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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陈婆过寿

吴怀等人见他要走,赶紧跟着追出来:“站住!你们把符撕了,锁劈烂了,现在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为什么要劈锁,总得给个说法吧,休想把烂摊子留给我们!”

荆白面色微寒。他一早知道这些人不开窍,如果他们想知道线索,只要肯出力,他并不吝啬分享信息。

但问他要东西,还要装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那就超出他的容忍范围了,当下眉目冷淡道:“我没时间和你们废话。”他顿了顿,扔下最后一句话,径直离去:“你们不想死的就走,想死,就在这继续待着吧。”

“你怎么说话的!”吴怀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抓荆白的胳膊,想把他留下。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荆白,就见被他抱着的小恒向他做了个鬼脸,顿时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那个小孩……那个小孩怎么会变成这样!

孩童仍然趴在青年的肩膀上,脸色雪白,双眼赤红,吐出舌头作出狰狞的表情。吴怀惊骇地看着荆白的背影,那人再没看他一眼,抱着怀中的孩童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余悦见颜葵犹自掩着面哭泣,心中虽然同情,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宽慰她的时候。他依荆白所说将两扇门合上,再回头时,见荆白抱着小恒已经走出院子了,忙追上去道:“等等我!”

荆白带着小恒一路飞奔,余悦跟在后面狂追,累成一条死狗才勉强跟上:“大——呼——大佬,我们现在是——呼——去哪儿啊?”

荆白言简意赅:“厨房。”

“啊?”余悦发出一声哀嚎:“我以为这是回房间的路!我们不是还要参加晚上的晚宴吗?”

荆白向他示意自己怀里的小恒:“从你把他带进来开始,除了厨房,别的地方都不安全。”

或者说,在他们选择与秀凤母子合作后,这座大宅已经没有中立的地方可言。对已经选好阵营的他们来说,最安全的位置就是秀凤的厨房。

陈婆昨天晚上埋伏在他床底,荆白那时候便猜到,房间对他们来说并不安全。

想来也是,作为这座大宅的主人,陈婆一家确实应该能出入他们的房间。如此想来,陈婆第一夜敲门送汤杀人,要么是出于规则限制,要么只是为了让他们麻痹大意,以为只要关上门,在房间里就是绝对安全的。

第二天死亡的王德昌,和第三天死亡的谷宜兰,恐怕都死于这种错误的认知。

“但是——我们非得这么跑吗?”余悦气喘吁吁地问。他不知道为什么荆白的体力如此强悍!

作为体测成绩优异的高中生,余悦跑800米只要三分钟,他向来自认身强体健,德智体美劳发展全面。但是荆白抱着小恒这么大的一个孩子,竟然跑得比他快,还比他轻松!

他参加过运动会跑步,长跑过程中遇到荆白这种目标简直令人绝望,无论怎么追,就是等不到他减速;如果加速了,会发现他还能跑得更快!余悦追了半天都追不上他,能跑到现在,全凭一口仙气顶着。这个大宅太大了,他感觉自己根本跑不到头。

他嗓子眼里直冒血腥味,喘得像个破烂的风箱,感觉体力难以为继,终于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行了,真跑不动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荆白停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平静地道:“你确定?”

余悦累得说不出话,连连摆手,荆白便转身道:“好吧,你自己算好时间。我开锁之前,秀凤说了,她只能拖住陈公半个小时。”

小恒和余悦当时都在门外,对荆白和秀凤谈判的事情一无所知,进门时两人还在奇怪,为何陈公没有前来阻拦。此时闻他所言,连小恒都露出吃惊的表情。余悦想到那个干瘦老头阴恻恻的目光,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火烧屁股似的冲了出去:“我错了!我还可以再跑一会儿啊啊啊啊啊!”

他自觉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没过多久,又被荆白轻松超过,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被抱着的小恒正好面朝着他,冲他眨巴眨巴眼睛,表情天真又无辜。

余悦:“……”他真的想吐血了!

荆白没多说什么,只道:“跟紧,按我的路线来。”

他早摸清了大宅的地形,现在走的是远离正厅和茶房之后离厨房最近的一条路。但即便如此,不久之后,他依旧听到了忽远忽近的,老人咳嗽的声音。

荆白毕竟抱着一个孩子,跑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累得额头见汗,浑身发热。即便如此,听到这嘶哑的咳嗽声时,他背后依旧蹿上一阵寒意。

伴随着咳嗽声的,还有一种嗤嗤的声音,听得人从牙齿一路酸到头骨。那是柴刀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要快,要更快!

厨房所在的院子已经近在眼前,但这时候,连余悦都听见了老人沉重的脚步声。

他害怕得要命,又不敢回头,只好盯着面朝背后的小恒,试图从他脸上发现端倪。可这孩子表情四平八稳的,什么也瞧不出来。

余悦拼命地迈动着沉重的双腿,冲过了院子的大门,心下大喜。他的脚步几乎要放慢了!这时,前面的小恒睁大了眼睛,大声喊道:“低头!”

余悦“啊”了一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下意识地一矮。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头上有些凉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落了下来。

他悚然一震,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死了。幸好这时厨房已经近在眼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闷头冲了进去!

一跨进厨房门,余悦就瘫倒在地上,他已经筋疲力尽,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几步以外,又瘦又高的老头儿拿着一把柴刀,阴森森地看着他们。

余悦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头顶,捋下来一把被切断的头发,还有点湿。他盯着指尖的那点红色发愣。

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受伤,可这血是谁的?

陈公怨毒的目光凝视在小恒身上,近乎要滴出血来。

小恒此时面朝着他,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笑容。

陈公脸皮抽动了一下。就在此时,荆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面对着面皮发青的老人;小恒被他抱着,自然背转过去。

荆白的另一只手还握着菜刀,身后就是秀凤的刀具架。他丝毫不为陈公欲噬人的目光所动,神色一派泰然。

眼看两边形成对峙之势,陈公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他离厨房本来就只有几步之远,这时离得更近了些。余悦原本站得更靠前,这时吓得两腿战战,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荆白神色冷漠,拿起手中锈迹斑斑的菜刀,刀刃向外,冲陈公晃了晃。

陈公脸上现出迟疑之色,可目光转向荆白怀中的小恒,竟然未停下脚步,反而再次往前进了。

余悦已经贴上了灶台,荆白犹豫片刻,他在纠结是否要直接退到那口大缸处去,但此时,一只冰冷的小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

荆白会意地站定,下一秒,原本背对着陈公的小恒忽然回过头。孩童的脸不知何时,竟变作一副婴儿的五官,面色雪白,眼瞳赤红,神色凶狠,似有无限恨意。他冲着陈公,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

陈公离门口只剩两步,被他一叫,步伐便停住了,原本站直了的身形也骤然佝偻下来。那阴沉又迟疑的目光在三人中逡巡了一阵,最终,他收起拖在地上的柴刀,带着那嗤嗤拉拉的声音,慢吞吞地向外走去。

余悦吓得不敢说话,直到陈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战战兢兢地把目光转向小恒。

那张脸却并没变回原本男孩的样子,婴儿的脸上连小树林里的顽皮之色都不见了。刚才的愤怒仿佛激发了他原本的凶性,荆白瞧见属于小恒的脸似乎在隐隐变幻,意识到了什么,把男孩放在地上。

余悦已经悄悄地转过脸去,不敢再看。荆白也不管他,只蹲下身去,扶着男孩的肩膀,对着那张戾气横生的面孔,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小恒?”

在他平静的目光中,那双眼中血红的颜色逐渐褪去,白得发灰的面容也慢慢恢复了血色。只是目光还直愣愣的,盯着荆白手中的菜刀。

荆白屏息凝神,在他一瞬不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注视中,缓缓站起身来,将秀凤的刀挂回了刀具架。

刀放回原处,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秒,小恒眨了眨眼,露出如梦初醒般的恍然之色。

直到这时,荆白才真正松了口气,问道:“你没事吧?”

小恒低下头,闭上双目,静了片刻才道:“我还好。但是午夜之前,‘他’应该都不能再出来了。”

厨房里突然“哐当”响了一声,两人转头去看,原来是余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两人齐刷刷投来的视线中,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两位大佬好,你们能不能抽个空告诉我,刚才到底什么情况?”

第42章 陈婆过寿

厨房中,余悦大喇喇地瘫倒在地。在副本里,他早已放弃了形象问题,毕竟没有什么比小命更重要。

但看着小恒和荆白齐齐投来的不赞同目光,他又紧张地坐了起来:“是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荆白和小恒对视一眼,小恒委婉地道:“嗯……算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好吧。”余悦又瘫了回去,他还摆了几个姿势,拉伸自己酸痛的肌肉,见小恒和荆白都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又不禁停下:“怎么了?”

荆白歪了歪头,问:“你觉得这样比较舒服?”

余悦讷讷道:“是啊,运动完拉伸可以提升肌肉活性,防止扭伤,加速我体力的恢复……”

没等他说完,小恒飞快地打断道:“你记得别的部位也拉伸一下,这样比较均匀。”他板着小脸,说得一本正经,说完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话真实可信。

余悦觉得小恒的用词有些奇怪,为什么是“均匀”?浑身都拉伸一遍难道不是肌肉分布比较“匀称”?

他想想算了,一个词语而已,小恒毕竟只是个小孩,这又不是在上语文课,没什么好纠结的。正想说好,忽然听到“噗嗤”一声,竟是荆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不止是余悦,连小恒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纯粹的,不带讥嘲和讽刺的笑容。或许是他笑得太少了,平日掩盖在冰雪下的容色,被那几分笑意衬得轩然霞举,灿烂得近乎耀目。

小恒仰着脸,出神地看着荆白,那一刻,他也不明白自己记起了什么,但觉得心中有些熟悉,好像那个笑容,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等荆白笑完,余悦已经尴尬地坐直了,挠头道:“算了,大佬,你还是跟我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荆白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和小恒进了厨房,见秀凤却不知所踪,陈公又在门口虎视眈眈,荆白虽猜测厨房对陈公有压制作用,却还是担心他真的杀进来。

他一面假作无事,一面示意小恒,小恒就同体内的鬼婴商量,让他拿着秀凤的武器出来威慑陈公。好在这招奏效,也侧面证明陈公对厨房和鬼婴都十分忌惮。

余悦喜道:“天克啊!那今天的晚宴,我们岂不是有办法对付了?”

小恒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进了大宅以后,他的能力就很受压制。刚才露面他消耗很大,天黑之前都不能再出来了。”

余悦蔫了,荆白无视他的一惊一乍,冷静地拍了拍小恒的背:“我们就在厨房等到晚上。午夜的家宴,秀凤会带我们过去的。”

提到秀凤,荆白把自己同她谈判时的情形告诉了两人,余悦匪夷所思地道:“所以,她白天的时候是失忆状态,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吗?”

荆白同小恒对视一眼,道:“或许是因为鬼婴并不是她活着的时候生的。白天我们看到的,多半是他们活着的时候的样子。”

“那还是有点区别吧,陈公看着起码知道自己是鬼。”余悦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缺了一块的头发:“他还知道挥着大刀来砍我呢,哪家老头儿这样啊!”

小恒默默看了荆白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晚宴时,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余悦摸了摸肚子:“一说吃饭我就饿了。”他走到厨房里面转了一圈,被琳琅满目的各色食材勾得口水滴答:“看着都好新鲜啊,这里的东西能动吗?”

从他走进厨房深处,小恒就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到“新鲜”的时候,荆白终于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是新鲜的,但你最好别乱动。”

余悦知道分寸,荆白说不能碰,他就讪讪地回来了。

小恒见他垂头丧气的,伸出手,停了片刻,最后在余悦不解的眼神中,悬空拍了几下他的背,权当安慰:“你可以接着拉伸。”

余悦一想也对,他转回到自己刚才瘫着的角落一屁股坐下,背对着两人,一边拉伸,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还是拉伸重要。肌肉不会背叛我,以后我就跑得更快了!”

在他背后,荆白已经无声地笑弯了腰。他扶着腰给小恒比了个“干得漂亮”的手势,小恒偏了偏头,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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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处,三人没能阻止荆白开门,也没能留下他,气氛陷入死寂。

王惠诚心里始终想着荆白临走时说的话,心中十分不安。见吴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怯怯地问:“我们也走吧?门都开过了,留在这也没用。”

吴怀其实也顾忌荆白的话,只是荆白比他年轻许多,他被当面下了面子,多少有些下不来台。见王惠诚开口先说了,他脸色稍霁,清了清嗓子道:“我也觉得,我们这就走吧。”

颜葵跺脚道:“别呀,你忘了来之前我跟你们说过的话了?”

吴怀和王惠诚面面相觑,吴怀回过头看着她,神色有些动摇。

颜葵见状嘴一撇,露出不屑之色:“切,他说的你们就听啊?我偏不走!我要去把这个符拿上,说不定还有用呢。”

王惠诚头摇得像拨浪鼓,也不管顿住脚步的吴怀,径直道:“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他个子不高,走路却飞快,很快就走远了。颜葵瞪着他的背影,叫道:“哎,你——”

吴怀犹豫了一阵,不顾颜葵在后面叫喊,追着王惠诚走出了院子。见王惠诚在前面走路如飞,他追上去小声问:“怎么,你信小白脸那一套?”

王惠诚脸色难看地道:“不是信不信荆白,而是颜葵。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吴怀沉吟道:“是有点奇怪。但毕竟她室友死了……”

王惠诚道:“正是因为这样才奇怪。早饭那会她都哭成那样了,过了一阵又突然像没事人似的来找我们,还说有能提前出去的线索,着急上火地撺掇我们到这来。门都被荆白开过了,她还不肯走!”

吴怀的脸色变得苍白。之前荆白提起过厨房,他原本今天打算去查看的,结果颜葵突然神神秘秘地杀出来,说她有不用参加晚宴就能提前出副本的线索,让他们跟着她到侧门去……

他知道要遭,用力推了王惠诚一把,道:“不好,我们快跑!”

侧门处,颜葵拿着门上掉下来的黄符,眼巴巴地坐在门口的阶梯上,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她等得百无聊赖时,两条腿还在地上晃来晃去,不时抬头看看头顶的蔚蓝天空和洁白云朵,像是心情很好,还在期待着什么的模样。

当远处的某个身影映入眼帘,她高兴地站了起来,挥手道:“谷姐,你来啦!我们来晚了一步,门被打开过了,但是我拿了——等等,你要做什么!”

“别过来,我、我有黄符,我……啊啊啊啊啊!”

“你骗我!你不是说我们这样就能出去了吗!啊啊啊啊啊啊——”

第43章 陈婆过寿

焦灼的等待中,太阳渐渐西沉,天色也变得灰暗。从暮色染红天空到彻底天黑好像只花了一瞬间,厨房明亮的灯光在阴沉的大宅中摇曳,像是苦海里的一叶扁舟。

这时,厨房里忽然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像一声半途被掐断的惨叫:“啊啊啊啊——唔——呜呜呜呜!”

余悦现在是欲哭无泪,他看起来就像在血池里打了个滚——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还真的打过滚——早先做拉伸的时候,他在这地上翻来覆去蹭了个遍!现在看看自己全身,发现小恒对他的提醒委婉而准确——确实非常“均匀”。

“两位大佬,你们不能早说吗!非要到现在再给我一个‘惊喜’?”

他拉伸到一半,就因为太累睡过去了,天黑才被小恒叫起来。一醒来看到厨房这尸山血海的景象,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知道是真的,结果动手时又看到自己浑身的血,差点没原地去世……

荆白和小恒无言地看着他,余悦这才想起来,自己冲进厨房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地上躺平。他很想拿手捂脸,发现手上也全是干涸的血渍,只好欲哭无泪地放下。

这时,荆白的视线已经放到了角落那口大缸上,他低声问小恒:“鬼婴怎么样了?”

小恒闭目感受了片刻,道:“还在睡,可能要等秀凤来了才会出来。”

荆白点点头:“我要去看看那口缸,确认一件事。”

小恒立刻会意,道:“一起。”

“我也去!”余悦一跃而起,双手合十道:“虽然我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但这里太恐怖了,两位大佬,别让我离你们一米之外,谢谢!”

荆白挑了挑眉,冲他比了个“嘘”的姿势。余悦明白这就是同意了,一边跟在两人背后,一边心中暗自叹服:他醒来看了这个厨房第一眼,精神就受到了极大冲击,之后怕得头都不敢抬。前面这两个人却一个赛一个地泰然自若,尤其是小恒,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即便这是“塔”,但世上真的存在这么镇定的小孩子吗?

同样的疑问其实也徘徊在荆白的脑海里,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小恒乌黑的头顶。

或许他是失忆了,也的确不了解小孩。可遇到小恒之后,他不禁想起了在试炼副本里遇到的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平心而论,那个小女孩活过了舞会的前两轮,表现已经不差。但荆白也很确信,最后一轮如果不是卓柳主动替换了她,她不可能活过那个副本。

洋娃娃试炼副本的难度和这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样比起来,小恒的表现就显得非常惊人了。

小恒似乎没察觉他在走神,到了大缸旁,就自觉地站到一边,等荆白来推开那块青石板。

荆白没急着动手,先凝神细听缸中的动静。或许是因为秀凤不在,缸中没有出现滴滴答答的滴血声。确认了没有动静,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盖在大缸上的那块青石板。

看见缸中景象的那一刻,荆白神色镇定地眨了眨眼,转过来冲小恒点头。

见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余悦虽然害怕,终究好奇占了上风,也凑过来看。结果缸中的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同他一照面,他又吓得魂飞天外,压着嗓子尖叫:“我的妈呀!这是什么!”

小恒的身高让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踮着脚问:“是她吗?”

荆白确认道:“就是她。”

他示意余悦把小恒抱起来,余悦眯着眼睛,把小恒举了起来,小恒只看了一眼,就斩钉截铁道:“没错,就是陈婆。”脸上竟然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余悦用小恒挡住自己的脸,颤颤巍巍地问:“我都没看清,大佬们能抽空跟我解释一下吗?”

小恒解释道:“我们要确认陈婆在不在这口缸里。”

厨房既然是秀凤的主场,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是她的战利品。只有确认陈婆在里面,才说明他们的思路没有错——秀凤才是这座大宅里最凶的厉鬼,而她想要的,就是找回自己的孩子,彻底杀死陈婆一家。

荆白端详着那张狰狞的脸,幽幽地道:“原来她不仅真的杀了,还煮熟了。”

小恒眨了眨眼,神色沉静:“咎由自取而已,这老太婆不是爱吃煮冬瓜么?”

余悦被他们说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感觉自己一低头就能吐出来。

荆白像是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冰凉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晃而过:“不要吐,弄脏了秀凤的厨房,你怎么收拾?”

余悦吓得立刻闭紧嘴巴,小恒被他举在空中,无奈地挥挥手:“先放我下来。”

余悦闭着眼睛,抖抖索索地把小恒放下。荆白目光如电,合上石板前,把大缸里的东西清清楚楚看了一遍,心中已有□□成把握。再转头去看,小恒已经站在厨房门口,正向远处遥遥眺望。

他走过去,同小恒一起看着院门:“别急,秀凤昨天也是午夜才出现的。”

“我知道。”小恒低头笑了笑:“可能有点被‘他’的情绪影响了。”

他像是有些不解似的问荆白:“你说,他们都没有见过,为什么会互相思念?”

荆白在自己贫瘠的记忆中搜索不到一丁点相关的信息,只好含糊地道:“或许就是母子连心吧。”

或许从他的回答中明白了什么,小恒抬头看向他。厨房明亮的灯光中,他的眼神非常清澈,荆白从那乌黑眼瞳看出来几分宽慰,不禁失笑。

他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荆白举起拳头,小恒会意地举起手,两只拳头在空中轻轻碰了碰。

“呜呜呜,我也想我妈了!”余悦想到自己高三念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又听到荆白说母子连心,一时悲从中来:“我妈肯定也很想我,呜呜呜我好想回家……”

他伤心地哭了一场,脸上干涸的血渍被热泪冲出两条沟壑,看起来十分滑稽。

荆白和小恒目光相对,默契地没有说话,任他发泄情绪。

余悦径自哭了一会儿,等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过去,浑身压力都为之一轻。他后知后觉尴尬起来,捂着脸,从指缝中看到小恒和荆白都没注意他,正凑在门边说悄悄话。

他觉得尴尬消去许多,又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多余,躲到一边像朵蘑菇似的自闭起来。

荆白一动不动地远眺着门外,小恒似乎在闭目养神,心神却留意着荆白的动向,直到青年低声道:“她来了。”

小恒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血红,灼灼向门外看去。

远处婷婷袅袅走来的,可不就是秀凤?

第44章 陈婆过寿

现在的她,看起来竟然说得上是盛装打扮了。

她不再作妇人打扮,梳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发髻,这让她光洁的脸庞显得更加年轻。她还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连衣裙上绣的兰草花纹精致美丽。秀美的面容上,连前两天晚上的流血的伤口都不见了,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和白天时竟然无异。

随着秀凤一步一步走近,小恒的脸色也变得雪白。等她走入厨房,那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鬼婴的样子,他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尖叫。

荆白被吵得皱起眉头,秀凤却像听见了什么天籁之音似的,眉目都舒展开。她蹲下身子,爱怜地抚摸着鬼婴的脸。

鬼婴无法言语,在她面前却很委屈似的,哀哀地嚎叫着,双目中流下血泪。秀凤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温柔地拉起小恒的袖子,把手覆上他手臂上,鬼婴留下血手印的位置。

荆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鲜红的手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通红的婴孩,被秀凤搂在了臂弯中。

小恒的面容变得正常,脸色却极为苍白,鬼婴在他身上显然对他消耗不小。秀凤抱着孩子一起身,他身形便是一晃。荆白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想单手将他抱起来。

小恒看了一眼秀凤怀中的鬼婴,连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行。

荆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秀凤抱鬼婴的姿势正是他之前抱小恒的姿势,嘴角不自觉一抽,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对母子身上,秀凤怀中鬼婴的脸比在小恒身上时更加可怕,他的五官似乎都没完全长好,尤其是两只眼睛,连眼皮都没有,血红的眼珠嵌在两个黑洞洞里,别提多瘆人了。

从小恒身体中抽离出来以后,他全身的皮肤都是红黑色,看上去和普通的人类婴儿天差地别。秀凤却不以为意,摸了摸婴孩可怖的脸蛋,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大缸边。

这次连荆白都没看懂她的用意,心中有些打鼓——难道他猜错了,秀凤打算把鬼婴也扔进这口大缸里?

秀凤却忽然转过头,对三人道:“过来。”

这是荆白第一次见到夜里的她和人对话,不禁有些惊奇。秀凤的声音和白天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声线变得很冰冷,似乎失去了做人时的那些情绪。

三人依言走过去,这次走近时,他们都听见了大缸中滴滴答答的声音。

有了白天的经验,荆白条件反射地先看秀凤的脸,见她脸上干干净净的,才确信了是石板在滴血。

见三个人都走了过来,秀凤轻描淡写地推开了石板。刚入夜时他们确认过的,陈婆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仍然在缸中的最上方,此时已经沾满鲜血。石板滴落的血液不断从她脸上滚落,仿佛流着血泪一般,看起来更恐怖了。

秀凤看着并排站着的三个人,指了指陈婆的头,又指了指青石板。

荆白没动,对余悦道:“去,把陈婆的头拿起来,放到石板上。”

余悦哆嗦了一下:“啊?!我我我、我吗?”

荆白抱着双臂,挑了下眉:“不然呢?”

余悦看了看一身干净白衣的大佬,又看了一眼他牵在手上、还没有缸高的小恒,再次体会到了自己在这个团队中的作用,哀怨地叹了口气:“也是,反正我已经不干净了……”

他跺了跺脚,大义凛然地走到缸边,把陈婆的头颅端起来,迅速放到青石板上。秀凤点了点头,示意他把石板抬起来,自己抱着孩子走到了前面。

余悦费力地抬着石板,朝荆白和小恒直瞪眼睛。

小恒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带上它!这就是秀凤准备的主菜。”

荆白也道:“跟上她,别隔太远。我和小恒断后。”他带着小恒退了几步,让余悦走在秀凤后面。余悦端着石板欲哭无泪,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前面那对母子——这块石板竟然还在不断淌血!就这么一会儿,他鞋面都打湿了!

事实证明,再恐怖的东西,看习惯了也就适应了。余悦身体力行了这个结论:他在大缸里第一眼看到陈婆那个面目狰狞的头,差点吓晕过去,等端着这块石板走到正厅,他已经能眼观鼻鼻观心,坦然地和陈婆闭不上的眼睛对视了。

正厅里,那张红木大桌上空荡荡的,桌边只坐着颜葵一个人。秀凤进了正厅便抱着孩子站到一边,用眼神示意余悦将青石板连同人头都放到桌上。

颜葵坐得端端正正的,只有头一直低垂着,像是想着什么心事。余悦为了避免打扰她,还特地绕到了对面,小心翼翼地把石板放好。

石板沉重,即使他再小心,真正落到红木桌上时也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颜葵却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头也不抬。

余悦看了看石板上那个陈婆的人头,这卖相着实惊悚了一些——颜葵一会醒了看到这玩意要是吓死了,算不算是他的罪过?

他犹豫片刻,走到颜葵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颜葵?那个什么,我想解释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余悦只轻轻动了一下,却发现触感有些怪异,她身上怎么又冷又湿?

他一惊之下撤手,连着退了好几步,可碰触的力道无法收回。颜葵便就着这个姿势,直直往后倒去!

她倒在靠背椅上,被浓密黑发掩藏着的面容失去了遮蔽,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仍惊恐地大睁着。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已经再也说不出。

余悦这才看到颜葵胸前那道巨大的伤口,斜斜一刀砍在她胸前,又深又长,几乎将她整个人分成两截!大片凝固的血迹把衣裙染成黑红色,方才看不见,只是因为灯光昏暗,又被她的长发挡在胸前。

她身体僵硬,已经不再流血了,显然已死去多时。

想起下午那次不算愉快的照面,一个活生生的人,再见时竟然已变成了尸体,余悦方才伸出去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荆白和小恒比他们慢一步,进来时,正好看到余悦连滚带爬地逃出正厅。荆白一眼看到颜葵仰面朝天的尸体,皱眉道:“怎么回事?”

余悦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小恒则默默看向秀凤。她站在一旁,根本不在乎周遭发生了什么,温柔的目光只看着怀中的鬼婴。

哪怕鬼婴面目狰狞,甚至吚吚呜呜地说不出一句整话,她也很高兴似的,面带微笑地听着。

第45章 陈婆过寿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没过多久,就看见两个浑身湿淋淋的人疯了似的冲进了院门。

两人浑身湿透也就算了,身上还有一股水腥味,乍一看像是井里爬出来的水鬼。余悦被他俩吓了一跳,正说着的话也打了个磕绊,直到那两个人停下来,才认出来是下午见过的王惠诚和吴怀。

这样看来,这两个人倒是听了荆白的话,及时离开了侧门,只是也不知道他们是躲去了哪里,竟然弄得这样狼狈。

王惠诚喘着气道:“还、还好赶上了!”

吴怀拍了下他的肩膀,面带赞赏:“还好你看见了那两口水缸,不然今天我也要翻船。”

王惠诚正要冲他客气一句,一转眼就看到红木桌上的青石板,上面摆着陈婆的人头;座椅处还有颜葵尸体,年轻的姑娘两眼都没合上,无神地盯着虚无的上空。

他打了个寒颤,往自己脸上猛扇了一下:“这一定是做噩梦吧,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不是做梦。”站在他身旁的吴怀呆滞地说:“我也看见了,她真的死了。”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连抱着鬼婴的秀凤都远远地往这里看来。荆白见情形有异,追问道:“你们不是一起走的?”

吴怀哼了一声,不肯和荆白说话。王惠诚却不管他,急忙解释道:“你们走了之后,我觉得你说得有理,也喊了她和我们一起走,是她自己不肯。”

吴怀见状,不情不愿地补充道:“我和小王下午本来要去厨房的,是颜葵突然找了我们,说她有可以提前出副本的线索。她还说去侧门一定有收获,让我们一定要去那里看看。我看她小姑娘家,说得信誓旦旦的,还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就信了……”

他看着那具苍白的尸体,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她之前都见过谁?”

吴怀正要作答,发现自己面前没有人,低头才愕然看到,说话的竟然是和荆白一起的奇怪小孩!

那孩子黑黝黝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怎的,吴怀心中涌起一股畏惧,他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谷宜兰死了之后,她今天都失魂落魄的……”

他说着说着底气又足了起来,指着余悦道:“我说呢,你问我做什么!她早上还和你房间的小姑娘说话呢,那个小姑娘人呢?”

余悦竟然被他问住了,他知道吴怀指的是他的室友耿思甜,但他们两天都不是一起行动的,更别提耿思甜早上还来套他的话,他掉头就走了,怎么会知道耿思甜去了哪?

他也不是吃亏的人,转头对王惠诚道:“她早上不是和你一块儿的吗?”

王惠诚直愣愣地盯着颜葵的尸体,下意识道:“早上你走了之后,小耿说要去看看颜葵。然后——”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惊恐地瞪大:“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颜葵身上。可不论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她已经带着这些疑团死去了。

一片静寂中,“当”地一声,子时的钟声响了起来。

小恒和荆白反应最快,两人向就餐的那张红木桌走去,小恒离得更近,抢在了荆白之前落座。

他坐上去之后,脸色大变,对一步之遥的荆白道:“别坐!”

正厅的众人原本见他俩动了,都往桌边走去,听他这一声之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片死寂中,小恒脸色难看地道:“入座之后,就不能下桌了。”

荆白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去拉他。但一上手,他就发现小恒所言非虚,他整个人像被未知的力量扣在了椅子上。荆白握紧他的手臂,用了七成力来拉,以小恒的体重,这个力道正常情况下能把他甩飞出去,这时竟然纹丝不动。

小恒疼得脸色发白,摇头道:“不行的。”

荆白二话不说,放开他的胳膊去拖椅子,一用力才发现,这红木椅子竟然也一起扣在地上,似乎完全无法被人力撼动。

随着子时的钟声结束,那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又出现了,越来越近的,还有老人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显然,开宴时间已到,陈公拖着他的柴刀来了。众人进退两难,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秀凤依然站在一旁,鬼婴吮着她的手指,好奇的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母子俩隔岸观火,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

“不对。”荆白的手放在小恒椅背上,喃喃道:“客人不就座,晚宴岂不是不能开始?”

他思索片刻,下定决心,转身便在小恒身边落座。余悦惊呼了一声:“大佬!”

荆白甫一坐上去,就立刻明白了小恒说的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力量从脚下抓住了他的双腿,牢牢地把他禁锢在了位置上,一旦坐下,就没法起身了。

他甚至不能转头,只听见背后一串凌乱的脚步声,竟然是余悦冲过来拉他,荆白不耐烦地把手抽出来,冷冷道:“坐下。”

“啊?”余悦震惊道:“可是……坐下不就起不来了吗?”

“你不落座,就不是来吃席的客人。”荆白不耐烦地道:“那你大半夜的在这做什么?”

余悦一时语塞,他想起陈婆之前说起“贼人”时恶狠狠的口气,顿时打了个寒噤,立刻在荆白旁边落座。

荆白等人不能回头,无法看到前院的状况,只听见老人迟缓的脚步声愈发近了。王惠诚和吴怀似乎在小声争吵什么,最后竟然又有人冲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坐在了余悦身边。

是王惠诚。

身后传来吴怀气急败坏的喊声:“傻逼吧你,坐上去就不能动了!你等着给这些鬼送菜吧!”

王惠诚坐下之后,表情也变得非常紧张,额头上不住冒汗,他穿的衣裳是浅色的,一出汗十分明显,没几秒钟余悦就看见他背上湿透了,显见压力巨大。

没过多久,院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陈公走进院子的声音。

“原来今天进来的贼,是你……”

“不是我!你别过来,去桌上,他们都动不了——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过后,伴随着沉闷的“扑通”一声,院子里又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没过多久,背后开始响起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还有滋滋吸吮的声音,荆白听得直皱眉头,承受力差如余悦王惠诚,脸上已经出现了恶心欲呕的表情,只是不敢妄动,一再强忍。

听得见看不见让这段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们这群不能动的也就罢了,秀凤抱着孩子,竟也很有耐心地在等在一旁。

直到鬼婴不耐烦地在她怀中挣扎起来,她才轻声细语地提醒道:“家公,席摆好了,您还不上桌吗?”

第46章 陈婆过寿

陈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过了好一阵子,才拖着缓慢的步伐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荆白总觉得他有些不情愿——这老头儿真的只能走这么慢,下午那会儿他们就不用逃命了。

等他走进众人的视线时,就连荆白也吃了一惊。

他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有一个女人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背后。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垂下,挡住了她的脸,更看不见表情,可余悦一见到那身衣服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耿思甜吗?她为什么会和陈公一起出现?

耿思甜像个木头人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公身后,对众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荆白注意到连秀凤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桌面的摆放是秀凤特地安排的,陈婆的人头安放在桌子正中,脸正对着红木桌的上座,也就是陈公平时坐的位置。陈公杵着柴刀,慢吞吞地走过去,到了座位旁边就不肯动了。

座位上的众人紧张得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盘中餐。荆白却十分镇定,目光在秀凤和陈公之间转来转去——他实在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秀凤笑盈盈地道:“家公,小宝呢?家婆七十的冥诞,他不来吗?”

陈公从看见陈婆的那一刻起脸色就十分难看,嘴角不停抽搐,秀凤抱着鬼婴一步步走近,他才闷闷地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说:“宝儿……宝儿他不在。”

“怎么会呢?”秀凤扬起眉,故作惊讶地说:“吃饭时人必须到齐,这不是你们老陈家的规矩吗?”

她还有几步就要走到陈公面前。陈公面色阴沉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竟突然暴起,抄起那把雪亮的柴刀,向秀凤扑去!

扑过去的一瞬间,他的面容大变,像极了昨夜出现在荆白床下的陈婆,脸皮青黑,面颊凹陷,俨然一具行走的僵尸。

秀凤没有动作,鬼婴率先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

那声音远比荆白听到过的可怕,像是有人在他的天灵盖敲锣打鼓,震得他头痛欲裂。

好不容易等到剧痛过去,荆白睁开眼睛,余悦和王惠诚都震得口鼻流血,倒在椅子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小恒看起来好些,脸上没有血,但也双目紧闭,失去了意识。

不远处,鬼婴正趴在陈公的脸上贪婪地吸吮,陈公惨叫着不断挣扎,动作幅度大了,连头上一直戴着的那顶瓜皮帽都掉落下来。

随着鬼婴的动作,陈公的反抗逐渐变小,扭曲的面孔越发像夜探厨房那晚荆白二人看见的样子。荆白冷眼看着他头颅中间逐渐破开一个大洞,直到秀凤开口叫停:“乖仔,够了。”

鬼婴很听她的话,立刻停止动作,哼哼唧唧地爬回了她身上。荆白意外地发现他皮肤变得白净许多,看上去更像正常的婴孩了。

陈公被鬼婴吸得十分虚弱,半瘫在地上,仇恨地看着这母子俩:“你们……”

秀凤爱怜地摸着鬼婴的脸,像看不出陈公脸上的神色似的,轻声细语地道:“家公,你瞧,他多可爱呀。快把小宝叫出来,让我们一家团聚吧!”

陈公恨恨地道:“你怀的也不知是哪个的孽种,他和我们陈家有什么关系!”

鬼婴说不出人话,却听得懂,闻言气得尖叫一声。秀凤看上去却是一点不生气的样子,站起身来,慢悠悠地道:“这座大宅里,没人能违反陈家的规矩。我知道,小宝他现在一定在这里。”

她对着空气,柔情似水地道:“小宝,小宝,我是秀凤啊。你在哪儿藏着呀?”

陈公像是不打算开口了,死狗一般倒在地上苟延残喘。

秀凤没有管他,抱着鬼婴,绕着红木桌,从王惠诚开始,用她细白手指,一个一个摸着众人的后脑过来。

王惠诚还昏迷着,被她摸了也没吭一声。余悦不巧,竟在这时迷迷糊糊地醒了,秀凤的手还在他头上,他咕哝道:“妈,别摸了,这就起……”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一看是秀凤的脸,她冰凉的手还在摸自己的后脑勺,顿时吓得大叫一声,往后一倒,又昏了过去。

鬼婴嫌弃地哼唧了一声,秀凤却丝毫不为所动,在他后脑细细摸索了一阵才算放过。接着,她走到荆白身后。

荆白倒不怕她动手,还冲她笑了笑:“我也要摸?”

秀凤摇了摇头,她直接跳过了荆白和小恒,走到耿思甜面前。

这耿思甜从进院子起表现就极为异常,虽然是跟在陈公后头过来的,但陈公和秀凤母子对阵时她都没抬过头,就连秀凤现在站到她面前,她也像一块木头似的,呆呆地站着。

虽然荆白同她并不熟悉,也知道这不是这个女孩的性格。

陈公虽然瘫在地上,却还在关心秀凤的一举一动,见她站到耿思甜,神色紧张地道:“那两个人呢,你为什么不看他们?”

秀凤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家公,小宝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么——他要是有这两人那么聪明就好了。”

咯吱咯吱的,是陈公气得咬牙的声音,荆白忍不住噗嗤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吵醒的,余悦猛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问:“大佬,你在笑什么?秀凤为什么摸我?我刚才差点吓死了!”

荆白的目光停在小恒脸上,不知是不是体质原因,他一直没有醒过来,闻言心不在焉地答道:“她在找陈宝。”

余悦莫名其妙地道:“找陈宝摸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陈宝!”

“你还不明白吗?”荆白见秀凤站在耿思甜面前,像是在观察她,无奈地对余悦道:“自从来到这里,每天晚上都死一个人,而且头都不见了。你以为他们都去了哪?”

余悦纳闷地道:“不是在秀凤的缸里吗?”

荆白道:“你没细看,秀凤的缸里只有他们的空脑袋,没有脑浆。”

余悦默默腹诽,我又不是大佬,又不是小恒这种过完副本还能保持低污染值的超能儿童,就一普普通通高中生,我哪敢细看!留下阴影是小事,万一污染值提升疯了才不划算呢。

提起脑浆,虽然没见到吴怀的死状,却听见了陈公在背后吸吮的滋滋声,他头皮一阵发麻,战战兢兢道:“吃、吃了吗?”

秀凤突然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柔声道:“不仅能吃了,还能把自己的换进去呢。”

她说着还笑了起来,那笑容温婉得像一朵水莲花,却叫余悦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看秀凤都要看出ptsd了,见她笑起来,更觉得骨头缝里都发寒。

秀凤却没理他,整了整鬓发,慢条斯理地对陈公说:“家公家婆真会躲,叫我白忙活了好几个晚上。”

她说“忙活”的时候,荆白毫无阻碍地联想起第一天夜里听到的剁肉声。

这座大宅的所有鬼里,秀凤的实力是最强的,但她白天没有记忆,晚上也要到了午夜之后才能行动,应该是受到这座大宅的某种牵制。

陈婆一家人却不一样,他们入夜之后便能杀人,用这样的办法抢到先机,换走死去的人的脑浆,伺机恢复实力。最开始他们确实也成功了,陈公和陈宝都成功地换下了寿衣。

秀凤夜夜都在大宅之内寻找陈婆等人复仇,可等她来时,却被陈婆等人蒙蔽,于明江等人的尸体,也就是这样被剁成碎块的……

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众人循声转过视线,发现是王惠诚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坐在椅子上直打哆嗦。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那天晚上,于明江喝了汤之后,表现得那么奇怪……”

也就是说,在那碗冬瓜汤之后,于明江就不是那个于明江了。在他吓晕过去之后,秀凤甚至还进过他的房间追杀陈婆!

他整个人抖若筛糠,坐他隔壁的余悦安慰道:“你运气算好了,你看颜葵和吴怀多惨……”

不知是不是巧合,死过人的三个房间里,王惠诚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王惠诚脸色煞白,带着哭腔道:“可是、可是陈宝还没找到呢!”

秀凤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微笑着道:“是啊,小宝,你还不出来吗?我找不到你,只好让我们的宝宝亲自来找……”

第47章 陈婆过寿

她附在鬼婴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鬼婴嗷呜叫了一声,似是答应了,从她肩头上一跃,落到餐桌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它正好落在王惠诚面前,咧开血红的小嘴,冲他嘻嘻一笑。

他只是皮肤变白了,脸上却没什么变化,王惠诚看着他黑洞洞的眼睛,“嗷”地一声,两眼一翻,再次吓晕过去。

鬼婴也不知上哪学的,竟然像模像样地翻了个白眼,又爬到了余悦的位置。余悦两只手都绞紧了,勾起一个僵硬的笑容,鬼婴理都不理,好像很嫌弃似的,屁股一转爬到了荆白这边。

荆白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等着它的下一步动作。

鬼婴扁了扁嘴,从桌上爬到荆白身上。荆白不为所动,他就张开嘴,作势要下口。

荆白没像他预想的一般大惊失色,鬼婴的视野中,只看到青年作势扬起眉毛,笑道:“哟,长牙了。怎么就长了两颗门牙?”

鬼婴气得嗷呜一声从荆白身上跳开,跳过仍在昏迷的小恒,朝着耿思甜去了。

耿思甜一直垂首站在那个位置,鬼婴伏在她的后脑上闻了又闻,忽然停止了动作,像是发现了什么。

秀凤表情变得冰冷,连带着整个大厅的温度都开始下降:“陈宝,你真是死性不改,死了都是这副藏头露尾的德行!”

她不再笑了,眼眶变得通红,头上的伤口也开始滴滴答答地滴血,彻底露出狰狞的鬼相!

女人手中的刀高高举起,正要落下时,鬼婴突然叫了一声,竟然从耿思甜的后脑上跳了下来,爬到了颜葵的尸身上。他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吚吚呜呜地像在说什么。

秀凤神色一变,她犹豫了片刻,竟然放下了刀。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的伤口也消失了。

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她扔掉了刀,走到颜葵的尸体前,沿着女孩胸前的那条巨大的伤口,粗暴地撕开了她的胸膛!

手撕尸体的画面极其血腥,余悦咽下卡在嗓子眼里的尖叫,赶紧闭上眼睛,荆白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秀凤从颜葵的尸身中,揪出了一个说不上是什么的东西。

那东西也不知是怎么藏进去的,全身萎缩,皮肤青黑,大小如同婴儿,比鬼婴体型还要更小一些,被她揪出来时犹在凄厉地嚎叫:“秀凤姐,秀凤姐,对不起!我没想杀你,是爹和娘逼我的!他们说你怀的是怪物,是不知道和谁怀的野种……”

“谁逼你的,怎么逼的?”秀凤抓着他稀疏的头发,把他举到面前,脸上笑微微的,和风细雨地问:“是他们抓着你的手让你拿石板砸死我的?绑着你让你拿卷草席裹了我,又埋到荒郊野岭的?掐着你的脖子让你把我挖出来,挖出我肚子里的孩子,又弃尸荒野的?”

她突然怔了一下,笑道:“哦,我都忘了,要不是你们甚至不愿意再费工夫埋了我,我甚至都不能站在这儿呢。多亏了那天晚上的月亮……”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晃了晃手中大头婴儿似的陈宝,美丽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额头上的伤口再度浮现,开始滴滴答答地淌血。

陈宝叫道:“不关我的事!是那个道士说,你肚子里怀的是鬼胎,可能还没死,我们才……啊!”

秀凤没等他说完,就重重把它往地上一掼,像听不见它的痛呼似的,微笑着说:“算了,我不想听。你死了也没长半点出息,变成鬼也只敢藏在女人的身体里。我都死过一次了,不会再上你的当。”

鲜血已经流满她的脸,她却毫不在意似的,将陈婆的头也丢到地上,笑道:“好啦,现在你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了。”

她回身把沉重的青石板拿起来,石板和她头上的伤口一样不住淌血,上面还有两个浅浅的圆痕,是她膝盖跪出来的印。

秀凤轻轻摸了摸那两个凹痕,脸上现出嘲弄之色。忽而,她手一松,青石板重重砸到地上,早已动弹不得的陈公和陈宝同时发出惨叫声,她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被砸的时候,我比你们还疼呢。”

石板下哀嚎不绝,秀凤却摸了摸鬼婴的头,道:“乖仔,去吧。”

鬼婴兴奋地尖叫一声,跳到压着陈公和陈宝的石板上,兴奋地蹦跶起来!

余悦喃喃地道:“好家伙,人肉蹦床啊这是……”

鬼婴蹦跳了好一阵,期间陈公陈宝惨呼不绝,坚硬的青石板上,竟也被蹦出了密密麻麻的小脚印,等蹦够了,又爬到石板下大嚼,荆白等人看不见石板下的样子,却能听到那令人牙酸的、津津有味的咀嚼声。

过了好一阵,陈公和陈宝的哀嚎才渐渐消失,直至完全安静,鸦雀无声。

这时,荆白发现自己能动了,转头便看隔壁,见小恒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立刻起身起去叫:“小恒?小恒?”

小恒毫无反应,荆白心里不由一紧,伸手去试探他的呼吸。好在他虽然气息微弱,好歹还保持着正常的呼吸节奏。

另一边,一直低头站着的耿思甜却瘫倒在地,浑身颤抖起来。

她像是被吓坏了,毫无形象地蜷缩在地上痛哭。余悦好歹和她同屋住了几天,见状于心不忍,过去扶她起身:“你怎么了?”

“她骗我!呜呜呜呜,我好心去安慰她,她竟然骗我!”耿思甜尖叫一声,冲到颜葵的尸体面前,像是积攒了满腹的怒气。

然而颜葵的尸身几乎已经被秀凤的撕成了两半,见到这样的惨状,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愤愤地跺了跺脚,捂着脸哭个不停。

无人关心的王惠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见耿思甜还活着,诧异地问:“什么?她也骗你去后门了?”

“不是。”耿思甜擦了擦脸上的泪,她看起来平静了一些:“早上的时候,我看谷宜兰死了,她状态不好,就去安慰她。但没过多久,她心情突然好了很多,还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她复杂的目光停留在颜葵大睁的双眼上:“我一过去就看见了陈宝!我想逃走,但他叫住我,说他是谷宜兰。颜葵也给他作证……”

她见到陈宝时吓坏了,结果颜葵说他是谷宜兰,还说了几件只有她和谷宜兰才知道的事情;又说谷宜兰好不容易才战胜了陈宝的意识,现在有个办法能破解这个副本,让她们都活着出去。

陈宝模样的“谷宜兰”像之前一样热心,说要出去就得分头行动,说服了颜葵去找王惠诚二人,耿思甜跟着自己去陈公院子里拿线索。

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不自觉地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极了。王惠诚等人都面露同情,荆白却捕捉到关键信息,打断她道:“你是说,陈宝知道谷宜兰的事情?”

“是、是啊……”耿思甜抽泣着:“不然我也不会上当。”

荆白回忆了一下死亡的顺序,分别是于明江、王德昌、谷宜兰。而陈家人神智恢复的顺序,是陈婆、陈公、陈宝。

也就是说,陈婆一家很可能是通过某种手段杀死了于明江等人,窃取他们的脑子,再换上自己的,用于欺骗每晚都在寻找他们的秀凤。而到第三晚,陈宝杀死谷宜兰时,甚至顺带获得了她的记忆。

耿思甜心中原本是怀疑的,但是想到这个副本白天从来没死过人,“谷宜兰”和颜葵说的话又能互相印证,心里想着不然就赌一把!这才将信将疑地跟去了陈公的院子。

结果一进去,她就被陈公控制了起来,后脑勺上还被涂了许多黏糊糊的东西,那之后,她只觉得神志模糊,也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入夜后,她身不由己地跟着陈公来到了正院,后面的事情就和众人看见的差不多了。

她哭得满脸是泪:“鬼知道他给我涂了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呜呜呜呜——直到他死了我才能动,我也太惨了呜呜呜呜!”

听完她说的话,一向波澜不惊的荆白表情变得微妙起来,耿思甜注意到了,惊慌地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荆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耿思甜求救的目光中,简短地道:“我猜的。但是我觉得,那可能是陈宝的脑浆。”

这下别说耿思甜,连站在她身边的余悦都连退几步,耿思甜露出恶心欲呕的表情,挣扎道:“不、不可能吧。”真是这样她的头发就不能要了!

秀凤正拿手指逗着鬼婴玩,听到耿思甜的话,冷笑一声:“怎么不可能?老头打好了算盘,让我把你当陈宝杀了,让他儿子躲在她身体里逃过去呢。”

她走到颜葵撕裂的尸身旁边,脸上露出几分不知是同情还是嘲讽的神色:“她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自己身在局中,看不穿罢了。”

秀凤话语间透露出的信息简直匪夷所思,王惠诚喃喃道:“怎么可能?第一层的鬼怎么会这么聪明?我听别人说过第一层塔,他们过的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难度!”

秀凤凉凉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王惠诚立马闭上嘴,不敢再说话。她怀中的鬼婴跳到红木桌上,他现在看起来和普通婴孩无异,甚至已经能走路了,摇摇晃晃地走到荆白面前,张开了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们两人身上,荆白无奈地看了他那口整齐的小白牙,敷衍道:“挺好,长齐了。”

只是毕竟是鬼,长的不是普通婴儿的糯米牙,而是满口的小尖牙,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他了——毕竟他妈妈还站在原地看着呢。

鬼婴耀武扬威地咧了咧嘴,竟然又跳到小恒身上,用力握住小恒的手腕。

荆白道:“你做什么?”他正想阻拦,秀凤却冲他摇了摇头。

荆白皱着眉,看鬼婴朝他做了个鬼脸,而小恒白皙的手腕上,竟然再次出现了一个血手印!

手印出现后,鬼婴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一些,秀凤把他抱回怀里,轻轻拍着。这血腥又温馨的氛围着实诡异,余悦看了看四周,小声问荆白:“这个副本算过完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秀凤瞥了他一眼,道:“跟我来。”

第48章 陈婆过寿

她说完这话,就抱起鬼婴,径自离去。荆白低声叫了小恒几声,见他依然昏迷不醒,只好抱起小恒,跟着秀凤往外走。

耿思甜走得最慢,她还在心疼自己的一头长发,一想起后脑勺上被涂上的东西,胃里就一阵翻滚。可惜现在没空打理,她只好捏着鼻子跟着走,不料等最后一步迈出院门,便感觉脚下地动山摇,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耿思甜吓了一跳,加快脚步向外跑去。荆白也感觉到了动静,回头看时,发现他们一走出正院,这气势巍峨的大院竟然就这么倒塌了。

这竟然只是个开始!

他们一路跟着秀凤,但凡是他们经过的宅院,在最后一个人走出去之后就会立刻坍塌。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秀凤带着他们走出去的这条路,几乎绕着整个陈宅走了一圈。等走到大门时,之前看着庄重凛然的高门大院,已经只剩下了那扇进出的大门,和连着它的一堵高墙。

秀凤在门口站了一息,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也不敢催。背后到处都是隆隆的坍塌声,她也没有回头,最后终于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大门一开,荆白立刻便看到门外几十步远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黑洞,无疑便是副本出口。众人的心情到这一刻才真正振奋起来,王惠诚和耿思甜欢呼一声,激动地向出口跑去!

荆白倒没有那么着急,见秀凤站在门槛外,便向她示意了自己怀中昏迷的小恒:“他还好吗?”

秀凤摇了摇头,见荆白盯着她不放,才道:“没有大碍。”

荆白这才点点头,踏出门外。余悦跟在他身后出来,小声道:“大佬,她为什么不走?”

荆白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余悦乖乖闭了嘴,心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两人还没走到出口,背后便再次传来一阵天塌地陷似的巨响!

荆白心中有数,回头再看,只见到满天飘散的烟尘。

那白砖黑瓦,朱门大院,森森院墙,高挂的红灯笼……都像一团陈旧了上百年的积灰,被冰冷的夜风吹散。气派严整的陈家大宅,转眼变成了一堆废墟。

原本的门口处,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也不见了。月光的清辉下,只有轻轻的歌谣声随风传来:

“乖乖仔,冲好凉,快瞓落小摇床 ”

“乖乖仔,洗佐白白,样样都唔再想”

“乖乖仔,真听话,自己哼红罗帐”1

……

歌声渐行渐远,荆白这才注意到,平日出门时看到的草木早已凋敝,四周除了陈宅的废墟之外,只有一片茫茫旷野。通往村庄的那条小路杂草丛生,显然多年无人踏足。这个荒僻的地界,除了昏迷的小恒,只剩下了余悦和荆白两个人。

荒郊野岭,只有高悬的月亮无言地洒下一地清光。余悦心下越发慌了,问荆白:“大佬,我们还不走吗?”

荆白皱眉道:“他还没醒。”

他指的是在仍在昏迷的小恒,余悦心焦道:“但是出口已经出现了,秀凤也走了,这个洞要是消失了怎么办?”

荆白平静地道:“你先走。”

余悦下意识道:“那怎么行!大佬,没你我早都凉了,我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

荆白看了一眼怀里的小恒,淡然道:“我们都不知道昏迷的人能不能正常出去,我不能把他扔在这里。”

余悦想起从试炼副本出去的时候走过的那段长路,情知荆白说得有理,但是就这么走了,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他迟疑地道:“要不……”

他本来想说秀凤都走了,要不把小恒扔在这里,他醒来的时候自己走就行。但看看周遭这荒郊野岭,又有些说不出口。

无论小恒心智怎么成熟,毕竟是个不到十岁的小朋友,把他一个人扔在这算怎么回事?

果然,荆白没有同意,直接道:“你走吧。”

余悦道:“好、好吧。但——”他面带犹豫地看着荆白,显然十分为难。

荆白打断他道:“我自有分寸。”

余悦便不敢说话了,荆白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洞中,身形转眼被黑暗吞噬。

见余悦的身影彻底消失,他将手探入怀中。

王惠诚和耿思甜冲进门里的时候,他便感到胸前的白玉微微发烫;等余悦走后,温热感更加明显。这时拿出来细看,果然绝非错觉,手中的白玉通体晶莹,玉身原本遍布的裂纹似乎也少了一些,触手更加莹润细腻。

所以,活着离开副本的人越多,白玉修复的速度就越快?

这块白玉和“塔”,究竟有什么关联?

他还在思索这件事,怀中的小恒突然动了动,他不慌不忙地把白玉放回去,正好看到小恒睁开眼睛。

男孩坐起来,懵懂地眨了眨眼,似乎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待看到不远处的出口也便明白了,连忙站起身,郑重地道:“多谢。”

他知道荆白等在这里,肯定是为了等他醒过来。

荆白勾起唇角:“不谢,我也想知道,昏迷的人能从这个出口出去吗?”

小恒道:“能的。在这个塔里,除了污染值,其他伤害出了副本都会自动恢复。就算受了再重的伤,进了出口都能醒过来,自己就能走出去了。”

看着他八风不动的一张小脸,荆白侧过脸去,自嘲地笑了笑:“那就更不用谢我了,是我多此一举。”

小恒见他神色似乎变得黯淡,忙道:“不是的。即使看到出口,也未必能活着出去。不是每一个副本的鬼都会像秀凤一样,让我们自己离开……她很特别。”

荆白转过头来,月光的清辉越发衬出他眉目舒朗,顾盼神飞,透出从未见过的潇洒气度。只有唇角的笑意,无端勾出了几分狡黠:“哟,果然经验丰富,也算没白等你。”

小恒偏了偏头,孩童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唯有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荆白,显得意味深长:“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告诉你的?”

荆白被他问住了,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这时候本来该生气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没有一丝怒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他也不多废话,起身走向出口。快要迈进去时,荆白心下一动,突然回过头去,问站在原地的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恒知道,他问的是真名,但……

他犹豫了片刻,道:“我不能告诉你。”

荆白哂然一笑,摆了摆手,那个动作潇洒至极,小恒还没来得及给出任何反应,便见他走进了出口。

只有荆白自己知道,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信息了。

小恒身上或许的确有古怪,但他没有说谎。没有随便捏造一个名字,直言不能说,已是给出了相对真实的答案。对荆白来说,这点诚意已经足够。

毕竟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几天前现起的,询问小恒的真名也算是一时兴起,真真假假,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

第49章 塔

好吧,或许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荆白看着自己房门前闪烁的“余悦来访”,默默地想。

小恒所言非虚,走进出口之后,根据“塔”的提示,他两眼一闭,再睁开就回到了大厅。就算是失去意识的人,只要还活着,扔进出口里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塔里。

出塔时的地方还是在上次的位置,大厅里的人稀稀拉拉的,大多神色疲惫厌倦。荆白无意在这种灰暗氛围中多加停留,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从副本里出来,房间里原木式的装修、活泼中带着些许稚气的陈设都不再碍眼了。从内心深处,荆白不得不承认,这个环境使他放松不少。

他若有所思地到木床上坐下,再次认真地打量起周围。

还没来得及看出个所以然,门口忽然闪烁起余悦的名字。荆白问了“塔”,这才知道原来在“塔”里,只要知道了真名,就可以通过塔联系到对方。

当然,在造访对方的时候,自己的真名也会在对方门口闪烁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小恒才没有告诉他真名。

荆白若有所思地盯着余悦的名字看了片刻,才道:“进。”

余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口处,甚至还晃了一下。他惊奇地打量着房间,看着眼前的木屋和一派朴拙天然的陈设,惊叹道:“卧槽,我走错了吗!”

荆白有些后悔放他进来了,正想把他踢出去,余悦已经看见了他,大惊小怪道:“哇,不是吧,大佬,这真是你房间啊!”

荆白一脸漠然,无视了他的大呼小叫。

余悦见他不说话,也尴尬起来,挠挠脸解释:“不是,我一直以为大佬你房间会是那种特别高大上,黑白灰搭配,要不然就是那种特别古风特别端庄的,啊呸,不是端庄,稳重!是稳重!”

荆白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悦道:“没啥,就是没想到您这么……童心未泯。”

他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眼睛却不停在这个房间里扫来扫去,一会又注意到边上的置物架——更像是一个玩具架,放了不少小东西。余悦一眼注意到那个圆头圆脑的木马雕像,小马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的,不禁拿起来啧啧赞叹:“这个雕工真好,太可爱了!”

荆白平时并没有注意过那个玩具架,但是一见余悦拿起那个木雕,心中就涌起一股无名火,厉声道:“放下!”

余悦从没听过他这么严厉的口气,慌得手足无措,赶紧放下木雕,尴尬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着可爱……”

他不知道荆白为什么忽然大发雷霆,但是想起自己房间里那些心爱的手办,多少也能理解一些,举起双手道:“不好意思,我再也不乱碰了!”

荆白也觉得自己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见余悦老实站着,便跳过了这件事,只道:“你来做什么?”

余悦挠了挠头:“看大佬你有没有平安出来啊……还有你是不是要上第二层了?”

荆白没有隐瞒,点头道:“对。”

余悦露出了欣慰又失落的表情,也是,他全程抱荆白大腿,第一层的进度条都能冲个大半截,荆白作为带飞全场的大佬,直接冲上第二层也不奇怪。

他想起另一个人,觑着荆白的神色,试探着道:“出来之后……我没联系上小恒弟弟。

荆白神情不变,只“嗯”了一声。余悦这才确信他不是唯一被隐瞒真名的人,便问:“他还好吗?”

荆白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关于小恒的信息,反而提到了另一件事:“你的污染值,出来之后有变化吗?”

余悦挠了挠头:“变了,本来是40多,这次完事之后还降了一点,30多了。不知道‘塔’怎么算的。”

荆白抿了抿唇,露出思索的表情:“你自己的感觉呢?”

余悦想了想,慢慢道:“我想知道他这个污染值怎么算的。40多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降到30多,我也没觉得精神状态有明显的好转。

硬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第一个副本那个洋娃娃追我的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秀凤这个本我多少适应了一点,而且最后人家母子团聚了,这本也算是没白过。”

荆白认真地听着,他想起自己出副本的时候,塔对他说的话。

在出副本的时候,“塔”对荆白在副本里的表现进行了结算。它是典型的一言堂作风,结算标准也没有公布,只再次确认了他的污染值。

荆白注意到,在播报他的污染值的时候,“塔”平静无波的声音,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

“您好,荆白,恭喜您成功破解副本《陈婆过寿》。您的登塔进度稍后可在图标上观看,您的污染值结算为1……”

播报出1的时候,荆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感到胸前的白玉一热。播报声几不可见地中断了一下,方重新道:‘——99,污染值接近临界线!由于您的污染值过高,现在为您自动播报‘塔’的友情提示,希望您维持平稳的心态和规律的生活方式,注意身心健康,有利于降低您的污染值。”

荆白没把“塔”提醒当回事,他早知道自己的污染值有蹊跷,现在“塔”和白玉的表现,只是再次证明了这件事。

进副本时污染值就是99,出来以后竟然还是99。自己在这个副本里有没有情绪起伏,他自己是知道的,如果污染值的计算准确,那么数值应该也有变动才是。

现在这个纹丝不动的情况,进一步证明了荆白进副本前的推测——他的污染值被白玉锁定在99的范围,短时间之内,恐怕都不会再有变化。

白玉上裂纹遍布,在他醒来前,这个物件已经处于损坏的边缘。而这次过完秀凤副本,白玉修复了一些,至少裂得没那么明显了。

通过副本的人数会影响白玉的修复速度么?还是说,是因为秀凤副本像小恒说的一样,“很特别”?

“大佬?”余悦见他不说话,小声问:“我的污染值有什么问题吗?”

荆白回过神来:“没有,我只是做个参考。”

他不打算把自己污染值的事情告诉余悦,白玉更是机密中的机密。第一层的人过的副本不会太多,就算有污染值高的人,也是少数。但一旦到了高层,能锁定污染值的东西,必然是无价之宝。

余悦讷讷地“哦”了一声,纠结了一会,仍道:“那……大佬,你什么时候上去?”

因为过的副本属于第一层,所以即便荆白已经成功通关,“塔”也只会给出7天的休息时间。在这7天里,他可以随时进入第二层;如果选择不进入,7天之后,“塔”也会自动将他送入第二层的副本。

然而进入第二层,就没有任何机会回到第一层了。“塔”的机制非常简单,也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各层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络和通讯,这也是很多人尽可能在第一层逗留的原因——谁知道这破塔到底有没有第二层,万一上去就死了呢?

余悦在大厅里就见到了这样的人,他把这些都告诉荆白,希望能帮助他作出判断。

荆白道:“应该很快。”他不认为“塔”会没有第二层,否则整个机制就会变得非常不合常理。不过既然来到“塔”里,对一切保持怀疑也算是好品质。

见余悦仍是不解,荆白哂笑了一下:“‘塔’的所有机制,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促使我们往上爬。它在孤立所有人。”

第50章 塔

“你回想一下塔的所有规则。它的副本随机分配,我们无法选定同伴;所有人按污染程度分先后进入;副本中杀死同伴会强化鬼怪;每层塔之间无法通讯。它既不希望我们拉帮结派,又希望我们站在同一立场来对抗鬼怪。”

余悦越发迷惑了:“它的动机是什么?”

荆白耸了耸肩:“要往上爬才能知道。”

余悦失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荆白想了想他在秀凤副本中的表现,委婉地道:“或许吧。”

余悦:……好像并没有感到安慰。

在秀凤副本,如果不是跟着荆白,他即便能通关,也无法获得这么长的通关进度条。

出副本以后,余悦试着联系过活着出来的另外两人。王惠诚用的是假名,耿思甜却能联系到——两人都是第一次进副本,傻乎乎地用了真名。据耿思甜自己说,她的进度条比余悦短不少。

耿思甜脱困以后,余悦是第一个来安慰她的人,耿思甜因此对他印象不错,还透露了一个信息。

“我不是差点当了陈公的工具人吗?”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进副本之前打听过,据说有类似经历的人,如果侥幸没死,是能增加登塔进度的。”

但即便有这个经历的加成,她的进度条也远逊余悦。这说明在塔里,想要往上爬,需要的不仅是活着出来,还需要在副本中有出色的表现,或者收集足够多的信息、

荆白得知这个消息,短暂地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对余悦道:“谢谢。”

余悦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该谢谢您。”他犹豫了片刻,起身道:“我先走了,您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只要我活着,一定随叫随到。”

话一出口,余悦又觉得有些可笑。在这几天里,荆白需要他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能活着登上第二层塔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但他身无长物,拿不出东西来感谢荆白,只能许下一个虚无的承诺,用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荆白的神情淡然:“好。”他的语气平淡至极,仿佛丝毫不觉余悦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余悦心下感激不尽,像是受到莫大鼓励一般,热泪盈眶地走了。

荆白其实不太明白余悦走时为什么那么斗志昂扬,不过这对他来说不重要。在空无一人他走到玩具架前,拿起那个圆头圆脑的木头马驹,看着它朴拙的雕工,灵动活跃的神态,忽然用力将它往地上砸去!

没有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荆白单膝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这个木马正好端端地躺在他的手中,黑亮有神的大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膝盖处剧痛。刚才松手之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了,只知道当时的唯一念头——接住它!为此,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膝盖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荆白扶着膝盖站起来,把小马驹放回玩具架上,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说来奇怪,在他眼里,玩具之类无非是用来消遣的玩物,他并不需要。但这个毫无作用的木头玩意,他却十分珍爱,下意识地不肯损毁。

他摸了摸胸口——这不正像他胸前的白玉?

“塔”给他构造的这个房间,果然藏了不少他早不记得的东西。

好不容易有些空闲,荆白也不急着登上“塔”的第二层,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不知不觉投向墙壁上挂的一幅山水。

之前他没有细看过这张图,这次仔细一瞧,倒发现画工真是不错。

这是一幅水墨画,寥寥数笔,勾勒出云雾间的广阔山川。山巅处,一座小屋在轻纱般的雾中若隐若现。山川间有流水潺潺,勾勒出空寂辽阔的意境。笔触干净利落,画风简洁清朗,多看一会儿,好像连心都能静下来,说得上是一副上佳的画作。

对荆白来说,画固然好,但里面能找到的信息太少了。画上看不出任何画家本人的痕迹,落款、印章……什么都没有。

好像作画的人故意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幅水墨画挂得很高,就算荆白站直了,也在他的头的位置。荆白拿了一把匕首,灵巧地在指尖转了几转,锋利的刀尖对准画幅。

只要轻轻一挥,这幅不知价值几何的画作就会被他轻易毁灭。

但刀尖逼近这幅画的时候,荆白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虽然这幅画的存留只在他一念之间,但他是打心底里不愿破坏这幅画。

哪怕他一点也不明白这幅画的意义也一样。

荆白叹了口气,把匕首放下。

这把匕首是他问塔要来的,“塔”对这类物资的供给来者不拒,因为没有意义——所有的武器,无论冷热,在这里都不能使用。

不能使用的意思不是武器不好用,而是在“塔”中,登塔的人无法用武器互相伤害,更不能致对方于死地。就像荆白说的一样,对“塔”来说,他们更像是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一个又一个地过副本,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污染值,直到最后活着出去。

但这里的人,真的能出去吗?

没有人知道,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日复一日地登塔。

荆白吁了口气,拿出白玉,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玉身。即便修复了一些,白玉依旧满布裂纹,手感说不上好,但只要看到它在眼前,他就觉得心安。仿佛他自己有了归处,不再是一个站在迷雾中的人。

荆白握着白玉,静坐了片刻,还是选择打开房门,向着中心区域走去。

即便是第一层,也有7天的休息时间,因此每层塔都有自由活动区。娱乐设施和餐厅也不缺,只是荆白都不感兴趣,也没去过。

但是现在要登塔,就必须来到中心区域了。荆白这才发现,原来塔里有这么多人。

他身材长相都出众,走在路上十分惹眼,即便在塔这种人情冷漠的地方,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他目不斜视地自人流中穿过,在众人或惊或羡的眼神中,走进登塔区,点亮了手背上塔型印记那个已经变成白色的第二层。

黑色的台阶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他眼前。

荆白觉得有些神奇,伸手摸了摸。不知塔是怎么做到的,看着像是石头状的阶梯,摸起来也是石状冰凉粗糙的质感。

根据“塔”的说法,没有点亮第二层的人是不能进入登塔区的。但不知为什么,这周边还是有意无意地聚集了不少人,石阶出现时,发出一阵阵唏嘘和惊叹的声音,还有不少窃窃私语。荆白冷冷看过去,那些人见到他的眼神,纷纷闭上了嘴。

荆白不喜欢做这些无谓的目光,正要踏上石梯,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啊”地大喊了一声,向着石梯冲了过来!

荆白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去,心道难道这人不敢独自登塔,想和他一起上去?

这人朝石阶的方向直扑过来,“砰”地一声重重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屏障上,力道之大,头上都撞出血来!人群中一阵哗然:

“嚯,人是谁啊?”

“不知道哇,都进不去登塔区,那就还不到上去的时候呗!”

“艹,他还要撞,疯了吧!”

“哪天不疯几个,很奇怪么?”

他进不来还不死心,不停地撞着那道看不见的屏障。这人只有三十出头,穿着衬衫西裤,看着就是普通的上班族打扮,他一边疯魔地往上撞,一边喃喃说着什么,很快白衬衫上就斑斑点点地绽开了刺目的血色。

众人见势不好,连忙上去阻止,竟是用了三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才拖住他。即使如此,他还在地上不断挣扎,荆白看得眉头紧锁——这难道又是一个污染值超标的?

很快,有认识他的人领着一个年轻女人赶了过来,女人一见他满头血的样子,顿时瘫倒在地,扑在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你做什么呀,你撞死在这上面,难不成就能出去了?妞妞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男人陷入了一种异样的狂热,他指着荆白身后的石阶,道:“只要从那爬上去,就能到第二层,就能见到妞妞了!”

女人的痛哭停止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恍惚地道:“你也去,你也去试试,多撞几下,说不定我们就能上去了!”

一阵沉默中,突然响起响亮的“啪”的一声,石破天惊般打破了寂静。这个体型娇小的女人重重扇了她丈夫一个耳光!

男人都傻了,脸都被她打偏过去,嘴角流血,一侧脸颊高高肿起。他呆呆的看着女人清秀的脸,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平静地说:“侯继仁,你再这样下去,就等着像老王一样,被‘塔’当垃圾清理掉吧。我要回家,我的女儿在等我回去。我不会陪你在这发疯的。”

她说着,竟然缓缓起身,背对着男人走开了。

男人瘫在地上,眼神呆滞,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一度为这场变故混乱起来的众人谈笑如常,地上只留下溅落的点滴血迹。塔里的人哪有怕这点血的,周遭很快恢复了欢声笑语。鼎沸人声中,一个人崩溃过的痕迹显得如此平淡,毫不稀奇。

看来在登塔区,这种忽然发疯的事并不少见。又或许,这些人想看的,正是这样的热闹。

荆白懒得再看,毫不留恋地转身,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一踏上石阶,他便发现,喧闹的人声统统消失不见,除了眼前的石阶闪着微光,只有无边的寂静黑暗。

荆白的视线停在石阶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刚才的场景——那个男人想出塔想疯了,撞得血流满面,也想进到登塔区。但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 ,站在登塔区的荆白,是一个对塔外世界毫无记忆的人。

按照“塔”的说法,所有进入塔的,都是执念强烈的已逝之人。

但对荆白来说,这个筛选标准根本不合理——一个失忆的人,怎会有强烈到足以超脱死亡的执念?

除非让他失忆的地方不是塔外的世界,而是这里。这也能解释他的污染值为什么一来就高到爆表。

但如果上述条件成立,“塔”的说法就不再可信——如果如“塔”所说,登塔之路只能上不能下,只能去不能回,荆白又为什么会从试炼副本从头开始?

这座塔里困着的人,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第51章 丰收祭

石阶只有短短两层,每层九阶,荆白自觉只过了短短一瞬,就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等周围景象为之一变,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塔的第二层。

打眼看去,这个区域竟然也围了不少人,一见荆白出来,各色打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嚯,这个长得真不错,绝对是我在塔里见过最帅的了!”

“得了吧,这才第二层,你才进过几个副本。”

“确实帅啊,塔外的明星我也没见过比他好看的。”

“得了,就第一层上来的小白脸,你们不会以为他有多强吧?”

“得嘞,这是我的菜。”

“别了,我有预感,他和你不对型号。”

这群人说话毫无忌惮,荆白听得眉头直皱,他对单个的人不感兴趣,聚集的人更让他心烦,眼见有人跃跃欲试,立刻掉头离开。

还没来得及走开几步远,他忽然站定,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牢牢抓住了一只即将碰到他后腰的手臂!

“啊痛痛痛痛!好痛!放手!”

荆白抬眼一看,这是个长相还算英俊的男人,染了一头黄毛,穿得五颜六色,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正拼命甩着手想从荆白手中挣脱。

荆白多看他一眼都嫌伤眼,冷冷道:“做什么?”

黄毛挣脱不成,立刻绽开一个油滑的笑容:“没什么,想跟帅哥你打个招呼。”他一边赔笑,一边偷偷伸腿想踢荆白,荆白岂会留情,手腕一转,一脚踢在他关节处。黄毛哪受得起这下,当即惨叫着跪倒在地。

围观者议论纷纷,很快,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微笑着走了出来:“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是他的朋友。小黄只是想替我跟你打个招呼,他年纪小,性格有点冲动,我替他赔个不是。”

荆白没给她面子,瞥了一眼嗷嗷叫的黄毛,冷冷道:“他替你打招呼,你替他赔不是,你们合伙戏弄我?”

女人笑容一僵,旁边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过来,面色不善:“阿琴,和这种小白脸废什么话,和我一起不好么?”

女人放过去一个柔婉的眼波:“你当然是好的……但新鲜的,才有趣儿嘛。”她在男人腰上捏了捏,示意荆白的方向:“快去把小黄拉出来,怪难看的。”

男人脸色好了不少,他走到荆白面前,见荆白虽和他差不多高,体型却清瘦许多,心中更是不屑:“听见了没,快放开黄毛——”

他有心教训荆白,没等荆白放手,就要上前推搡。荆白虽然懒得和人说话,却从不是站着吃亏的脾气。见他胆敢动手,顺脚踢飞碍事的黄毛,拽过大汉的衣领,转身一个背摔!

众人哗然,大汉直到摔到地上,人都是懵的,过了片刻,脸上才显出恼羞成怒的神色。他两手一撑想站起来,却发出一声痛呼,竟然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黄毛在远处扶着腰“哎哟喂呀”地惨叫,任谁也看得出来女人这方占了下风。女人这下笑不出来了,脸色难看地对荆白道:“这位小哥,我们就是好心打个招呼,不用闹得这么难看吧?”

荆白冷笑:“什么好心,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好心?”

女人气得脸色通红,就这人,还好意思说别人一言不合就动手?

她看上荆白长相出众,准备勾来春风一度,见荆白软硬不吃,才让大汉上去给个教训。谁料荆白上来就把黄毛和大汉都放倒了,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

形势比人强,黄毛和大汉是派不上用场了,女人连忙赔笑道:“是我们不好,不该上来打扰您!”

她一边说话,一边对大汉狂使眼色。大汉好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不服,还想再上去找事,荆白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竟把他看得僵住了。

他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怎么的回想起自己之前去野生动物园的经历。他坐在窗边,大大咧咧告诉同伴,这些畜生没什么好怕的,武松还能打虎呢!结果冷不丁地,一只猛虎隔着玻璃窗同里面的猛虎对视的感觉。那是种非常不妙的,小命危在旦夕的预感。

黄毛比大汉怂些,灰溜溜跑回女人身边。大汉被荆白那一眼钉在原地,三人像木雕泥塑似的,呆呆地目送荆白离去。

塔里的人多少有些眼色,这事之后没人再敢招惹荆白,出了禁止传送的登塔区后,荆白便直接传送回了自己房间。

比起人多的地方,还是房间更让他心静。虽然余悦曾经一再强调这里朴拙可爱的风格和他本人不搭,但荆白自己知道,他很喜欢这里。

七天时间转眼过去,荆白正捧着一本书,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忽然心中一动,脑中“塔”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层副本传送中。请您保持情绪良好,降低污染值,继续登塔,重获光明。”

等双脚再次落到实处,荆白已经身处山林中。现在暂时还是白天,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缝隙洒落,放眼望去,满目绿意,草木葱茏,就连身上的打扮也跟塔里不一样了。

荆白检查全身,现在的他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登山服,脚上是穿着合脚的皮靴,背上还背了一个双肩包。

这都是进入副本之后“塔”自动换的,必然有其意义。荆白打开双肩包查看,里面有一些便携的食水,一个手电,一个铜制罗盘,一个香囊,还有几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有共6张,内容大同小异。里面说某大学的地质考察队来到D省进行项目考察,自此以后整个队伍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去过。而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西南大山中的昌西村。如能寻找到地质队,必有重谢云云。

寻人启事上还贴了几个失踪者的照片,荆白一一翻阅下来记住长相。地质队总共四男两女,除了领头的张教授看上去四十出头,剩下的队员都很年轻,穿着统一的制服,呆滞地看着前方。

除了寻人启事,背包里似乎没有其他的信息,荆白心里也好奇起来——难道这次的任务是找人?

林中没有路标,荆白把书包里的铜制罗盘拿出来,打开一看,见指针在铜盘中慢悠悠地转了几圈,最后指了一个方向。

荆白拿着罗盘看了许久,发现这罗盘有些奇异——它表盘上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现在指着的,则是西南方向的某个位置。

放眼看去,一个副本里的人都没有。荆白按下心中的疑虑,收好行装,沿着罗盘指向的方位往外走。

在罗盘的指引下,他独自走了好一阵,才走出了这个山林。高大得足以遮住视野的树木渐渐稀疏,荆白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村落。

荆白现在所在的位置地势稍高,看得十分清楚。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村落,规模也不大,坐落在小山顶上。村口还站着一群人,打扮和他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次一起进副本的同伴。

荆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村落。村落的建筑非常特别。通常在村子里,房屋都会有一个固定的朝向,或是坐北朝南,或是坐东朝西;这个村子的朝向却很随意,甚至房屋的分布也很零散。

毫无疑问,荆白这次又是最后一个到村口的。

已经到了第二层,大家自然都知道最后来的人污染值最高,因此在荆白出现时,脸色都不算好看。荆白甫一出现,就注意到好几个人在盯着他。

荆白不动声色,一一扫视回去。其他人被他看着,多少都有些不自然,唯有一个英俊的青年不闪不避,迎着荆白的目光,大大方方地露出灿烂的微笑。

第52章 丰收祭

荆白脚步一顿,停下来打量他。

这青年长相五官端正俊秀,即便所有人都穿着登山服,也显得他宽肩窄腰,个高腿长。在荆白到来之前,似乎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对荆白一笑,略显紧张的气氛都变得缓和了一些。

算上荆白,这次副本里总共12人,7男5女。见人到齐了,便有人提议:“十几个人,挨个定顺序太麻烦了,我们就按进入副本的顺序来进行自我介绍吧。”

没有人说话,那就是没有反对意见,便按照那人说的来了。荆白自然也不会反对,排在最末,更有时间观察众人。

进入副本的顺序就是污染值,这个数值不能代表一切,荆白很确定这一点,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污染值评估系统的例外。

但是污染值也并不是没有参考价值,因为秀凤副本里,污染值最低的人是小恒。

小恒虽然是个小孩,但在副本中的表现早就让荆白刮目相看。他甚至扭转了一度对污染值嗤之以鼻的荆白的观念——或许它确实能证明一些东西。

顺着众人的目光,他向第一个发言的人看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个人正是荆白进场时对他微笑的青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处之泰然,笑容满面地道:“大家好,我叫柏易,柏树的柏,容易的易。”

他的介绍太简短,很快就轮到了下一个人,但许多人的目光都没能从他身上移开。

无他,这人长得实在英俊,在人多的地方,这份俊秀更是朗如日月。即使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登山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出挑。

柏易对这份瞩目毫不在意,第一个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便两手插在裤袋里,专心致志地看着地上,好像能看出花儿来。

当他低下头时,脸上亲和的微笑便消失了,荆白从那利落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阴影上看出几分冷漠,心中忽然对这人升起几分兴趣。

顺着柏易的视线看过去,地上不过零星长着几株杂草,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些什么。正要付之一哂,青年突然抬起头,冲荆白一笑:“好看吗?”

荆白被他问住了,莫名其妙地道:“好看什么?”

青年抬了抬下巴,荆白沿着他指的方向细看,才瞧见地上杂草的草叶上,有颗凝结的水珠。水珠中,正挣扎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蜻蜓,翅膀上沾满了水汽,似乎被困住了。

青年出神地望着那只蜻蜓,看着它在水珠中拼命挣扎,不断拍打着沉重的双翅,竭尽全力地试图摆脱困境。

它的气力逐渐用尽,水珠却依然稳固地站在草叶顶端。它的一切努力,只让这水珠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荆白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一旁的青年突然问道:“好笑吗?”

荆白没有回答,青年自顾自地道:“这种渺小的生物,短暂的一生都在挣扎,却不知道它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不可笑吗?”

荆白眉毛一扬,直视他的眼睛。

青年俊秀的脸上不再带着亲和的笑意,他的眼神很冷漠,乍看像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但仔细看去,又似乎燃烧着暗暗的,不肯熄灭的火光。

荆白勾起唇角:“它如果不挣扎,你怎么会看到它?”

话语间,浸在水珠中的蜻蜓已经不动了。青年嘲讽地笑了起来:“我看到它有什么用?”

荆白足尖轻轻一碰,那点水珠连同蜻蜓腾空跃起,一同溅落在空中,渺小的飞虫翅膀一振,竟然又重新飞了起来!

阳光照在它纤薄的翅膀上,折射出彩虹般灿烂的颜色。它轻快地抖了抖周身的水汽,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荆白目送那蜻蜓飞远,转回头来,冲柏易扬眉一笑:“你让我看到了它,所以它活下来了。”

话音刚落,介绍的顺序正好轮到了他。荆白没再关心柏易的反应,迎着各色意味不明的注视,从容地道:“路玄。道路的路,玄妙的玄。”

自我介绍完毕,眼看天色还早,大家就没急着进村,而是开启了简单的交谈。

这似乎是默认的组队时间,荆白眼看着三三两两的人凑到一起,好几个人都向柏易走了过去,荆白这里却无人问津,只有一两个女孩面带同情地看着他,却也没来和他组队。

柏易冷眼看着这一切,一个年轻女孩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地问:“帅哥,你和最后一位进来的帅哥刚刚在聊什么?你们认识吗?”

柏易深深看了荆白一眼,微笑道:“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刚刚他不是说了名字吗?”

见他没有透露的意思,女孩耸了耸肩,遗憾地退到一边。她对荆白这种污染值高的高危人士不感兴趣,只是借他和柏易搭话,既然柏易没有兴趣,她也不会上前触霉头。

像她一样想找柏易的人不少,毕竟才进副本,大家都倾向和安全性最高的人结伴。

荆白眼看着柏易被人包围,自己却很享受此刻的安静,抱着双臂,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村口长得茂盛的荆棘。

柏易瞅了个空档,走到荆白面前,问:“结伴吗?”

荆白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柏易摊手:“你落单了,我也落单了,凑个同伴更安全。”

荆白有些无语,他当然知道自己落单了,但这正合他的心意。副本都没进,这群同伴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他根本没打算现在和人结伴。柏易又不缺人合作,为什么突然盯上了他?

上个副本里,能遇到小恒这样的合作伙伴算是幸运。出于这点,他原本对污染值低的柏易有些兴趣,但是经过了蜻蜓事件,他直觉此人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稳定,反而打消了合作的念头,谁料他又主动找上门来。

柏易笑嘻嘻地伸出手:“试试嘛,我们一个污染值高,一个污染值低,你不觉得很般配吗?”

荆白斜了他一眼,敷衍地伸手同他一握,又火速收了回来。

柏易丝毫不在意他的嫌弃,还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荆白道:“随便看看。”别的不说,这昌西村的建筑的确非常有特色。虽然只是大山中的一个小村落,建筑风格却透出浓郁的异域风情。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村口的大门和栅栏。昌西村规模不大,大门却十分气派,厚实的木板门上,还能看出斧头劈砍的痕迹。门头上一左一右高高悬挂着两个牛头,配上劈砍的刀痕,有种粗犷的原始美感。

沿着这座大门,外围还围了好几层栅栏,远看不起眼,近看却发现是人工与自然结合的产物,设计堪称精妙。

栅栏最里面是坚固的竹篱笆,再在外面插上数层锋利的竹签,层次错落,其间种上扎手的钩藤,相互盘绕,形成严密的藤条网。这层网络的最外层还密密地种了一圈荆棘,颇有种铜墙铁壁的感觉,即便是大型野兽来了,一时也难下口。

柏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防得可真够严实的。”

他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块往藤条网上扔,又毫不意外地看见它被藤网弹了回来:“我猜这个村子武德充沛,情况不妙。”

荆白其实也这么觉得,从严密的外部防御来看,昌西村要么民风剽悍,要么生存环境恶劣,又或许兼而有之。但无论什么情况,对他们都有害无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间,众人神情都是一震。荆白捂住自己右手发烫的塔形标记,知道这是“塔”在催促他们正式开启副本。

有人提议道:“是时候进去了吧?”

众人自然应下,荆白和柏易缀在队伍最后,荆白看着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不肯进副本的人会怎么样?”

柏易转头冲荆白笑了笑:“谁知道呢?”

第53章 丰收祭

话虽如此,他的笑容却充满深意,显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荆白见他不肯说,也懒得追问追问,只是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

等他们走进村里,最先进村的人已经和一个站在村口的老人交谈起来。

“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过两天才能到呢。”

“丰收祭七天之后开始,你们提前到了也好,正好体验一下我们昌西村的风土人情。”

说话的是个老人,皮肤黧黑,满脸都是风霜之色,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两眼狭长,配上松弛的眼皮,像是刀砍出来的两条缝,唯有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和洪亮的嗓门让他显得不那么衰老。

他穿着一身黑色布衣,下半身是条宽脚裤,头上缠着包头。荆白注意到他身上衣服的刺绣十分精致,在村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老人烁烁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挨个打量过去,捋着胡子呵呵笑道:“各位贵客好啊!我是昌西村的村长,你们叫我阿查就行。我代表整个昌西村,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的丰收祭!”

丰收祭?

这是老人第二次提到这个节日了,荆白默默记下这个信息。

阿查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热情,见众人站在原地,搓着手道道:“哎呀,我年纪大了,看见你们年轻人来,光记得高兴,差点忘了招待你们!”

他扬声叫道:“艾那,快带客人们去竹楼!他们还没安顿下来呢!”

不远处的竹楼里钻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手中拿着一把镰刀,大声应道:“知道了,阿爸!”

他皮肤极黑,牙却很白,对众人咧嘴一笑,看起来十分憨直:“请吧,各位贵客,我们早就收拾好啦!”

他手里的镰刀很锋利,阳光下还闪着雪亮的白光。

站在最前面的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艾那见状,随手把镰刀往旁边一掷,爽朗笑道:“嗨呀,这就是一把割草的镰刀,你们城里来的人胆子真小!”

阿查在一旁斥道:“艾那,不许胡说。”

不管这对父子如何作态,直到艾那把镰刀扔了,众人才心里一松,跟着他往村落深处走去。

直到这时,荆白才意识到昌西村比他想象中更大。

触目所及的所有房屋都是木制结构,他们似乎不分朝向,面向哪个方位的都有,间距疏密有致,其中绝大部分又都是竹楼,一派朴实自然的乡村风情。

艾那边走边和他们解说,他们昌西村地处西南,气候潮湿多虫豸,因此建筑几乎都是两层的,能够隔绝不少毒虫。

村里不少地方还长着竹子,砍都砍不完,眼前能看到的竹楼都是就地取材。

走到几座紧挨着的竹楼旁,艾那停了下来,笑道:“贵客们,这就是给你们准备的竹楼,你们可以进去休息。楼上是住人的地方,每个竹楼两间房,每间房可以住两个人。”

有三个人站在一起的,就问:“我们能一起住吗?”

艾那憨厚地一笑:“最好不要,我们这湿气重,不好打地铺。”

这边的竹楼建筑都很有特色,虽然只有第二层住人,底层的空间也没有浪费。第一层留出来的空间除了生活所用,还能用来养殖牲畜。

荆白默默观察着分给他们的三间竹楼,三座楼的构造、朝向几乎一模一样,只有圈养的家畜不同。最左边的楼下是两头牛,中间的是三只羊,最右边那座是几只鸡。

众人还在商量,荆白已经背着包走向最左边的竹楼。柏易几步追了上来,嗔怪地道:“好歹是搭档,你选房间怎么不和我商量?”

荆白正在上竹子做的楼梯,脚下踩得咯吱咯吱直响,闻言头也不回地道:“你可以再找别人搭档,我没意见。”

柏易跟在他身后,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荆白冷淡的态度,笑嘻嘻地说:“为什么要找别人?我跟着你就行了,你选的肯定是对的。”

荆白已经走到了楼梯顶端,他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柏易:“如果真这么想,就把你的嘴闭上。”

柏易眨了眨眼睛,做了个给嘴上拉拉链的动作,跟着荆白进了上了竹楼。

这是个标准的双床房,荆白先进屋,选了靠外那张床,把背包往上一扔。柏易走到房内,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荆白。

荆白被他看得心烦,道:“又怎么了?”

柏易两眼闪闪发亮地看着他,好似十分感动:“你人真好,把里面的床留给我睡!”

荆白:“……”现在解释自己只是为了方便进出是不是晚了。

他吸了口气,转头正视柏易那张英俊的脸:“你能正常点吗?”

柏易脸一抹,西子捧心似的捂住胸口,受伤地道:“好过分,什么叫正常?我现在说话的样子不正常吗?根据我的亲身体验,话多的人比话少的人更讨喜,所以我觉得我现在的表现堪称温柔亲和,平易近人,不应该被定义为不正常……”

荆白默默摸了一下藏在衣襟里的白玉,它正散发出阵阵清凉的能量 ,抚平荆白烦躁的情绪。他转念一想,自己的污染值已经99了,他最好尽量减小平时的情绪波动,柏易这种奇怪的人或许很适合用来锻炼心性。

想通了这点,他把最后那点烦躁也丢开了,心绪也平静下来,地和地道:“无所谓,你随意。”

他不再理会柏易,转头收拾床铺。柏易在他背后怏怏地往床上一躺,哼哼唧唧地抱怨:“真没意思。”

荆白充耳不闻,趁天还没黑,他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重新检查。他打开铜制的罗盘,发现在山上还好好的罗盘,来到昌西村之后竟然坏了。

表盘里的指针像无头苍蝇一般疯狂乱转,显然已经失去了正常运作能力。荆白合上盖子,随手将它丢到一边,开始测试手电。

手电是电池的,荆白开关了几次,功能正常。背包里除了密封的压缩食水和寻人启事,就只剩下了那个香囊。

香囊看不出什么特别,使用的布料普通,外形也很简陋。荆白拿起来闻了闻,只有一股清淡的药草味,不熏人,也说不上提神醒脑。

柏易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道:“香囊我早拆过了,几味驱虫的香料而已。”

荆白没有理会,将香囊解开看了看,里面果然如柏易所说,没有特别的东西。他重新系上香囊,柏易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荆白直接问:“那几张纸呢,你怎么看?”

柏易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似笑非笑看向荆白:“套我话吗?那几张纸难道不是寻人启事?”

荆白没有否认,看似随意地道:“也未必,万一大家开局拿到的东西不一样呢?”

柏易这次真的笑了。他撑起身子打量荆白,揶揄地道:“没过过几个副本吧?友情科普,这种出场自带装备的副本,所有人拿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难不成你以为这里的规矩是一人一块拼图,拼起来就能过?”

他目光变得悠远,唇边的笑容也变得讽刺:“哪有这种皆大欢喜的好事。”

荆白却没生气,微微侧头凝视他,慢慢地道:“比不得你身经百战,现在还在第二层,给我这个新人讲道理。”

柏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荆白,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非常冷酷,注视荆白的样子,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在看着它的猎物。

荆白冷冷地回视回去,这时,连他胸前的白玉都散发着惊人的热度,贴在他心口处灼灼发烫,像是某种警告。

荆白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也许真的很危险。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他很强!

这一瞬间,他升起了对柏易的兴趣。在这方面他向来不吝于表达,于是真正微笑起来:“你现在可比刚才好玩多了。”

第54章 丰收祭

柏易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他困惑地看着荆白,像是看见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生物:“你刚还说我不正常?”

“正常不代表好玩,好玩也不代表不正常。”荆白说得理所当然:“你可以表演,我当然可以评价。”

柏易的表情流露出一丝不自然,但那破绽稍纵即逝,扬眉笑了笑,不再言语。荆白也没有戳穿他的意思,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寻人启事:“你怎么看待这东西?”

柏易从床上坐了起来,正色道:“背包里的信息太少了,还和村长说的信息矛盾。如果我们真的只是来参加丰收节的游客,那么背包里根本不需要装食物。这村子到处养着家畜,屋里还有粮食,根本不缺吃的。”

荆白皱眉道:“难道是这个副本里的东西不能吃?”

柏易转头,冲他笑了笑:“不能吃东西的副本,别说家畜了,你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那这些食物是用来做什么的?荆白把包翻了一遍,实在得不出头绪。这时,楼下传来艾那的喊声。

带着口音的青年大声道:“各位贵客,我阿爸说大家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给你们备下了接风宴,请你们去吃哩!”

柏易起身笑道:“瞧,说什么来什么。”

他们隔壁房间是两个女孩,两人手拉着手站在房门口,迟疑地问两人:“你们要去吗?”

荆白点了点头,柏易失笑:“你们真觉得能不去?”

两个女孩脸顿时白了,侧过身子让荆白两人走在她们前面,好像走在他们身后能安全些似的。

艾那已经站在了楼下,几人等了一阵,最右边的竹楼只下来了三个人,有个女孩儿没有下来,脸色苍白地站在楼上,远远地问:“抱歉,能不去吗?我胃不舒服,真的吃不了了。”

艾那笑容满面地道:“当然看你自己的意思。”

那女孩松了口气,道声不好意思,转身进了房间。

艾那一边带着众人往前走,一边喜气洋洋地道:“托你们的福,今天阿爸请了伊赛出马,特地宰了一只羊!他还说要亲自烤!除了丰收节,我们可是很少有这样的口福。”

队伍里有人上去和他搭话,艾那也一一回答。他看上去俨然就是个普通的憨直壮汉,让荆白心里都有些犯疑。这个副本从开始到现在都显得无比正常,让他觉得更加怪异。

天快黑了,村外的人都回来了,众人越往前走,看见的人越多,男女老少不一而足。每个人见到他们,脸上都是热情的笑容,有人会呼喝着歌唱,还有人会拿起手中的东西和他们致意。

在欢欣的氛围中,大家的心情都不自觉快乐起来。

这里的人实在太热情了,虽然都穿着粗布衣裳,可他们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不能作假。欢腾的气氛不知不觉感染了队伍中的人,荆白眼见着走在他前后的人,脸上都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穿着当地服饰的村民不断加入他们的队伍,一路载歌载舞,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还有村民笑嘻嘻地来抓荆白的手,想拉他一起共舞。

荆白觉得不妙,回头寻找柏易,见他就在身后不远处,脸上还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在人群丝毫不显得违和。

荆白顾不得别的,往后退了一步,用力伸手,一把将他拉到身边!

柏易歪着头看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做什么?你突然这么主动,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果然还是清醒的。荆白松了口气,无视他说的话,皱着眉道:“别说废话了,你就没觉得不对?”

柏易笑得更开心了:“哪里不对?我看你就挺不对的,不知道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

他笑着同前面的人挥了挥手,不着痕迹地附到荆白耳边,轻声道:“轻松点。不要变成这里的异类。”

荆白骤然被他凑到脸侧,下意识地要闪避,却被柏易紧紧抓住,用眼神隐晦地示意了一个方向。荆白一惊,顺着柏易的目光,看见不远处竹楼的阴影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嘴角下撇,一脸凶相。那张满布沟壑的脸上不见一丝笑容,目光沉沉地看着荆白。

荆白顿时明白了柏易的意思,他立刻微笑起来,满面笑容地冲老人招了招手。

老人动作比他慢半拍,眼中露出几分恼怒,手却缓缓举起,冲他挥了挥。

柏易也笑眯眯地冲那个方向打招呼,一边还对荆白道:“跟你说了,入乡随俗很重要。”

荆白若有所思道:“多谢。”不用柏易多说,他已经迅速进入状态,乍看比最前方的艾那还要开心,堪称队伍中的营业之光。

荆白挂着假笑和人群互动,目光一一从身边簇拥的村民脸上扫过,越看得多,越是心惊。

虽然看上去都是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但这些村民,并不是每个人都真的在笑!

除了柏易,荆白身边还围着六七个村民,有两个人虽然同样睁着眼睛咧着嘴,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看上去更像是凶戾的威吓表情。

只是周围欢笑的村民实在太多,他们又和其他人一样挥舞着手臂,一晃眼过去,看不出丝毫异样。

柏易还在为荆白的变脸速度惊讶,荆白已经又往他的位置退了一步,提醒道:“看表情,我们身边的人……变了。”

柏易心中一跳,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往左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身边出现的,竟然也大多变成了假笑的村民!

他抓住荆白的手紧了紧,小声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在不知真假的欢喜氛围中,荆白平静地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小心为上。”

他说话时依然抓着柏易的手,说话间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交汇间,柏易不自然地动了动。荆白注意力已经放到了道路前方,不耐烦道:“别乱动!”

他看见前面那条路的左侧,有段路上洒了一层白色的东西。

柏易见他站着不动,便道:“右边——”

荆白依言看去,悚然一惊!柏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他侧后方,而他右边站着的,正是刚才阴森森盯着他的老头。

老头见他看过来,嘴咧开来,露出口中白森森的牙齿。这显然不是一个笑容,老人舞动着双手,用力朝荆白挤了过来,一股巨力将他推向道路左侧!

荆白被他推得重心不稳,被迫松开柏易,身边几个假笑的村民趁机向他涌来,用身体不断推挤。荆白接连退了几步,几乎要踩上刚才看见的那层白色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大力将他往回扯去!荆白刚刚稳住重心,顾不上道谢,急促道:“别踩左边,地上洒的是米!”

说不上富裕的昌西村,每一粒稻米都何其珍贵,为什么要把大米洒在路边?

柏易点点头,低声道:“右边也不对,别去。”

他另一只手指向道路右侧,荆白定睛细看,灰褐色的路面上撒了一层深色的茶叶,颜色相近,极不明显,粗心的人搞不好真会踩上去。

昌西村虽然粮食,但在任何村落,茶叶和大米都是珍贵的东西,这种随便在地上洒一大片的行为简直是暴殄天物,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假笑的村民还在左推右搡地推挤他们,荆白注意到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自己已经踩了上去,却并不在意,一心只想把荆白和柏易带过来。

第55章 丰收祭

荆白回头,快速对柏易道:“去拉一个真笑的村民,让他带着你走!”

他用力挣脱了柏易的手,借着人流波动,灵巧地从假笑的村民的包围中退出去,一把拽住一个真笑村民,热情地同他招呼起来。

柏易被他这套流畅的操作秀得目瞪口呆,直到这些人开始往右推他,才火速瞅了个空隙溜了出去。

这个真笑的村民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任由荆白抓着,满脸都是热情淳朴的笑容。自从他抓住了真笑的人,假笑人便不再接近他。

真笑的村民脚下像长了眼睛似的,总能踩上草地中干净的地方。荆白就这样跟在他身后,平安无事地走过了那段洒满了茶和米的道路。

欢欣雀跃的气氛满溢在队伍中,有走在前面的人笑着转头对同伴道:“不管是真是假,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受欢迎……”

他同伴眼尖,看见地上隐约可见一小片深色的东西,和路面的颜色不太一样,连忙提醒道:“小飞,你小心点,别踩着别人的东西!”

这人听见同伴的话,想要收住脚步,却已来不及了,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硬的东西,发出碎裂的声响。同伴走过来一看,竟然是别家晒在外面的茶叶。

这家竹楼上有个少女,正探出身子收衣服,听见动静,从竹楼上探头看了一眼。小飞见状,仰起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没注意,不是故意的!”

少女抿嘴一笑,摆手示意没事。

她皮肤微黑,眉目却甚是清秀,深色的皮肤为五官增添了一层异域风情,垂目一笑,神态十分动人。

小飞看得都呆了,直到耳边响起低沉的“咚咚”一声,才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道:“卧槽,什么声音!”

那声音极为响亮,清越悠远,像是什么乐器发出来的,小飞左右张望,四周都是笑容满面的人群围绕着他,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来处。

同伴回头催促他:“小飞,你看什么呢,要掉队了!”

小飞应道:“来了来了!”

再抬头看,连收衣服的少女都不见了。小飞惋惜地叹了口气,小跑几步回到人群中。

同伴瞅着他怅然若失的神色,调侃道:“你在那墨迹什么呢,道完歉还不肯走,到处东张西望。”

小飞不好意思了,打岔道:“那什么,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声音?就‘咚咚’的一声。”

同伴见他脸上发红,还调侃道:“还‘咚咚’呢,我可没听见,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的心跳吧?”

“说什么呢你!”

两人调笑几句,便跟着人群继续往前走。欢声笑语中,谁都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没过多久,艾那带着一群村民和队伍中的众人,来到了一丛堆得高高的柴堆前。

那柴火堆得比一人都高,乍一看还挺壮观,应该是一堆还没点燃的篝火。

众人在艾那的带领下围成一个圈,荆白不着痕迹地着打量着周围。

自从到了篝火所在的地方,队伍中那群假笑的村民又像他们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多时,村长阿查带着一个高大的汉子出现了。

那汉子长相平凡,五官无一处突出,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上身身材精壮,整个人不怒自威,透出一股杀气。他肩上扛着一头新鲜的死羊,还在滴滴答答地流血,另一边肩上缠着一块红巾,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村民见到那汉子出现,都纷纷兴奋起来,高喊道:“伊赛!伊赛!”

汉子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把死羊往地上重重一掼,摘下肩上的红巾挥舞。见到红巾,村民们更加激动,个个脸色涨红,声嘶力竭地喊着“伊赛”,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

村长阿查满面笑容,他站出来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我们昌西村的英雄伊赛,特地为接风宴杀了一头羊!今晚我亲自来烤,欢迎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用土话和伊赛说了几句话,伊赛点点头,犀利的目光挨个从众人的脸扫视过去,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满意笑容。

伊赛看过来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远道而来的客人。那近乎挑选的目光,让荆白觉得很不舒服。

好在他们并没做什么别的事,天色渐暗,村民很快搬来食物,点起篝火,围着火堆用当地的语言唱歌跳舞。一只羊虽然大,烤给上百人分也没多少,荆白等人作为被接风的客人,分得也最多。

羊是扛过来的新鲜羊,全村都在吃。阿查烤羊的手艺又确实不错,羊肉没有膻味,入口香嫩,又有西南地区特有的鲜香辣味刺激,荆白尝了几口,嘴唇就被辣得鲜红。

“嘶——”荆白闻声看去,原来是柏易。他使劲抽着气,辣得直转圈,见荆白神态自若,惊讶地道:“你怎么这么能吃辣?嘶——”

荆白其实也辣到了,但见他盘子空空,便嘲笑道:“是你吃得太急。”

柏易眼泪汪汪道:“我是甜党!你们吃辣的都是□□!”

荆白懒得搭理他,慢条斯理地解决了剩下的肉,阿查向他们走过来,笑眯眯地问:“各位,今天的招待还满意吗?”

荆白道:“当然。”柏易辣得说不出话,只在一旁点头。

阿查很满意似的捋了捋长须,笑道:“那就好!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们,给你们收拾的竹楼,都是出远门的族人特地为你们腾出来的。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们住了他们的楼,家里的牲畜就要你们帮忙照顾。”

荆白和柏易对视一眼,应下道:“那是自然。”

阿查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忽然又像想起什么,走到二人面前,严肃地道:“千万看好它们,别叫人偷去。这都是丰收神的贡品,要是走失,神会发怒的!”

荆白看着老人严厉的眼神,眨了眨眼,柏易也收起了脸上懒洋洋的微笑,正色道:“知道了,谢谢您。”

篝火晚会很快散去,众人回程的路上,柏易小声道:“这些牲畜,难道也是死亡规则之一?”

荆白不置可否:“他们的话不能全信。”早在陈婆副本他就吃过亏了,秀凤在小恒身上留了痕迹,如果不是小恒违背了陈婆的规矩主动留在小树林和鬼子建立联系,那个副本恐怕很难活着出去。

柏易嘟囔道:“这不是废话嘛,全信了我还问你做什么……”

荆白不回应他,只在心中默默思索。谁会偷走这些牲畜?

小飞和他的同伴走在队伍最后,两人边走边说笑,小飞摸着肚子道:“唉,自从进了这破塔,从来没有安安心心地吃过一顿饭。今天总算爽了!”

同伴笑道:“他们给你盛得真够多的,那盘肉吃完我都撑了,那个伊赛还给你盛了第二盘!”

小飞得意洋洋道:“谁叫我受欢迎……”

他脸上犹带着笑,话说到一半,笑容却僵硬了。

余光中,他忽然瞥见,自己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阴影。

那是谁?

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他从没听见过身后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惊恐间双目睁得极大!那双眼睛中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一道闪亮的银光落到脖颈。

“咚咚!”

他再次听见了这声音,巨大的声响,近得好像就在耳边。

这时张口欲喊,已是迟了。

最后的触感,只剩一阵冰凉。

同伴走了几步,回头没再见到他人,叫了几声也不见答应,诧异地挠了挠头:“奇怪,就这么一会儿,跑哪儿去了?”

第56章 丰收祭

荆白和柏易回到竹楼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房间的木门仔细查看。

进村之前,他就发现昌西村戒备森严,门外的刺藤网和密密匝匝的竹签阵可以防备绝大多数的人和野兽,几乎不可能有外贼闯入。如果是内贼……

不可能是内贼。木门上没有锁,甚至连门闩也没有。

这本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结合篝火晚会一起看,不难得出结论——昌西村民风良好,甚至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所谓偷牲畜的贼,真的存在吗?

柏易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假笑的村民?”

这群人在他们到达篝火处之后就消失了,同他们的出现一样无声无息。在那些真笑的村民眼中,他们似乎并不存在。

荆白思索片刻,正想说什么,掩上的竹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外面的人慌乱地问:“有人吗?有人在吗?”

柏易去开了门,问:“怎么了?”

门外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柏易开门后,他眼睛一亮,先把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找到想找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们看见小飞了吗?”

荆白看了柏易一眼,回程时柏易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只是喜欢吃甜的并不是不能吃辣的,荆白被他吵得现在想起来都只觉脑子嗡嗡响,根本没注意过别人,只得摇了摇头。

男人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瘫坐在地上,低声道:“完了,完了……”

隔壁房间的两个女孩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长发的问:“怎么,他们也没见过么?”

男人失魂落魄地道:“没有……这是最后一间了。”

荆白知道出事了,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男人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困惑,眼中露出恐惧:“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不见了。我们回来的路上还说话呢,突然他就没了!”

他说着说着捂住了脸,另一只手抓着头发:“我以为他趁我不注意走到前面去了,或者去串门了。但是回来挨个房间都找遍了,他没有回来……”

众人陷入沉默,在副本里的失踪,基本可以确认这人就是死了。

男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只让他更加害怕:“为什么是小飞?我们一路都在一起,他做的事我都做了……”

柏易懒洋洋地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呢,要真是这样,你现在也就不在这儿了。副本里的鬼可不做亏本生意。”

这话不仅没起到正面作用,反而把男人吓得直发抖。荆白见他抖若筛糠,话都说不出来了,横了柏易一眼,冷静地追问:“你仔细想想,你们真的没分开过?”

男人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起来了!

“有的,有一处!”

他把小飞踩到茶叶的事情说了一遍,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可是、可是小飞道歉了,那个姑娘当时还招手当让我们走。总不能真是因为这个吧?”

柏易笑弯了腰,男人看见他的反应,脸色都涨红了。但等他抬起头来,笑意就像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一般,那张俊美的脸上显露出非人的冷酷:“不然呢?你难道真觉得,进副本就是好吃好喝来做客的?”

男人脸色更难看了,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奔下竹楼。

隔壁的两个女孩还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吓得脸色惨白。他们都没想到,连夜都没过,竟然就已经有一个人死了!

在两个眼泪汪汪的姑娘说出任何话之前,柏易抢先道:“不早了,散了吧。”

他迅速掩上竹门,关好后还看了荆白一眼。

荆白对他冷酷无情的行为置若罔闻,事实上他根本没注意两个姑娘欲言又止的表情,专注地想着小飞失踪的事情,片刻后方道:“我们看见的那片茶和米,果然是死亡条件。”

柏易补充道:“那片区域,假笑的村民踩过,真笑的村民没踩。难道只有假笑的村民才是会杀人的鬼?”

荆白皱起眉,他觉得这个结论下得太轻易,但现存的信息又不足以作出什么推论,索性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算了,睡吧。”

被驳回的柏易也没有异议,起身吹灭了靠里的油灯,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荆白听见他说了声“晚安”,便没了任何动静。

荆白反而没了睡意,静静躺着,凝望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村子里一片漆黑,反而显得月光格外清亮,水一样地铺了一地。

冷冷的光线照在脸上,黯淡又清澈,反而让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好像连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万籁俱寂中,忽然间,荆白听见铃铛响动的声音。

“叮铃”一声,很轻,但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却完全无法忽略。

荆白没有起身,反而闭上眼睛,放轻呼吸,专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叮铃,叮铃——

铃声又响了两次,黑暗让铃声变得更清晰,荆白分听声辨位,确认这声音的来源不是窗外,而是楼下。

他们这间竹楼,楼下除了杂物间,就是牛棚。

荆白想起篝火晚会结束时阿查的叮嘱,心中默默悬了起来——难道真有人来偷牛?

荆白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无声地坐起来,走到柏易床边,推了推他。

柏易一动不动,像个死人般躺着。荆白心中一紧,在他鼻尖试了试,发现仍在均匀地呼吸,心中便疑惑起来。

难道是这人在装睡?

叮铃,叮铃,叮铃——

铃声响了三遍,这是第三次了!

帮忙照看牛棚是阿查亲自交代过的任务,荆白也应过,他不敢轻忽,见情势紧迫,只好指尖用力,在柏易脸上掐了一下。

柏易脸都红了一片,依然一动不动,比起睡着,更像是失去了意识。

荆白见叫不醒他,只好自己起身打开了竹门。

门外走廊处什么都没有,一开门,便是一股清新的夜风吹了进来,带来愈发清晰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荆白回头看了一眼柏易,终于毫不犹豫地踏出房门。

铃铛响得愈急,荆白反而越是冷静。

他站在扶手处,从竹楼上望出去,发现是楼下牛棚的确有个人影,正拽着一个铃铛的绳子拼命摇动,铃铛的另一端则系在牛棚顶上。

荆白仔细看着摇铃人的脸,清澈如水的月光下,那人正好仰起头露出真容。看清那张脸时,他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站在楼下的人,竟然是柏易!

那刚才睡在柏易床上,叫都不醒的那个人又是谁?

第57章 丰收祭

他什么时候下去的?

如果这是柏易,那他背后躺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荆白想要回头,脖子微微一偏,竹楼下的柏易便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神色焦急。荆白不敢轻举妄动,便用余光小心窥探。

他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床上那个柏易的脚。那双脚一动不动,和他出门之前一样安静。

荆白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很镇静,扬声问柏易:“你疯了?大半夜的在下面摇铃铛?”

下面的柏易焦急又迷茫,指着耳朵示意听不见,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不断摇晃着铃铛的绳子。荆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的环境出了问题,他说话柏易听不见,柏易说的他也听不见。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了这个铃铛,用摇铃的声音提醒荆白。

身后就是竹楼的牛棚,白天时看着简陋的草棚,晚上却显得十分古怪——外面月光如水,偏那里一丝光也透不进,两头牛也不见踪影。

随着柏易的铃铛声,荆白发现他身后,牛棚的阴影缓缓动了起来。

漆黑的影子随着铃声摇摆了一阵,渐渐变成了两只巨大的手,从柏易背后慢慢伸向他。

柏易面朝着荆白的方向,对背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两只手拽着绳子,仍在急切地摇铃。

他的铃声越快,手往前的速度就越快。影子的双手动作呈爪状,是要抓东西的姿势!

荆白心里一紧,已经没时间犹豫了。他对柏易没有好感,却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柏易因为提醒他被杀!

竹楼的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荆白的一手牢牢握住扶手——只要一跃而下,他有足够的自信在黑手够到柏易前拉走他。

忽然,柏易的神情变得惊恐起来,他的目光直直看向荆白背后,铃铛声也响得更加剧烈。

荆白呼吸一滞,他没有直接转身,只用余光看。

窗户里头,躺着柏易的那张床,现在竟然空了。

床上的那个柏易在哪里?

楼下的柏易露出绝望的神情,他拼命比着向下的手势,就在这时,黑影中伸出的两只手攀上了他的腰,猛地将他拖进了黑暗里!

铿地一声,是铃铛坠地的声音。

而在背后,他感觉到有人渐渐接近。没有脚步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柔的吐息。那冰冷的气息越来越近,拂在颈间,像一双温柔而致命的情人的手。

荆白握紧了身前的扶手。跳下去?还是转过去?

他很快做出了选择,放开扶手,猛地转过身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楼下发出一声啸叫,声音十分尖锐,似是充满不甘。它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叫嚷道:“你下来,你下来!快下来快下来!!”

那声音有些耳熟,却不是柏易的,而是晚上失踪的小飞的声音。

而荆白现在正面对的房间方向,除了门开着,没有丝毫异常。柏易还好好地躺在床上,借着月光,荆白甚至看到了他脸上被掐出来的那块红印。

果然,这才是真的柏易。荆白松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次看得清清楚楚,楼下哪有什么柏易,更没有铃铛。

破旧的草棚顶上,用绳子系着一个表情痛苦的人头,绳子的另一端,握在一具站立的无头尸身手中。荆白认出那个面目狰狞的人头正是小飞的,尸身身上穿的,也是他们的登山服。

这应该就是今晚失踪的小飞。

尸身似乎感受到了荆白的目光,僵硬的手狠狠拉动绳子,系在草棚上的人头顿时惨叫起来:“快下来,你快下来——”

荆白不怒反笑,朝着人头凉凉地道:“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回身关好竹门,隔绝外间的噪音,到床上睡下。这次没有失眠,他很快沉入了酣甜的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沉,荆白早上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翻身坐起,见柏易脸上还带着他揪出来的那块红印沉沉睡着,压着嘴角摇醒他:“快起来,天都亮了!”

柏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捂住右脸:“怎么回事,我脸怎么这么疼。”

荆白面无表情:“不知道啊,你昨晚睡觉压着了?”

柏易纳闷地摸着脸:“不可能,我这人睡相特别好!”

荆白起身出门,背对着他,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那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这块颜色都不对了?”荆白走出房间还听见他自言自语,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站到扶手处,昨晚挂在草棚上的人头和尸身已经不见踪影。

牛棚中一切正常,宛如昨夜无事发生。两头牛站在棚中,正慢悠悠地嚼着食槽中的草料。

荆白倒不意外,仔细看了看周围,正要下楼,柏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严肃地盯着荆白:“你昨晚是不是打我了?”

荆白面色如常:“无缘无故的,我打你做什么?”

柏易一想也是,怀疑的目光扫过荆白的脸,却始终看不出端倪。这时,隔壁的房门开了,站在门口的女孩迎着清晨的阳光伸了个懒腰。

荆白认出她是其中一个叫小琪的,她见到两人,笑着说:“早啊!”

荆白和柏易同她道了早,小琪左右看了看,奇怪地问:“你们见到阿沁了吗?她的床空了,可我没听见她起来。”

阿沁就是和她住同屋的女孩。荆白心里一沉,有种不妙的预感。柏易不以为意,轻松道:“可能下楼吃早饭了,你找找。”

“不应该啊,我睡觉很轻的。”小琪困惑地道:“她昨晚还说胆子小,以后都要跟我一起行动呢!”她说着,冲两人道了声谢,跑下楼找人去了。

柏易转头对荆白道:“我们也去吃早饭吧……”见荆白脸色不大好看,他诧异地道:“你怎么了?”

荆白沉吟片刻,想起柏易昨天的表现,觉得他至少不是个草包,便把晚上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柏易听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果然是你!我说我怎么大清早起来脸疼!”

荆白没好气道:“我是为了叫醒你。”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柏易,问:“你真的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柏易摇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一觉到天明。”他两眼闪闪发亮,好奇地问:“先别提这个,你怎么知道楼下摇铃那个不是我?”

荆白随口道:“他演得太过了。”

他转身往楼下走,柏易跟在他身后,兴致勃勃地追问:“怎么说?”

荆白转过身,似笑非笑道:“那个铃铛,天黑之前都没见过,是夜里突然出现的。在话都说不出来的情况下,你会冒着生命危险摇铃,就为了提醒我?”

柏易顿住了,那张似乎总在微笑的脸上,笑意像潮水一般退去,让那张英俊的脸显出一丝冰冷。

他冷冷地道:“你不信任我?”

第58章 丰收祭

见他像是真的生起气来,荆白比他更惊奇。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脸色不虞的青年,直白地说:“我不觉得你有这个义务。我们昨天才刚认识,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冒这个险。”

荆白没说出来的是,他同样认为,以柏易的能力,在那样的情况下应该会想到别的办法,而不是选择去摇一个来历不明的铃铛。

柏易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在竹梯上站着,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荆白,嘴唇紧抿,显出一种荆白不能理解的气闷。

荆白知道这人情绪变化多端,不想惯着他,转身道:“不可能只有我们这座竹楼出了事,我要下去看看,你随意。”

过了一会儿,柏易终究还是追了上来,荆白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也不说话,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众人很快集合到一起,人群似乎都是按着分房时站的位,荆白这边的牛棚竹楼只有三个人,中间的羊圈竹楼竟然只有两个人,而住在右边鸡舍竹楼的人一个也没少,个个精神饱满,似乎晚上睡得很好。

只有两个人的中间竹楼顿时显眼起来。

荆白注意到昨晚上门找人的小飞的同伴还在,另一个人是个身形健硕的大汉,个头很高,粗眉毛长眼睛,满脸络腮胡,看上去很是凶悍,从长相上就很有压迫感。

他皱紧眉头,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小飞的同伴,威胁地问:“景灿,我劝你说实话。昨晚你的舍友不见了,今天我一起来,小朱也没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景灿脸色惨白,他为难地道:“我……我昨晚不是上门找过你们吗,能说的我昨晚都说过了,小飞就是不见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哇!”

大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摸着下巴道:“那可不一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你脸上这黑眼圈……昨晚,你真的没听见什么吗?”

众人目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景灿身上,他显得更紧张了,双手扭成一团,左脚磕着右脚,似乎十分不安。

“有话就直说,这都第二层塔了,怎么胆子还这么小?”

“大家的目标都是出塔,有什么信息也别藏着掖着了,该说就说。”

“就是,你这么犹犹豫豫的,显得你自己怪可疑的。”

当众人怀疑到他头上时,景灿终于受不了了,他抬起头,大声道:“小飞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确实是听到了,但是——”

张涛脸色一变,上前道:“你听见什么了?快说!”

景灿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冒满了汗,他张了张嘴,颤颤地说:“昨天半夜的时候,我好不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好像听见小飞在窗子外面叫我,让我出去,说有好东西给我看。”

“我就醒了,本来挺高兴的,结果要去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是竹楼,这么高的地方,小飞怎么可能出现在窗子外头?而且他明明在回来的路上就失踪了……你们都看见我到处找过的。我就起了点疑心,没有直接开门,就从窗子往外看。”

“我就看见小飞的头,竟然飘在窗户外面,还冲我笑呢!他脖子上还栓了一根绳子,那个人头就像风筝似的,不知道被谁放着……”

“我哪敢出去,就一直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后来他看我不开门,就叫得越来越惨,叫我救救他,他不想死……”

小飞那副模样,自然已经不是人了,景灿也不可能去给他开门,但是见到他那幅惨状,又难免想起小飞篝火晚会时兴高采烈的样子,转眼就这样死于非命,心中升起兔死狐悲的酸涩之情。

景灿没有开门,蒙着被子痛哭了一场。小飞的惨叫一直到快天亮时分才渐渐消失,他说着说着又有些说不下去了,默默捂住自己的脸。

他跟前站着的大汉脸色也极为难看,他知道自己的室友肯定是回不来了。

只过了一晚上,竟然死了三个人!

众人意识到,这一次他们需要应对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住在荆白隔壁的女孩已经哭了起来:“呜呜呜,阿沁、阿沁也也出事了吗!可我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大晚上的,她怎么会出去呢……”

大汉脸色阴沉,烦躁地打断她:“别哭了!你在这哭有屁用,哭了她就能回来了?”

小琪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止住抽泣。

右边竹楼有人看不下去,调解道:“张涛,你别吵了,女孩子害怕很正常嘛。”

那人长得还算英俊,个头不高,身边站着三个女孩,还有一个挽着他的胳膊,似乎关系不错。

大汉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们这一个人都没少,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那男子被张涛怼得尴尬一笑,竭力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带着几个女孩走到一边去了。

张涛似乎对他也有些忌惮,见他走了,也不再理会,只把小琪拉到一边询问。荆白没有跟过去,他很清楚,小琪和张涛知道的不会比柏易更多。

他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柏易。青年正饶有兴趣地看两头牛吃草,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忧虑的神色,与沉重的气氛格格不入,显出一种出尘的冷漠。

荆白打量着他,探究地道:“你好像很淡定。”

柏易并不看他,敷衍地勾起嘴角:“我吃得下睡得香,有什么好不淡定的?”

荆白见他一脸事不关己,心中一哂,不再试探,掉头往外走去。没过多久,柏易急追几步,赶上来问:“你去哪?”

荆白停下脚步,两眼直视着他,语气毫无感情:“我告诉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他皮肤白,眉目浓黑,长相虽俊秀,气质却锋利。脸色冷漠起来,像把出鞘的利剑,叫人心生畏惧。

他说完继续往前走,柏易却一点不害怕,也不生气了,笑嘻嘻地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长相比荆白亲和许多,笑起来更是容色绚烂,荆白见了,面色却变得更冷,语气如冰:“没有合作的诚意就别跟上来。你不想走,我送你一程也行。”

说到后半句时,他还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轻柔。柏易却看见那平静眼神中的压迫感,目光沉沉,如三尺利剑悬在颈间。

他终于不笑了,眉目间那点漫不经心的懒意散去,显出其冷峻疏阔的本色。清明锐利的目光凝视着荆白,道:“这样吧,我拿一个秘密来换,怎么样?”

第59章 丰收祭

荆白目光一闪,似笑非笑:“那要看你的秘密有没有价值。”

柏易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个笃定的笑容:“是关于污染值的。你难道没有兴趣么?”

荆白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柏易无辜道:“别这么看着我。你最晚进村,污染值高又不是什么秘密。”

荆白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阵,见柏易泰然自若,索性抱起双臂,勾起唇角,兴味道:“说来听听。”

柏易脸上露出笑容,这副俊秀眉目笑起来犹如美玉生辉,荆白却对此完全免疫,见他笑着说:“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淡定?”

荆白点点头,柏易不再看他,低声道:“因为情绪的大幅波动会提升污染值。”

荆白怀疑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柏易嘴角的弧度变浅了一些,脸上流露出自嘲之色:“自然是真的。找遍全塔,恐怕你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了解污染值的人。”

不知怎的,荆白心中一动,短短一瞬间,柏易已收起那副厌世脸,冲他眨了眨眼睛:“是不是真的,你这次出去不就知道了。合作吧!我有预感,我们会是一对好搭档的。”

荆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污染值,更无从验证柏易话中的真假,但他当然不会告诉柏易这件事。

在这个副本中,虽然看不出柏易的深浅,荆白却奇异地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至于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荆白从未在意过,更不放在心上,这时见柏易提出合作,便顺势答应下来。

“可以。”满腹的心思化为寥寥二字,看着那人满是希冀的表情,他简短地应道。

柏易眉目都亮了起来,赶上去同荆白并肩走着。荆白早习惯了他的情绪来去如风,听他兴致勃勃地问:“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去找阿查,问问丰收祭的事情。”荆白脸色沉静:“既然他说了我们是来参加丰收节的,问问他总不违规。”

两人向外走去,这时早已天光大亮,清新的山风迎面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柏易看着阳光穿过树影,正想说话,突然眼中掠过一抹白色,于是道:“咦,那是什么?”

他指着前面的大树,那棵树长得非常高,枝叶茂密,在灿烂的阳光下,投出一片一看就很清凉的树荫。荆白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见那树荫下竟然有张白纸。

除了他们带进来的寻人启事,在昌西村这落后的地方,还真没见过白纸。

柏易和荆白对视一眼,柏易赶了几步,上前捡起白纸,发现白纸只是背面,正面是有字的!纸页正面的内容他们也很熟悉,是一张寻人启事,只是上面的脸变了。

这张寻人启事上印的,是小飞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的小飞还穿着进来时的那身登山服,表情呆滞,两眼虽然睁着,却没有焦距,无神地看着前方。

柏易拿着启事,念道:“张晓飞,男,23岁,C国A省人,于某年某月某日前往昌西村参观丰收节时失踪……”

荆白道:“张晓飞应该是他的真名。”

柏易点头表示赞同,又道:“这寻人启事未免来得太蹊跷,小飞昨天不是昨晚才消失的,怎么今天的寻人启事就有他了,谁印的?总不能是他那个哭哭啼啼的室友吧。”

荆白若有所思地道:“用的还是真名,如果是景灿写的,景灿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名?”景灿已经吓破了胆,看他昨晚的表现,如果进来之前就认识小飞,多半是藏不住的。

柏易看着他漂亮的下颌线,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不是他还能是谁?按你这么说,那只能不是人印的了。”

荆白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确认道:“极有可能。昨晚失踪之前,小飞都没有单独行动过,怎么会有时间去拍寻人启事的这张照片?”

柏易道:“照这样说,昨晚消失的还有两个人,他们的寻人启事呢?”

两人四目相对,只觉其中疑点重重,都有说不通的地方,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找村长试探情报。

另一边,张涛喝止完小琪,见她终于不哭了,便问:“你昨晚听到过动静吗?”

小琪怯怯地摇头,张涛脸色变得更阴沉:“我也没有。”

众人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到了小飞的室友身上,只有他刚才说,他听到过小飞的声音!

小飞的室友景灿眼见张涛恶狠狠地看向他,吓得连连摇头:“和我没关系!小飞昨晚就没回过竹楼,你忘了吗,我昨晚还来你们房间找过人!”

张涛瞪着眼睛,怒气冲冲道:“谁让你来的?你不敲门,搞不好根本不会出事!”

景灿大呼冤枉:“我昨晚是为了找小飞才去的,每间房都敲了,又不只有你们房间……喂,你干什么,放开我!”

张涛根本不等他说完,揪起他的衣领就走。

众人见张涛人高马大又脾气暴躁,满脸络腮胡,一看就是个混社会的大哥,哪里敢劝,顿时作鸟兽散。之前站出来的右边竹楼的男人似乎无意关心他们的事情,带着同楼的人走了。

景灿比张涛瘦弱许多,一路挣脱不得,哀求道:“你室友失踪真的和我没关系!小飞回来的路上就不见了,我是为了找他才来你们房间的,而且我每间房都去了!”

张涛根本懒得听他说什么,目光牢牢锁住景灿,威胁地道:“他在哪儿不见的?带我过去!”

景灿哪敢违抗,好说歹说让张涛放了手,带着张涛去了昨晚经过的地方。

荆白两人找了一路也没见到村长阿查,荆白站在树荫下,看着远处一个挑着担子的村民,用眼神指使柏易,柏易道:“怎么又是我?”

荆白道:“既然是你提的合作,自然该积极些。”

柏易忿忿地撇了撇嘴,等拦了那个挑担的过路村民,脸上又换了一副和煦的神色,问道:“老爹,请问你知不知道阿查村长在哪儿?”

被他拦住的村民是个老人,脸上深刻的纹路盛满风霜,个头不高,身体却很结实,肩上挑的担子沉甸甸的,几乎压弯他的扁担,一看就重量不轻。

见柏易站在他面前,他放下担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问:“你是问路呢,还是打听阿查的事情?”

柏易面不改色地道:“只问路,我们有点事要请教阿查村长。”

老人点点头,给他们指了个方向:“是远来的客人吧?你们往这边走,外面挂着红布的竹楼就是村长家。”

柏易笑道:“好嘞,我们这就过去,谢谢您!”

老人冲他笑了笑:“没啥。但我得提醒你们,我们这有个规矩,不能走空门。”

荆白紧盯着他:“什么意思?”

村民深深地看着他,眼神森森的,在淳朴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和兄弟姐妹一样亲近,门口从不挂锁。但只要家里没人,谁也不许进门。”

荆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柏易便笑道:“知道了,村长要是不在家,我们保准儿不进去。”

他到树荫下把听到的信息都告诉荆白,两人目送着那个挑着担子的村民走远,柏易才问:“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荆白想起上个副本遇到的事情,不置可否:“最好别这么快下结论。”

柏易恍然,两手一拍:“也对。”两人沿着村民指的方向走了一阵,柏易脸上挂着笑,开玩笑似的说:“你知道吗,过副本少的人身上有个共同点。”

荆白道:“什么?”

柏易道:“他们都会对副本里的规则深信不疑,但你说,大凡人都是满嘴谎言,他们凭什么觉得人变成了鬼,说的话就是真的呢?”

说这话时,他脸上笑得很开心,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第60章 丰收祭

荆白看了他一眼,道:“哦,所以你觉得村民在说谎,方才你只是在试探我?”

柏易无辜地举起双手:“我没那个意思!就是随口总结个规律,你别老那么认真嘛。”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脸上比划了一个笑脸,荆白冷冷看着他那幅做派,不肯接茬,转身走了。

等他走出好远,柏易瞧着远处那个修长的背影,摇了摇头,低笑道:“每个副本都是这么不好惹啊……”

昌西村村子不大,竹楼却生得格外密集,长得还差不多,加上有的竹楼背后还生着竹子,真是好一派郁郁葱葱景象,同时,也让找方向变得很困难。

好在荆白和柏易都不是没有方向感的人,沿两人走了好一阵,几乎到了村子里的最深处,才看见了那栋系着红布的竹楼。不用叫门,阿查就坐在楼下,脚下堆着几根竹子,慢悠悠地抽着烟斗。

他的儿子艾那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几上,头也不抬地砍着竹子,“啪”“啪”的声音,清脆而规律。

荆白二人并肩走过去,同他打招呼,态度十分客气。他们还没说明来意,阿查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是你们啊!可多亏了你们,我们今早起来看时,牲畜都在呢,吃得饱饱的!”

荆白想起昨夜牛棚的事,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柏易忙接过话头,笑盈盈地问:“村长,有个事儿请教。”

阿查和蔼地道:“你说。”

柏易拿出那张印着小飞照片的寻人启事,道:“您知道这寻人启事是谁印的吗?”

阿查接过寻人启事,扫了一眼,就递回给荆白,迷惑地道:“你们不是昨天就带来了,说是来找人的吗?”

柏易和荆白对视,眼中俱是疑惑。昨天所有人几乎都是一起行动的,何况背包里的东西都是他们进副本时携带的物资,他们可没见谁把寻人启事给阿查看过。

听见他的回答,荆白心里一紧,谨慎地说:“我们昨天进村的时候,你说你是特地迎接我们参加丰收祭的。”

阿查昨天特地等在村口,亲口透露了这个信息,过了一夜竟然不认了!

阿查皱起眉毛,这个表情让他脸上的纹路变得更深刻。一旁砍着竹子的艾那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手里的弯刀却没放下,静静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阿查态度却仍然很好,他温和地说:“我虽然老了,却还没糊涂,你们两个年轻人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显得十分慈和,好像已经忘记了昨天当众说的话。

荆白抿起嘴唇,没再说话,柏易见状,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他往前站了一步,将荆白侧挡在身后,对阿查道:“唉,怨我,我年纪轻轻的记性不好,老忘事儿,劳烦您把昨天的事儿再给我说一遍吧。”

阿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应道:“好啊。”

他看上去俨然像个可亲可敬的长辈,缓缓地说:“昨天我们村里几个年轻人在山里遇到你们,你们说你们迷路了,还有同伴在大山里走失了,特地来找人的!我看你们都又累又饿,这部我们昌西村又正好赶上丰收节,这才邀请你们在这住几天,顺便找你们的朋友。”

他说完还嗔怪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你们这记性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儿,现在想起来没?”

荆白:“……”他脸色冰冷,默默握了握拳头,决定暂时忍了。

柏易看不出半分不自然,脸上还露出羞涩中带着歉意的笑容:“哎哟,多亏您提醒,不然我还真忘了!不瞒您说,我这人不仅记性不好,眼神也差,指鹿为马也不是没干过。”

“我们来村里样样都新奇,真事儿听着也跟假的似的,您千万担待啊!”

他态度是极好的,说的话却带刺。荆白虽没说话,却一直紧盯着阿查,见他面色僵了一下,哪怕转瞬即逝,也将其尽收眼底,心中已经有数。

不知什么时候,清脆的劈砍声再次响起,阿查面色恢复如常,甚至又笑了起来:“哪里的事,我们老人家也不是事事都能记住……”

说到这里,他恍然道:“瞧我,昨天就忘了一件事!”

见二人神色一整,他满意地捋着胡子:“丰收祭是我们村的大事,人人都要守规矩。你们要找人可就趁这两天了。丰收节前三天是要封村的,所有人都不能出入,就算你们是客人,也不能破例。”

荆白心中一沉,他想起进村时,他特意观察过昌西村的大门。这里的守卫不比上个副本的陈宅,昌西村外竹签和藤网密密匝匝,勾成了铜墙铁壁似的数道屏障,别说一个人,一百个人来了也未必能攻破。

如果真的封了村,他们就被彻底困在这里了,硬闯出去的可能性为零。

预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太少了,这个副本的死线到底是丰收祭,还是封村的那天?

就算死线是丰收祭,封村以后也无法收集到外面的线索,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彻底的死局。

荆白和柏易面面相觑,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整个竹楼里,只有艾那坐在旁边劈竹子的声音。他动作很熟练,一会儿就把整根粗壮的竹子砍成数节,堆在一边,又拿起一根新的。

砍好的竹子断面规整,长度也几乎一致,都是一尺左右,整齐地堆在他脚下。他的动作近乎熟练极了,一下下的,直砍得白色的竹屑飞溅。

柏易和荆白使了个眼色,走到艾那身边,蹲下身子同他攀谈起来。

荆白定了定神,顺着阿查的说法,若无其事地问:“那我再问几句,丰收祭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忌讳?你们好心招待,只怕我们外乡人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败了大家的兴。”

阿查皱眉道:“败兴不算什么,丰收祭出了岔子,神不高兴才是最恼火的!”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脸色稍霁,对荆白道:“我们村也没那么多规矩,唯独不能走空门这条,有人告诉过你们吗?”

荆白点点头,阿查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那就没了。来者是客,规矩都是约束自家人的,你们客人哪有什么忌讳呢?你们就安心待在这儿,等着庆祝我们的丰收祭吧!”

荆白沉默了片刻,道:“那真是谢谢您了。”

阿查脸色变得更和煦,摆手道:“你们远来是客,这都是我老头子该做的。”

柏易还蹲在艾那身边,荆白瞥了一眼堆在汉子脚边的小山似的竹节,道:“走了。”

柏易笑着向艾那告别,艾那点了点头,沉默地干着手中的活儿。

阿查对着自己的儿子,却没给对荆白两人一般的好脸色,鹰一般锐利的双目紧盯着艾那,肃然道:“你还不快些赶工!时间不等人呐!”

皮肤黝黑的汉子笑了笑,沉声应道:“知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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