在,在一户农家里,那该是师兄和冯姑娘救了我之后的事了。”
柴灵萼又道:“那时不只我们,还有徽州金家的汪雄汪师兄、乔西康乔师兄也在,他们可作证。”
金元极道:“邹师兄,烦劳请汪、乔二位师侄出来。”话音甫毕,明千霜将手一抬,止道:“用不着请了,是我要了关无鸠的命不错,这倒没什么假的。”
姜河清道:“你既认了那总要给关家和百日门一个说法吧。”
明千霜道:“好,你们既要说法,那我便给个说法。此事起因乃是因为一百颗黑珍珠,关无鸠和我冯师妹同到一个西域胡商那买珍珠,自然,关无鸠早了一个时辰,只是那胡商要价太高,关无鸠没带够银钱,那胡商定要给足了钱才肯放货,关无鸠没法子,只好先去凑银钱。我师妹在一个时辰后找到那胡商,开高价从胡商手里走了那一百颗黑珍珠。由此,你们便对我师妹穷追不舍,几次欲置她于死地。难道说我便眼睁睁看着你们将她杀了夺走她买的黑珍珠?”
他顿歇片刻,接着道:“那黑珍珠我师妹是买来做药治病的,这事若说她有过错,便只是半路抢先买走你们看中的东西。可一来那时你们未交付银钱,更未签什么契据,黑珍珠还在胡商手上,并非你们之物。二来是那胡商仍将黑珍珠放在市上挂卖,引主顾攀争抬价,我师妹有急需,这才出高价买了,这当中,是不是那胡商过错更大。其后你们向我师妹讨要黑珍珠,她也和你们说过那黑珍珠是做药用,原求你们体谅,也曾说你们若是同要这黑珍珠做药,她可让五十颗给你们,可你们不答应,我师妹只得同你们周旋了。”
说到此处,明千霜看向柴灵萼,道:“柴姑娘,我冯师妹同你们商量平分黑珍珠而你们不答应一事,可是有的?”
众人向柴灵萼瞧去,柴灵萼道:“那珍珠本是咱们先看上的,老夫人又下了令一颗不许少,咱们自然是全要的。“
明千霜扭过头来,说道:“你认便好,事本不用闹得这样僵,可提出两全的法子你们又不答应,非要将黑珍珠全带走,后面更是请了许多人一起来帮你们争抢那黑珍珠,什么阔阎王,什么元三姐,轮番攻袭我冯师妹,我冯师妹几次遇险送命。早说过那珍珠是做药用的,你们不顾情由硬抢东西伤人,也未免强凶霸道了些。那日在遂州正好又遇到你们来抢我师妹的东西,我脾气一向不好,也不会让着谁,关无奇抢到我头上,难道我就任他抢不还手?何况,他那时朝我使的也是杀招,我出手若不狠,那死的便会是我。”
“在江湖上走动,既然不肯互给面子,那交起手来自是拼强弱,关无鸠学艺不精,因此丧命怪得了谁!”
明千霜所说虽入情理,但后面几句话也太直,难免不中听,厅上与他脾气相似的自说好,那些个喜欢温和的却觉他傲慢无礼。
金元极听明千霜说自己弟子武功不济,冷冷道:“哦,照明少侠所说,你自认无过喽?”
明千霜道:“伤人性命不敢说不是罪过,我也并非以为自己一点罪过没有。金大侠不要胡乱给我安不是。只是,我有过,关无鸠他就没有过错吗?这过错难道是凭人的死活来定的?难道是死了的人便有理?”
他说罢,金元极道:“万古山庄的弟子,都是好口才呀。”
明千霜道:“你们要我给说法,如今给了。那除了说法之外呢?”
竺守忠道:“金大侠,如今常庄主也不在,要不等他回来,你们再商量这事的处置之法。”
柴灵萼也不顾师长没有发话,说道:“自古杀人偿命,凭他是谁的弟子。”
金元极轻声斥道:“灵萼,退下。”
明千霜环顾厅上众人,眼光转回到金元极面上,定睛瞧他。金元极道:“明少侠,我脾气比别个不同,一向不许别人伤我门下的人,即便有过,那也要我自己来收拾。无鸠死于你手,我作为他师父,绝不会不管不理。”
明千霜拍掌道:“好!爽快!那金大侠要怎样个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