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玉兰树2

季辞不知何时退了出去,独留陈明盛父子俩,陈明盛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思绪从记忆中抽了回来,看着满脸疲倦的陈总道:“爸……”

陈总的眼皮沉重地合上,又打开,眼里开始出现光彩。

“咳咳。”

陈总咳了两声,一旁的陈明盛忙上前,给他倒了杯水,水杯送到了陈总嘴边,微微倾斜,他干到起皮的嘴巴碰到温热的水,费力地仰起头,想大灌一口,陈明盛却将杯子拿远了些,按住陈总的肩,又将杯子凑过来,一点点地灌给他。

陈总喝到了水,干涸了一天的嗓子总算湿润了些,他吐出一口浊气,微微侧过脑袋,对着陈明盛道:“我没什么事。”

“嗯。”陈明盛闷声应了一声,将水杯放到一旁,他的父亲还是这么爱逞强。

街头混混小陈到陈氏集团的陈总的路很难走,妈妈陪了父亲一段路,他又陪了父亲一段路。

妈妈的死,让他决定彻底从那个灰色地带退出来,但这种地方从来就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他初中的时候被绑架过一次,他贪玩,拿着父亲给的3000块钱,叫了一群小跟班,屁颠屁颠去城市角落里那个总是昏暗的地方。

穿着露脐装画着夸张眼影的小妞给他灌了几杯酒,他就昏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结束的木椅上,周围黑黢黢的,连个窗口都没有。

他的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去,半晌才看清周围的景象,他注意到自己的斜上方有个亮点,三秒为一个周期亮一次,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摄像头。

不知哪传来的水滴声,一滴又一滴,在这个无比精密的空间内被放大,似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没人给他送饭也没人给他送水去,他不清楚绑他的人是要求财还是要害命,或者求财又害命。

他父亲身边最开始的时候跟着一个李叔,是他父亲的患难兄弟,他的头发很短,左耳处有个一指长的伤疤,说是在跟街西那群混子斗的时候受伤的。

李叔曾捡到过一个小女孩,又黄又瘦,两只眼睛大大的,似乎顷刻间要从凹陷的眼眶里掉出来。

李叔跟他说这小姑娘是他绑来的,是街西老是跟他们作对的混混头子的女儿,他说他要等混混下跪求他,他才把他女儿放了。

但他等了两天,都没人来,还生怕这个本来就跟一捆柴似的女孩子饿死了,一天给她吃四碗饭。

他看着津津有味吃着猪油拌饭的小女孩,觉得李叔肯定绑架错人了,这不是混混头子的女儿,应该是乞丐的女儿,这么难吃的猪油拌饭都吃这么香。

三天后,有对夫妻找上门来,说李叔将他们的女儿拐跑了,嘴唇很薄的妇女对着李叔一顿臭骂,说他是变态,是禽兽,李叔解释不清楚,挨了妇女的拳打脚踢不够,还挨了她一旁驼背男人的两脚。

于是,吃得面色红润了些的小女孩被自称是她父母的人领走了,还搜刮走了李叔身上所有的积蓄,2806块钱。

但怎么到他这,这些绑匪不给他吃喝,他突然很想吃猪油拌饭,他以前最讨厌的饭了,但妈妈只会做这个,妈妈走了后,他就再也没吃到过了。

他被关了三天三夜,整个人昏迷到没有意识,像条脱水的鲶鱼,软趴趴地瘫在地面上。

终于,几乎黑的看不到边界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门倒下时,仰起了一阵灰尘,呛得他咳出声来。

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染满血的父亲。

他被救了,但突然出现的李叔却因为过失杀人被判了无期徒刑。

他被抢救了半天,终于活了过来,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父亲,满眼红血丝的父亲。

他记得妈妈出殡的前一天晚上,父亲也是这般守在躺在冰棺里的妈妈身旁,他三天没合眼,眼里是触目惊心的红血丝,衣服还是一丝不苟得整齐,但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要将他淹没进情绪的坟墓中。

绑架他的人是父亲以前的头头,因为是他还自己的妈妈出了意外,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当时的父亲无法将他送入监狱。

而且显然,送进监狱对于这个十恶不赦的人来说,太轻松了。

父亲使计令他被自己的对家抓住机会,抢走了他的生意和地盘,弄得他妻离子散,还将他之前的累累罪行匿名上交给当地警方,并提供确切的证据以及其他重要的参与者,让他一下子成了一个通缉犯。

他一时气不过,知道父亲身边还有了他,他观察着他的踪迹,终于逮着机会,将他绑了起来。

他要父亲800万,然后把他安全送出国。

父亲答应了,但他反将一军,说是在关他的屋子里埋了一个定时炸弹,现在他已经在国外,而炸弹还有十五分钟就要爆炸了。

莫大的恐惧掩盖着父亲,他随手拿起一把的水果刀,连刺了那个恶人6刀,刀刀致命。

那个恶人完全来不及反抗甚至躲避,溅了父亲一身血。

好在父亲有两手准备,早就派人找到了他的位置,排除了埋在屋子外的炸弹。

那个恶人的目的从来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但他却低估了父亲的能力。

屋外的人担心里面还有炸弹,都不敢靠前,他们等着父亲的到来。

父亲似乎从没考虑过自己踹开门是不是会引爆一个50%存在的炸弹,他踹开门,用自己的命在他们俩的命。

他不清楚父亲对他如此是因为爱妈妈,还是爱她,因为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似乎很不喜欢他,父亲一直想要个女儿,而他是个儿子,长得还很像他,一点儿都不像他妈妈。

性别长相一个优点都不占,他自然成了父亲可有可无的玩具。

他醒了,从来身体倍棒的父亲却倒下了,那是只有初中的他才知道,那次谋杀,父亲不是毫发无伤,而是像了埋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地雷。

父亲靠坚强的意志,与病痛作斗争,一直等着他苏醒,才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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