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60:RouteDuHéros(雄路)
“千百年来,或者说,自从出现人类这个物种后,被讨论得最多的话题,也是永恒的话题,那就是生与死。活着的人如气贯长虹,死去的人如寒秋瑟叶,而当人死去,他们又究竟去了哪里?离去后的他们为什么没能再回来?他们在这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学究,接过主持人的话引,思虑片刻后侃侃而谈,他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而哲学又大多是牵强附会,只为验证自己观点而验证,因此我们还是以科学角度来看待它会比较合理些。严格意义上讲,那些人从未真正死去,而是种坍塌,导致了原有物质解构后,而成了符合它们生存的另一种架构。这些,其实早期的宗教里就有过描写。”
“嗯,看来十分有趣,你认为这会是远东地区里时常提及的沦世么?先会去到某个空间,然后出现各种门,或者光斑呢?人选择其一,分门别类又重新回到人间,一切从头开始么?”
“那是一种比喻,不代表终点。每个经历濒死体验的人,所获知的感官是截然不同的。有的人会站在流淌的河里,有的会身陷一座庞大的峡谷中,还有的人干脆出现在一辆列车上。而实际,他们都未真正去到死后的净土,仅仅是停留在表层。这个空间叫生死一线天。”
“既然人去世都有归途,那么我们的主题,灵魂与幽灵,它们为何停留不走,游戏人间呢?这是怎么形成的?如果这种东西很多,为什么平日里见不到,见到又会吓掉半条命呢?”
“那是因为物质不同,所在的空间也不同。细菌的视野就是条直线,除此之外它们见不到;毛毛虫的视觉里只有前后左右,分不清上下;我们的视野被定义叫三维,更高等的生物居住在五维里,你会问那么四维呢?四维是个概念,实际去不到。各种生命所见到的世界截然不同,有些是我们所观测到的球体以及各种形状,而同样的东西,在高等生物眼里是线形的,甚至水滴状的。所以寻常人无法在现实中见到,见不到却不代表不存在。”
“那么,你觉得灵魂与幽灵,它们既然被验证存在,又是属于哪种层级的生命?”
“这是一个庞杂且难以概全的问题,在半个世纪前你去研究这些,往往会被人诟病是异端邪说,因此需要用举例的方式才能说明。其实,人类是一种特别尴尬的生命体,它比起所有生命初始阶段都要低一个等级。而灵魂说就是最质朴的初始阶段,好比一台电脑刚出厂的原始配置。所以灵魂能跨越长度、广度、以及不同时空,初步具有了五维生物的视野。至于幽灵或者妖魔,表面看很可怕,但它们是十分可怜的东西,甚至远远谈不上是一种形态,而是物质解构后,过渡不完整,或者转化失败的产物。有一种叫做羵羊的东西,就是如此。”
许多年以后,大型电视网上忽然出现了一档节目,叫做嫁接鸿沟。并且雷打不动选在黄金时间档播出,每周一集,最让人感到纳闷的是,它拒绝了所有赞助商,两小时的节目里没有任何插播广告。刚播出时,因这类题材是老生常谈,点击率寥寥无几。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有人发现这档节目的诸多怪现象,于是围观人群越来越多,逐渐形成现象级综艺。
因为嫁接鸿沟的爆火,随后出现一连窜后起之秀,如时光暗面,与彼端的丝线,在另一个世界相见等等。人们始终搞不清的原委,就是节目背后的金主究竟是谁。此刻的我,正坐在沙发上,喝着小酒啃着猪手在看那些正襟危坐的对答,并感到无比好笑,那是因为,这些节目的买断方,全是暗世界与泛世界的知名家族,他们毫不在乎金钱,而是希望普及这些常识,拔高群众们的认知,以至于当猝不及防的事态猛然降临,人们可以有个心理预热。
那你不禁要问,这么做图的是什么?这是因为战争的脚步,已是近在眼前了。它会在何时爆发?以什么形式开始?将席卷进多少条人命,又会让多少家庭湮灭?无人知道。
作为一名骁鸷,通过多年研究,慢慢学懂了该如何来漂游时空线,或者叫踩着星光跳跃,与自己经历过的诸多大战相比,1998年9月10号当晚的孔地亚石峡之战微不足道,但它却是我切身体验到的所有残酷之梦的开始起源,毕生也无法忘怀。由一个简单的点,延伸并扩展,牵涉进无计其数人的悲欢离合,信仰之坍塌,以及各种遗憾,都纠结于此逐步爆发。
远处天际滚雷阵阵,电光火石映亮了埃武拉主教座堂铅青色的穹顶,一场暴雨在即。我走到窗前,望着沉寂的夜色,思绪也随着那暗影之下的叱咤,再度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碎裂的板箱,在五十米外的楼廊间不断炸开,祸及到边上摞着的油漆桶,将四道墙头染得一片斑斓。身形枯干的丧妇不待羵羊发难,率先开始冲击。她沿途打出飞镰,勾倒本就不稳的板材扶手架,当两具妖躯撞击在一处时,走板已吃不住份量,向着一头倾斜。女招待拧住丽姬娅的头颅,做了个空中侧翻,借力将之蹬了下去,自己跳到了沉重的铜质吊灯上。
与此同时,Krys向我挥挥手,自己沿着左侧廊道开始狂奔,试图斜插一杠,再度祭出圣埃尔摩之火将羵羊烧个通透。而我自当不甘人下,往右侧开始迂回,沿途噼噼啪啪射发雾弹,全数击到老妖脚底,蔓腾的狼咬黄雾除了严重干扰视野,更是臭不可闻。见其已是晕头转向,我立即换上盐弹,稳准狠正中丽姬娅额头,老妖的脑袋瞬间暴涨十多倍,像个气球般炸开!
本已捉襟见肘的老妖,被这股糙盐扩散开的气浪,一下子推飞出去,像只葫芦撞断栏杆,滚翻去了四楼。Krys正巧跑至楼梯,近水楼台先得月,便往扶手上一跳,顺着冲力滑将下去。我探了探头,她正与羵羊扭打在一处,阴爪深深探入无头腔子里,似乎在狠掏着什么!隔不多久,她猛力将手一抽,几个漂亮的腾空翻跃出圈外,侧身躲进了某扇破门内。
只听得一阵电流的噪音,老妖灰褐色的身子变得通透,一轮风扇大小的光弧挣脱破皮烂肉,将之腹腔烧出个大洞冲脱出来,刚一坠地就像个皮球在楼板上乱滚。头顶传来高喝,我与Krys朝两翼急速退开,只见一只沉重无比的五斗橱当空被人推下,一下子将羵羊狠狠压在底下,五楼伸出张血肉模糊的人脸,又随即蹬下两只写字台,一股脑全砸进废墟里。
由这些家具碎片底下,渗出沥青状的黏糊,Krys从掩身处探头张望,不由大惊失色,忙冲着我们吹口哨。待到我们下到四楼,她已将瘫倒的板材清理走一部分,压在底下的是一大滩焦糊,盘着花蛇般的肚肠,隐约还能看见碎骨和干皮,显然早已死透。
“你一下把它砸碎,炫彩也等于丢失了!”Krys哭丧着脸,朝着丧妇跳脚道:“那么一来,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功夫,你那么急着干掉它干嘛?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它这么脆弱,”女招待也是手足无措,努力想了一阵,为自己辩解起来:“还有,你至始至终也没说明该如何来提取冠头绒云,这不清不楚的,哪能全赖在我身上。”
看着她们正在激辩,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虽然也很质疑,但心头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目前的情形,与当初吕库古阴宅的臧品室大战碎骨骷髅太像了,对方的实力被高估,实际并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弗拉维斯大妹自己也知这一点,所以它采取了十分谨慎的手法,那就是完全消匿自己行踪,等待最有利时机才挥舞长鞭,给予我等致命一击。
这座遭雷劈的破楼虽小妖风大,池浅猫腻多,给人感官与之很像。丧妇是近战精英,攻防得体并且刀刀狠辣,堪称可以与羵羊打个平手;而Krys稍逊一筹,她的走位都是根据大范围圣火轮滚作补助,并给与对方无尽的骚扰,堪称是个合格的中程选手;剩下的我,实战比起Krys弱些,但诡计多端,虽没有她的真空血爆防身,但并不参加一线肉搏,可以依靠远程补枪填补缺陷。如此一来,三者演练顺手,配合默契,不论怎么看,羵羊都屈居绝对劣势。那么,它以何种勇气来只身犯险?反倒暴露弱项来相抗我们的强势?
丽姬娅没有碎骨骷髅需要保护金匣那样不得不出击,它完全可以等待时机突然偷袭,如果不是被打坏了脑子,那就必然包藏祸心,它绝没那么蛮勇无谋,否则我便能听见敲破方镜时的玻璃碎裂声。一切都指明,它耍了套障目术,用别的东西替代了自己,随后跑了。
丧妇与Krys争了几句,终究觉得冲动的人是自己,开始帮手她一起清理,当抬走几片稍大的板材,底下便冒出个压烂的颅骨,混杂在肚肠中央。当见到这件东西,我已感到万分不妙,忙高声大喝伸手去拖Krys,露娜睁着一对困惑的血窟窿,吼叫着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刚想说明,稠厚膏浆间猛地刺出一道长达三丈的火山曜石刀锋,丧妇尤避不及,被它连人带楼廊砍成两段,伴着长长的獠吼,一头砸向底楼,将横七竖八的走道围栏悉数撞断,最终掉落在电梯走廊中段,腐烂地板被砸出个大洞,消失在视野之外!
“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围剿显得实在太顺利了!”我扭着Krys的腕子疾速狂奔,道。
这道障眼法,羵羊所抛出的替死鬼,就是它在涡地所吞噬的阴胄,那东西被它吃下肚后就成了俘虏,每当遇见绝杀时,就会被吐了出来抵挡一阵,而自己掩藏在残秽底下,伺机由他处蹿出,再一剑封喉。
“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早记不清那许多细节!”Krys听我提起吕库古阴宅的臧品室,恼怒地叫道:“你别再让我猜谜!直接说重点?提灯丧妇倒下后就剩咱们了!”
“我想说的是,这只羵羊狡诈多端,它对战局知己知彼,所以始终在做着剪除或分化我们的布局。阴胄被它吞了几只,我也记不清了,也许一只也许几只。但丽姬娅肯定会继续利用它们,来替自己挡枪。所以这家伙最低限度,还会再搞一次阴袭,干掉你我之中的一人。只有那样,力量才能持平!”我牵着Krys的手,在走板间无序乱窜,任由那只东西跟在背后尾随,这是必要的战术调整,以退为进。这样跑着跑着,很快我们又绕回五楼,来到了英格拉姆的破屋前,这时我松开她,叫道:“所以,我们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而要它按我们的来,如此才能彻底粉碎它的图谋!现在,你我开始往两个方向岔开,让它追无可追!”
Krys急忙应了声好,转身朝着羵羊冲去,这番操作将我打蒙当场。难道她将含意听岔了?刚想去拖已来不及,眨眼间她像阵旋风般冲上走板。我只得原地站下,抬手举枪瞄准羵羊头颅,可这傻妞偏偏与我同一直线,视线全被她的肩膀给拦下。眼见她即将与老妖撞上,我再不犹豫,急速射发三弹,枪枪命中老妖额心,一时间冲天的盐雾蔓起,将这两条身影吞没。只听得轰隆一声,有个重物当空跃下,转向四楼扑去。那是Krys,她怨怒地扫了我一眼,在空中接连两个空腾翻,重新跳回板材碎烂一地的原处。
“嗐!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话?”我冲着底下大声疾呼,不见任何回应,便又探了探头。她不知究竟在忙乎什么,人又往墙角一窜,跑进了板材背后的角落里。
“顾好你自己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她潦草地应了句,继续蹲在那里扒拉朽木,然后昂起脑袋寻找我的位置。这不看不打紧,Krys的柳眉立即拧成一团,她不由失声惊叫起来:“你傻站着干嘛?听不懂我的话么?该担心的人是你!你的背后,门啊!”
我朝她点点头,索性合上眼来,自打被她拖入恶魇后,担惊受怕一刻也没停歇,也该让这傻妞体验体验了。Krys这么做是有预谋的,不然整套动作无法完成得那么连贯,而在她跳回四楼后,羵羊并不去捞她,反倒迎着我脚步稳健地冲来。如果解释为移动目标难捕,固定目标容易对付,也在常理。但是,我却不那么认为,而是敏锐地察觉到,这又是场豪赌!
对于羵羊而言,我始终是个麻烦,不论它还有多少手段没有显露,都极难威胁到我这个远程。因此它若想拿下所有人,除掉我才是首要。之所以挑选在这个位置停留,本也在我的韬略之中,因为正有道可疑的破门横在自己背后。想将对手钳制得死死,就必然会采取虚实结合,这招在雾龙牙岛的小公馆三楼已上演过了。想到此我猛然转身,狠命掷出尖椒泡!
伴随着长长戈音,脆弱的玻璃壁撞碎,压缩气体炸开,我受到这股巨大的冲击力轰击,像颗炮弹般撞向羵羊。老妖见状,欢喜地发出一连串踩老鼠的怪叫,果然探出阴爪开始捞人。我早已抡圆了胳臂,将一颗雾弹掷向它面门。待到浓烟大起躯体交错后,我将身一横抱住它腰肢,双腿在其膝头猛蹬,一个花式大背包将之甩将出去,砸进了正在腾起的蘑菇云中!
放眼去看,果不出我所料,炫目白光下,除了老妖外另有条狂舞的黑影,那正是它布在暗处的阴胄。俩妖正纠缠在一起,这就叫作茧自缚,自取其辱。
“刚才我以为你就要完蛋了!”面色煞白的Krys在底下冲着我挥手,道:“你先下来!”
我顺手兜住晃荡的电线,稳稳跃下,只见她正在忙着穿鞋,敢情适才那番冒险,是为了捞回遗落的此物。对于这东西我始终很好奇,记得头一次夜闯孔地亚,Krys找见的是左脚,而在镇魂挽歌被寄走魂时,脚上穿的却是右鞋,说到底,这对做工精美的高跟鞋究竟是什么?
“一种必不可少的礼赞!现在没空细说,它们袭来了!我来应付阴胄,疯婆子交给你,始终保持运动,让它时刻不得歇息。”Krys尽力将我一推,示意我俩再次分道。
低配版雷鸟炸开的白光亮了不到二十秒,随着光屑流逝焚烧殆尽,两只妖物打楼廊屋檐下露出脑袋,开始沿着两侧呼啸着包抄而来。Krys象个高台跳水运动员般跃下三楼,我则选择往五楼去,竭力拉远我俩的距离。羵羊与阴胄似乎也做了分工,它们随即错开,追赶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就这样,我完成了傻妞的嘱咐,成功诱引丽姬娅开始入套。
如果换成我是它,哪怕多跑点路,也应该选择去追Krys而不是我,老妖不止一次吃骗上当,居然不懂吃一堑长一智。人只要不被一下子击倒,与厉害自己很多的对手周旋久了,就会慢慢适应这种烈度的冲击,反倒是阴胄,对我来说概念性不强。趁着它正在楼层间穿梭,我将五楼每扇破门全部拉直,布下了一系列阴暗勾当,就等着它往里钻。很快羵羊打楼梯口冒出头来,见我正在朽木间穿梭,开始了追击。当穿透其中一块门板,只听得枪声响起,又一团蘑菇云升起,它大吃一惊,拼命往后退却,很快又挨上第二块门板,堕魂斩也被炸开。
就这样,丽姬娅连我的边都还没摸着,自己已被炸得千疮百孔,哪怕它是钢浇铁铸,也扛不住连番中招,伴随喀嚓一声,它再度中了一个尖椒泡,半颗脑袋被轰成血泥。羵羊显得又气又恼却毫无办法,我站在远处继续嘲讽它,将所能想到的所有脏字都吐了一遍。它见讨不到便宜,便将头一扭,舍了我去扑Krys,这着棋我却未曾料到,本以为它挨了顿胖揍,死活要宰了我泄愤,结果却那么没骨气。这样的话,被将的人立即成了我。
“我记得她俩都说过破楼才是心枷方镜,换言之老妖的本身,其实就是个主场!”眼见局面又开始倾斜,我猛然悟出一个道理。既然这里是丽姬娅炮制出来的战场,那么它出没无常也在情理中,因为其本身就是颗无限作弊的骰子。我何必非与它对垒,只需缠住它手脚,自然事半功倍。想到此我飞身跃下,如厉鬼般追击着这只厉鬼。
当扑到老妖背上,就感觉像踩着块飞毯,这东西全没料到我会将它当作鼯鼠,开始朝着四周廊柱拼死狠撞,打算将我这个不付费的乘客颠下楼。正在竭力扭打中,余光散瞳下瞧见一人正在爬楼,那是气喘吁吁的Krys。我慌忙丢开老妖稳稳跃上楼板,挡在了她面前。
“那只阴胄呢?”我探头往楼道探了探,并不见有谁在追她,问:“你瞎跑什么?”
“已经被干掉了,你让我喘口气。”她指了指被染得漆黑的麻布裙,半跪在地不住哀嚎,道:“我担心你一味发狠,万一破了它的命门,那便万事皆休。所以,所以才上来看看。”
羵羊见自己布下的双杀破产,自不甘心,在半空中嘶吼一声,化为无数血蝙蝠窜走。趁着这个空档,我一把托起精疲力竭的Krys,边走边问:“你一直知道它的命门在哪,是不是?”
“是,但我绝不会告诉你俩,人心隔肚皮,你和丧妇若是知道后,谁知会干出什么来,所以你就死了心吧!”她奋力推开我,踉踉跄跄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口中蜚髓如泉涌般喷薄,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地。我上前掀开麻裙,不仅感到阵阵恶心,她的小腹已被切开,肚肠翻在体外,一种大小如拳头般的囊肿挤在伤口处,正在不断往体内渗透。
“你别再固执己见,我们出现在此的原因,就是为了帮你。结果你倒好,明明知道该如何一招制敌,却不停在绕圈子,始终不肯言明。”虽然我不想吼她,但再也忍不下去,高声大叫道:“你若是死了,我就等于一下子少了两个亲人,就算行行好,让我来帮你。”
“我何尝不知,你可知心头憋着秘密无法宣泄,会多痛苦?当年你完全可以放下负担,将人油烛台交给列支丹或通天塔,为何执意跳海呢?你不也是因为放不下Dixie么?”她眼睛一热,泪珠伴着血污淌下,道:“悠长岁月中,一切都会改变,你很幸运不必去看见那些。”
羵羊岂肯容我们对答,随着一阵腥风出现在她的身后,举起那把剔骨刀当头斩下。见状我惊出浑身冷汗,忙伸手去拖,Krys却将头一偏躲过刀锋,滚爬到我脚下。我收不住冲力,将老妖扑倒在地。丽姬娅恨我至极,在接触地板的一极瞬,再度化为三丈高的火山曜石,打算将我刺个透心凉。趁老妖未完全化形,我一把擒住它枯发,只听见噗嗤一声,尖锐的刀刃将这颗头颅生生斩落,它瞪着颗幽蓝眼珠,从我手中滑脱,直直砸向底楼,摔成了一滩稀糊。
于是这具咕嘟嘟往外喷血的腔子,就成了人肉沙包,我将所有的愤懑和哀伤化为钵盂般的老拳,统统发泄在它身上。Krys缩成一团,紧紧贴在围栏前,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一切,已被我的暴行吓傻,甚至都忘了自己上来的目的,是为了阻挡我破老妖命门。
承受了百多十记铁拳的丽姬娅,再也支撑不住,像段老木头般轰然倒下,不知是死是活。可就在身躯扑进尘灰的同时,三米外又凝聚起一团透着暗红的油腻,猛地站立在Krys面前!
这只东西,便是在印刷间被我粉碎的黑袍羵羊,此刻的它已差不多修复完身躯,穿戴起一身古怪的紫色连帽小披风,正暗自得意冲着Krys狞笑!我一个鲤鱼打挺打算上前援手,却被身下未死透的老妖死死缠住,动弹不了半分。
“完了,这回真的万事皆休!”当见到老妖横刀立马,我沉重地合上眼,人顿觉虚脱。
然而,耳畔却未传来骨断筋连,相反唱响了Krys的天籁之音。这是怎么回事?我浑身一激灵,不由睁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那幕。适才还半死不活的傻妞,此刻变得虎虎生风,铅青色眸子布满血丝,口中蜚髓迎风飞扬,活像打了鸡血,正与黑袍羵羊厮打在一处。她盘起自己的肠子当绳索甩,套住老妖拖到面前,血盆大口一下裂到了耳根,变得极度狰狞,朝着对方脑袋狠狠噬去。那东西原以为对手已是濒临死亡,哪知却中了套,眼见脑袋转瞬间被啃去半颗,下巴至腹腔一线开始急速鼓起,如同蛤蟆般鼓起个巨大的泡囊!
黑袍羵羊大口洞开,一股墨绿色气雾喷薄而出,顿时就像揭开了陈年粪池,比起任何恶臭还要臭上百倍的气味扑面而来。这股味道,即便在未来见识了金光党的蜃蠡术,我依旧毕生难忘,两者相比它更胜一筹,人只消闻到些许,就被熏到头脑空白,意识荡尽。我尚且如此,Krys又哪能受得了?她本就是爱美的大妞,被兜头喷了个正着,早已是头昏眼花。
黑暗中寒光一闪,这东西如闪电般挣开肚肠束缚,窜到了我跟前,半侧身子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殷红蜚髓。在其身后的地上,滚着正在抽搐的胳臂和小腿,Krys半个身子已被卸下!她侧转过脸,嘴巴张了张,整个人从朽烂的围栏摔将出去,随即传来一连串令人心碎的杂音!
与此同时,我也挣脱了身下丽姬娅的束缚,立即窜到跟前往下观望,电梯间腾起好几米高的灰尘遮蔽视线,Krys已不见踪影,许是一头砸进那口深不可测的大窟窿内,沿途横七竖八的走板和脚手架上,沾满了她的蜚髓。
黑袍羵羊一甩枯发,露出它那颗残缺不全的怪头,眼中莹莹发光,冲我露齿一笑。它显得无比得意,无暇趁机阴袭,而是看着我绝望地大叫,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阴谋终于得逞,三名对手也只剩下一个,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是不是那样?”我缓缓站起身,沉重地搓揉了一把脸,猛地放下手唾骂道:“我不知你什么来路,也许是格兰特,也许是英格拉姆,反正随便哪个好了,都不重要。我难以理解,你这只老穷逼究竟有什么可乐的,当鬼当到你这种份上,尸骨没人收殓,世上无人记得你,居然还能那么开怀!你以为你拿定我了?很好,丫尽管放马过来,我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你认为我被它气昏了头?虽然有些但不完全是。论拳脚功夫,我承认确实比不上丧妇和Krys,但我有一项优势远胜过她俩,那就是特别抗打!两个女流只消挨上重拳轰炸,就会立即丧失战斗力,而我却是从无数血战中被锻炼出来。说狠话我数第一,但不代表会被愤怒驾驭,我始终在想的,就是现在的幽灵体质,当真如人类那么脆弱吗?这点很难苟同。
以常人来看,像这么大的出血量,早就休克了。即便没倒下,也会逐渐感觉不到身躯的存在,力量慢慢消失,到最后连拢起拳头也办不到。这种体验,只有经历过吕库古阴宅的破窑之战才能体会。而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精神萎靡,人相反因暴怒而变得热血沸腾,这点是极其反常的。Krys仍隐瞒了许多,这在她看来是必要的。女人有直觉男人也有,我的直觉是她和丧妇不会那么轻易死去,我必须打倒眼前两妖,唯有如此才能将她们带回人间。
以表面局势看,比起之前险恶了许多,我必须应付两只羵羊。但它们同样身背重创,支离破碎,早已不是最初时的气盛。更何况现实容易给人一种假象,我们已被出局二人,只剩下最后一个,不论怎么看,赢面都是稳稳的。因此,轻敌之心会占据上风。
对我来说,它们全是手下败将,一只无助的羵羊再加上另一只无能的羵羊,这就是事实。
我的人生经历中,没有像林锐少年时拉斐那种朋友,可以言传身教,悉心指点。一切全靠自己摸索,以血的代价来磨砺自己。从跻身马林巴科福利院起,这种困局时常能遇到,只因我的孤傲个性。别人家小破孩踏入陌生环境,首先会为自己找个靠山,或委身在别人已成型的团伙中当个马仔,来保全自己。而我偏不,本质里我根本瞧不起这些渣滓,所以始终孤单一人。只要陷入围攻,就会以退为进,设法解除对方人数优势,逐一图之。
听着连绵不绝的谩骂,黑袍羵羊终于无法忍受,将身扑出。我早已将一条腿移上走板,开始踏上半空的险途。老妖只道我预备逃了,开始步步紧逼,而丽姬娅身负重伤,依旧半卧在地爬不起身,这正是我所乐见的。如果等它们缓过劲来,一前一后夹攻,双拳不敌四手。
我不停往后掷泡并加快步伐,逐渐将其引得越来越远。当见到我背包逐渐瘪了下去,黑袍羵羊不再一味闪避,开始迎着阴削狂奔而来。唐顿印刷间一战,我将整只尖椒泡塞入它口中被踹爆,即便那样也没将之炸死,那时我便已领悟到,在别人绝对主场的环境下,需要调整思路,找出其他办它的方式。这个办法此刻已在脑海中成型,但终究管不管用仍不好说。
我在原地掏出短刀站稳,等待它狂飙般的扑杀,想要有一番试炼的同时,我也得做好尝试失败的准备,所以必须给自己定下个严苛的前提,那就是能否挨上它的三板斧。人若能扛得过去固然最好,抗不住则要另起炉灶。转瞬间,老妖伴着腥风杀到面前,阴爪照准脖颈劈头扫来,我偏了偏,任由铜黄色的指甲撕破皮肉,随后用脑袋和肩胛擒下,朝着这东西腹腔乱捅一气。黑袍羵羊吃不吃痛我不知道,总之它将脑袋扭了180度,肘关节倒转,朝着后腰子抓来。我应了声好侧身避开,伸出左右胳臂夹在腋下,然后胯关节扭摆,腾空窜起半人多高,两条腿死死卡住对方咽喉,借助惯性将它狠狠一个大背包,这就是巴西擒拿术。
接连两番都讨不到实际便宜,它开始玩阴招,不时幻化成血蝙蝠,在周身乱舞,瞧见破绽便凝聚,主攻方向仍是上中下三路。我早料到此招,在脚踝绑着两只玻璃泡,它只要袭破就得挨一次炸,因此开始与我角力起来。一对阴爪抡得呼呼作响,左一个假动作右一记虚招,幽蓝怪眼始终盯着我裸露的脖根。我知它将要一剑封喉,偷偷解开背囊,借着格挡拉开包链,等羵羊全力扑出时,冷不防地兜头罩去,将它整颗脑袋困在包里!
于是,我将身边所能找见的各种武器连番招呼它,榔头、短刀、蓄电池、甚至是拌水泥的洗脚盆,一顿拳打脚踢背包内像开了烟花铺,各种恶臭的、辣眼的、呛人的气雾,伴随着电光火石弥散开来,老妖见事情急了,脖子到小腹一线又开始鼓成泡囊,打算故技重施!
我发一声怪叫,立即窜上走板,快速窜回丽姬娅身旁,这鬼东西已撑起半个身子,我再度将它踹倒,随后发着狠劲给它一顿狂轰滥炸。就这样,我来回周旋于两妖之间,只要与黑袍纠缠累了,就跑回原地在母畜牲身上发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然而拳脚无眼,我虽赚足便宜,但也渐渐气力不接,浑身蜚髓喷溅,几成一个血人。黑袍挣脱背囊后,开始采取贴靠战术,逐渐将我逼回楼廊,然后趁着我的双腿被丽姬娅缠住,张开血盆大口直冲上来!
我心头一阵狂喜,苍天有眼,两只畜生终于掉入了我苦心经营的陷阱。忙拧住丽姬娅肩胛,一个凌空侧身翻跃到它背后,死命一踹将之猛踢出去!黑袍不曾料想,一开口吐出墨绿色油腻稠厚的烟雾,将丽姬娅喷了个灰头土脸,而丽姬娅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忙将自己再度化为火山曜石利刃。
只见半空中划过一道暗红寒光,犬牙状的刀片正中黑袍,又一颗面目可憎的脑袋直坠谷底,砸成了一堆肉泥!
至此,阴谋全部达成,两妖全都成了冒血的无头怪尸,胜利的天平开始往我这头倾斜!
“铃铃铃,铃铃铃”深邃的楼廊深处,传来急促的铃音,似乎正催着我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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