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1:Coxita(科西塔图腾)

在给我们戴上谵妄手环之时,随着手臂摆动的幅度,我注意到侦探脖颈上挂着一长串硕大的东西。那是种白土烧制而成的瓷俑,外观看像只公鸡,粽子般大小,做得煞是可爱。此物我曾在阴蚀道场时见它掏出来当甩炮,噼噼啪啪的能释出粉末般的气雾,事后一忙忘了问。此刻凑得那么近,眼尖的迪姐又最擅发现反光的东西,故而开口问他是什么。

“熟爪(RipeClaw),我本就要给你们的。它也叫地鸡,当发现周遭潜伏着危险,有看不见的妖魂企图袭击人,就将它甩出去。释出的气物会进行追踪,并在地上留下鸡爪般的痕迹,是专用来索敌之用的。”老戴解下它们,让我等各自分取,环顾四周后,又说:“那个总爱坏事的胖子不在,人臼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了,所以一会儿堕魂斩你们也得拿上。”

那个叫兔子的控梦者,此刻正半蹲在地,与尤比西奥摆弄着一堆洗净的果酱玻璃瓶。拉多克剃刀从车内搬出几个袋子,随后将里面的膏土与萤火虫倾倒进去。当做完这些,三人立即用油纸封口,随后提在手中来到了黑枫口隧眼前,等待着老戴与帕科忙完。

分列在石山两端草丛中的国民侦探,与此同时,也在帮九频道的工作组搬运蓄电池,架好摄像位,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扭头打量这群怪人做着奇怪的热身运动,嗤笑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人在评论,老戴怎会与他们混迹在一起。在人群里,只有为数极少的几个沉默不语,甚至脸上挂着肃穆的神情,军医就是其中之一,只因他们曾听过2201档案的惨烈。

第一轮进去的只有三人,魂镰、老戴以及新来的兔子。由他们先过一遍隧道确保安全无误,随后是第二轮的我们后续跟进,当控制整段地隘,其余人等方可进去。

“觉得很好笑,是吧?”老戴回到人堆里,要求所有人将身上携带的钥匙包、机械表等细小之物,集中置入车上的纸箱,并让动过心脏起搏手术之人留在原地,别跟随人群去冒险。见众人忙得差不多后,他这才说明,道:“单调的平衡碎音,或有规律发出声响的东西,切忌戴着进去。既然这是一段出过事的隧眼,我们须得做好万全防备才行。倘若黑枫口曾是个印第安人埋骨之地,那种声音活像教堂里的钟声,会给它们指引方向,因此全得撂下。”

兔子也抹着满面油汗向国民侦探们解释,说我们这次夜探,既能说很安全也能说有些冒险。因事先做了充足准备,基本可谓算无遗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冒险成分是指,因获悉隧道原是在别人祖墓上开凿而成的,当时已是下午四点半,他曾向魂镰和老戴建议推迟一天,但迪姐这帮人能拍摄的机会只在今晚,故而未被采纳。只因大家对印第安人的那套玩意儿实属空白,很难去想象会遭上什么。大致原因,就是这么回事。

尤比西奥戴上獠牙鬼蚀铁口罩,老戴含上干麦饼,兔子啥都不带,只是掏出一付墨镜。三人在腰间箍上铁圈,彼此相距三米,开始走入茫茫黑暗。随着人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只见得十余只玻璃瓶中飞虫闪烁,活像一群盈盈发光的青色鬼火,上下撩动。

“瓶里装的是萤火虫吧?现在已是九月,夏虫打哪捕的?”锁匣推了下拉多克剃刀,问。

“那不是萤火虫,而是会发光的夜虫,蟋蟀般的东西,叫做吉斯巴(Giusepia),是从突尼西亚带来的。”黑大汉微微一笑,开始介绍起它们来。这种叫吉斯巴的蟋蟀,是常年活动在野穴附近的小虫,它们以腐尸为食,将卵下在骸骨之中,等同于死亡本身。因这个原因,魂镰他们带在身边,就能隐匿活人的气息。倘若隧眼里真有古怪,也难以察觉到他们。

“这些说辞的理论依据在哪?”果不出老戴所料,国民侦探里总有很现实的人,他们一切都讲究科学原理,又是惯常在网上与人激辩之徒。当听闻这些,自是不屑一顾。

“遗失在北卡酒店之中的物件,据说18号的现场转播你们也都看了,那你如何解释,它们会跑来几百英里外的佐治亚?”拉多克指着丝质手套和嵯峨翼,笑着反问他。

“别做无谓的争辩,保持安静。”帕科见状做了个噤声,将范胖的双面卡座录音器调到最大,让众人去听走在隧道中的窃窃私语。一阵阵细如蚊虫般的音频传来,既像虫鸣又像人在低语,并且是流动的,由一个声道移到另一个声道。这亦表明,洞中确有古怪。

在这些噪音之外,是老戴等人的低语,彼此间似乎在做着核对之类的事,不过,魂镰制止了其余两人,并说一会儿出去后再详细讨论。借着他们仍在黑暗中忙碌,我挠了挠头,开始向四周的国民侦探打听,佐治亚的印第安人是怎么回事。不过,看似博学的军医也说不上什么,他只知道切罗基大迁移与眼泪之路,反倒是迪姐更明白这些北美本土的历史渊源。

十九世纪初,在佐治亚的切罗基领地内发现了贵金属矿脉,主要是金矿,紧随而来的是佐治亚淘金热,引发了将印第安人逐出密西西比河东岸的系列政治事件。从1830年至1850年,上述地区的印第安部族在美陆军和州民兵监管下背井离乡,被迫迁徙去西部。到1838年,最后一批切罗基原住民完成了迁移,西迁之路上的一万六千余人中,约有2000到8000人死于途中,史称眼泪之路。在现今的佐治亚新埃克塔有纪念碑,用于缅怀纪念这些死难者。

这部西迁印第安人,并不只有切罗基人,另包括了克里克人、乔克托人、塞米诺尔人以及奇克索人等五部文明化部族,他们也依据《印第安人迁移法案》从领地被逐走。不过,大部分迁移部族领地都在佐治亚南部地区,而像我们所在黑枫镇位于州北部,并未听说是哪一支印第安部落所在地。因此,即便是兔子这种老土地,也不清楚曾经的埋骨洞是怎么回事。

“你说会不会是因老钱触怒了古老神明,而受了诅咒?他梦见自己掉光牙齿不就与印第安妖法很相似么?我记得老戴曾经这么判断的。”Krys打了个寒颤,见迪姐很是从容,抱住她胳臂,问:“也许死人骨头还埋在土墙里未被迁走,我觉得多半是这么回事,你认为呢?”

“我觉得不可能,既然山体凿穿成了隧道,地皮须得铲平才可铺轨,那还留着它们做什么?”教练闻言走上前来,指着夜幕下不远处两座突兀的小山,道:“瞧见它们了吗?我怀疑可能被迁到那头去了,两座土丘无端堆在河岸前,怎么看都像是当年开凿垒土用的。”

十分钟后,魂镰等人打了个来回,重新回到隧眼前,他点起支烟,带回一个不幸的消息。说自己下到隧道八十米位置后,空气猛然间变得骤冷,比起口子前要低上好几度,他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审尸时的虚无。可以感触的是,四周徘徊着无计其数的素魂,它们呈无序状态,在整条隧道内窜行,并发出微弱的杂音。而到了另一头出口前四十米范围内,才摆脱这种状态,换言之,全长268米的黑枫口隧道,中段位置约合148米范围内是个鬼魂聚集的漩涡。

这些话,自然令一干国民侦探面面相觑,他们未经历过这些,对暗世界通行的切规自是无法理解。兔子见状,便采用通俗语法来说明。他答众人说,这段隧道确实存在古怪,但即便窜行着某些东西,问题也不大,素魂们无形无影,并与我们人类隔绝在两个时空外,只是声音能被侦测到罢了。在通过黑枫口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入眠神游状态,但依旧会被杂音吵醒,那些东西就像穿堂风来来回回,但理应无法伤人。

而老戴则要求我与迪姐仔细回忆,所谓的风巷究竟是何场所,有什么特征?可按Dixie回忆过来的,就是每次逃跑闯入一段黑暗后,就会自然而然进入巷子般极其逼仄的墙缝之间,那个地方七绕八拐犹如迷宫,她也是因多次通过拼接记忆,逐渐找到规律。

至于我,没人认为可以指望得上。于是老戴与兔子,分别祭出他们的手段,令我这不完整的骁鸷能保留下记忆。侦探的绝活是通过眠语,其方式方法极其简单,就是不断在我耳旁呢喃,同一句对答反复多次,那样会在大脑皮层中留下回声;至于捕梦之手,则是要通过九局里的刻眠局先选出一位人具,利用他与我完成同步。

这个刻眠局究竟是怎样的原理?大致了解下来是这样。控梦者之所以能入侵他人梦境,主要是他自身就起到一根调针的作用。人体释放的脑电波各有不同,他像无线电台般选择频段予以接收,最终找到正确兆赫后进行对接。但是他只能自己见到或听到,一切得等醒来后才能及时跟进。那么一来就失去了优势。因此当下他急需群众中出一头人具,将这家伙催眠后开始盘问,才可将所见所闻告知大家,跟上进度。如此一来,也就等同于骁鸷的闪轮。

那名起先讨要原理的国民侦探表示可以来当人具,在详细问明没有副作用下,跟随兔子坐上了旅行车。控梦者念念有词,时隔不久这家伙哈欠连天,脑袋一歪进入了梦乡。见他睡熟,兔子这才一跃而下,对我和迪姐等人挥挥手,示意第二轮人马现在可以进去了。

我们按四眼女人的说明,将射放头灯的炫目光调成冷光束。我打包中取出那柄从山铜矿井顺来的怪枪提给Krys,自己则握紧熟爪,跟随老戴、魂镰等人鱼贯入洞。很快越过八十米安全范围,进入了波诡云谲的出事区域。因要保持绝对安静,我生怕说话会打破平衡,便试图去通迪姐,随着脑波一阵荡漾,她转过脸来眨巴着丽眼,互握的手紧了一紧。

“怎么了?”迪姐显得略略吃惊,自打回到现实世界,我俩一次也没试过,返金线这种事令她感到很意外。不过由于地母事件,她始终心有余悸,十分果断地掐断,问。

“没说不能对话,擅用返金线还是悠着些,”老戴注意到异常,道:“但要小点声。”

随着接近隧道中段,耳旁的杂音越来越纷乱,我想起阴蚀道场时魂镰曾说,身为不完整的骁鸷,寄魂其实是种被动行为,须得有外部攻击方可成效,问他如何才可做到主动。尤比西奥想了想,说他与本阵的铁布利希大团长通过话,对方说真正的骁鸷其实是个捕手,他能随意抓获任何素魂,进入它们的思维之中,以我目前状态是做不到的,但移魂倒不妨一试。

“究竟要怎么做?”听完这些,我显得跃跃欲试,也好给Krys见识下我的厉害。

“先得找到素魂们低语的确切位置,不论它们既像风又像雨,都是由同一个涡旋扩散出来的。隧道内部长期得不到光照,是蓄阴的良好场所,外加人不常走动,所以才能成为鬼魂们的客居旅馆。”老戴思虑片刻,忽然来了主意,道:“可以用盐弹试合一下,粉尘扑出去后,素魂就会闪避,如同低等生物般逃向巢穴。对于你这种残次的骁鸷,只能如此。”

“不,这个办法固然好,但很容易刺激到它们,素魂为何聚集在此仍旧是个谜,还是小心为上。”侦探话音未落,就被魂镰一口否决。他为自己点起支烟,问:“你难道一点也记不起魔魇里的情景么?真是麻烦。不过,在场这些人里,只有你和女主播实地去到,现在你俩放空头脑,竭力去感应,只要能明白素魂们在讨论的内容,就是胜利。”

“等等,你们先别说话。”迪姐蹙紧柳眉,对四周低语的人做了个噤声,说。

我等不知她有何发现,不由原地站下,就这么等了约莫两分钟,见Dixie不发一言,实在忍不下寂寞,问是不是听出了什么?然而她摇摇头,说自己适才在努力回忆魔魇里我俩的核对,虽然我也见过砖墙迷宫,但似乎还去到了另一个不同的视角。被她这么一说,我脑海中逐渐有了些印象。那似乎是第三还是第四个场景重塑后,我抵达了某个社区般的鬼地方。

“对,我的确去过那里,这处角落到处都是十字路口,有路灯,全是独立宅子。”

渐渐地,耳旁杂音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我听得真切,那些来回乱窜的声音显得激动异常,纷纷叫着来了来了,都准备好。霎那间,遗失的记忆充盈脑海,我果真来过这里,并且听闻了适才老戴说的话。那是从某座高楼直坠谷底,理应是把自己给摔死后,以另一种形态才能抵达的视角。四周都是纷飞的黑影,它们正在等待着巨妖的到来,打算提问。

“我全记起来了,那只超大体型的玩意儿,其实就是现今的我们正在彼此交谈。”人只要心窍一通,立即就能想起许多,我盲目地伸手乱捞,想要捕获素魂,可惜是徒劳。记忆之中,听见老戴的话时,感觉距离仍相当远,可这片旧街区,又究竟在哪?

“原来如此,”魂镰这才松了一口气,掏出对讲机让逗留在隧眼前的人们可以进来了,他心里已有了答案。见我们不解,他将手一背,道:“所谓的露巷,就是素魂间相互传递消息的场所。它如同葡萄牙的某些乡野传说,在特定地方特定时间,去走一片坟场或荒原,你可以随便向四周飘荡的妖魂提问。所以有人去碰运气,例如问我的赌运如何?我家丑老婆有没有偷汉子?我明天上镇子马匹能卖出多少钱等等。人不可去向鬼神提高深的问题,只能是肤浅的、近在眼前的利益,然后就能获得答案。”

“我有点明白过来了,你想说这处地方,恰巧是相反的,而是素魂们想知道吉凶,会向走过的路人提问,是不是那样?”Krys眨了眨丽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问:“因此,完全不必担忧隧道内的鬼魂会阴害我们,它们都是善良亲切的,对吗?”

“善良亲切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这些东西是无害的。它们不像路煞阴秽是流窜作案的厉鬼,而是有了定居点的普通素魂。而那个定居点,就是所谓的风巷或露巷。其实不是靠骁鸷移魂,反倒是它们在搜寻寄魂的通口,我们中任何一人都会收到各种提问。”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迪姐像触电般一激灵,两眼瞪得极大,她已经感应到了什么,只见她蠕动着红唇,似乎正在耐心解答,凑到近处去听,大抵是说着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达这类话。紧跟着,能接收到提问的第二人产生,那就是老戴,他弃了玻璃瓶,又解下谵妄手环,不住在问你们究竟在哪。总而言之,进入中段的全部人都听见了嘈杂,并做出回应,可这些素魂依旧在问怎么还不来呢?很明显,咱们人杵在它们活动范围内,但没能抵达正确位置。

九频道的录音师记录下这些杂音,随同的工作组个个绝赞神奇。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一干国民侦探们此刻也终于见识到新领域,从此不得不用另一种视角去看自然现象。

“可为啥体质最接近这些东西的我,反倒什么都听不清?”见众人正在交头接耳,各自冲着四面八方回应,而我耳旁却只有电流般的嘈杂,丝毫辨不出内容,我终于有些急了。

“你把AC的项链戴上再试试。”迪姐走来帮忙佩戴,兴奋地说:“刚才有个老妇的声音想要我转告他儿子,屋子夹缝中塞着钱,可那地方早被拆了,而成了野生公园。”

“戴那东西没用,现在咱们得立即找到这个聚集的涡旋在哪,才能为素魂们提供实际帮助。”魂镰一边指挥群众们各处去找,一边问我位置在哪。我也是头一回夜闯之人,哪知道这个,正待辩驳,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计上心来。

我曾抵达的那个地方,外观是个破烂街区,放眼望去全是十字路口,却没有醒目的大道。这亦表明,它是片被设计过的规整区域,那么地理特征自然就十分明显了。

“砖墙?或是人为堆砌出来的图形?有意思。”老戴闻听,用步话机招呼兔子别再继续逗留在外,现在已没了意义。众人将几辆大车驶入,随后将灯具照明全数打开,把隧道中段照得雪白一片。老戴像个老村长般爬上车顶,鼓起腮帮叫唤道:“实在是太好了,咱们今晚黑枫口的一小步,抵得上登月的阿姆斯特朗一大步。诸位,我等当再接再厉,现在开始分段,每人负责周遭的几米范围,尽快将涡旋找出来,就算完工。”

这种事,如此的顺利,不仅我从未想过,对于那些衣着妥帖,生活在有条不紊都市的刻板男女,同样是记忆深刻且难忘的。

仅有我,收不到任何讯息,因此只能陪在Krys身边,做着无谓的搜检。约莫八分钟后,铁轨另一头响起汽车喇叭,我猛地惊跳起来,紧随涌动的人流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吓得乱石间的蛤蟆不敢动弹,曲曲折折跑出六十米,来到了人头拥簇的山道前,便见得一个满面炭黑的人仰起脸在微笑,皓齿映着冷光,那居然是牙套妹。

在她左侧的洞壁间,有着一个浅坑,是看不清前路的车辆撞墙留下的痕迹。因这份外力冲击,导致墙皮剥落,故而露出被掩盖起来的卵石镶嵌的边角。一人难挑千斤担,众人拾柴火焰高,国民侦探见状,士气大振,十几双手上下翻飞,很快将整段墙面清理出来。那果然是个图形,如同蛛网般修饰成复杂的线条,魔魇里我所见到的独立住宅,其实就是一块块嵌入其中的卵石,而十字路口,正是沟渠交错的线条。见人全挤在一起,我只得来到大车前,见到军医、四眼女人和教练几个正在辩论。

“你们来看,这是水泥的封土。”教练面色凝重地擎着一块碎屑,用射放头灯照亮,指着细洁的纹理说:“有人将煤粒和沙土参杂进水泥,然后下到此处将之涂上山石。经过搅拌使得各种杂质分布均匀,因此会在横切面呈现斜纹状的肌理。我们惯常是使用右手劳动,所以会是纵向的纹路,而这块残片,却是横向纹路,说明干这件事的人是个左撇子。为了掩盖不被人发现,此人又特地涂了一遍黑漆,并混入木屑制成哑光材料,可谓深谋熟虑。”

军医沉吟数声,拿着烟斗指点江山,笑道:“这么一来,所有起先搞不懂的全连成了一条线。老钱拿到那种招待券后,夜晚驾车穿过黑枫口打算去寻找赌场,然而在中段位置擦碰了洞壁,才造成那块被特意掩盖起来的墙皮剥落,可见撞得不轻。他有可能在隧道内昏迷过一阵,醒来后继续往前,通过油气站时再度撞上树桩,所以原本已摇摇欲坠的前窗后视镜,以及车灯碎化,掉入了草丛之中。这间接说明,汽车的右前灯是坏的,入洞前已打不亮了。”

“原来如此,我今天去前面汽车小修站询问,修车员找出的单据上就写着前车灯损坏,我本以为是撞击导致的。不过以这个理论假设是老钱撞了洞壁导致剧瘦,这一点显然经不起推敲。例如那个创面,在被撞前已经剥落了部分,而随着撞车被撕裂了整块面积。如果因它而起,在老钱事发前后打此经过的人,理应全会受到影响,连我们也不例外。而问题是,什么都没发生,怪事只盯着他一人。”四眼女人不时看向我,喃喃自语道。

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那是老戴,他也走向几人,道:“诸位都分析得有理有据,令我深感佩服。不过,你们将大方向搞错了。老钱出事是个结论,而我们真正想弄清的,是谁在做这件事?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通过这些,这个神秘人的形象逐渐变得丰满起来,他必然在这一带工作,或者是特别熟悉这段铁路的,那么他的身份会是什么?猜到了吗?”

“铁路段巡道员?或者其本身就是铁路线上的工人?”此刻不用这几个国民侦探回答,就连Krys也已知道答案,不仅脱口而出。是的,通过这种一问一答,神秘人的检索范围进一步缩小了,我们距离整个事件水落石出,已经很近了。

围观图形的人群,也被他们的话语所吸引,逐渐走向几辆大车中央参与激辩,见石壁前的人流疏散,天性不喜凑热闹的我这才过去,打算细细详端那到底是张什么图。就在蹲倒的那刻,四周徘徊的低语中,有个又细又尖的嗓音在叫着老戴,老戴,我在这里。我只感到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玩意儿给冲了,人吃不住那股力,仰面重重跌在碎石丛中。人们听见响动,这才蜂涌过来,将我一把拖起后,七嘴八舌问适才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何刚才只有你们能听清我听不清的缘故了。”接过魂镰递来的夏眠,我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竭力安抚狂乱的心,叫道:“那是因为破逆流幻日的当晚,因魔魇的作用,我极小一部分散魂始终被困在涡旋难以释放。当我下到这里,与之又重新融合在一块。我的天哪,难怪我会遗失梦境里的一切,因为都被寄在这个肉眼看不见的幼小的我身上。现在,我与我自己重新结合,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原来这就是寄魂!”

真正的神奇仅仅只有这些吗?远不止如此,此刻的我不仅能辨明素魂们都在嚷嚷着什么,而且还可以通过返金线与它们进行沟通,那就是我能回答问题,作为交换,我也需要它们提供情报来回馈我。能办得了这件事的,在场二十余人里,就只有我和迪姐两个。

“那你赶紧问问它们,老钱的牙轮咒起因是为何?”锁匣按耐住躁动不已的心,又连连摆手道:“不,先别问,如果太轻易知道,就不那么刺激了。还是由我们去破解。”

他的话很快得到全体国民侦探的热烈支持,这帮偏执狂认为依靠神鬼之力这种作弊方式,即便拿获答案也不光彩,纷纷予以否决。不过,他们想得太乐观了,素魂们的提问千姿百态,问什么的都有,有的是与你谈心解闷;有的是本身就不正常颠来倒去说些废话,最多的是请求替它们传话给活着的亲友,在确保对方收到并作出答复后,方可去向它们要回馈。

因此,哪怕国民侦探松口,我恐怕也难以办到,掌握这个秘密的素魂,正是我在魔魇街角闻听到的男中音,它的要求是要我转达它外孙女的外孙女去翻找一条碎花布裙子,而且这个老女人居住地是远在天边的阿拉斯加。当我苦着脸告知众人结论,人们不怒反喜,纷纷要我将各种素魂的委托详细报来,他们从中又分别找到了新的乐趣。

总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是之前不论如何也料不到的。哪怕只是一个半小时前,群众们仍对阴森的黑风口隧道心怀恐惧,转眼间就成了个欢乐的Party,人与素魂面对面进行交流尚属历史第一次,在这场大玩真心大冒险中,素魂们也不吝赐教,爆出了此为何地的名称,它们管涡旋叫作科西塔图腾。

科西塔图腾,犹如妖魂界栖息的旅笼。它不止一处,而是布满全世界各个角落,光是美国本土,就多达十余处之多。在意识物质被召回歌提亚前,它们会以这种形态暂时逗留,只为完成心愿方才去往冥河长廊。然而因时空的缘故,它们被封在无形的界线之外,必须采用呓语引起行人的注意才行。人类中真正能起到沟通作用的无非有二,一是如我这般的骁鸷;二是死而复生部分妖魂被困其中的人,只有这两类人变得完整后才可辨识出清晰内容。

黑枫口的科西塔图腾,远比所谓的印第安祖墓存在得更久远,它是远古毁灭的前人类留下的图腾。按素魂们说辞,我们所理解的文明社会周长率,不会超过三万八千年,是个不断遭到毁灭并再度重塑的轮迴。在我们自以为是地球的主宰前,存在过无计其数的地球文明,最长的一个维持了将近四万多年,纷纷因各种原因而分崩离析。在那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古老记忆中,前人类曾通行一种世界语,名唤丝语,正是吕库古小姐她们在山铜矿井的车厢内所发现的怪书,所记载的细如发丝的文字。

老钱是如何遭上一男一女两只阴煞的真实缘故,以及它们究竟是什么,科西塔图腾的素魂都不甚明瞭,或是哪怕知道也不愿透露讯息,纷纷表明与它们无关,况且我们活人间都尚未达成意见统一,现在提及它们毫无意义。而知道真正答案的那个男中音,却死活也不愿说明。所以,要想破解欧石竹街谜案,只能靠我们自己。

晚间十一点半,有关黑枫口的调查获得重大进展,老戴等人决定,地鸣车站那片土坡成了下一处调查对象,等开挖工具就位就可以破土,打算下去看个究竟。此外,私自在别人土地上作业纯属非法,仍有很多手续须办。因此这两道难题,基本都会在明天有答案,我等今日所获颇丰,此刻该躺倒休息以保证体力充沛,人们各自上了大车,往来路纷纷回去。

迪姐再次拿起电话,向顶头上司作汇报,就这么说了一阵后,她向摄制组摆摆手,让他们回去,自己则表示想走走散心,见其面色阴郁,我决定留下陪她。就这样,很快喧闹声一路北去,空荡荡的铁道口只留下我们俩人。

当被问及为何闷闷不乐,迪姐回答说明天返回夏洛特的事被阿加取消了,她最低限度还需追踪一场现场实录,行程因此被延后,可能会继续多待几天。

“这不是好事吗?我巴不得阿加做出以上决定。难道你就那么想回派恩维尔?”听完她的话,再看着这种表情,我感到气愤。白天还将自己包装成情感生物,到了晚上变脸了。

“你不明白,这种决定恰恰是工作组无法忍受的,幸亏接电话的人是Lott,他多少还能理解些,至于其他人,没准心里都在骂我呢。”她拉着我在水潭前坐下,捧着我的手搁在自己腿上,叹道:“Besson,这就是我过去说的,职场生涯里复杂的人事关系。从表面你看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觉得他们都很快乐,但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没阅历是悟不出的。”

她的一席话,反将人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见我不解,迪姐说此前他们这帮人,始终是活跃在采访第一线的,这次以被休假理由派往佐治亚山区,工作组成员内心是既不满又忧虑。为何这么说?因为他们走了,就会被其他摄制组顶上,如果观众觉得换了新面孔反响良好,自然就会被固定下来。那么,跟着她的这班人,很可能未来只能活跃在二线。

像胡子叔、阿盖等倒还好说,他们原本就是幕后制作,换哪个老板都没关系,但其余的灯光师、助理这些没基础的人,就会从现在位置变为杂务。因此,在出发来佐治亚前,台里已经有人在造谣,说她是为将来退路做准备,现在开始慢慢向固定节目组而过渡,为往后当个综艺频道的主持人,将其余人当做垫脚石。

“这是谁那么嘴贱?我现在就找他理论去!”听完这些,我恨得牙根痒痒,连日来淤积在心头的不快瞬间爆发,正想找个人吵个你死我活。

“说这些怪话的人不在这里,你别冲动。整个摄制组都跟了我许多年,我信赖他们。但是任由别人继续造谣,我迟早会成众矢之的。他们若被调动,我会感到很愧疚。”她依偎在身旁,泪水濡湿了我的肩头,自言自语道:“我不明白,阿加为何要做出这种安排。”

“Dixie,振作起来,你听我说,既然你们已经在这里了,那就让我们大干一场,”我抱紧她双肩,叫道:“电视台说到底,为的就是一个收视率。那么能有什么新闻,比起探索未知更牵动人心?更叫人流连忘返?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哪怕豁出性命,明儿见真章!”

9:35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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