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师兄,你听我狡辩

第100章 师兄,你听我狡辩(三合一)

紫兰轩二楼的某个雅间中,一墙之隔,外面是花天酒地、热闹非凡,里面却是沉寂如水、噤若寒蝉。

“你还知道回来。”

韩非似笑非笑地看着讪笑的嬴子凤,像抓住了一只偷腥的猫咪,搞得嬴子凤都不太好意思跟他对视。

“师兄,你听我解释……”

“哦?解释?解释什么?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能否把烁阳君在这韩国新郑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好事都说给我听听?”

韩非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十分亲近的师弟竟然是伤害自己最深的那个人。一想到被大火烧死的那些无辜之人,韩非就备受煎熬。

“伱有没有想过,被你杀害的那些人,他们都跟你一样,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们本可以幸福地生活着!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怜!”

???

【我掉马甲了吗?不会吧……】

嬴子凤认真思考了三秒,想破头了都没想到自己驱尸魔的马甲为什么会被韩非知道,第一次感到无比焦躁。

【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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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痛苦地闭上双眼,伸手捏了捏紧锁的眉头:“子凤,收手吧,把刘意手里的宝藏交出来,罪责还会轻一些。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了。”

【原来不是我掉马甲了呀……】

嬴子凤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视韩非道:“师兄,我真没杀刘意。”

“宝藏是不是在你那里?”

“在。”

“交出来。”

嬴子凤瞪大双眼:“火雨宝藏是我二嫂和我媳妇儿的东西,刘意那是抢的!我把不属于他的东西送回它真正的主人手里有什么错?”

韩非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那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死那些无辜的人,就为了销毁自己在左司马府留下的痕迹?”

“哈?”

【黑白玄翦帮我收尾的时候没收干净吗?放火什么的也干得太糙了吧!没用的东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嬴子凤一脸委屈地嚷嚷:“哪个天杀的敢放火嫁祸给我?师兄,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说假话,说没放火就绝对没放过火,你信我啊。”

新郑城里的三把火,就没有一把火是他嬴某人点的。

韩非冷笑道:“你赵公子的屁股真就那么干净?”

“绝对干净!我十岁之后就再也没用过厕筹,都是用纸的!”

嬴子凤一脸得意!

“你!”

见嬴子凤始终不肯认错,还在跟他耍嘴皮子,韩非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悔改,若是被我找到证据,到时候莫要说律法无情!”

见韩非如此生气,嬴子凤也叹了一口气:“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让师兄你生气至此?罢了,我回去反思反思,明日再与师兄答复。”

……

夜色很美,房间里的装饰也很美,可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的心情却都不怎么美丽。

嬴子凤平静地看着皎洁的明月,背对着玄翦问道:

“左司马府的火,是你放的?”

听到嬴子凤的盘问,玄翦立即禀报道:

“不是,属下这几日一直在边城训练魍和魉、看护卫庄,原本在新郑的罗网杀手们都在接受惊鲵的审查。负责监视新郑的都是惊鲵从秦国带来的人,没有越王八剑的命令,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这件事绝对不是罗网做的。”

屁股上确实很干净,嬴子凤的声音中也就没有让玄翦都感觉沉重的压力了。他继续问玄翦,语气宽和了几分:“知道是谁干的吗?”

没有人能在罗网的监视下隐藏自己的一举一动。

“左司马府的火,是被人从内部点燃的,绝非外人所为。起火的当晚,有一个人从左司马府逃进了紫兰轩里,至今没有离开。”

嬴子凤的眼神一凝。

……

翌日,韩非与紫女被嬴子凤请到了他的房间里。

他们进门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除了嬴子凤之外,还站着另外一个人。紫女在看到那人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

韩非朝李开点头致意,向嬴子凤问道:“这位是?”

“今天请两位来,是为了向司寇大人证明我的清白。这位是曾经的韩国右司马——李开,也是负责向两位解答心中疑惑之人。”

他请三人都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李开叹了一口气:“李开是个罪孽深重之人。”

他从当年百越平乱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经历的一切都尽数告诉了韩非。韩非的脸色先从平静如水慢慢变成了无比凝重,最后化为一片阴沉。

他的父王和夜幕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韩非已经全部知道了。先前对左司马府纵火案的推论也全都被事实推翻。

嬴子凤对紫女苦笑:“紫女姑娘,你害得我好苦啊。你若是早点把这位李兄的下落告诉我师兄,子凤昨日就不必受那不白之冤了。”

紫女沉默,她也不知道那把火是李开放的,她只是想救弄玉的生父一命。

紫女的眼神波澜不惊,静静地看着嬴子凤:“你要杀他吗?”

“杀不杀他,是我二哥的事,与我无关。成蟜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为人做事倒也算大度,不会为了一些陈年旧事去为难这位李兄,若非碍于身份,说不定还会与他志趣相投。”

嬴子凤的眼神十分清澈,句句情真意切,没有半点假话。

他给众人倒了一杯茶:“现在最关键的事情不在嬴子凤的身上,而是我师兄还有这位李兄,你们两位想怎么做……喝茶,从秦国带来的,成蟜最喜欢的雪顶银梭,尝尝味道如何。”

韩非默不作声,捏起杯盏静静地看着杯中沉浮不定的茶叶,水汽升腾,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将杯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好茶,长安君确实好品味。”

回想起心中的那道倩影,李开不得不承认成蟜的品味确实出色。

他和紫女也端起杯盏品尝了一口——茶香清冽,淡雅高致,令人回味无穷。

李开放下杯盏,一脸平静地对韩非道:“李开心愿已了,愿随司寇大人了结此案,请司寇大人将我这罪人带走吧。”

紫女欲言又止。

韩非十分严肃地看着李开:“李将军是国之功臣。当年的事情,是韩国对不起李将军,韩非也对此无能为力。李将军纵火脱身,韩非可以理解,但将军的手中,确实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这让韩非很是为难。”

李开已经看淡生死:

“人各有命,李开的命,是李开自己决定的,九公子不必为难。”

韩非闭目,随后又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便请李将军与韩非走一趟吧。”

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开知晓,却还是果决地站起来跟在韩非身后。

紫女下意识伸出手呼喊道:“那弄玉呢?”

李开笑了笑:“弄玉就麻烦紫女姑娘和烁阳君帮忙照顾了,李开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她了。就让她以为李开死在十多年前了吧,她与她母亲流过的泪已经够多了。想必韩王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让我这个死过一次的人再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再死一次,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李开的话像一根锋利的针一样,深深地扎在了韩非的心里。他第一次为自己韩国公子的身份感到羞愧——这个公子之位,或者说他父亲的王位,来得太过肮脏了。这让自尊心极强的韩非根本无颜面对李开。

李开向紫女和嬴子凤鞠了一躬,嬴子凤侧身避开。

二人相互对视,心中回想的都是昨天晚上的对话。

……

从玄翦的口中得知了李开的下落后,嬴子凤没有惊动紫兰轩中的任何人,悄然出现在李开的房间中。

“阁下是来杀我的吗?”

望着眼前这个如同鬼魅般忽然出现的人,李开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从他手中逃掉的。

【看来今夜就是我的死期了。】

面对死亡,李开表现得十分平静。

“在下嬴子凤,是大秦烁阳君,长安君嬴成蟜的弟弟。”

“李开见过烁阳君,不知烁阳君来找李开所为何事?”

“李兄在左司马府放了一把火,却是害苦了在下。在下想请李兄帮忙跟司寇韩非说个清楚,还嬴子凤清白。”

李开哈哈大笑:“原来烁阳君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想借韩国人的手除掉李开。”

“李兄误会了。只要李兄愿意帮嬴子凤这个忙,跟司寇韩非走,半路就会有人把李兄救下来。天下之大,任李兄来去,只要李兄愿意换一个身份,愿意离咸阳远一点。”

嬴子凤已经暗示地很明显了,李开听出了他的意思,因此很惊讶:“烁阳君不想杀我?”

“没有人想杀李兄,除了韩王与夜幕。就算是家兄知道了李兄还活在世上的事,也顶多只会困窘一些,却不至于要取李兄性命。”

对赢家兄弟的豁达,李开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同样是王室,为何秦国王室与韩国王室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呢?

“烁阳君的好意,李开心领了。烁阳君既然能找到李开,就证明秦国对韩国的风吹草动都了解地一清二楚,小女的身份也同样不在话下。李开想知道,您与长安君打算如何处置小女?”

“弄玉那孩子,我很喜欢,算起来我还是她的姨父。李兄离开韩国后,我会带她去秦国。那孩子很乖巧懂事,我的长辈们也慈祥和蔼,大秦王室不会有人难为她,只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其他人也没有胆子难为她。

她会与大秦公主一般无二,比六国的公主要强上百倍。

要是在咸阳过得不顺心,她自可去自己中意的地方生活。”

李开在心中遐想,他似乎看到了弄玉未来在秦国幸福生活的样子。

【她会被众人呵护,在众多长辈的帮助下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她不必再受从前的苦,也不会走上她母亲的老路……真好啊!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李开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已心满意足:“我愿意跟韩非走,烁阳君不必费心让人来救我了。”

“为何?”

蝼蚁尚且偷生,李开少说还有数十年可活,何必求死?

嬴子凤疑惑地看着李开,李开缠满绷带的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她和弄玉能过得幸福,李开就已经知足了。我活着,只会给她们带来麻烦,没有一点好处。就算长安君不计较李开与弄玉的身份,也总会多出些麻烦……

烁阳君,李开听闻你从不说假话,然否?”

嬴子凤为了宣扬自己的名声、让墨家与农家招揽自己,在齐国求学的时候,给自己立了一些人设。其中最出名的一点就是,他嬴子凤从不说假话。

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形象也在七国越发深入人心。

嬴子凤真诚地答复他:“我确实从不说假话,但我说的也未必是真话,主要还是得看人。李兄想必也能明白,真与假,并不是绝对的。”

李开点点头:“我想跟烁阳君讨一句真话可否?”

“李兄想要什么?”

“我想要烁阳君护她们母女二人周全。”

“那是自然,嬴子凤定然护她们周全,这句是真话。”

李开开心地笑了:“如此,我便可安心地去了。”

……

韩非带着李开一路前往王宫,并不曾给李开带上枷锁。

韩王安见到了他们两个,在看到李开一身破烂装扮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无比厌恶。这华丽高贵的王宫中忽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简直就像锅里的粥旁边有一颗老鼠屎一样让他恶心。

他随即看向韩非:“老九,太子还没有救出来,你带这个人来做什么?”

“父王,我是带他来结案的,左司马府纵火案。”

“结案就结案,你不带他去司寇府,带他来王宫做什么?”

“因为他的身份很特殊,曾经为韩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儿臣想让父王见见他。”

韩安凝视着李开半晌,丝毫没有认出他,愤怒地挥挥衣袖:“寡人对他没有印象。况且你也说过,功过不能相抵,你要结案就结案,带他走吧。”

李开动了。

他伸手拉下了帽子,将缠绕在脸上的绷带解开,露出了那张满是伤疤的面容:“我是李开,那个死在了百越的李开,大王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韩安惊恐地后退几步,李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宛如恶鬼一般令他恐惧:“你,你……不可能!李开早就已经死了!韩非!寡人命你处死他!”

李开哈哈大笑:“何须司寇动手?李开自己来!也叫大王永远记得罪人李开!哈!罪人……韩安!你才是真正的罪人,你不配为王!我且在下面等着你!”

他环顾四周,转身冲向了宫殿中撑起了王宫穹顶的柱子,用最大的力气一头撞了上去。

只听“嘭!”的一声,鲜血洒于宫殿。

一时凄凉,让韩非倍感哀伤。

韩安望着李开的尸体暴怒不已,用最大的声音掩盖自己的恐惧与心虚:“禁军!把他拉到王宫外面喂狗!”

“父王,这不妥!父王!”

“把他拉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让姬无夜全权统领营救太子一事。”

几名士兵进入宫殿,两人上前去拉韩非,另外几人去抬李开的尸体。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忽然出现在李开的尸体前,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现的,就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王宫大殿上就这么多出一个人来。

他看了韩安一眼,眼神冰冷无比。

韩非认出了他的眼睛。

他抬手一指,明明远隔数丈,韩安头上的冕旒忽然炸开!破碎的玉珠散落一地。

披头散发的韩安呆若木鸡,傻傻地站在原地,忽然扯着嗓子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护驾!护驾!”

韩安的丑态令韩非感到无比悲哀,而嬴子凤与李开也早已消失在大殿之中,不见踪影。

……

新郑的城墙之上,喧嚣的风吹着,嬴子凤却觉得很安静。

他打开瓷瓶,目送瓶中灰白被疾风卷上高天。

【李兄,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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