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乐空罐里,在果盘中,在残剩的披萨上,到处是捻熄的烟蒂。老钱大梦初醒后见自己牙齿发黑,口腔恶臭,恼怒地让家人把所有烟缸都丢去了垃圾桶,而他剩余的Chesterfield烟自然就被我们纳入包里。附近住户送来沾着雨露的鲜花,据说是在自己院里采摘的,花瓶搁在门外并杂乱无章。每个人都想知道前一晚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以为闹剧已经结束。
而我们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没有再糟,只会更糟。
老戴在钱家沙发上稍微躺了几个小时,一骨碌爬起身参与书房的清理工作。我们将几只书橱分别标以A,B,C,并将书本归类摞起,全数堆放在院落里,想要寻出老钱究竟在找什么。有关这个问题,我们曾在他家人外出购物期间不断重申,若有无法公开说明的隐情,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明说,我们定会代为保密。但这家伙不论怎么回忆,也始终记不起来。
这就是土下之鬼的恶心之处,它会掐断一切有关自己的线索,因此老钱提供不了实质性帮助,这个答案只有靠我们自己去找。不过,这次也不能说全无斩获,肖像师尽管吓得半死,但那两张鬼脸之狰狞,即便他想忘也忘不了,因此在事后的半小时里,素描便出来了。
这是两张令人望而生畏的画像,一男一女身体大半都浸透在漆黑中,故而只有面部特征。从外貌来判断,他们都是年过四十的白人。男性梳着大背头,生得天庭饱满,有个道格拉斯式的下巴酒窝,脖颈下有个海豚纹身;而女性留着大波波卷,拥有一张丽塔。海华丝时代的脸,涂着鲜艳的唇膏修着柳眉,比较时尚会打扮。为了往后探究他俩是谁,需要广泛散发,范胖一下子去打印了几十份,头一份递到了老钱手中。
肖像画在众人面前传阅,包括欧石竹街一带的居民,所有人都表示不知道,也毫无印象。我们只得悻悻收起,这亦表明,答案需要前往桃树角一带寻找线索。钱太为前些天彼此间的不愉快再三赔礼,先支付了三万现金,并说事成之后必将重酬,在原先基础上再添两万。至此,这笔买卖的价格,由原先的五万涨到了七万,终于让众人连日来阴郁的脸露出笑容。
“明日光辉的主业务就是调查这一类的超自然事件,其实与刑侦办案很相似,你只知一个起因,但线索需要靠自己找,这里头参杂了各种能想到和无法想到的因素,过程将会很刺激,因此之后的走向,得按我说的来。”侦探背着手,在夜幕下的院落里来回踱步,说。
此前他已给阿加发去肖像的传真件,让他在国民侦探中广泛传播,把面扩出去,看见的人越多,那么搜集的讯息渠道也越广。打从果核酒店开始,老戴便十分眼红我们拥有矿工,现在他也找到了组织,并远比我们庞大,遍布全美的民间爱好者,数量达到十数万众。这些人平日里就怕没事可干,挖苦心思也要给自己寻找乐子,两张鬼脸足够他们折腾的。结果仅仅只隔了四小时,就有一群德罕本地的国民侦探驱车赶到,向老戴提出要参与进来。
“你们难道不用上班吗?”望着这些中年人,我不由好奇,问:“那家里怎么办?”
结果彼此介绍下来,这些人大有来头,有些是俱乐部老板,有些是公子哥,还有些是单干的代理商,总之没一人是拿死工资需要早九晚五的,全是富足的中产阶级。因此不愁吃穿,可以按自己兴趣使劲折腾。与他们一比,眼红的就成了我们兰开斯特,矿工们可大多都是未成年,毫无经济基础,有时候还得靠我们养着,怎能与这群社会中流砥柱并论?没料到侦探往北卡办点个人私事,早已借助先人布罗韦克兄弟俩的光环,为自己在南部诸州打下基础。
Peoplehaveobessedoverthesethings,They’vecamparedandpickeditanart,Itdidn’ttellusanythingwedidn’talreadyandreason,Nobodycantelluswhy.
按正常剧本延续下去,我等本以为老戴会与他们相谈甚欢,搂肩搭背。启料,狂欢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侦探婉拒于门外。
“这是为什么?你自己也说他们比起干探在许多方面更专业,而且家境都较优渥,不可能去找钱家要费用。这样羡煞旁人的资源却弃而不用,总之我想不明白。”范胖不解地问。
“这些话要是俩小年轻提出疑问,还尚可理解,而你长他们十多岁,不应该哪。”老戴将胖子拖到一旁,指着我和Krys与他做比较,道:“他们兴致勃勃跑来,是因为就住在附近。国民侦探与你的矿工不同,他们是遵循逻辑推理、重视现场证物和调查原委的人。这个道理就像你去警署报案说某某路段鬼魂杀人了,别人是不会给你立案的。只是这回出的事与神秘事件有关联,但还原本质还是案件。这个群体普遍高智商,盯的都是国内大案要案,只是正巧听闻,临时感兴趣罢了。而且,你觉得他们这样的体质,能经受高强度的搏战吗?”
“我们不妨来推演一下,为了调查一男一女是谁?属于什么年代?你们需要分出大量精力,去各种机构找失踪人口档案,和走访各地。可按这个老兄描述下来的,你们中大部分人都从未到过佐治亚,查路还得靠地图,并且在当地没有熟人,时间却只有短短十来天,这总是现实吧?”不料这些话很快被他们听见,某个四眼女人指着魂镰,大声喧哗起来,说:“而我们与其他地方的国民侦探和同感会都有联系,彼此居住地并不远,可以帮到你们许多。”
“你们不明白,回头我让纽约那边的人,将2201案件的原始宗卷复印件电邮给你们。”侦探手插裤袋,长叹一声,道:“我们在对付的,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当年的布罗韦克兄弟也经手过同样类型的事,比起当代他们拥有更多资源,但还是失败了。因此这件事如要办妥,不会像福尔摩斯这类小说充满戏剧性,我个人认为成功几率十分渺茫,而且极度危险。你们可以跟进,但别参杂进来,因我无法保证列位的生命安全。再者说,神秘事件大多反科学和反物理现象,你们与老钱一样是难以认同这些的,并与自己观念相抵触。若真想帮忙,可以去繁从简,由着现在搜集到的资料找寻线索。”
“美国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国家。”尤比西奥坐在廊下,远远看着他们,与拉多克剃刀撞了下杯,一仰脖喝下白兰地,无奈地笑笑。其实对于他,甚至对于我来说,都会冒出这种看法,毕竟我们都来自地球的另一端。自身国家的民族单一性,导致民间不会有那么多教派,同感会以及各种文化特色。而在地球仪上能找到的国家,基本都有人住在北美,这本就是移民性的大国,因此带来各地的风俗与传统,观念与文化,共同浇铸出磅礴大气的包容性。
见魂镰手中正在把玩昨夜见过的那种瑰红珠子,我便问起昨晚他们的决战是如何布局的。原来这种珠子是葡萄牙山区的一种古典纸花,在过去穷人买不起鲜花就将它们插在瓶里,名唤Ranunculo.因要散发浓烈香味,事先泡在染料缸里好几个月,一经展开便盈香扑鼻,是想引诱那个女的;而后拉多克喷出的稠液,是某种化工品,含有浓烈的尼古丁气味,也是一样道理,都是针对它们的特征。原本计划当引得两只厉鬼显露后,再用黑铰链捆住,然后交给帕科处理,墨西哥人绑着的面团大有来头,它其实是一种禾虫奶酪饼,在南欧属于美食,如果二妖受不了,就会往面糊里钻,如此一来就可甩阴削隔绝。但很可惜,道具们都失败了。
至于老戴背上蹿出的虚灵,他们就不得而知了,那是人家婆迦截霁术的精要,不可能分享经验。我们偏不信邪,去向老戴打听,他果然如公羊说的那样笑而不语,最终被缠得烦了,又总听我抱怨自己掏心掏肺配合他,这才吐出几个字—判官。
不论那是什么,总之这次策划是严谨的,所有布局设计都是融贯彼此,未沿用古法,实属创意满满。范胖感慨地说,这件事让他想起一个人,圣维塔莱的落难者,欧罗拉。
根据吕库古小姐的描述,这名来自希腊的菁英女剑士,开创了集各人之所长的先河,在雷音瓮大战中,积极开动脑筋与横皇斗智斗勇,打破对方窥透全部时空线的优势,并剪除了轨道之袍,虽拼尽全力,最后依然丧命地底,实在是可歌可泣。
因此,要对付前所未有的巨妖,不跳出旧框框,没有反思,就无法破它们。这个世界的推动力就是创新,你所使用的每个软件,你所习惯的每一种生活便利,都是创新带来的革命。点子就是机遇与财富,缺了它社会只能原地踏步,遭别人降维打击。这次德罕之行仅仅是个开端,将来的我们,会遭遇更多挑战,也必将经受沦落地狱般的惨痛。
从书房中整理出的这堆东西,被分别归为书本,器具和生活必需品,答案就在其中。老钱做出翻找行为,说明曾清醒时的他,必然知道原因,但在一男一女两只厉鬼被封息的同时,他也被关锁了记忆。从这一点上老戴判断出,他遭上阴煞不会是偶然,其中必有缘故。
那么,真想找到原因,我们就得往佐治亚走一遭,实地去看看那条单轨铁路。因此,行程被决定了下来,就放在明天动身,趁着国民侦探也在,今晚能干的就一件事,将院落内任何觉得可疑之物贴上标签,集中到德罕本地的同感会中,以便于往后随时调看。
“查理也回到果核了吧?”Krys轻轻推了下拉多克,问:“你们去了佛州哪里?”
“她还留在杰克逊维尔,说自己想散散心,可能会继续逗留一阵,谁知道呢?我与她并不熟,过去没怎么说过话。”剃刀耸耸肩,问:“你有事找她?”
“不,我随口问问。”Krys落寞地走回院落一角,荡起秋千来。从下午起,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心事重重,也没再对我说趁他们在忙,咱们溜出去玩玩那种话。
“怎么了?想找人聊聊吗?”我走到她身边,也荡起秋千来,问:“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听说出发去佐治亚,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霍利斯曼?咱们中途转道先去月谷电台好了。”
“不,我没在想这些,你不明白,给我支你的烟。”掏出打火机,我为她点上,Krys抽了几口,顺手在铁架上掐灭,叹道:“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烦恼。”
“你原本就是跟着来旅游的,为何烦恼?难道老戴和魂镰私下对你说了什么?”
“不,恰恰因为我是跟着来玩的这件事。”她木然地看着远方,泪流直下,忽而又笑了起来,自嘲道:“他俩对我都很好,你误会了。与你们相比,我什么都不用干,这点令我很沮丧。我不想永远作为别人的陪衬,Alex,你懂不懂?过去在布里斯班,我很小就出来混社会了,那时的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有结交各种人,我不论如何都不会是被人忽视的因素。然而,认识霍利斯曼后,一路艰辛走来,每天都在丧失自我,所有一切都是因别人的缘故,包括在果核当值。我不想要那种生活,你慢慢有了自己的圈子,从孤陋中走出。查理也是,有着自己的归属。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能了,我为何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我不禁大吃一惊,她怎会有这种想法?搞定老钱这件事,虽不知具体缘故,但起关键作用的就是她。然而,我能将实情告知她吗?对于女人这种生物,我总是猜不透,不明白她们在想什么,也因此让人省心的Dixie,才会走进我的心房。她不像Krys这种岁数的少女,需要人安慰,需要别人懂她,自己就像情感频道的夜间播报很会照顾对方情绪。自打林锐走后,我始终没在意过她,甚至一度觉得女兵入住会很好玩,从头至尾就将Krys当成了道具人。
如果将自己与她置换一下,设身处地去想,我就能领悟她的心声。至少在遇见林锐前,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但生活就是如此,人会逐渐成长,会思忆曾经,会做对比法。
“我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提月谷电台,直到你自己想起。也不会再叫你走开,让你少参与。过去我是受他托付,总担心有失,回头不好交代,但这既然是你的主意,那就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好了。你很重要,你依旧是我们这支送死小分队的不漏香,这点不会改变。”
“谢谢,我只是希望能得到一点尊重,而不是附带品,赠卷那样的东西。”她抬起丽眼,望着在头顶盘旋的渡鸦,道:“我想如它那样,像查理那样,独立起来不依靠别人。”
“嘿,我想向你打听件事,还记得我有次睡在查理房里,出来前她让我中午给她打电话。然后下了楼,侦探正巧找上了我们。跟着我回到0512前,再次叩响她房门,但女兵却显得极不耐烦将我轰走,”见她望着天空发呆,我故意扯开话题,问:“这是什么心态?”
“也许是想要些个人空间,不停被骚扰,想给对方留份神秘却被打破。她也说自己对遵守时间很苛刻,你何不打给她自己问问呢?”她撑了个懒腰,独自喊了出租车回酒店了。
目送她离去后,我转身回到人堆里,见范胖正蹲在木箱前捏着一本书,便问这是什么。侧头去看,是科学幻想类的图书,名字叫一百年前的人们眼中的我们现在。
“有时我挺不能理解的,就好比这本书。”范胖点起支Weed,啧巴着嘴,道。
“这书怎么了?奇怪在哪?”我从他肥手中一把夺过,草草翻阅几遍,除了个别几页被人用美工刀挖得四处开天窗外,整体都保存得很好。内容大多是图片,也有摄影,甚至配着插图,是1880年当时的人假象1980年的模样。满是各种离奇的机械设备,天马行空的设计。反正我颠来倒去看了一遍,没觉得哪里奇怪,问死胖子说:“你是指这些被剜走的字条?”
“不,我不能理解的就是书的本身,你不觉得奇怪吗?百年前的人去设想未来,与当今完全不同,不是过于陈旧,就是过于进步。或者说,三十年前的科幻老电影,影照当今,是不是也过于超前?例如私人代步都开着太空船,脚上的气垫鞋能上天,登上月球建立殖民地,生活的社区都是空中堡垒,可实际咱们总去不到这个高度。”他指着书中图片,笑道:“例如这张,雨伞被头顶的某种装置取代了,可谁能顶起窨井盖大小的铁块?还有这个可视电话,依旧还是电话亭设计,却装着个望远镜。铁轨上了天不就是现在的轻轨吗?但怎么搞得像游乐园里的大转轮,谁上班一清早挨上一顿,下来后不吐才怪。”
“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边上一名老年国民侦探也扫了几眼,代我回答说:“受时代的局限,人脑海中不存在没见过的东西外形,它大多以那个时代的基础设施为背景,仅此而已。我们总是会按自己意愿,来决定事物的走向,要么过于简单化,要么过于庞杂化,全不考虑实用性。其实这种事,就与你翻历史书差不多,也容易犯同样的错误,去接受别人提出的观念,唯独没有自己的,思想被带着走,大概就是这样。而导致一切事物的变化,背后因素就是人,人的复杂性会在中途不断修改推翻以往观念,以至于事物越趋完美。”
那一天,我们在家属和晚间看护的要求下,忙到午夜两点后才收工回去,确保半夜不会再出事,勉强打消了这家人的顾虑。到了第二天正午,好好吃了顿午餐,向着目的地进发!
扁豆、蜜桃以及阔边帽的故乡,范斯的老家—南方帝国州,我们来了!
对于佐治亚,是我脑海中的荒漠,只有一个大西洋城的概念,甚至不知道它具体在哪。此刻正走在回果核的途中,我们将横穿南卡,走高速段进入州境内,去桃树角必先到亚特兰大,它是佐治亚的大城,如同北卡的夏洛特,直线距离驱车得开十三个小时。原本Krys建议先回酒店休整到明天一早再出发,她觉得也许查理已经回来了,打算邀她同行。我闻听吓得魂飞魄散,拽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拆开神圣同盟,便将晚上去找Dixie的念头抛之九霄云外,坚持进入南卡住旅店赶路要紧。理由嘛,很冠冕堂皇,救人如救火,老钱耽误不起。
望着手机,我在盲目等待着来电。自打离开夏洛特,多天以来,Dixie一个电话都未打来,仿佛已当我死了。她在忙什么?她会否在床上向东面扫上几眼?抑或是我在她家做错了某件事,另迪姐瞬间对我寒了心?她不是少女而是个成过家又离婚的女人,自是相当懂得分寸,明白自己要什么。与之相比我才是幼稚单纯的那个,甚至连她的小表弟丘克都不如。
而林锐呢?我更不知他具体在忙什么,其实打从昨晚起,我便有与之通话的冲动,将Krys现状告知他。猛然间,我觉得好像活成了以往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整天陷在人事关系里脱不出来,过去的我从没有那么多烦恼,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竭力找寻生活乐趣,对每朵捻过的路边花都能轻松说拜拜。总之,我也像其他人那样郁郁不乐,思虑着心事。
恰在此时,手机震了几下,抓过来看,是个未知来电显示,我忙凑到耳旁去听。
“老弟,你玩我哪。”听筒里传来抽烟的嘶嘶声,打来这则电话的,竟然是漂泊者。
“是谁?让我来接。”魂镰觉出我的异样,抓过手机与对方闲聊起来,通过幽灵描述,他已经开始对H1-092这盘磁带进行调查,但据他了解下来,曼哈顿中城柏丽嘉商务楼地下室内,从未放置过储物柜,因此也不可能存在有人往里投了一箱私人物品这种事。
换言之,我从幻日好不容易套取到的讯息,其实是个假消息,但这种事AC却说得言之凿凿,并且是临终遗言,谁也不会拿它来开国际玩笑。那么只会有两种结论:一,有人已预料到这些,提前将它取走了,并采用了对待丽恩一样的手法,让人们记不起这件事;二,寄存卡带的纸箱,至今还未发出,它会在某个时间点被放入现在的游戏厅地底,时间不确定。
“这个,咱们就不好说什么了,事情千真万确发生过。”范胖挤在矮男人边上,发出憨笑问:“他不会赖掉答应你的费用,但现在给不出,能否赊一段时间的帐,迟早要付你的。”
“因为这件事子虚乌有,我也不好真问他提一万,那样过界了。费用问题嘛,不必太斤斤计较,你们也同样可以卖情报找我交换。”漂泊者干笑了几声,问:“听说你们在找人?”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开着那辆拖拉机在背后跟踪?”范胖浑身一激灵,忙看向后车窗,只见一片暮色下车水马龙,满眼都是炫目灯照,似乎有也似乎没有,问。
“老子自有渠道,这你就别费心找了。”对方让胖子将电话交给魂镰,也许以为他是能拍板的主,说:“你们那件事,我只知道个大概,许多细节都摸不透,但我有个客户,对此十分感兴趣,不仅不用收你们钱,我还会给你一万五,他或她打算派自己的助手过来,见面地点就放在亚特兰大的……”
“不必,我等自会付你一万。”尤比西奥想也不想地掐断通话,将手机丢还给我。
“怎么了?他都说了什么?”我见魂镰沉默不语,不由推了他一把,当这个阴鸷男人将漂泊者的建议说完,我挠了挠脑袋,大惑不解地问:“有这样的好事?这个幽灵真是叫人喜出望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他?再说这件事其实也与你无关……”
“住口!你究竟长的是颗人脑还是猪脑?这件事摆明了无利可图,而且还可能是送人头的买卖,世上有哪个笨蛋会对此感兴趣?你怎知道对方的客户都是些什么鸟人?他在搜集情报的同时,也在贩卖情报。如果这是个战场,他就是往两头卖武器的那种人。”尤比西奥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点起支烟,道:“这个号码立即给老子删了,至于还要不要打交道,由我说了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嘿,公羊头子,咱们好像让人跟踪了。”老戴侧过脑袋向他眨眨眼,道:“有几辆车从一个半小时前与我们保持匀速,感觉像随便在开,每个弯道都过得十分自然,表面一点看不出问题。但他们呈扇形三角,既可以相互支援,又能全程无死角观测到我们,十分专业。”
“你是怎么察觉的?不,我的意思是你坐在副驾驶上,根本看不全哪。”范胖端起望远镜,不时探出身子去看车尾,问:“是什么颜色什么型号的,我为何瞧不见?”
“判官。”侦探不再答他,对所有人做了个噤声,要我轻手轻脚检查彼此行李和衣服,看是否被人暗中装上追踪器。与此同时,他掏出部奇形怪状的手机,按下某个键后弹出块金属薄片,中央是个中空圆形,在所有人身上扫描。不久,Krys的背包发出“滴滴”声。取下翻找时,我们在包袋底找到一个频闪红光的扣子,老戴说这个就是了。
“嗐,真是好言难劝断头鬼,慈悲不渡自绝人。”老戴只是望了一眼,便摇了摇头,他已明白自己被谁盯梢了。于是向我们摆摆手,指着前方278国道(Route278)上的餐馆,示意餐点时间到了,咱们就在那里恭候这群人。
进得小店,冷冷清清,基本看不到人,屋尾只有一个醉汉趴在案头打瞌睡。侦探拉着帕科去往厕所,很快远处灰蒙蒙的大道上来了几辆车,但没有任何人下来。他们在附近打了个弯,开始往三个方向去,分别绕向小店的两翼和背后,似乎是打算穿越这片荒地,去爬远处的某条小径。恰在此时,老戴打店外灌木丛中冒出头来。得意洋洋地向他们招手,不久后就与来者往回走,推门一看,就是昨晚的那几个国民侦探,他们还带来了自己的同伴。
正像老戴说的,这群男女,如湿手沾面粉,你想甩都甩不掉。只要感兴趣,便如苍蝇般叮住不放,并将每次追踪都当成极致乐趣。为什么侦探会知道对方底细?正是因为那颗包底的追踪器。这种东西是间谍商店的特供品,五块钱一颗,准是昨晚他们被轰走前,趁着众人里防范意识最差的Krys没注意,撬掉原件粘贴上去的。
那么,你一定以为这群人是因为崇拜老戴才步步趋跟吧?而实际恰恰不是这样。国民侦探天性多疑,他们虽表面总装出对你好感油然而生的模样,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家伙果然像传闻的那样,具有真才实学么?所以,你在揣测他们的同时,对方也在摸底你。
“既来之则安之,”尤比西奥倒是觉得没什么,他朝众人扫了一眼,道:“不过你们实在太多人,而且干这档子事也没红利可拿,咱们负担不起列位的吃穿住行。”
“回同感会后大家思来想去,觉得这对小情侣不太行。他们似乎没把工作重心投入破案,而致力于谈情说爱上,因此会错漏许多细节,拖慢整件事的进度,所以才决定跟来。”四眼女人指着我和Krys编出个理由,然后看着侦探问:“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意思是,在被发现前你们并不知道背包被装了器材,而在那时你已查觉到了。”
“想知道?”侦探冷笑一声,招呼来回走动的女招待,塞了五块钱,让她去空地前抽支烟再回来,同时将店门打开。当见到她靠在旅行车前吞云吐雾,这才神秘兮兮地扭过脸望定众人,道:“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你们难以理解的事,注意看侧开的门。”
话音未落,老戴双手合拢,食指和无名指勾起合上了双目。众人头顶的大灯闪烁不定,并开始向着店门方向扩展。他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坐姿,却又动了,某团烟雾般的东西忽然冒将出来,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跟着,侦探睁开双目,室内再度恢复正常。
这一幕在决战当天发生过,事后问他也是敷衍了事不愿回答。此刻见一干国民侦探们均神色惊慌,老戴这才不慌不忙解释起来,道:“这就是我所说与诸位观念相抵触,不适合参与此事的缘故。一年前我在体内养了这只东西,名叫判官,是它发现了诸位而不是我。”
至于那是什么?怎么来的?老戴认为不是重点,总之他在查某件悬案时,遭上了特别难缠的东西,见无力消灭只能任它巢居体内,用他们婆迦截霁术加以控制。而这东西也是头巨妖,属于素魂中的凶神,故而取名叫判官。因此他无惧一男一女两只厉鬼能奈何自己,所以冲在第一线。然而当释出这只东西,却扑了个空。这个现象说明,那不是六翼地邪,甚至可以判定,它们压根就没在老钱家里作祟,而是无从查找的东西。
这些话令众人大惑不解,并随即诞生出浓厚兴趣,老戴这才收了神通,扶着自己的同类苦笑,说不要因为这个,他们往后也去当矿工,那样便与他的实际愿望背道而驰了。国民侦探理应与矿工各司其职,发挥所长,相辅相承才是最佳结合。
“你们之前的归类,尚属肤浅。”侦探见范胖打开笔记本,说:“你的几页破纸我见过了,除了你知道螺蛇这个名词让我吃了一惊外,其实仍旧忽略了另一种东西。”
我们曾在果核天台向小玛等人显摆自己,将传闻中的妖魅做出分类,归纳为攻击行为零的散魂,略有危害的幽灵,较为凶猛的厉鬼,以及致死率达百分百的黑曼巴等等。而其实,除了像螺蛇、六翼地邪这些另类妖魅外,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理论上,暗世界擅长对付有形体的怪物,例如半妖、尸鬼或者半神,但要应付妖魅那种虚无之物就略显外行了。其实两者作比较,谈不上谁更强一些,因为这是不同的领域。就像微电子业和冶金业。老戴所说的这种东西,本质上是不存在的,它既是一种诅咒又是一种地邪,属于非虚非实的结合体。
侦探昨晚提起的2201卷宗,具体所指的是这么一件事。大概在三零年代,密歇根州曾发生过一起相似事件,相传是栋多年前被烧毁的破屋,因各种原因始终未拆。既然是荒废的老宅,那么自然就会有探险者,他们经常结伴擅闯,起初并无大碍,而后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瞧见一个面如常人的红衣人,浑身散发出难闻的焦尸气味。这帮人回去后,住家不到一周就发生无名大火,全部因此葬身火海,而且这种事,会在多地同时发生。最终只得铲平此处,撒上盐请神甫布道,但依旧阻挡不了这种事重现。
随后吸引来一些有道行的人前去调查,但只要到过必会被烧死,最后变得无人敢碰。那么,这只巨妖果真无人能破得了吗?
8:08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