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建筑队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神色都严肃起来。
过了昨天一晚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副本没有食物。但是考虑他们加入的是建筑队,以正常人的思路,都认为只要干活,必然会提供盒饭,就等着今天开工后吃饭,
就算原本不饿的人,爬完这座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但现在,中间人却告诉他们,要建好房子才能吃东西?
窦松立刻道:“这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完的吧?要是一直没饭吃,人哪来的力气干活?”
“对啊!”
“就是!!”
众人纷纷附和,荆白也饿了,对他来说在,腹中的这种空虚感十分陌生。体力消耗之后,短暂的兴奋感过去,肠胃试图攫取更多的能量,可他的胃中空空如也,让他对食物泛起强烈的渴望。
他虽然没说话,却也默默地盯着中间人那张开合的嘴,如果有人这时候看着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眼神中的欲望直白得近乎野兽,使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非常危险。
中间人敏感地抬起眼皮,往荆白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笑着回应最先提问的窦松:“那自然是不会的。你们修房子的砖瓦,都由房主来给你们提供;你们房子建成的进度和成果,也由房主来评判。”
“给你们提供餐食的也是房主,只要他们满意,自然会给你们提供可口的食物。”
这么一看,决定生杀大权的完全就是这十四位木屋的房主啊。提供餐食的是房主,评判进度的也是房主,那眼前这个矮瘦的男人又是做什么的?
中间人似乎看穿了众人未说出口的困惑,无所谓地一摊手:“嗨,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跟大家说了,我就是个中间人,兼职你们的工头。房主们说不了话,只能让我做个代表了。”
凤琴见他话说完了,却没交代自己等人的下文,连忙问:“你等等,我们呢?我们没有地,房主怎么验?”
“不是说了吗,整座吴山都是你们的地,怎么会没有地?”中间人不耐烦地道:“这事不归我管。你们五个人商量好各自的数字,选好地方,把数字标上,房主就知道哪块是你们的地了,到了时间,自然会过来验看。”
荆白的目光从五人茫然的脸上扫过,眼神却变深了些许。
房主们给出的餐食,是由他们的满意程度决定的。
现在这五个人没有占到中间人说的最好的地段,那么光从地段问题上,他们的房子已经逊色了一筹。
当然,这只是荆白的推测,至于房主是否满意,要从他们到时候得到的食物才能看出端倪。
五人面面相觑,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凤琴反应最快,她把脸上的眼泪一抹,高声道:“我要10号!”
她说完,理都不理眼前的四个人,只含恨带怨地瞪了丁武一眼,扶着自己不太灵便的左腿往外走,后面的人气不过,道:“哎,你这个人——”
“我怎么了?”凤兰厉声道:“你们自己啰里啰嗦的,还怪我选得快?”
她一边声色俱厉地说着,脚下的动作却不肯停下,,虽然一瘸一拐地的,走得却比她来时还快,一会儿就不见了。
现在只剩下了四个人,都是满脸苦色,方兰被丁武抢了位置,却是神情最镇定的,她平和地说:“我不在乎这个,如果你们都不想要14号,可以给我,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三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是一起上来的,虽没有明说,也已经暗中决定了抱团,有了方兰这句话,里面那个女孩便道:“方兰姐,你准备在哪里建房子?”
方兰向9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直说,淡淡道:“吴山那么大,我总能找到其他地方建房子的……”
她肩背挺直,神情和语气都不尖锐,却能听得出那话语中的讽刺,丁武的脸色有些发黑,但他毕竟理亏,啧了一声,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方兰说完这句话,也不打算在此地久留,冲中间人点了点头,就沿着山路往外走去。
三人见状,连忙追了上去:“方兰姐,等等我们!”
剩下的九个人留在山顶,隔着一块地的面积,站得不远不近的,只能尴尬地互相对望。
中间人也站在原地,没过一会儿,荆白看见窦松那头似虎似豹的小兽,竟然拉着一辆车来了!
它身躯不大,拉得重量却不少,整整一车的红砖,少说也有五六十块,把一辆小推车装得满满的。
它还贴心地把车拉到了窦松所属的那片地,窦松看着这一车红砖,面露难色:“这、真只有砖块啊?我又没学过建筑,这怎么搭啊!”
他身边站的就是崔风,崔风看着他那车红砖,摸了摸下巴:“学没学过建筑都知道吧,只有砖头,如何搭得好房子?连水泥都没有,难道要我们去山上取泥巴来糊墙吗?”
窦松听他这么说,脸色便沉了下来,尤其现在只有他的小兽来了,他连个参照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小兽送漏了,还是有什么其他信息是他错过了的。
小兽端端正正地蹲坐在小车旁,像是要守着窦松似的。见窦松看着红砖却半天不动作,它突然站了起来,绕着窦松转了几圈,不耐烦地发出呜呜的低咆。
从小兽来了之后就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中间人这时咳嗽了一声,端起了那副工头的范儿,沉下面色,曼声道:“承建三号位的这位员工,材料已经在面前了,你在等什么呢?”
中间人一说话,窦松就感觉不好,他看见一直绕着自己的小兽那条粗粗的尾巴垂了下来,线条漂亮的脊背也缓缓弓起——
小诗就在2号位,窦松的旁边,她把小兽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一见它弓背,立刻叫道:“不好,这是攻击姿势,它要咬人了!”
与此同时,小兽低吼一声,一跃而起,张开大口,朝着窦松扑去!
窦松连退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它的身体,小兽的扑咬是直朝着他的喉咙去的,被他半路截住,手臂却被它伸出的爪子钩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长流。
小兽一击不成,呜咽了一声,耳朵也耷拉下来,窦松脸上却是又惊又怒:他方才看见了这东西的眼神,凶狠至极,看不出一丁点犹豫。它刚才真的想要他的命!
中间人对就在眼前发生的惊险一幕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总结道:“你看,房主对你的效率,可是很不满意呢。”
崔风皱着眉看着他手中的小兽,犹豫地道:“你最好把它放下来……你建房子、吃饭可都要靠它呢。”
众人的目光都紧张地集中在窦松身上,只有荆白微微抿起嘴唇,他的表情很微妙。
荆白只在小兽扑咬过去时扫了一眼,目光回到了中间人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上。
他的态度不对劲。
中间人之前一直充当着房主代言人的角色,言语间无时无刻不在强调“房主”对他们的重要性。现在窦松的“房主”被他抓在手里,他反倒笑而不语,也不出声阻止?
窦松气得两眼暴突,眼中满是血丝,他凶狠地盯着眼前的小兽,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缓缓将四脚不断乱蹬的“房主”放了下来。
小兽刚落地,就恨恨地对窦松大声咆哮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窦松脸色更差了,他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黑着脸问中间人:“它怎么走了?”
中间人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耸肩道:“这是房主的自由,我也干涉不了啊。”
小诗站在他旁边,小声劝道:“你还是赶紧建吧……”
崔风也附和道:“就是,不然到了晚上也没东西吃。”
窦松气得浑身发抖,他也不理会两人的话,一屁股坐下来,从小推车里拿起一块红砖。
他拿起红砖的那一刻,崔风和小诗同时惊呼起来——
在他们眼中,窦松连同着他占据的那一块地,竟然都原地消失了!
窦松根本听不到两人说话,他拿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着,满腹狐疑:在小推车里还是红砖的砖块,被他拿到手里之后,就变成了拼图模型似的、积木的零件!
这不就跟他陪儿子拼的那个什么、什么乐高模型一样吗?
窦松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他一拿起来这积木似的玩意儿,除了自己和自己占着的这块地,周围竟然变得空荡荡。这一大片平整的空地上,他只看得见前方的中间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左右的小诗和崔风都不见了……
人不见了不说,地上划的序号也没了,好像在这里建房子的只有他一个人。
窦松吓得手一松,“积木”掉到地上,脱离他手的一瞬间,这“积木”又变回了砖块,也再次听到了小诗和崔风的声音。
“吓死人了,你刚才突然消失了!”
“你怎么拿起来那个砖头,连人带地都不见了?”
窦松有话想说,却发现关于那“积木”的事情和他眼前出现的场面,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几个字就堵在他嗓子眼儿,他偏什么也说不出。
看着崔风和小诗迷茫的表情,他烦躁地道:“别问了,等你们的砖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窦松说着转头看了看,果然,除了他,丁武的小兽也来了。
他的小兽也拉了整整一车的红砖,看着比窦松略少,窦松的小兽那车拉得,都满得冒尖儿,丁武的小兽虽然也装了一车,顶上却是平的。
丁武不敢怠慢,见小兽还把车拉到他面前,连声说着感谢,还想伸手去摸小兽的头,被小兽一侧头避开,还威胁地张开嘴,给他看自己的尖牙。
有了窦松的前车之鉴,丁武表现得机警不少,他不再试着和小兽套近乎,讨好地冲小兽笑了笑,也不等中间人催促,就忙不迭地把红砖往外拿。
他的手接触到红砖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也从原地消失了。
窦松看到这里,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原来他不是个例,也不是因为他得罪了小兽的缘故……
荆白看完窦松和丁武拿砖,就知道这修房子的过程大概是不能互通的。既然如此,他也不着急了,静静站在原地,等着“房主”送材料过来。
他一边等着自己的,一边默默观察着众人带的动物和他们来的先后顺序。
送砖来得最快的,是小兽做房主的人,分别是窦松、丁武和方兰一起来的那个胖子罗小兵。
眼镜男和小诗的大鸟晚于小兽,不知道是不是承重能力的原因,带的砖块也不如小兽多,它们提的是一个大篮子。
他们都开始搭自己的房子了,小鸟和小羊这两类动物“房主”才慢悠悠地来了。
这两种动物似乎没有像大鸟和小兽一般分出明确的先后顺序,先来的是赵龙的小鸟,然后是荆白的小羊;再之后是崔风的小鸟,最后才是宋不屈的羊。
荆白一直等到最后宋不屈的羊衔着篮子出现,心中有了成算,才摸了摸羊羔软乎乎的毛,准备开始搭屋子。
小羊来了之后就一直乖乖站在荆白脚下,比起窦松的小兽,它显得不慌不忙,一点也不为荆白的进度着急。
“房主”没有表现出不满,中间人自然也不催促,抱着手臂看着荆白“摸鱼”。
小羊见荆白终于搭理它了,高兴得“咩”了一声,还亲热地把头拱上来,主动蹭荆白的手。
荆白见它这样,也没有显出丝毫不耐烦,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它柔软的头顶,语声和蔼地道:“乖。”
第122章 建筑队
荆白看着眼前的小篮子,也不知是不是承重能力有限,小羊只给他带了十几个砖块,连带着大小都比窦松他们的小了一大圈。
这能建出个什么来?
他周围的崔风、赵龙已经都在建房子了,中间有了空隙,他可以看到宋不屈脸上犹疑的表情。
宋不屈的羊来得最晚,带的东西也最少,少年皱着眉头看着脚下的篮子,叹了口气:“就你这点砖块……我怎么给你搭房子啊?”
小羊亲热地用圆圆的脑袋拱着他的手,还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他,宋不屈想了想,自己不应当和一只小羊羔计较,看它的体型,估计叼着这个篮子就是极限了。
他五官很硬朗,粗眉毛,单眼皮,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几分痞气,他知道自己长得有点“凶”,但是这只小羊羔一点都不害怕他,从选择他的那一刻就表现得又乖又听话,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是不是还拿舌头舔舔他。
宋不屈本来就很喜欢小动物,见它可爱温顺,没事就摸摸它的小脑袋,小羊就变得更粘他了。
现在看小羊只带了这么点砖块来,宋不屈虽然有心理准备,也难免失望,只是不愿意苛责这么个小东西,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对小羊那双圆润乌黑的眼睛,苦笑道:“你给我这么点材料,我也搭不出来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太失望不给我放饭啊……”
他摸了摸自己饿得扁扁的肚皮。
开始搭建之前,他先往荆白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对方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
说起来,他对小羊能带来的东西有所准备,正是因为荆白的羊先到。
虽然羊的体型不大,但到底比崔风他们的小鸟大一些。带着羊的还有方兰,可是她不在这里,宋不屈能参照的只有荆白。
等荆白的羊来的时候,宋不屈以为小羊会带着大一点的篮子,没想到小羊衔来的篮子和小鸟的差不了多少。
甚至他的篮子里的砖块,肉眼看着,比荆白的篮子里的还要少一些。
当然,他也只和荆白、崔风这种带羊、带小鸟的能比一下,像窦松、丁武等小兽带来的砖块,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不过想起窦松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宋不屈还是庆幸了一把:好歹小羊不咬人,就算工期长点,起码他不用和咬人的小兽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啊!
荆白看了几眼宋不屈和小羊的相处,也摸了摸自己的小羊的头,开始了房屋的搭建。
拿起砖块时,他才发现,自己搭建的更类似于一个模型。
周围的一切,人、兽、砖……好像都从未存在过,只有远处那个似笑非笑的中间人,还站在山路的尽头,远远地看着他。
他想起刚才那些人拿起零件之后都原地消失了,对此并不意外,只是——
其他人的中间人,也是这样一直盯着他们吗?
荆白并不畏惧,冷冷地看回去。中间人对上他的目光,那嘴角怪异地勾了勾,像同荆白打了个招呼,视线却没有转移。
周围的人都不见踪影,连羊都消失了,说明他们这些建房子的人互相之间都被有意地隔绝开,没有人能看到其他人的进度。
既然是有意的隔绝,那除了最直观的视觉,其他的交流方式必然也是行不通的。
荆白虽然没和其他人交谈,但料想不出意外,他们也无法和其他人交流自己的房屋到底修建得怎么样。
虽然选的地段都在这一片,但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荆白倒不是对其他人的进度好奇,只是现在这种相互隔绝的情况,对他们这些登塔人来说非常不利。
按中间人的意思,他们进来就是作为建筑队来修房子的。那么理论上,房子盖好了,他们也就能出去了。
除了没有吃的,这个副本看上去毫不危险。就连分给他们的“房主”,也是动物的幼崽,就连最凶猛的小兽,发起攻击的时候也能被人轻易地制住。
甚至最容易出现怪事的夜晚,他们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荆白想来想去,对这个副本的推测也只能落到房子上。
但是,现在,他们互相无法沟通关于房屋的信息,就等于他们的信息来源,只有自己建的这栋房子……
荆白看了看眼前这些似乎能拼凑起来的碎块,如果一块砖等于一个零件,他这里只有十几块,窦松和丁武处的砖块却至少有他的二至三倍之多。
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的工期会更短?
荆白默默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这么轻易地判断,毕竟他连其他人建的到底是什么房子都不知道。
万一动物不同,建的房子大小也不同,那他们拿到的砖块数量不一样,也不是不能解释。
看着眼前空旷平整的空地,荆白叹了口气,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即便小羊对他的态度很亲密,但拿到手的砖块,他也必须拼起来才行。
这些零件原本也就十几块,荆白真正上手开始拼的时候,还发现这些碎片正好就是房屋的一角。几乎都是相连着的,拼凑起来并不难。
荆白像拼积木一般,很轻松地将这些碎片拼好了,拿在手里反复端详。
太少了,好像是一座房子的一个小角落,十几分之一……
一直远远看着他的中间人忽然开口道:“恭喜恭喜,这一批送来的砖瓦,您可算是建成了!”
荆白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中间人似乎并不介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中的一小块房体,笑眯眯地说:“您把它放到地上,房主自会知晓,一会儿就会带着食物来啦!”
有这么简单?
他说得容易,荆白心里却没底。这个副本到目前为止,没有给出丝毫选择的余地。
荆白能不修房子吗?不能。不修房子就没有食物,即便知道修房子有问题,也得修。
那么……他能杀了自己的房主吗?
荆白还真打过这个主意。
如果说昨晚还觉得这些“房主”或许是危险的非人生物,看见窦松今天和他的“房主”,那只似虎似豹的小兽起的冲突,就知道它们的战斗力似乎真的和体型相符。
但这显然是对副本规则明目张胆的挑衅,也不符合正常的副本逻辑。
将这些房主全都杀来吃了,他们就能不修房子,直接找到副本出口了吗?荆白自认对于“塔”的认知不算很深,但也知道,这不是正常的破解副本的方式。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居心未明的中间人……
荆白对他的祝贺不予答复,中间人也便不再催促,只出神地看着他手上的那一角房子。荆白冲他点了点头,将这一角房子放到了地上。
说来也奇怪,这一角房子在他手中不过巴掌大小,重量也和它的体积一般平常。但等荆白放到地上,就变成了一栋正常小屋的一角大小!
但他方才明明是在地上拼的,拼好之后才拿起来观察,当时的房屋并没有发生变化。
荆白看了远处的中间人一眼。
是因为中间人认可了他的成果,说了那句“建成了”吗?
荆白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其他人似乎都还没有完工,只有宋不屈也拼好了,他还没注意到荆白这边,正面朝着荆白的背后,像是在观察什么。
在分好的地里,数字是在最前面的,房子则在后方,荆白因为看中间人,现在面向的是数字的方向;宋不屈看的就应该是房子,因此是背对着中间人的。
在宋不屈的8号地里,荆白除了他本人,什么也看不见。
果然,房子的修筑进度,只有本人才能看到……
没过多久,崔风也拼好了。他同样面朝着房子的方向,从各个角度看了一阵,随后转头盯着荆白和宋不屈,见眼前还是空地,就有些诧异了,张口问道:“路玄,你的房子呢?”
荆白早已料到这结果,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就在这,你看不见。”
崔风睁大眼睛:“我的房子你也看不见吗?”
见荆白摇头,他的目光回到自己的房子上,不自觉地吸了口气,手抬起来指着某处,神情很震惊:“这么——”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荆白看崔风张开了嘴,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他惊恐地左右张望着,那只原本指向应该是房屋所在位置的手,也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两手不断乱抓。
荆白早猜到房屋有关的信息不能交流,最开始,他以为崔风只是说不出话,见他额头上青筋直冒,双目暴突,舌头都伸了出来,喉间发出“嗬嗬”的气声,也意识到他竟然就这样窒息了!
他们的动静引起了宋不屈的注意,他虽然离得远,却也能看见崔风扭曲的动作和涨成猪肝色的脸,显然是极不正常的情况。
少年脸色惨白,惊恐地大叫起来:“崔、崔大哥,你怎么了?!”
他犹豫着想从自己的地里出来,见中间人还盯着他们,虽然心急,又不敢轻举妄动,急得跳脚。
荆白也是出于同样的顾虑,他没有离开自己的5号位,只能试着站到5号位的边缘,去够4号位的崔风,但两人显然隔了一段距离,荆白够不到他,崔风看这样子更是动弹不得。
这时,荆白身边6号位的赵龙也拼完出来了。他一出来就看见崔风狰狞的表情和充满血丝的眼球,反应极快地道:“他窒息了,怎么回事?”
荆白注意到一道刀锋般尖锐的目光看着自己,他顾不上回答——崔风眼看着要不行了。荆白定了定神,心一横,直接对远处抱着手臂看戏的中间人喊道:“工头,出事了!”
第123章 建筑队
中间人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忙乱的情景。
荆白转头叫他时,只见他眉头微微一扬,惊讶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随后笑道:“哟,这是怎么了?”
盯着众人或是焦灼或是恐惧的目光,荆白镇定地道:“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
他指了指说不,正视中间人莫测的眼神,从容地指着说不出话的崔风:“他好像有点不舒服,我担心他误工。”
中间人顿了顿,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语气中仿佛满是关怀:“哦?我看看。”
等他真的走过来时,崔风已经跪倒在地,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但是中间人的手一碰到他,他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吸了一大口气,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整片空旷的场地中,只有他咳嗽和喘气的声音,沉重而费力的呼吸声,让他听起来像是个苟延残喘的风箱。
宋不屈看得满脸揪心,不知所措地来回踱步,崔风一手撑在地上,他全身无力,头都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才支撑起身体,半是忌惮半是畏惧地看着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的中间人,想挣开又不敢挣开,脸色白得像纸。
因为太痛苦了,所以感知反而分外的清晰。
中间人的手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被掠夺已久的空气,又忽然地回到了他身边,让他如获新生!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荆白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正是在和荆白的交谈中,他发现他看不见荆白的房子,荆白也看不见他的。崔风一时吃惊,指着自己堆出来的那块房子,想问荆白:“这么大一块……”
但连“大”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就感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住了呼吸,分明周围没有人勒住他,他却在一瞬间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了。
他的耳朵还能听见宋不屈和荆白的声音,眼睛也能看到,这足以说明空气在他身边正常地存在着。可无论崔风怎么努力地深呼吸,他的身体都无法获取到维持生存的空气。
像一条被抓到岸上的鱼一般,他只能绝望地张开嘴,试图获取一丁点稀薄的空气,但这也是奢望。
他努力挣扎,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空气排斥了一般,就是无法呼吸进去。
这绝非自然的力量,崔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触犯了禁忌。
跪倒在地时,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直到荆白替他叫来了中间人,才算是得救。
中间人见崔风已经能站起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道:“哎,小伙子,你太年轻莽撞,违规了都不知道。”
见在场的人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中间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惊讶似的问:“怎么,我没告诉过你们吗?我为了内部的稳定,我们一期工程队是不允许打听各自的工程进度的呀!”
这时,剩下的几个人也完成了各自的进度,出现在了他们各自的那块地里。
见中间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崔风的4号地里,众人还都看着这个方向,罗小兵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中间人见所有人都到出来了,抚掌一笑:“正好现在人齐,那我就再强调一遍吧。”
他说话时,脸上还显出无奈之色,好像真的交代过这条规矩,只是众人没有上心一般。
刚出来的窦松等人一脸迷茫,听他大声道:“这9块地,是我们花了大力气给大家隔开的,就是不希望大家对各自的进度品头论足。希望大家明白,你们需要服务的只有各自的房主,能评判你们进度的,也只有你们的房主……”
他阴森森地看了崔风一眼,那眼神看得崔风浑身发寒:“使用任何方式透露房屋信息的,都属于违规。”
“违规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整个场地里鸦雀无声,崔风扶着喉咙的手颤抖了一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中间人见崔风脸上透出的恐慌之色,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嘴咧得很开,露出满口的黄牙:“不要担心,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如果有下次,违反规则的人会被我从吴山一期建筑队直接开除。”
都到了第三层,所谓“开除”的结果,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忍不住神情都是一凝。
崔风率先道:“抱歉,这次是我不小心,以后一定不会再违规了!”
众人也回过神来,纷纷附和,表示自己一定遵纪守法,绝不违规 。
中间人见事情处理完毕,也不管众人是如何表现,敷衍地冲他们摆了摆手,就回到了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
众人听完他的训话,都心有戚戚,各自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坐好。
像窦松这种没看到崔风当时情况的还略好一些,他想向旁边的小诗打听崔风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低声对她道:“妹子……”
小诗险些目睹崔风当场惨死,经过中间人警告,她简直失去了和其他人沟通的勇气,唯恐自己一句话不留神就被判定成违规,见窦松还问她话,头都摇成了拨浪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她说完就面对着自己房子的方向坐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面壁”的姿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窦松见她不答,又问不了其他人,只好悻悻地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险些原地去世的当事人崔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他悄悄地看向荆白,见荆白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两眼放空,近乎完美的侧脸上,那神色比起冷漠,更像是一片空白。
崔风想了想,小心地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他还没走得很近,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那不带感情的冰凉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崔风差点下意识地举起手求饶,他定了定神,才道:“那什么,我是来道谢的!要不是你叫了中间人,我今天就凉了。”
荆白道:“你是和我说话的时候中招的。”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既然崔风在触犯规矩的时候没有当场暴毙,又意识清醒,他就觉得对方还能抢救一下。
而且,如果不是崔风,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工程队,果然是有禁忌存在的。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个分出1到9号用地的做法,只是用来屏蔽他们互相之间的沟通。就像他们看不见对方的房子一样,荆白想的是无非是他们听不到、或者说不出自己房屋的信息。
但隔离,和禁止违反的规定是两码事。
崔风表现出异状之后,荆白立刻意识到,这是这个副本里,或者说“工程”开始以来第一次有人违规。
中间人在远处一直袖手旁观,荆白想了想,试着从“工人”的角度呼唤了作为“工头”的中间人,果然,他成功了,中间人走了过来。
但是荆白并不觉得这是他抓住了中间人的漏洞,相反,崔风被剥夺了“呼吸”,这种死亡的方法非常痛苦,而且不是立时死去,更像是某种警告,提醒他们,这个工程队的确有着不能触犯的禁忌。
“中间人”用崔风做了警示,更像是在展示禁忌的效力,或者说,宣告着“规矩”开始执行。
除了修房子这个任务,他们没有被告知任何禁忌,一晚上过去了,也没有人死亡。所有人,包括荆白自己在内,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现在“中间人”的行为告诉他们,禁忌同样是存在的,只是没有任何提示。只有等人真的触犯了规则,中间人才会告知这条规矩……
但是下次触犯禁忌的人,就不会再有和崔风一样的好运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崔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只会加重众人之间的互相隔离。
荆白回头看了中间人一眼。
这个副本一直在淡化和隔离他们这些进塔的人相互的关系,又一直在强调他们借宿的木屋的“房主”和他们之间的联系。
它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咦?”宋不屈诧异地站起身来,他发现他的羊又来了,远远地能看见它忽然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嘴里还叼着一个小篮子。
小羊看见他站了起来,迈着四条小腿踢踢踏踏地飞奔过来,随后把嘴里衔着的篮子放到了地上。
那篮子上蒙着一层黑布,看起来不像是砖,小羊拿头不断拱着宋不屈,示意他把黑布掀开。
在他隔壁7号位的眼镜男□□好奇地转了过来,他也好奇这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宋不屈犹疑片刻,掀开了黑布,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让他吃了一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看着小羊亮晶晶的黑眼睛、挺起的小胸脯,好像在邀功似的样子,嘴唇开合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摸了摸小羊的头。
□□本来一直好奇地看着他的篮子,等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时,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宋不屈瞪了他一眼,□□连忙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还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咳咳!”
太好笑了好吗!
郑重其事地拿篮子装着,还盖了层黑布,掀开一看,是两个粗面做的大馒头,还有一碗清得能见底,不知道是粥还是汤的东西!
即便他一晚上没吃饭,此刻饥肠辘辘,看见那两个一看就极粗糙的、黄乎乎的馒头,硬是也没升起半分胃口。
果然是干多少活儿,吃多少饭吗?
他在肚子里暗笑不已,远处,陆陆续续的,其他人的房主也出现在了山顶上。
赵龙的小鸟,还有那个路玄的羊……都纷纷衔着黑布小篮子来了。
这让□□更确定,这个副本的隐形规则,肯定就是多劳多得。
这些人的动物当时送砖块的时候都来得很晚,带来的红砖也是最少的。这时候送饭的时候又出现得这么早,恐怕那黑布小篮子底下,装的也不会是可口的食物。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送砖不积极,送饭跑第一?
第124章 建筑队
荆白也注意到了宋不屈的小羊带来的黑布篮子,他隔得远,看不见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但是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宋不屈拿着馒头大嚼起来。
看他略显痛苦的表情,这馒头估计也不太可口,每嚼两下,他就要端起一个朴素的大碗喝一口——也不知里面装的是汤还是水——才能艰难地下咽。
宋不屈的羊叼来的是馒头,他的房主也是小羊,送来的食物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荆白看了几眼,见宋不屈吃下去这些食物之后没有什么异状,才默默将目光收了回来。
想来也是,房主送来的食物,是副本中唯一合理获取食物的方式。如果这些东西都不能吃,那他们这些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没过多久,赵龙和崔风的小鸟也扑棱棱地飞了过来,荆白自己的小羊也出现在了平台远处,迈着小腿欢快地往他这里跑。
崔风的小鸟飞得更快一点,他虽然违了规,但他的“房主”似乎并不在意,将篮子放下之后,还亲热地围着他飞了一圈。
荆白坐在他旁边的地里,听见这只鸟一边绕着崔风飞,一边呱呱地叫着,那叫声嘶哑刺耳,实在说不上好听。
崔风抱歉地冲荆白笑了笑,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鸟:“它特别爱叫,你别见怪。”
话虽如此,他看鸟的目光还是很柔和,看不出一点不满,顺手将它送来的饭打开了。
荆白瞥了一眼,果然也不丰盛,是两张粗面烙的饼,还有一大碗清汤,上面一点油星都没有,之所以能看出来是汤,只因为上面还飘着着两片孤零零的、发黄的菜叶子。
崔风咬了一口粗面饼,发现几无多少水分,又干又硬,十分难嚼,不得不端起汤喝了一口。
“噗……咳咳!”他咳嗽了几声,差点把汤喷出来,见荆白往他这里看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地笑了一下:“抱歉,我没想到这汤没放盐……”
他咂了咂嘴,其实没放盐只是这碗汤最微不足道的缺点,这汤味道发苦,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以至于飘着的两片菜叶子他都不敢尝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蔬菜的叶子。
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粗面大饼,对荆白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不让你了。”
荆白微微摇了摇头,别说他不让,就算真的让了,荆白也不会吃的。
这食物算是他们建房子的“酬劳”,同样和他们的建筑进度以及房主对他们的认可程度挂钩。按照这个思路,吃别人给的食物,多半也是禁止的。
崔风话音刚落,荆白就看见他自己的小羊走了过来也哒哒地走了过来。它在荆白面前放下篮子,照例先拿头拱了荆白一番,直到荆白摸了摸它软乎乎的小脑袋才算作罢。
它四蹄一屈,跪坐在地上,似乎要在这多待一会儿。它是“房主”,想怎么样自然都是凭它的意思,荆白没有阻拦它,在小羊的额注视下掀开了篮子上的黑布。
是三个棕色的窝窝头,旁边一碗浅黄色的,荆白乍一看以为是汤,端起来晃了晃,才发现是一碗看不见几粒米的小米粥,让人没有丝毫食欲。
荆白把窝窝头拿起来,发现还是热的,手感也很粗糙,不过闻上去至少没有异味,轻轻咬了一口,发现只是口感粗硬,加上没有什么味道,倒也算不上难以下咽。
当然,这样的食物原本也谈不上什么味道可言,不过荆白本来也不追求口腹之欲,只要能填饱肚子,保证自己的体力,再寡淡的食物他也能忍受。
崔风见荆白脸上没有丝毫异色,还以为他吃得更好,定睛一看,拿的也不过是粗面窝头,顿感心理平衡了一些。
荆白的羊来了没多久,赵龙的小鸟也来了,照例是黑布小篮子,一样的干馒头,在崔风眼中,赵龙更是夸张。
这位大哥大约是过过苦日子的,吃东西极快,一看就不好下咽的三个馒头就一碗汤,他竟然比荆白还要先吃完。
崔风一想也是,现在就他们几个人吃上了东西,其他人只有干看着的份儿。哪怕他们的食物看上去并不好吃,也比没得吃强啊……
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人,远在1号位的罗小兵看着他们中间的几个人,愁苦地道:“唉,真想吃口东西,馒头、饼,什么都行啊,我不挑!”
他旁边位置的小诗见他眼巴巴地看着崔风的方向,崔风那张饼,她看着都觉得干得噎人,不禁道:“崔大哥那个饼看着就不好吃,你连这都馋?”
她瞅了瞅罗小兵的肚子,好歹咽下了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看罗小兵的身材,理应比她更扛饿啊……
罗小兵是个圆头圆脸的胖子,个头不高,吨位不小。
他从小诗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未尽之意,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你以为我怎么长胖的?我这人吧,没啥追求,就喜欢打打游戏,吃吃东西。自从进了这破塔,游戏没得打了不算,现在连东西都吃不上了……”
他越说越惆怅,整个脸都耷拉下来。小诗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忍忍吧,一会儿你的房主来了就有吃的了。”
罗小兵点点头,他也不盯着崔风看了,开始眺望远方,等着自己的房主出现。
他的房主是那只似虎似豹的小兽,也不知道能给他送些什么吃的来……
他的房主还没来,小诗的房主却先来了。
虽然它还是只浑身长满绒毛的幼崽,但看上去已经比崔风的鸟大了好几圈,态度也同猛禽一般骄傲。
它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只是将一只蒙着红布的大篮子丢到地上,落到离小诗几步远的地方,用长长的尖喙静静梳理自己的羽毛。
红布还没掀开,已经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小诗只觉食指大动,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连忙将上面的红布掀开。
里面有一只瓦罐,几样小菜,一碗雪白的米饭,红红绿绿的,看上去十分诱人。
罗小兵惊呼道:“哇,你这顿饭,看上去可比他们的好多了!”
小诗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引人注目。
但就算她无心高调,香气却是挡不住的,连窦松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你这吃得不错啊。”
小诗赔了个笑脸,眼看见冷淡的路玄,还有方才还在被罗小兵羡慕的崔风都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心中有几分自得,又担心自己太招眼了,连忙对一边犹自梳理羽毛的大鸟说:“谢谢你呀!”
大鸟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没有理会她,小诗美滋滋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荆白同样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但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小诗篮子上蒙的红布。
红布和黑布的区别,仅仅是菜丰盛与否么?
罗小兵在小诗旁边看得直咽口水,好在没过多久,他的小兽也来了!
他的小兽也是衔着大篮子来的,罗小兵一看篮子上盖的是红布,就猜里面一定是好东西,等小兽一放下篮子,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
等红布一掀开,他更是两眼发亮:这里面好几道硬菜!红烧肉、蹄髈,炖的老鸭汤,样样油光发亮,一看就是精心炮制。
罗小兵已经三顿没吃饭了,见到眼前这些美味佳肴,如何克制得住,迫不及待地拿上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呜呜,真好吃……”一口红烧肉下去,罗小兵差点美得原地飞天,他吃得狼吞虎咽,窦松在一边看着,神色却纠结起来。
说起来,他好像得罪过自己的房主,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拿到蒙黑布的篮子吧?
虽然好歹能填饱肚子,但谁不想吃好吃的东西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他姗姗来迟的房主终于出现了。
看见小兽的那一刻,窦松眼睛一亮:是红布!
小兽对他似乎还是十分嫌弃,没有像其他人的小兽一般给他送到面前。
窦松也不介意,他已经闻到了香气,快步上前打开篮子,果然是佳肴美馔!
不说鲍参翅肚,也有不少山珍海味,肉、汤、饭一样不缺,不过在窦松看来,这些都是小事,最让他高兴的是,这说明只要他把那些砖都拼好了,就算是房主对他有些意见,也只能乖乖地给他送菜!
就算来得最晚,它不也是照样带着红布篮子来了吗?
窦松一边吃着房主送的菜,一边看了那离他好几米远,似乎有些嫌弃他的小兽。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副本的本质,就是多劳多得!所谓的“房主”,其实就是中间人用来迷惑他们的烟雾弹……
荆白吃完了东西,小羊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咩咩地绕着荆白转了几圈,直到荆白把它从头到尾摸了一遍,还多摸了几遍羊羔的头顶,它才恋恋不舍地衔着空空的篮子离去。
荆白同样注意到了窦松等几个人的食物同他们几个不一样,和他隔了一个赵龙的眼镜男张闵也是红布篮子,他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赵龙就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眼角的皱纹更加清晰,荆白还记得之前崔风窒息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非常尖锐,仿佛怀疑荆白对崔风做了什么一般。
他显然是要和荆白私下说话,荆白索性走到自己和赵龙的边界线边缘等着他,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赵龙走到他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赵龙率先道:“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荆白见赵龙不再装出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目光锐利,神色坚定,抱起双臂,也没同他打机锋,直接道:“你说的是什么?”
赵龙瞥了一眼他的手臂,道:“红布和黑布。”
荆白微微挑眉,以示赞同:“嗯,两个阵营。”
赵龙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这会是个对抗本吗?”
荆白才过了三个副本,根本没听说过所谓的“对抗本”,但从语义上能分辨出来赵龙的意思,但是按照塔的意思,怎么会出现登塔人之间的对抗?
他没有直接否定,只是皱眉道:“这里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已经分得很开了,每个人只需要建自己的房子,如何会形成对抗?”
赵龙看了一眼荆白那张沉静的脸,低声道:“那也未必。我们手里就这么几块砖,万一建好房子出去的名额有限……”
不知是不是顾忌到看似并不存在,又似乎无处不在的禁忌,他没有把话说明,但是这个程度已经足够荆白听懂了。
他不自觉地往赵龙身后,张闵和丁武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是说……砖?”
像他和赵龙这种砖块少的,想要提前完成工程,不就要偷走……或者抢走别人的砖?
但这引申出一个问题,他们根本看见别人的房子,红砖到手就会变成需要拼凑的积木,万一拿到手,发现自己的积木和别人的不一样,根本无法建成自己的房子呢?
而且塔的副本从来都以逃生为主,上个副本里荆白记得柏易说过,凡是自带资源的副本,所有人带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机制非常公平。
换到这种两手空空的副本,资源还需要互相掠夺来完成,就和公平的机制完全违背了。
荆白看了赵龙一眼,没有提出这个问题,也没有选择评价他的观点,目光隐晦地转向站在远处的中间人:“如果这违规呢?”
赵龙露出了一个看上去非常熟悉的、憨厚老实的笑容,他耸了耸肩,那种朴实的气质又迅速消失了,显出一种略带痞气的无谓。
“我只是提出自己的观点,但是你信不信,其实根本不用等你我出手来试探规则……
“阵营已分,你难道以为,人人都能沉得住气么……”
第125章 建筑队
荆白看着赵龙,目光平静无波,即便赵龙极力分辨,也无法从中找到一丝心动,或者跃跃欲试的痕迹。
中年男人并不着急,他那张平凡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笑容,非常隐晦诡秘,像是等待着荆白表态,又像是暗示他什么。
荆白却没如他所愿,弧度优美的唇角勾起来,却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冷笑:“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赵龙微微愣了一下,荆白看着他,漠然地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会干涉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房子走去,赵龙反应不及,只能看着他一个孤零零的背影远去,与此同时,冷淡清冽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是他无所谓地道:“……你最好也别来烦我。”
荆白没有继续这段谈话,因为他知道没有必要。
赵龙并不是诚心找他合作的。
赵龙果然也不再叫他,荆白回到房子前面,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
静默的氛围中,忽然,乌黑浓密的双睫颤抖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蝴蝶挥动了翅膀。
荆白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东西却还在。
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他拼好的那一小块房子里面,突然出现了一小堆砖块?
荆白看着那一堆红砖,嘴唇微抿,难得地犹疑起来。
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堆砖块拼起来,因为他对所谓的“中间人”说的话充满了不信任。
将房子砌好,真的是这个副本的出路吗?
房主是不是普通的动物还不能完全定论,但是“中间人”显然不是人,不是人的东西提出的要求,难道达成了,就能平平安安地离开?
荆白很怀疑这件事,但房子距离砌好毕竟还有一段时间。而眼前的问题是——今天下山之前,如果这堆砖块没砌好,是不是也算违规?
疑虑在荆白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左右,发现所有人都还在原地,或站或坐,有的甚至还在打瞌睡,也不知是没有看见砖块,还是没有选择去干活。
有崔风的前车之鉴,无论其他人有没有看到,肯定也不会互相确认和房子有关的事情。
他回头一瞧,这次连一直站在远处的中间人都坐了下来,一副准备休息的样子。
荆白不是纠结不定的性子,他盯着那堆砖块看了一会儿,也不再关心其他人如何对待它了,他站起身来,径直朝它走了过去。
拿起红砖的那一刻,青年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在默不作声的众人眼中,像是开启了某种信号一般,有几个人也立即起身走向了自己房子的方向。
自从崔风和荆白说话违规后,众人几乎不开启房屋之间的交谈,吃完饭之后,没了谈资,众人都无所事事地在原地坐着,自以为低调地悄悄窥视着别人的动向。
环境虽然安静,可互相之间,游移的眼神,还有说不出口的房屋建设进度,都像一层看不见的阴影,悄悄爬上众人的心头。
荆白自从进了屋,和外面的动向就已经隔绝,自然也不知道外面有人跟随了他的行动。
和之前小羊送过来的一样,红砖一到他手里,就变成了积木似的小物件。荆白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又同已经建好的那一角房屋作对比,发现大小和颜色都差不多。
看来这堆砖和他之前拿到的红砖一样,都是眼前这栋房子的材料。
那便没有什么值得犹豫的了,既然是同一栋房子的,无论是考虑到副本的进度,还是为了至少活过今天,活着下山,自然需要拼出来。
荆白盘腿坐下,面对着那一小堆红砖,开始一块一块耐心拼起来。
最开始跟着荆白开始拼的,是和荆白隔得最近的崔风。
作为一个经历了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崔风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么傻乎乎的呆坐着。
可是他无意中做了第一个违规的人,在中间人那里已经挂上了号,现在唯恐自己表现得不够循规蹈矩;再无聊,他也只敢坐在自己的地盘上,一会玩玩手,一会摸摸脚。
当他数出来自己手指上有9个漏斗,1个撮箕,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天,试图回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时,忽然感觉视野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神一看,自己之前建的房子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堆新的砖。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房子因为违规塌了!
他吓得差点叫出声,好歹忍住了,仔细看过才发现,那一堆砖像是新刷出来的,之前根本没有!
可是,他们的“房主”送完饭就没再出现过了,怎么确定这些砖块真的是他的房子的?
作为犯过禁忌的当事人,崔风虽然心中有一万个问号,这次也学会了把嘴闭得紧紧的,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悄悄地左右张望着。
直到他旁边5号位的荆白忽然一言不发地起身,又消失在了原地,崔风才意识到,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看到新刷出来的砖块的人!
既然有人打了头,他也坐不住了。他的房主是小鸟,带来的砖块本来就少,在丁武和罗小兵这些人面前,他们都是标准的后进生,此时不迎头赶上,更待何时?
他稍等了一息,见荆白那里没有传来奇怪的动静,立刻也冲向了自己房子里的那堆红砖。
紧接着是赵龙,他只比崔风慢了一息,至于张闵和窦松,他们俩在看到砖块时就蠢蠢欲动——他们都认为这个副本的破解办法就是多劳多得,等发现不是只有自己看到了砖块,自然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早点建好房子,就能早点出去!
小诗和宋不屈犹豫了片刻,见崔风已经消失了,远远对视了一眼,仿佛找到了某种默契,各自进去了。
外面剩下的,正好就是1号位的罗小兵和9号位的丁武,两人一头一尾,遥遥相望,颇有几分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罗小兵不知道丁武为什么没进去,但他是因为心里没底。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他的房主就是那只似虎似豹的小兽吗,给他叼来的砖块也格外的多。他本来心里挺欢喜的,但等搭完那堆积木,他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
他这栋房子,是从两边往中间修的,等他搭完了捧在手里看了几眼,发现这积木竟然已经搭好了一个大致的外围结构……
罗小兵虽然不是专业学建筑的,但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这种砖瓦房,他从小就看得挺熟悉的。
倒不是说砖瓦房的设计有什么不对,只看外围倒是没啥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快了。
只看眼前这栋房子的大小和结构,顶多三五天的功夫,房子就能搭好。
这都是第三层塔了,罗小兵看着眼前的房子,心里实在有些疑惑。他当然知道副本的难度不一,但也从没在任何人口中听见过没有任何危险,只要乖乖完成任务就能出去的副本。
就算“中间人”提到过禁忌,但“不交流进度”这个规定本身就像是在推动他们拼命搭房子,崔风这事出了以后,罗小兵心里更没底了。
他盯着房子里的那堆砖,高度紧张下,他的额头不断地渗出汗水。
不知道别人的进度如何,可他眼前的这堆砖,和他吃饭前搭的那一堆看上去数目差不多。
如果一天搭两堆这样的砖瓦,岂不是两三天就能出去?
越是看到眼前的砖瓦这么多,他就越不想动,他总觉得这房子搭得太快,也太容易了,在这座塔里,哪来这么多好吃好喝,干完活就能出去的副本呢?
他是嘴馋,但是、但是他也不想用命换这一口吃的啊!
他盯着那堆砖,就像盯着一堆催命符,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过去的脚步。
他看了一眼丁武,丁武也遥遥地看着他。罗小兵记得丁武和他一样,也是小兽做的房主,估摸着盖房子的进度也和他差不多。
但是他俩相隔太远了,谁也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除非大声呐喊,否则也无法说话沟通。
但现在这个情况,谈什么都不安全,罗小兵下定决心今天不搭了,反正这砖也不是房主送来的;丁武也看了罗小兵一会儿,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冲了进去。
罗小兵看着外面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心中极度惶恐不安,他知道自己此举或许不对,但是如果盖了……
他看着那堆起来有半个他那么高的砖块,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寒。
他往地上一坐,决定还是不继续建了。
当时房主来送砖的时候,他看了隔得近的几个人的砖块数量。
因为小兽的载重量大,他猜测自己的进度本来就比带着大鸟的小诗等人快,遑论崔风和路玄这些只能吃窝窝头和干面饼子的。
就算他放着这些砖头不堆,顶多也就是被小诗这种带着大鸟的赶上;如果路玄、崔风他们拿到的砖块和之前他们的什么小鸟小羊一样,那即便是堆好了,房子的进度肯定也赶不上他。
如果真的按房屋的修筑程度来考核他们,他肯定也不是最后一名。
这样想着,罗小兵稍微轻松了一点。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背上的工服竟然都湿透了。
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可真是够傻的,幸好没人看见。
他悻悻地想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中间人。
身材瘦小的男人正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悠闲地坐在地上。
说是“工头”,他现在却并未关注众人的行为,也没有任何干涉他们的行为的意思,连脸都没朝着他们这边,而是望向了吴山的远处。
罗小兵不禁跟着他看去。天空的尽头,是一片美丽的金红色晚霞,那光线灿烂而温柔,像少女飞扬的舞裙,波动着,荡漾着,为天空染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真美啊……
他不由自主地想道。
罗小兵正要将目光收回,忽然浑身一震,发现了一件事。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怎么天竟然要黑了?!
他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着,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手边的5号位里,已经站着一个纤细而高挑的身影。
他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罗小兵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疏离感,仿佛眼前这个人已经同世界隔绝。
这是5号位的路玄,看他站的位置,应该也是第一个爬到山顶的人。
这才过去多久,他竟然就已经建完了自己的部分了吗?
第126章 建筑队
有了之前的经验打底,荆白拼这堆砖块就能说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他之前虽然没有什么拼积木的经验,但是这一块接一块的拼凑出一个结构,真上手也不困难。他很快拼凑好了,拿在手里观察了一番。
拼出来的这一端的房子的构造,和之前的也是对称的,只是一个是左边的墙角,一个是右边的墙角。
他起初以为这个房子是从左修到右,现在才发现竟然并非如此。
瞧这左边一面墙,右边一面墙的架势……竟然是从两边往中间修的?!
这建筑方式真是十足怪异,可惜没有设计图供他们查看。荆白将这积木拿在手里研究了一阵,实在理解不了,只好依样画葫芦地把这右边的墙角往地上一放。
他原本打算回头找中间人验收,却发现这次根本不必等中间人发话,右边这面墙落地的一瞬间,就迅速放大,屹立在了他这块地的最边缘!
而他,也回到了现实中,脱离了方才搭积木的,与世隔绝的空间。
荆白往后退了一步,便于从全局的视角观看自己搭出来的这个半成品,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最先修好的,是两堵外墙。
这栋房子对这块地的利用率是极高的,两堵墙都正好卡在土地的边缘位置,导致荆白想绕着房子走一圈看看都不行。
虽然他看不到其他人的房子,但是画出来的分界线依然是存在的。
荆白无可奈何,索性也不纠结于这套半成品的房子,转过来观察不知道为什么一言不发的中间人。
中间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地上,他的方向背对着荆白他们的九块地,两手撑在背后,仰着头,悠然自得,仿佛在看风景。
荆白望向他看着的方向,也注意到了天边泛起的红色。
他拼了很久积木么,怎么感觉一转眼就夕阳时分了?
自从来到这个副本以后,他们没有任何计时的方法,搭积木建房子时又会进入那个特别的空间,导致他们对时间流逝的感觉几乎全来自天色。
现在出现夕阳,显然就是黄昏时分。可荆白总觉得,这一天过得太快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周围,1号位的罗小兵正呆呆地看着他。
荆白瞥了他一眼,如果没记错的话,罗小兵的房主是那只虎头豹身的小兽,他那里的砖块应该比荆白的多出不少才对。
除非他拼得非常快……
或者,根本没有拼。
罗小兵整个人看上去都怔怔的,荆白担心触犯禁忌,也不打算问他,反正具体是否违规,得看中间人到时候的说法。
他索性也坐了下来,像中间人一样,远眺着天际明亮灿烂的晚霞。
周围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赵龙、崔风、宋不屈……
荆白连目光都没有转移一下,他感觉到隔壁两个人出来之后都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有话想说,但他此刻并没有聊天的心情,于是无论受到多少注视,都八风不动地看着远方。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慢慢地,夕阳也带着闪耀的光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天边只剩下绯红的云,中间人仿佛终于看够了,笑吟吟地转过头来:“哦,到下班时间了。”
他用浮夸的动作,装模作样地四下扫视了一圈:“大家的建设任务都完成了吗?完成了的就可以下班了!”
众人眼前一亮:“我们可以回木屋了吗?”
这是宋不屈在问,中间人看着他笑了笑:“那当然,房主还在家等着你们呢。天快黑了,记得看准回家的路。”
众人纷纷喜上眉梢,眼看天就要黑了,下山就算比上山快,恐怕也得花上半小时。
这座山虽然白天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但是副本里入了夜,本来就是高危时间,就算睡在房间里都未必保险,何况还在山上?
众人也不想等着房主来送饭了,只要让走,什么都好说。一听他说可以下班,和附近的人对视几眼,都从试探着从那块圈了他们一天的地里迈了出去。
荆白走在最前面,还没走出这块平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惊恐的喊叫声:“别走,你们别走啊!我怎么出不来了,救命啊,救命!谁来帮帮我!”
荆白已经猜到了是谁,仍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除了罗小兵,还能是谁?
罗小兵站在1号地里,他就像一只绝望的无头苍蝇,除了背后是房子,他向左、向右、向前都试过——
三堵看不见的墙将这块看似开放的土地变成了一座监牢,把他关在了里头!
有人停下脚步,有人充耳不闻,犹自往前走着。荆白注意到所有离开的人中,赵龙是走在最后的,这时也只有他离罗小兵最近。
罗小兵还在做着最后的尝试,他把浑身的肥肉都怼在那层无形的障壁上 ,一边朝着众人声嘶力竭地呼救。
只有赵龙,他没怎么犹豫,就向1号地走了过去。
罗小兵那张胖脸上已经涕泪连连,见赵龙向他走过去,他噗通一声跪下了,在1号地的边界处对着赵龙不住磕头,光秃秃的大脑门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但当赵龙走到他面前时,却发现除了罗小兵,他也能感觉到那堵看不见的墙拦在他和罗小兵之间,两人在同一位置向对方伸手,却完全接触不到对方。
赵龙试着推了几下,却发现这层厚墙完全推不开,完全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赵龙朴实的脸上露出沉重和遗憾混杂的神色,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转头走开了。
罗小兵见赵龙也放弃了,满脸绝望地跪倒在1号地的边界处,拼命拍打着无形的空气:“救命啊!!!谁来拉我一把,中间人——不对,是工头……工头,工头老大,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在罗小兵叫到他之前,中间人头都没回过,此时他已走到了山路的路口,才回头瞥了痛哭流涕的罗小兵一眼,面带无奈之色:“我给你们可是留足了时间,你自己的工作没做完,现在来求我?晚了!”
罗小兵嚎哭的动作停下了,他呆呆地看着中间人:“可是、可是我——”
他还算有半分理智,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可目光却忍不住从荆白、赵龙、崔风这几人脸上扫了过去。
他很不服:如果论房屋完成的情况,至少这几个人是不如他的呀!
中间人注意到了他的异状,目光倏然间冷了下来:“你自己的工作有没有完成,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吗?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才能下班,这是规矩!”
又一条规矩出来了。
众人都还没来得及离开场地,不禁都神色一凛。
荆白注意到了罗小兵一扫而过的目光,他又是第一个出来的,大概清楚罗小兵在想什么,只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人实在是不聪明。
罗小兵被中间人的眼神盯得发抖,瘦小的中间人之前没有给过他太大的恐怖感,但此时面对着他的目光,罗小兵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吐着信的毒蛇盯上的老鼠,恐惧得瑟瑟发抖。
在众人或是迷惑,或是惊疑的目光中,罗小兵虚弱地说:“对不起,我干、我干……我马上就去干活!!”
他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房屋里,圆滚滚的背影就这样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中间人见他进了房子,微微一笑,转过头下山了。
荆白也不再看一号地的方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看中间人这副模样,罗小兵即使把那堆积木都拼出来,恐怕也很难活着下山。
相比起来,还是下山的事情更要紧。太阳已经落山,等不到他们回到木屋,天就要黑尽了。
中间人之前说,让他们“看准回家的路”,难道就只是随口一提么?
他们上山的时候,从山下通往山顶的道路分明就这一条,凤琴等人落后了这么远都能追上来,根本没有迷路的可能性。正常的情况下,根本不需要“看准”。
荆白只觉得不妙,他追在中间人身后,准备和来时一样,全程紧跟着对方下山。
中间人虽然又瘦又矮,动作却很灵活,下山他同上山一样,走路极快,在乱石山壁间辗转腾挪。
吴山虽然不高,山势却陡峭,加上好几段路都没有石板,全是泥土,上山时攀登,只是耗费体力;下山虽不那么累,但因为天色已暗,加上坡度产生的冲力,草木掩映之间,非常容易一脚踏空,荆白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只好看着中间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他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快的了,但是比起上山,下山时的中间人的速度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及。荆白追了一阵,险些一脚踩空,还往下滑了一段,全靠反应及时,扶住周围凸起的石块,才稳住身体没有滚落下去。
荆白惊魂未定,五指紧紧扣住石头,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边的晚霞都已经消散了,虽然看着还没黑透,但是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了上来,与变成暗蓝色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
脚底踩空时,为了攀住手边的石头,他的目光挪开了一瞬。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原本就领先他很多的中间人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尽头。
或许这就是中间人说这句话的意思?
荆白都追不上,那些落在他后面的人更不可能追上。尽管山势陡峭,月黑风高,但这座山上的所有活人,现在都只能摸黑下山了。
荆白也不是头一次面临这种危险,但眼看着中间人不见了,也禁不住叹了口气。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荆白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除了抓着石头的这只手用力过度有酸痛感,其他的伤处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他停下这一会儿,天就黑透了,周遭给人的感觉也为之一变。
那些白天时又直又高的挺拔树木,此时在月光下投下漆黑的而巨大的阴影。微风吹过时,连带着影子也晃动起来,幢幢的,像是择人而噬的怪物。
荆白扶着手边的这块石头,正要打起精神,走过这段山路,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赶了上来。
稳重的男声听起来有些惊喜:“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在前面!中间人呢,怎么不见了,你没跟上他?”
荆白没有回头,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声音的主人——赵龙,追上他,又越过他,三步并祝两步地跑到他前面。
见他没跟上,中年男人纳闷地回头看着荆白,脸上充满疑惑:“这天都要黑了,你怎么不走了?”
第127章 建筑队
荆白道:“他跑得太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他指了指远处中间人消失的位置,赵龙眯着眼睛看去,前方路崎岖蜿蜒,确实人影都没有一个,只得叹气道:“唉,尽力了。我这一大把年纪,实在跟不上啊。”
他挠了挠头,对荆白道:“怎么,你还不走啊?”
荆白放在石头上的手轻轻拂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要和我一起走?”
天色已经黑了,一个人走恐怕更是不妙。他回头看了看,也不见其他人追上来。
赵龙憨厚地笑了:“我是追着你来的,后面的人离我们估计还有一段距离。你想等着他们一起?”
荆白摇头道:“不必,走吧。”
他放开石块,匆匆几步就走到和赵龙身边,在黑暗的幽径中,同他并肩走着。
眼前的路,是幽暗狭窄的,周围的树却是高耸入云,密匝匝,黑漆漆的,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在这片黑暗中,他们还要摸黑往下走,更是让人本能地觉得不适,总是不自觉地疑心自己是否走错了,或是……将要被指引到某个未知的去处。
好在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透过缥缈的薄云,清浅的银光洒在林间,洒在路上,洒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像一层如梦似幻的薄雾,让眼前的景象更显得不真实。
赵龙忽然精神一振,兴奋地指着前方:“那一点亮的是什么?”
荆白也看到了斜下方的一点光亮,在周遭的黑暗中,那一点光明反而让人心里没底起来。赵龙迷惑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路玄?那是不是木屋的光?我们是不是走出来了?”
荆白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
如果是木屋,至少也有十几座,怎么会就只有那一点亮光?
赵龙似乎被荆白一句话点醒,也意识到了问题。确实,如果不是木屋,这山路上的一点亮光就显得太奇怪了。
他犹疑着道:“会不会是离得远,所以只能看见这一点光?”
见他跃跃欲试,荆白便道:“也没别的路,走近一点再看吧。”
岂料他这话一出,赵龙反而突兀地往后退了一步。荆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听见他缓缓道:“你……你到底是不是路玄?”
荆白眨了眨眼,面对突如其来的质疑,他表现得十分镇定,失笑道:“怎么,我不是,难道你是?”
赵龙顿了顿,道:“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突然提醒了我。
“这里只有一条路,而我。是追着你过来的……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荆白已经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所有人里,只有荆白走在他前面,如果这条路不对,赵龙自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只能是荆白了。
荆白勾起唇角,眉头微挑,露出一个十足反派的笑容:“你怀疑我?”
“我只是觉得不对劲。”赵龙谨慎地说,隔着一片黑暗,荆白也能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在打量着他:“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是路玄本人?”
什么办法?
他和赵龙进副本之前连话都没说过,也就是今天上山之后才有了对话,两人根本就不熟悉,谈何证明?
在黑暗的山林中,前路未卜,唯一的同伴还在质疑自己不是人。荆白脸上却没显出一丝慌乱,见赵龙语气犀利,反而冷笑起来:“那你先证明你是赵龙吧,我独自走在前面,背后只来了你这么一个人,我也觉得不对。”
赵龙一怔,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那句话问得无理,一时竟然噎住了,又挠了挠头:“我……”
他像是想道歉,却没说得出话,荆白脸上现出一丝不耐之色,淡淡道:“就这一条路,你走不走?”
整座吴山,说只有一条路是一点没错的,虽然这条路经过的地方也非常陡峭,有的地方甚至连石板都没有,需要手扶着才能上下,但这是唯一一条能看得见的,没有高大的树木和茂盛的草叶挡住视线的路。
早在上午登山时荆白便发现了,吴山本身的山高并不怎么样,但山上长着的,却全是根深叶茂的大树。高的足有百尺,笔直挺拔,低的也有草木旺盛,树林深处,一打眼就是幽暗碧绿的一片。
除了他们上山时的那条山路,哪怕被中间人远远甩在后面,也没有人嫌命长,跑去树林中探索近路。
荆白给了台阶,赵龙自然要下,连忙激动地说:“走啊,当然走!”‘
他连忙走了回来,荆白瞥了他一眼,两人回到并肩的模式,向着前面的那一点亮光走去。
罗小兵在搭积木。
拿起积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他眼前消失了,想起中间人说的“做不完工作不许下班”,他知道谁也帮不上自己的忙,只能把这该死的积木赶紧搭起来。
但无论他内心有多么迫切,也无法一瞬间就让所有的积木都拼起来,哪怕感觉自己已经被架在火上烤,急得也只能一块一块地慢慢拼。
这块空间虽然看不见其他人的房子,但是却能看见天色的变化。
哪怕罗小兵一直在心中绝望地祈求中天黑得晚一点,再晚一点,夕阳却也毫不留恋地坠入了地平线,平台上的光线也变得更暗了。
而这时,罗小兵的积木才拼了一半不到。
他的手抖个不停,光线的昏暗也让他很难看清自己眼前的积木,逐渐爬升的恐惧感像一只巨手攫住了他,让他不由得
山中不似城市,一旦天黑,就是一点亮光都没有的,头顶的月亮洒下的那点银辉,也显得格外的孤冷凄清。
罗小兵环顾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在山顶上是一块平地,虽然没有任何照明,但也没有遮挡视线的东西,月光在这里变得格外明显,像水银似的铺了一地,让罗小兵至少保留了基础的视野。
他摸了摸狂跳的心脏,虽然已经冷汗淋漓,但他极力安慰自己:至少这里一旦有什么东西出现,他第一眼就能看到。
现在整个平台空空如也,对他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这个空间里除了房子,一开始就没有别的人和物,反而让他有种说不远处的安全感。
罗小兵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凭借着月光那点微弱的光线,罗小兵整个人趴到了积木堆前,专心致志地拼着手中的积木。
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让他的汗水一直流个不停,他的额头都开始发痒,却不敢伸手去擦——他不敢做任何耽误时间的事,生怕就因为那一丁点时间,就断送了自己微博的生的希望。
是的,他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但是既然中间人没算他违规,那他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到了这时候,他只能选择不去想自己下午为什么没有搭房子的事情,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当下,只要他动作够快,一定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他太过于专注了,几乎屏蔽了外界的动静,直到那小山似的砖块下去了大半,他才抹了一把早已经湿透了的短发,抬头看了一眼。
眼前还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想象中出现的怪物……
这是好事,等这里拼完,他也可以下山了。
罗小兵精神一振:也是,崔风这种明明白白违反了规则的人都能获得第二次机会,他凭什么不能呢?要按建房子的进度,过了今晚,他也又回到前列了!
他使劲搓了搓脸,准备接着往下拼,忽然左右看了一眼,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是错觉吗?
他是站在两面墙中间堆的积木,因为他的砖块一开始就出现在这里。
他一直坐在两堵墙中间堆积木,因为天色昏暗,他凑得离积木格外近,甚至看不到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修好的两面墙,它们之间的距离……
好像变近了?
是他拼积木太认真了,所以眼花了吗?
罗小兵恍惚了一下,他不敢怠慢,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头,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两面墙,离坐在中间的他又近了一点!
罗小兵急了,他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幸好前面画着数字的地方,墙还没筑起来。
不如把红砖搬到那边去再盖房子吧……
罗小兵见那两面墙又无声地往前挪动了一些,也顾不上考虑后果了,一手拿着搭好了的部分,一手抓起两块砖,拔腿就往外跑。
他跑了两步,就砰地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上!
罗小兵本来就胖,这一下冲力极大,撞得他头昏眼花,脑子里嗡嗡作响,晕眩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跑出左右两道墙的距离。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明明没进来修房子之前,他虽然出不去,但还能站到边界线的位置去的!
是因为他带着砖块吗?难道这些砖块,不能离开已经修好的房子的范围内?
罗小兵回头看了看,他的房子后墙已经修好了,而两侧的墙还在向他不断靠拢,这所谓的房子,现在已经像一个逼仄的胡同了。
甚至……还是个越变越窄的死胡同。
第128章 建筑队
罗小兵咬了咬牙,没有时间犹豫了,大不了不带砖块,他今晚就在这块地过夜!
这样想着,罗小兵把积木和砖块都放下,继续往外冲!
无形的墙将他重重地挡了回来!
出不去,根本出不去……
罗小兵瘫在地上,无力地用头撞着那一面看不见的墙,而左右两面一直在向中间靠拢的墙,和他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他看到眼前剩下的一小堆砖块,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不能慌,还没到绝路……
如果在两面墙合起来之前把这些砖块拼好,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罗小兵一骨碌爬起来,他双手抖如筛糠,方才丢下的积木捡起来搂在怀里,又哆哆嗦嗦地捡起剩下的砖块开始拼。
没剩多少砖块了,他一定来得及,一定可以的!
罗小兵的手颤抖个不停,在微弱的光线中,他拿着到手上就变成积木的砖块,瞪着眼睛,努力不分散一丝注意力到两面不断向他靠拢的墙上
可是,无论他看不看,两面墙的移动速度似乎是恒定的,不因为他看着而变快,也不因为他不看就变慢。
他逐渐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打不开了,两面墙之间,现在更像是一条略宽的缝隙。
罗小兵把剩下的砖块都搂到怀里,他浑身都蜷缩了起来,只有两只手能动,却还不肯放弃,几近麻木地拼凑着。
还剩八块、五块、两块……
最后一块!
罗小兵将最后一块砖块摁到手中堆好的积木上,他激动得想大吼出声,但是两边挤压着他的两面墙让他的惊喜转瞬即逝。
两面墙已经挤到了他的肩膀处,全靠胳膊的肥肉顶着,才没有让他痛得双手都失控。
还好,他已经背靠着那面看不见的墙,现在勉强还能挪动,到时候往后退一步,就能出去。
只要把积木放到地上,就算建成了吧……
罗小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挤压得极近的窄缝间,他艰难地做了个下蹲的动作,胳膊的两侧被粗糙的砖瓦墙面无情地摩擦和挤压,不等他完全蹲下,就已经破皮出血。
罗小兵感觉到胳膊的剧痛,他转头都很困难,只用一角余光,也瞟到了看到墙面上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浸透了。
太疼了,但是还能怎么办呢?如果直接把积木扔到地上,万一这些积木就这样碎了怎么办?
他冒不起这个险了,再疼也只能忍着,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直着脖子,曲着腿,直到感觉到积木接触到地面,才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这、现在算是建成了吧?
他可以下班了?
背后的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消失了,罗小兵感到背后一松,他高兴得狂叫一声!
但这狂喜同样没能维持多久——两边已经挤得很死了,他必须再三往外挤,才能挤出去。
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罗小兵喘了口气,大不了就是肉磨破了,和命比起来,再疼他都能忍。
脚下的积木似乎也在变大,不奇怪,毕竟房子建成了嘛……
罗小兵用力往外挤,他小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磨得鲜血淋漓,只有腰部以下还卡在缝里,这让他身不由己地保持了一个面部向上的姿势,一边看着头顶的朗朗夜空,借此麻痹周身的剧痛。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随着往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罗小兵的眼中,那个东西也越来越大,那是什么?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寂静的黑夜中,响起了罗小兵男人凄厉绝望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从天上往下掉的东西无比庞大,也无比沉重,毫无停顿地砸塌了两堵墙,也砸断了罗小兵还卡在里面的下半身。
好疼啊……
罗小兵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他努力想看清砸在他身上的是什么,却再也无法看清。
他的气息逐渐断绝,在呼吸停止的前一刻,他忽然想了起来。
那落在他身上的,不就是他搭好的那块积木吗?
那一大块积木,他拼到后面,已经没有时间仔细查看了,现在想起来……其实正是这栋房子的中庭部分,正好在这两堵墙之间。
他有些想笑,为了努力挣扎的自己,但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原来从放弃搭房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静寂的山路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细微响动,还有荆白和赵龙的两个人的脚步声。
两人越走越近,那光点也越变越大,越来越明显,却没见到之前那零零散散亮着光的、像散落的繁星似的诸多木屋。
荆白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可以确定了,这绝非通往木屋的那条正确的下山的路。
但他一路都是追着中间人下来的,天黑之前,他确信自己没走错路,也没见到过第二条路。
难道下山的时候追着中间人走,也是不对的?
这一路,他和赵龙也切切实实地是在不断下山,难道说,这行走的路本身就是一段逼真的幻觉?
荆白心中疑问连连,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再转头看向赵龙,中等身材的男人也面带疑虑地看着前面的路,还在问他:“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两人一直并肩走着,只隔着一步之远,荆白见赵龙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冷不丁地伸出手,在赵龙胳膊上重重掐了一下!
“唉哟!”赵龙路也不走了,转过头对荆白怒目而视,生气地道:“你干什么!”
荆白掐他时丝毫没有留手,赵龙感到疼痛才是正常反应,这让荆白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有体温,也有感觉,至少说明他不是什么鬼怪。
见赵龙捂着胳膊,似乎十分不爽,荆白无所谓道:“你掐回来也行,我只是担心你不是人。”
赵龙抱着自己的胳膊,悻悻地斜了他一眼:“算了,你都知道试探我,应该不至于。”
两人之间虽然气氛尴尬,可没有别的人赶上他们,又不见别的路可走,只好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向着那个未知的目的地继续前进。
越走越近了,近到荆白已经能看到,那是一个类似农家宅院的院门。
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荆白看到光源的来处,是挂在那座宅院门上的两盏灯笼,宅院里面似乎也亮着,但是大门紧闭,却是看不太清楚。
深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几乎与这山间夜晚的浓黑融为一体,两盏白灯笼随着风微微晃动,光源也隐约闪烁,荆白隐约能看见两盏灯笼中间,大门的上方似乎有个招牌,上面写着字。
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除此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是这座宅院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异样了。
上下山的时候走的明明是同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路,何曾多出这么一个农家宅院?
荆白和赵龙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把握,赵龙低声道:“那——那是什么?”
荆白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缓缓地说:“不知道。”
赵龙似乎有些退意,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荆白见状,也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们走下来的那条路已经淹没在黑暗和草木之间,左右两侧深深的密林中,更是不知道藏些什么。
赵龙迟疑地看向路玄,青年秀颀的眉宇已经皱了起来,似乎正为他的瞻前顾后烦躁。
赵龙听见他提起声音,有些不耐烦地道:“走不走?来回看也没用,难道能换条路么?”
都走到了这里,再说换路走显然不现实,而且现在又能走去哪里?
赵龙连忙道:“走,走!”
荆白直到他跟上来才开始往前走,两人再次走成了并排,赵龙眼看着那宅院离他们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门缝里透出的灯光,试探着道:“路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荆白似乎被他这话逗笑了,微微一顿,笑道:“怎么个说法?”
赵龙还没回答,两人离宅院门口就只有几步远了。荆白也不等他答话了,先停下来,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宅院。
宅院不大,也就比他们山下的木屋略大一些,只是相对一座农家宅院来说,院墙格外高大,以荆白这样出众的身高,踮起脚来也看不见里面的情状。
但是,里面亮着灯还是能看出来的,门缝还隐约泄出一点光亮,是温暖的橘黄色。
这道大门上还有两个门环,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宅院。
赵龙小心地道:“这……我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荆白点了点头,却没应答,目光转移到招牌上的两个大字上。
墨迹淋漓,笔墨潇洒,写着宅院的主人的姓氏:方宅。
亮着灯会代表着什么吗?荆白想了想,昨晚其实也是,亮着灯的木屋是可以住人、有房主的,那么,这个亮着灯的宅院,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借宿?
只是只见宅院里有灯光,却听不见人声,是这座宅院的“房主”和木屋里的“房主”一样,是动物的形态的原因吗?
荆白有些迟疑,他看了一眼赵龙,赵龙同样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又指了指门环,自己往前跨了一步,示意上去叩门。
荆白犹豫了一会,冲他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往前走去。
等走到门前,赵龙作势要叩门,荆白却抬手制止了他。
在赵龙不解的目光中,荆白将耳朵附到门上,仔细听了听。
不出意料,没发现任何人的声音,连动物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都没有。
赵龙一直等到荆白再次站直身子,才起身轻轻叩了叩门环,放轻声音问:“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即便响动声很轻,但在这空旷而又寂静的深夜里,叩门声、说话声,好像都传出了回声。
里面没有传来脚步声,也没有任何人的应答。
赵龙犹疑地看着荆白,荆白点了点头,简单地指了下嗓子,示意他继续叩。
赵龙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用力叩了叩门环,大声道:“你好,有人在吗!”
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地等了一阵,还是没有等到人回应。
赵龙看向眼前的青年,却见那张生得格外俊秀的脸上,此时也写满了迷惑,似乎对眼前的境况十分不解。
赵龙再次挠了挠头,喃喃地道:“是啊,既然一座宅院在这里,就应该是能住的……怎么会没人开门呢?”
他这句话一说完,青年立时露出一个明悟的表情:“对了,一定是因为我们只问有没有人,但是房主不一定是‘人’,也不一定能回应我们。但如果我们提出要求,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赵龙眼看着那张向来冷漠的面孔上,显出一种云销雨霁的明净神色,仿佛十分高兴似的,冲他道:“就按我说的,你再叩一次试试!”
赵龙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道了声“好”,他手放回门环上,青年道:“事不过三,这次要还不开,咱们就回头看看别的路。”
赵龙急忙点头,最后一次叩门,恳切地扬声道:“你好,请问有人吗?我们是来借宿的,麻烦开开门吧!”
他的手刚从门环上放下,只听见长长的,像是久未开合过的木轴磨合声响起,“嘎吱——”一声,两扇大门各自向内打开!
赵龙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而就在同时,里面通明的灯火骤然熄灭,竟是再也看不清门里的动向了!
赵龙正要转头对荆白说话,却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个不容拒绝的大力,让他身不由己地向门中跌去!
第129章 建筑队
赵龙被这股推力推得踉跄了一下,往门中冲了好几步才站稳,他整个人都懵了。
门外没有风,也没有他以为的来袭击的其他人,只有一个站着的、身量高挑的青年,他甚至还缓缓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并没有丝毫掩盖自己方才在背后偷袭的意思。
就在这时,刚刚才大开的两扇大门似乎感应到有人进来了似的,竟然也开始缓慢地合拢。
说来也奇怪,这门开得快,关得却慢,像是生怕有人来不及进门似的。
赵龙看着站在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抱起了双臂,还似笑非笑看着门内的青年,脸上露出了极其可怕的神色。
赵龙嘶哑地道:“路玄!你!!你!!你——为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半是愤怒,半是恐惧,目眦欲裂,表情夸张得几乎不像人了。
荆白见他神色恐怖,嘴角勾出了一个微笑,用一种近乎和蔼可亲的表情缓缓地问:“怎么,现在不夸我是好人了?”
被他这句话一刺激,赵龙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啊!!!!”
他站在缓慢闭合的两扇门中间站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头脸涨得通红,眼看着门就要关上了,却没有尝试着跨出门。
荆白他气得几乎要发狂,却没有出门的意思,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哦,果然是进得去,出不来。”
门合上的速度极为缓慢,赵龙脸上的表情从惊恐逐渐变成了哀求。
他的五官原本就忠厚朴实,面色微黑,似乎饱经风吹日晒,脸上沟壑遍布,露出乞怜的表情时,看上去格外叫人心酸。
赵龙两眼中泛起泪花,声音沙哑,似乎还能听出哭腔:“路玄,我是跟着你走过来的。我们一路走了这么远,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推我进这个鬼地方!求求你了,你拉我一把吧……”
眼见着门逐渐合拢,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这个场面极其凄凉,看上去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荆白却丝毫没有上前救他的意思,反而优哉游哉地往后退了一步。
赵龙又惊又怒:“你——你!”
荆白歪着头,露出一个在赵龙眼中极其可气的微笑:“哦,怎么,不继续装了?”
在他的注视中,“赵龙”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往门口处走了一步,但他根本无法越过门扇处的那段空隙,他显然恨毒了荆白,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字一字,森然地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荆白根本不将他的恨意放在眼里,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那个方宅的招牌,轻松地道:“本来只是怀疑你,看到方宅之后就确定了。”
赵龙同他说话,要约他一起走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赵龙”有些古怪,不管是行为,还是语气,都和他下午说话的这个赵龙不太像。
而且,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正好是他一脚踩空,险些从山坡上跌落,因此失去“中间人”踪迹的时候。
但荆白虽然怀疑,却不是很有把握。
他和赵龙毕竟只在今天上山的时候,和下午时有过交谈,荆白对于赵龙的行为举止说不上很熟悉,虽然觉得有些违和,却也不敢完全认定这个赵龙是假的。
“赵龙”走到他前面等他那一瞬间,他手扶在石头上,脑子里飞速思考着。
此时天又已经黑了,眼前只有这么一条下山的路,他只有两个选择。
如果不和这个赵龙走,假如赵龙是人,他等于拒绝了一个可以一起同行的伙伴,需要一个人走夜路,在黑漆漆的山里,危险性恐怕更高。
如果这个“赵龙”不是真正的赵龙,那就必定是某种会拟出人形的怪物。
荆白拒绝和他同行,说不定他接下来就会躲在哪个看不见的地方,到时候它在暗,荆白在明,反而更不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把这个不明确的人放到明处,哪怕要和他同行,也是更好的选择。
荆白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想清楚了利弊,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个“赵龙”的底细,仍旧同意了和他一起走。
但当他的手拂过石块的时候,在那块支出来的石头的一角,他感到指尖触到了凹凸不平的纹路,似乎是刻的字。
赵龙还在前面等着他,石头的大部分也都埋在土里,这时候挖出来看显然不现实,荆白只好把摸到的纹路记在心里,和赵龙同路的时候,心里就不断地描摹着摸到的那几个笔画。
点、横、横折勾、撇。
他很快拼出了石头上的那个字,但是身边的赵龙全程表现得非常正常。周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淡淡的月光引路,路上除了风摇动树叶的沙沙声,就是他们走路的脚步声。
这个拼出来的字,像是一个孤悬的线索,和他现在身边的情况并不挂钩?
荆白也不明白,但他留了个心眼,只和赵龙走并排,不让他落到自己背后,也不让他走前面领路。
也因为如此,赵龙几次停下来踌躇不定时,他也都停下来,等到赵龙走了再走。
不得不说,这个赵龙表现得实在很逼真。尤其是之前他看到前方的亮光,竟然率先停下来怀疑荆白。
荆白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几乎要相信他就是真的赵龙了。
后来,他找机会伸手掐了一把赵龙的胳膊,确实是温热的,赵龙的反应看上去也很正常。
荆白心情放松了一些,但仍然保留了一定的警惕,不肯让赵龙走在他身后。
赵龙说他“好心”,荆白不露声色,根本没有应答。他以为荆白是不想让他掉队,其实……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赵龙,荆白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两人继续往前走,等看到前面的光源来自两盏白灯笼,还有一个亮着灯的宅院,荆白就很难不生疑了。
两盏白惨惨的灯笼挂在门前,何等不祥,怎么看都不是一间正常普通的农家宅院——远的不说,近的,哪怕是陈婆过寿的时候,陈宅的门前挂的,也是两盏大红灯笼!
两人越走越近,终于近到能看见两盏白灯笼之间,挂着的大宅名字,写的是方宅。
这个方字,不正是荆白从石头上摸到的字吗?!
只是,所谓的“方宅”里亮着灯,荆白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第一天晚上的木屋,就是亮了灯的能住人,不亮灯的就不能住,有没有可能那个方字,是用来提醒他,第二天确实是需要换房子住,而给出的房子,正好就是这座方宅?
这是进入副本以来,头一次荆白感到异常纠结的线索。
这个副本中,他再没遇到可信的同伴,副本的要求看似简单,给出的线索却个个孤立。
即便到了这种攸关生死的时刻,荆白仍旧抓不到头绪。
他心中思绪万千,向来雷厉风行的行动派,看着眼前的黑色的宅门,一时竟然做不出决断。
他尚在犹豫,赵龙却忍不住了,荆白看见他和自己打手势,主动表示要上去叩门。
就这个动作,让荆白从犹豫中猛然惊醒——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赵龙!
赵龙此人,荆白不能说很了解,但能感觉到他的性格非常谨慎。
今天建房子的时候,荆白就感觉到隔壁的6号地里,赵龙一直在观察他。
尤其是第二堆砖块出现以后,没有人率先去搭建积木,众人谁都无法确定,其他人的房子里面,是不是也出现了第二堆砖块。
那个时候,荆白就已经注意到,赵龙的目光一直注意着他,包括在他另一边的崔风也是。
只是荆白当时谁都懒得搭理,有了自己的判断以后,就顶着众人注目,第一个走进了房子里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赵龙这样的人,连“搭房子”这种危险性相对低的事情,都不愿意第一个尝试,怎么可能在他也在场的情况下,率先走过去扣方宅的大门呢?
这个假的“赵龙”,这么长的时间里都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赵龙这个人,甚至几度停顿、怀疑,表现出瞻前顾后,不愿意往前走的那副德行,几乎将荆白骗过去了。
他一路铺垫着,将荆白引到了终点的陷阱旁,终于心急了起来——见荆白犹豫着不肯往下跳,“赵龙”自然忍不住想推他一把。
谁料就这一点心急,就让荆白看出了马脚。
荆白不动声色,同他一起走到门前,见赵龙上去就要叩门,连忙制止了他。
“赵龙”显然还想继续演下去,听话地停了下来,荆白一边眼睛不错地盯着他,一边附耳到门上,听门里的动静。
门里,会不会有其他东西,比如“赵龙”的同伙?
荆白没听见任何动静,心里才稍微松了一些,他甫一起身,赵龙便迫不及待上前,哐哐地叩响了门环。
荆白心里有了成算,如何还会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要如何将这出戏演下去。
赵龙接连叩了两次,大宅中都像之前一样安静,无人应答。
荆白心中却知道,这“方宅”的主人,说不定就站在自己旁边,又如何前来应门?
“赵龙”连叩两次不开,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荆白见他有意接着装,自然不会揭破他的画皮。
他也不说话,只是摆出一副困惑不解的姿态,表明自己对当前的情况毫不了解,也无法说出任何有用的办法。
果然,他不发话,“赵龙”便开始演独角戏,荆白听他开始喃喃自语,像是十分不理解似的,大意是既然有座宅院在这里,怎么可能不能住呢?
相比他之前的精彩演出,到这里,为了强行让荆白配合,他的演技就显得十分拙劣,荆白差点没笑出声来!
在“赵龙”说出借宿这两个字之前,两人说话时,都是怀疑居多,可从来没提过要住在这座宅子里,赵龙现在张口就要问借宿的事情,岂不是欲盖弥彰?
荆白意识到这出戏恐怕必须得陪他演完,才能摆脱这座大宅,好在……他已经有了主意。
他微不可见地吸了口气,这才忍住了脸上的笑意,紧接着,他脸上出现了兴高采烈的神色,像是真的被“赵龙”提示到了一般,按着“赵龙”的暗示,说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
是不是要提出借宿的要求,才能进去呢?
赵龙从善如流地采纳了他的建议,荆白看着他脸上略带兴奋的笑容,心道,看来话说对了,这次应该是成了。
但为了不继续在这浪费时间,眼看着他的手都扣到了门环上,荆白还补了一句:“事不过三,要是再敲不开,咱们就回头看看别的路。”
嘴上的话说得随和,眼睛却是冰冷的。
荆白心道,难不成,这还能不开?
果然,赵龙这次一敲,门扇立刻活动起来,发出“嘎吱”的响声,很快,两页门扇在他们眼前轰然洞开!
说时迟那时快,荆白他往后退了两步,见门开的一瞬间,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宅灯光骤然熄灭,他再不犹豫,见赵龙似要转头,使出浑身力气,将“赵龙”推了进去!
“赵龙”脚下一个踉跄,被他推进了方宅,殊不知荆白本人也吃了一惊。
这个东西必然不是赵龙,但是……它也不是鬼!
就如同他捏过的一般,这东西有体温,触感宛如活人,唯独荆白在推他时,感到他沉重无比,亏得他毫无保留,尽了全力才将它推了进去。
那东西直到被推进去,似乎才反应了过来,在门内对着荆白发怒,荆白抱起双臂,露出百试不爽的、能把鬼气死的微笑,脸上高深莫测,心中却是暗暗惊心。
它是个什么东西?
第130章 建筑队
两扇大门以缓慢的速度不断合拢,“赵龙”似乎要发狂了,透过将要合拢的门缝,荆白感觉到那仇恨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赵龙”嘶哑地道:“是你先动的,是你先惊扰了他——”
“我只不过是一个引路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眼见着两扇门之间只剩了一个窄缝,他忽然扑了上来,荆白眼见着他的手指抠着门缝,一瞬间那指节就变大变粗,还生出了许多灰黑的毛发……
“放我出去,放%^$*”
最开始,荆白还能听见像是人声的叫喊,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含混不清的嘶吼。
那几根粗大的,长满毛发的手指还卡在门缝中间,死死地朝两边掰着,门后传来的是疑似动物嚎叫的声音,荆白实在好奇门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门后的东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接近,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
那吼叫中似乎蕴含着它极度的愤怒,仿佛被这股愤怒激发了力量似的,荆白眼看着即将合拢的门缝,竟然被硬生生掰开了一些!
荆白没有后退,在他看来,这只是这东西的垂死挣扎,如果它真的能对抗这扇门——或者说是这座宅院的力量,它早该冲出来撕碎荆白了。
果然,它没能冲出来,只是门缝变大了一些,它的身体挤在门扇的缝隙中,荆白能看见的,也只有一片灰黑的毛发——
不对!
荆白感到一股阴冷的目光扫过他的头顶,他抬头回视时,看到一只血红的眼睛正在窄缝间,那眼神极其怨毒,正森森地看着他。
原来这玩意竟然是这么高大的一只怪物。
荆白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它的身高起码接近三米,荆白看到他的眼睛是在门框顶部的,几乎已经顶在门上了,也难怪它有这么大的力气,能将两扇正在合拢的大门掰开。
但即便它看上去如此高大健硕,它的力量也不足以对抗这扇门,门扇依旧在缓慢地闭合,怪物也不得不松开了自己扣在门缝间的双手。
荆白感觉到地板的隐隐震动,他反应极快,立刻往后连退几步!
与此同时,荆白听到门里传来充满痛恨的怪物的惨嚎,最后,不知为什么,又变成了“赵龙”的声音,满怀恶意地道:“不过早一步,晚一步而已……既然已经来到了吴山,你总归要留在这里!”
这恶毒的诅咒没有给荆白带来任何伤害,毕竟进了副本,有危险是必然的,但是他有信心,自己能活到最后。
它的话音刚落地,黑色的两页门扇便合上了。
门一合上,荆白脚下就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
荆白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两步,发现离这座宅子越远,晃动就越小,于是接连后退,直到能稳定住身体的平衡为止。
这座农家宅院竟然就在他眼前塌了,被怪物的毛爪子扒拉过的两页门扇直接消失不见,等荆白站直了身子,就见眼前这栋方才灯火通明的大宅,竟然转眼就变成了一方砖瓦堆起来的坟头!
荆白呼吸一滞,他猛地反应过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何时误入了一片坟地!
头顶的月亮无言地替他照明,荆白只觉周身泛起一阵凉意,转头看了一圈,才察觉原来四周包围着他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荒坟!
放眼看去,少说也有几十个坟头。
坟头上还有不少长着草叶枯藤的,微风一吹,就像有人说话似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荆白一低头,见自己的一只脚竟然还踩在这半圆的坟头上,连忙将脚放了下来。
周遭全是零落的孤坟,有的是突起的一个小土包,有的用砖石堆了个形状,显得他面前这个坟包格外地显眼。
他脚下的坟头呈一个大大的半圆形,那一整个半圆,都是拿砖石堆垒起来的,看上去十分豪华。
这些坟包唯一相同的,就是无论是气派还是简陋,它们都只有一个坟包,没有墓碑。
别说石头做的了,连最简单的木牌的墓碑都没一块。
这是一片孤零零的荒坟,荆白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了这里来,恐怕方才和“赵龙”走路时,已经陷入了这些坟茔的迷障,他应该是从一脚踏空,滑落下来开始,就偏离下山唯一的路了。
那怪物扒着门缝的时候说:“是你惊动了他……”
其他的实在说不上惊扰,荆白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他踏空时抓过的那块刻着方字的石头。
眼前的农家宅院坍塌成了一个坟茔,却没有墓碑,这样看来,他抓到过的那块刻着字的石头到底是什么,也水落石出了。
那块石头,就是这“方宅”主人的墓碑。
但是刚才被坟茔关进去的怪物,和“方宅”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线索太少,荆白想不出所以然,但在这片荒野孤坟中久留也不是好事,但这满眼的坟头,就连自认方向感不错的荆白也辨识不出方向了,索性越过眼前坟头,继续往前走。
沿着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吧?
荆白这次走得十分小心,一边看着远处,一边又要时刻注意脚下,免得踩踏到其他的坟头,或者再触碰到其他人的墓碑,被带到其他路上去。
但他越往前走,越觉得心下发凉。
这片坟头……似乎根本看不到头。
坟茔的分布,越往后越是稠密,堆着砖石的坟也越来越多,荆白走在其间,只觉得连转身辗转都很费力,偌大的一座吴山,少说也有四五百个坟头。
这里到底死过多少人,或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荆白好不容易走出了这片乱坟岗,忽然眼前一亮——前方是一片柏树林!
这片长得高大的柏树林,荆白是有印象的,当时上山的时候,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片这样的柏树林。柏树在吴山上并不少见,但荆白认出来,是因为这片柏树林中,有一棵柏树也不知是不是品种不同,生得极高,比别的树高出好长一截,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荆白走到山路的高处无意间回头时还能看见它。
荆白这时一眼就认出了那棵特别高的柏树就在自己的左前方,有它指引方向,荆白立时就有信心找回原路了。
这时也顾不上什么树林能不能钻了,一切都没有下山重要,好在走出那片乱坟岗之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荆白很快就找回了上山的那条路。
他看着山下星星点点亮着的木屋的灯光,就知道自己离山下已经不远了。
看来,之前同“赵龙”走的那段路,虽然绕了一圈,却也不完全是幻觉。他们确实是往山下走了好一阵子。
荆白正要沿着山路继续往下走,忽而注意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这山下的灯……是不是少了几盏?
都看见了,荆白就忍不住点了点数,一点出来,他的脸色就变得严峻起来。
亮着灯的原本是十四间木屋,现在变成了十一间。
这是……死了三个人?
荆白知道没有完成任务,留在了山顶的罗小兵或许是死了,但另外两个人是谁?
荆白知道,自己今晚恐怕是无法得出结论了,他昨晚是第一个被小羊领走的,并不知道其他人到底谁住在哪个木屋。
他在山路上驻足看了片刻,没看出别的异常,只好继续往下走。
回到了正常的山路上,下山之路更是无比顺畅,荆白很快就回到了今天上山的那个路口。
也不知是不是他耽误了时间下山太晚了,荆白直到回到自己的木屋,都没有撞见过其他人。
当然,可能也和小羊那座房子地处偏僻有关,荆白昨日便发现了,小羊带他去的那条路,只有这一间木屋是能住人的。
荆白走到门口,想了想,没直接进去,轻轻叩了叩房门,听见木屋里传来一声兴高采烈的“咩——”,才进了门。
很难形容一只羊是怎么“坐”的,但是小羊的确正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像是在等他回来。
它面前并没有吃的,只有对面那个位置上摆了一份晚餐。
见荆白来了,它轻巧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殷勤地走到摆了晚餐的椅子旁边拱了拱,示意他过去。
荆白也不同它客气,进来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只有下午吃了干粮,喝了一碗清得见底的粥。
即便荆白不贪口腹之欲,下午那一餐,也连填饱肚子都说不上。他此时早已饥肠辘辘,见小羊邀请了,便爽快地在椅子上落座。
不知为何,这一餐的食物比上一餐好了一些,至少粥里能见到米粒的影子,而且,粗糙的杂面窝头,口感也变得细腻了,像是用精面做的。
这个副本是越往后,吃得就越好吗?
荆白下午时就注意到了不同的动物房主,吃的东西的规格似乎差了许多,但他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些房主和食物的联系到底在哪里,而下午吃了山珍海味的丁武等人,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一边想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食物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毕竟这个副本只有房主能提供食物,如果不吃,按这个体力消耗的程度,饿两天恐怕人就该不行了。
他吃完了东西,小羊就来到他脚边来回打转,荆白心不在焉地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小羊一点也没察觉它的不专心,毛绒绒的小身体在荆白怀里蹭来蹭去。
小羊单方面地贴了荆白一会儿,便冲着卧室“咩”了一声,似乎在提醒荆白该睡觉了。
荆白虽然满脑门子问号,但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也觉得休息更重要,他正准备去洗漱,门外却忽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一个稳重的男声道:“路玄,是我,赵龙。你在吗?”
他一说话,小羊就似乎不高兴了,荆白眼见它哒哒迈着蹄子跑到门口,冲着门外咩咩叫了起来!
怎么又是赵龙?
不管是真是假,今天看他那张脸,已经看得够多了。
第131章 建筑队
无论门外站着的这个是真赵龙,还是假赵龙,荆白都有点不想再应付了。
小羊也似乎很不欢迎他,隔着门对赵龙咩咩地叫个不停,赵龙还没再说话,荆白已经听见了他的小鸟也开始叫嚷起来:“呱——呱呱!”
小羊不甘示弱:“咩——咩咩!”
乌鸦似乎生气了,继续喳喳大叫:“呱呱呱呱——”
小羊还待再咩,荆白已经先受不了了,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正捉着鸟翅膀试图教育的赵龙:“……”
他看见荆白,先是松了口气,见他脸色发黑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黑鸟,神情微微一僵,连忙放开了它,任由小鸟呼啦一下扑腾起来,气呼呼地啄着他的鬓发:“啊,你没事就好。”
荆白警惕心大起,面上却不动声色,摆出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何出此言?”
赵龙脸色沉了几分,男人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飞快地从头到脚将荆白扫视了一遍,很快转过脸去,匆匆道:“算了,没事。”
这眼神荆白就很熟悉了。
当时崔风捂着喉咙窒息的时候,赵龙就是这么看他的。
荆白知道,这应该就是真的赵龙。他默默看着男人没有任何停顿,带着自己的小鸟,眼看就要走出木屋的光能照到的范围,终于开口道:“等等。”
赵龙回过身来,却没走近,站在光与黑暗的边缘处,谨慎地观察他:“你还有事?”
荆白确认了他是真人之后,也不再试探,看着赵龙精光内藏的眼睛,平淡地道:“你下山的时候,是不是见过我?”
赵龙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荆白,见荆白神色坦然,没有丝毫动摇,小羊还在他腿边打转,神情才松缓了一些,道:“我下山那会儿,看到了一个很像你的人,和一个黑影子走出了山路……”
那黑影身形十分庞大,几乎将荆白整个人笼入了它的影子里,赵龙是先看见了那个黑影,才看到了他身边的荆白。
下山的时候,赵龙本来和荆白打的是一个主意,想追着中间人下去,后来发现别说中间人了,他连荆白都很难追上,只好放弃。
但后面的人也被他甩开了一段距离,赵龙又不想在山上耽搁,没奈何,只好闷头往山下走。
下山毕竟是从上往下走,看着脚下的路时,也能看到山下的部分情况。‘’
赵龙视线掠过某处时,忽然发现下方的树林在月亮下的阴影,好像比他上一次看时多了一大块。
他不禁驻足看去,看清楚时,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那哪是一块普通的阴影,分明是个身形巨大的黑乎乎的怪物!它旁边还有一个人穿着工服,显然是进副本登塔的人。
赵龙隔得远,看不清脸,那人又被阴影盖住了,只能看得出身形细长高挑,走路飞快。
赵龙都不需要细忖,符合标准,下山还能走在他前面的,只有路玄!
但是路玄,怎么会和那么大一团黑影在一起?!而且他们走的那条路,显而易见的不是山路。
下山的那条路是纵向的,分明地隔开两边的树林,可路玄和黑影肩并肩地走着,眼见着就要走进林子里去了!
赵龙背后冷汗直冒,试探着喊了一声:“喂——路玄!”
那一大团黑影,连同被它笼罩着的人影都充耳不闻,赵龙只见那影子一闪,就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山林里。
只留下凄清的月光,默默洒落在山间,而那条通往山下木屋的小路上空荡荡的,仿佛方才根本没有人经过。
赵龙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连路玄这样的人都会中招,他也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走在前面会遭遇到什么。
他借着月光,一路走得极为谨慎小心。下山之前,他也数了下面还亮着的木屋的数目,也猜测已经死了三个人,他原本以为路玄必然包含在其中,但回自己木屋的时候留心了一下,发现路玄那间木屋的灯竟然亮着!
他心中惊讶又迷惑,这才走过来,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荆白见他说庞大的黑影,就知道赵龙没有说谎,于是点点头道:“我确实遇见了东西。”
迎着赵龙将信将疑的眼神,荆白冷静地道:“我看到的那个东西,装成了你的样子。”
赵龙闻言,立刻瞪大眼睛,疾步走回荆白的木屋门口,他此时腰背笔直,双目精光凛然,完全不像白天时那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了。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荆白把自己遇到的“赵龙”和两人之间的交锋简要地描述了一番,重点落在“赵龙”抠着门缝变回原形的样子和最后看到的那片荒坟上。
赵龙听到荆白的说法,眉毛皱得很深。比起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这副稳重中透着忧虑的模样似乎更接近他真实的样子,他一看就是个经常皱眉的人,荆白注意到他两道眉毛之间甚至有条皱纹。
赵龙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这倒是个惊喜,荆白眉毛一扬:“愿闻其详。”
赵龙道:“你年轻,或许没听过,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讲过,在特别深的深山里,会有一种大猴子。只是她说过的没有你说的这一只高大,同样是全身发黑,有毛。
“道行深的,能变成熟人的样子,也能说人话,借此,把没有防备的人引诱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吃掉……
“我奶奶说,她小时候世道乱。那会儿就有人拖家带口地躲到山里,最后全家都不见了。后来有好猎人两两一队,结了伴去找,竟然也丢了!据说他们之中,就有人见着了这样的大猴子。
“我奶奶说,当时的老人管它叫‘山魈’。”
荆白点了点头,总之也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物。虽然按赵龙的说法,这样的猴子只会出现在深山里,而吴山只是座普通的矮山……
但想到这么一座矮山背后也能藏着四五百个坟包,养出这么大的山魈,似乎也不奇怪。
赵龙说完这事,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没想到山魈竟然能把他本人模仿得这么像!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大猴子在白天时,也在暗中观察他们?
这时,荆白脚边的小羊不耐烦地踏起蹄子,长长地“咩——”了一声,它的头埋在荆白小腿边,不停地拱来拱去,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发脾气。
荆白虽不了解动物,但也感觉到了小羊的催促之意,赵龙见状,从善如流道:“那我就回去了……”
他这话一出口,一直在他身边飞来飞去,时不时啄啄他头发的小黑鸟像是也满意了,翅膀一收,从容地落到他身上。
荆白点点头,抬手就要关门。赵龙见荆白的目光已经垂了下去,显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好无奈地笑笑,对荆白道:“那什么……有消息互换一下,行吧?”
荆白这才意识到他想结盟,他原本觉得在这个副本里结盟没有太大的意义,但看在赵龙提供了“山魈”的消息上,他点了点头,道:“行。”
赵龙走后,小羊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荆白回了房间,荆白看着它十分人性化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才躺进了自己的大篮子里。
它躺好了,悠然自得地用蹄子敲了敲墙壁,把它这一侧的灯熄了,冲荆白“咩”了一声,荆白猜测,或许是晚安的意思。
荆白洗漱完毕,习惯性地在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也回到了床上休息。
他看了躺在篮子中的小羊一眼,它似乎没有被荆白那边的灯光影响,在篮子中四蹄摊开,睡得很香。
荆白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敲了敲自己这边的墙壁,熄了灯,才把身上得工装都脱到了地上。
清幽的月光洒在窗台上,荆白睁着眼睛,默默地思索着吴山的秘密,他发现线索虽然有,却各个都搭不成线,因为最关键的谜底,他依旧没能拆解——
建房子和出副本的关联,究竟在何处?
会和他们的房主有关系么?
荆白将目光移到小羊睡着的篮子上,月光下,它浑身纯白绵软的羊毛和憨甜的睡脸显得如此可爱,但无论它表现得多么乖巧听话,都有一个怀疑的声音悬在荆白心中,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在副本中,真的存在这么纯洁无害的生物吗?
静谧的夜里,他的思绪渐渐飘远,最终沉入一片深海。
等荆白再醒来时,睁开双眼,洒在脸上的已经变成了清晨的阳光。
荆白难得地没有立刻起床,而是感受了一下并不炽烈的阳光照在脸上那暖洋洋的感觉。
这个副本虽然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总算睡得不错。回想起来他经历过的副本,无论是丰收祭还是陈婆过寿,晚上就没有消停过。
尤其是丰收祭那个副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柏易说的“污染”的缘故,进去那几天,每天晚上都在进行祭典的步骤,但凡一个晚上错过了什么,最后都未必能活着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晚上惊醒,难得在副本中睡得不错,荆白反而觉得不习惯了,就这么躺着,他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
小羊睡觉的那个篮子已经空了,荆白索性先从床上坐了起来。等动了动脖子和肩膀,他才发现,方才躺着的时候那隐隐的不适感并不是错觉。
脖子、肩膀、甚至腰背都传来一阵不太明显的酸痛,额角好像也有点疼,荆白猜测自己是不是昨晚睡觉睡得太沉,导致筋骨放松得有些过了。
他试着拉伸了一下,却没感觉到明显的好转。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发现睡前脱在床边、穿了一天的工装已经不见了,新的衣服却还没送来。
荆白透过窗户,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好,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比昨天的时间略早一些,应该不急着出去集合。
他只好坐在床头,时不时地活动全身,试图缓解一些不适,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小羊带着今天的工装回来。
没过多久,卧室外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小羊很快叼着一只篮子进来了。
荆白看见它的第一眼,就发现它似乎长大了一些。
它的个子明显比之前高了,原本软哒哒的四蹄有力地踏在地上,头上甚至冒出了两只嫩嫩的小角,只有那眼睛还是又大又圆,乌溜溜的,看上去十分无辜。
羊羔将装着工装的小篮子放到地上,冲荆白“咩”了一声。
叫声倒还是软软的,没有多大改变。
荆白见它凑到床边,就顺手摸了摸它的头。两只小角的触感出乎意料地不错,也不知是不是角有些发痒,小羊的脑袋在他的手心里拱个不停,荆白摸了一阵,才拍了拍它,把篮子从地上提了起来,示意自己要穿衣服了。
小羊还算听话,见状乖乖走出了卧室,端端正正地站在了门口,等着和荆白一同出去。
荆白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带着小羊一道出了门,像昨天一样,站在集合的地点等着中间人来。
他照例是来得比较早的一批,还有几个到了的人,几乎都是带着羊和小鸟的。
荆白注意到方兰还活着,只是神色显得有些疲惫,头发也比昨天乱了。
她的小羊也长大了一些,看上去同荆白的羊差不多大小,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在荆白和他的羊身上一扫而过。
赵龙也来了,带着他肩膀上的那只小鸟。当然,那只鸟的体型同样变大了一些,但即便如此,它和昨天凤琴带的那只大鸟也还有些差距。
只是这只鸟还是同昨天一样聒噪,就算站在赵龙的肩膀上也不消停,时不时扑棱着翅膀“呱呱”地大呼小叫,也不知赵龙那般难看的脸色是不是被它吵出来的。
即便众人昨天累了一天,又都吃得不好,赵龙的脸色,也是独一份的难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佳,他已经不再是装出昨天那副寡言少语的老实人模样,眉头深锁,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上去生人勿近,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时不时抬头左右环顾……
他这一次抬头,终于等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眼睛一亮!
荆白看出他在等自己,向周围无人的某处使了个眼色,赵龙立刻会意,两人很快站到了一起。
荆白见赵龙神色沉郁,不像是开玩笑,心中反而有些疑虑:难不成一晚上过去,他就有了什么新的收获?
赵龙先将荆白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压低声音,急切地问:“你今天早上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132章 建筑队
他都来问了,荆白也不隐瞒,他不甚明显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低声道:“没有很明显,腰酸背痛,有点头疼,不算什么大事。”
赵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神情变得有些困惑:“只有这样吗?”
荆白也不明白了,打量了他几眼,迟疑地问:“你身上的症状不一样?”
赵龙用力抹了把脸,纠结地道:“在我身上,我感觉更像是五感衰退……”
他眉头紧锁,显出几分烦躁,荆白看了他一眼,冷静地道:“不急,适当的时候,看看其他人的表现就知道了。”
赵龙吁了口气,道了声好。这时,一个男声好奇地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荆白抬眼一看,来人剃了个精神的寸头,正是昨天险些死了的崔风。
他背后一左一右地缀着宋不屈和小诗,小诗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正捂着嘴打呵欠;宋不屈看上去倒是神采奕奕的,还在和自己的小羊嬉戏。
荆白扫了一眼,见崔风的脸色还算正常,就问:“你早上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崔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这是能说的话题吗?”
荆白知道估计是昨天的事情让他有了心理阴影,和赵龙对视一眼道:“我们已经交换过了。”
崔风顿时精神一振,冲背后的宋不屈和小诗招了招手,两人赶紧凑了过来。
荆白见崔风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索性道:“我起来之后有些不适,主要是肌肉和筋骨酸痛,症状不算明显。”
赵龙也补充道:“我是五感有不同程度的衰退。”
崔风见他们说完了都没事,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过这次摸的是脖子背后:“我也是,脖子连着肩背这块不舒服,还有点腰疼,我以为是昨晚睡落枕了呢。”
宋不屈往下崔风的腰,坏笑道:“嘿嘿,崔哥,我看你不是腰疼,是肾虚了吧!”
崔风毫不客气,伸手就让他吃了个爆栗:“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呢,这话也是你说的吗?!”
宋不屈的小羊看他被崔风打了,不高兴地长长“咩——”了一声;崔风的小鸟见状,也扑棱着翅膀呱呱大叫起来,眼看又是一场羊鸟之争,宋不屈连忙俯下身去摸他的小羊脑袋:“没事没事啊,就是说着玩儿呢!”
崔风也伸出手,让小鸟停在胳膊上,顺口安抚了几句。
他们这里的纷争,小诗的大鸟一点都没参与。
荆白好奇地看着这只鸟,它的体型比起昨天又大了一圈,已经有小诗的小腿高,正自顾自地在地上踱着步。发现荆白的注视,它警惕地转过头来,同荆白对视了一眼。
这只鸟越是长大,似乎越不像小鸟那版亲密粘人,荆白只觉得那眼珠里的光是无机质的,近乎是一只冷血动物,大鸟猛地扑着翅膀,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嘶哑地唳了一声。
小诗本来正在说话,她揉着眼睛,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没觉得有什么正常,除了……啊,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好容易困啊……”
注意到大鸟的动静,小诗试图制止,低下头对大鸟说话,大鸟却理都不理她。
小诗没有办法,只好尴尬地对荆白道:“不好意思啊,他好像脾气不太好,我也管不住。哈……”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宋不屈又忍不住道:“小诗姐,你从早上看见我开始就在打呵欠,这还不奇怪啊?!”
小诗努力睁大眼睛,试图保持住一点精神,一直打哈欠已经让她的眼眶充满了泪水:“也不算吧,毕竟昨天……毕竟昨天进行了体力劳动。”
宋不屈皱起脸:“你这么说,我也体力劳动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说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背,直到确认和昨天一样灵活舒展,才确信似的点头道:“嗯,真的什么症状都没有。”
崔风摸着下巴道:“既然不屈没事,我们的症状会不会只是偶然?”
荆白陷入了沉思,眼前的四个人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但以他的直觉,忽然出现在众人身上,又各自反应不同的症状应该不是偶然会发生的。
“我这一觉睡了起来,怎么感觉越睡越累了?”不远处,眼镜男张闵和窦松走了过来,两人应该是刚碰头不久,张闵见窦松一脸烦闷,笑道:“怎么,你也起晚了?”
“不是。”窦松回头看了一眼落在他身后的小兽,一夜过去,小兽的体型也变大了不少,现在已经有他膝盖那么高了。
这么一只猛兽跟在他身后,即便是幼崽,也让他心里别扭得慌,何况……
窦松见荆白几人站在一起,压低了声音问张闵:“你的鸟听话吗?”
张闵怔了怔,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慢吞吞踱着步的大鸟:“还、还行?”
虽然说不上听话,至少相安无事。
窦松露出忌惮的表情,对张闵道:“我房间里的那个畜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叼走了我的旧工装……”‘
他昨晚把工装脱在地上,是光着身子睡的,谁知一觉起来,昨天穿的工装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的新工装也找不着了!
总不能裸奔去上工吧?
窦松急了,他在房间里翻找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工装,小兽更是不知道去了哪,他把木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最后他担心错过集合时间,心一横要裹着被单出门,就听见小兽慢条斯理进门的声音。
“这畜牲果然恨我!它趁我不备,悄悄把我的旧工装叼走了,还把新送来的衣服咬烂了!”
窦松咬着牙,把自己特地卷起来的袖口翻给张闵看。
张闵一瞧,果然袖口处都是野兽的齿痕,已经咬得烂糟糟的了。如果窦松不卷起袖子,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工装不对,说不定还会被中间人训斥。
张闵想起窦松昨天和小兽的冲突,迟疑地道:“它是不是对你有点意见?起码我的鸟确实不这样。”
他这么一说,窦松脸都青了,咬牙切齿地道:“昨天?昨天也是它先咬的我!我又没什么对不起它的!”
张闵看他气得额头青筋直冒,也不劝他和房主搞好关系了,按窦松这脾气,说了也没用,搞不好还要引火上身,只好摇头道:“那我不劝你了,我也搞不懂。”
他见窦松还是气哼哼的,想了想,又宽慰道:“你把活儿干完了就行,它饭总不能给你少送吧?”
窦松闻言,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小兽的态度不怎么样,送的伙食确实是让他满意的,尤其是对比前面那几个人……
他看着荆白几人,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认真地拍了拍张闵的肩:“你说得对,添点儿堵而已,我早点把房子盖好出去就完了。”
张闵附和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迟疑,他虽然也觉得多劳多得,但是这个副本要真是这样,又未免太简单了点。
他们已经算到得晚的,没过多久,中间人就来了。
中间人从在场的人脸上一一看过去,对当前的人数没有发表意见,清了清嗓子,满面笑容地说:“我看人都来齐了,很好,至少你们都很守时,也很积极!
“昨天房主对你们的工作是否满意,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我只是个中间人,就不多作评价了。大家准备一下,我们五分钟后出发,今天也要准时开工!”
有心的人早就在清点人数,等中间人亲口说人到齐了,顿时一片哗然。
剩下的五分钟时间,不必多说,山顶和山下的两组人迅速地汇合到了一起,山下的人显然是以方兰为主,把她推了出来当发言人。
荆白注意到凤琴还在,她看上去和塔里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按理,她应该和方兰等人是一边的,她却只是独自站在一边,也不作声。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方兰虽然神色疲倦,眼睛却是亮的,迅速地道:“我们这边,只有小华昨天工作没完成,没有下山。”
她说着,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凤琴:“她没和我们一起,但现在也在这儿。你们什么情况?”
山上原本是九个人,九个位置,现在站在一起的,却只有七个人。
除了原本没下山的罗小兵,还少了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才意识到少了的那个人是——
“丁武!”
是进副本之前就和凤琴挽在一起的那个大汉丁武,他的房主是一只小兽。
他在山上的时候是9号位,这个9号位,也是抢的先到一步的方兰的位置。他进副本之后除了凤琴,几乎不和其他人打交道;为了位置,又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凤琴,因此连失踪了,也是最后一个被众人发现的。
宋不屈就在他旁边的8号位,他左右看了看,震惊地道:“可是,我们……我们昨晚都看见他下山了啊!”
他和崔风、小诗三个人一起走的,因为知道追不上前面的人,他们走路的速度不快。
丁武独来独往,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应该是比他们还要先到的木屋才对。
宋不屈脸色煞白,他像是被吓着了,语声有些颤抖:“他什么时候死的?我们下山那会,数了木屋的灯,只有十一盏!”
现在只少了三个人,说明丁武早在下山之前就已经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给出有效的消息,赵龙咳嗽了一声,平静地道:“我应该算走在前面的,我下山那会,就已经只有十一盏灯了。”
崔风松了口气,道:“这么说,下山时能看见的木屋亮着的数量,确实等于活人的数量?”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相反,不少人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其实大家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目前为止,死了的三个人,疑似都没有下过山,那么,亮着灯的木屋,是不是就等于安全区?
第133章 建筑队
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荆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众人的表情,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副本的运行方式和中间人的手段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目前为止,众人几乎没有形成什么有力的同盟。
自从崔风险些当众窒息死亡以后,他们这群人之间连交换信息都变得极为谨慎。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凤琴忽然走上前来,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聚集到她身上,她却视若无睹,垂着头,径直走向了更前方站着的中间人。
她腿上的伤势还是没有好转,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后的大鸟迈着缓慢的步伐,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看起来几乎有些滑稽。
荆白看着女人孤零零的背影,问方兰:“她昨天没和你们一起?”
方兰摇了摇头,她都没看凤琴一眼,显然对她不感兴趣。
方兰身后的卷发女孩小婉却似乎对凤琴颇有微词,嘴一撇,忿忿地道:“谁稀罕和她一起!昨天的时候,她抢了10号,我们都没和她计较,找地方建房子的时候,看她坐在地上休息,还问了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她、小华、小辉就是昨天没穿工装的三个人,他们上山也是最晚的,当时一致同意由方兰打头选位置。
方兰见山顶已经没了地方,就建议尽量把地方选在位置稍高的空地再划地盘。
小华当时还问:“我们不能去低点的地方吗?”
说话的卷发女生小婉也道:“是啊,矮点的地方,我们每天爬山也没那么辛苦。”
方兰摇头道:“中间人虽然没明说哪里的地好,但是却说了,山顶那九块地才是最好的地段。”
“既然山顶的地被占满了,我就觉得越接近山顶的高处越好。”
她看着三个人道:“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如果你们想的话,也可以到山脚去建房子,定下房号,我们就可以分头行动了。”
小婉听完方兰的话,深觉有理,率先举手表态:“我跟兰姐走!”
其他两人本来也没有主意,见方兰和小婉都有了决定,自然也听从,三人就此分了11-14号的地。
方兰无所谓号码,便拿了14号,小婉想和方兰挨着,就领了13号,剩下的两个男人小华和小辉,就是11和12号。
听到死了的小华是11号,宋不屈率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原来他是11号……还好还好。”
和小华挨着的小辉脸色不太好看:“人都死了,好什么好,你会说话吗?!”
宋不屈脸色一僵,本来想发火,被崔风在背后拍了一巴掌,也意识到是自己不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不是我们昨天9块地,死的正好是1号和9号,一头一尾的,我以为边缘的数字会更容易出事……”
他正好是8号,今天见丁武没来,心里还真是有些发虚。
小辉听他说完也明白了,只是想起小华的死,心里终究有些难受。
他看了一眼宋不屈,见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便哼了一声,也没再同他计较。
小婉被他俩打断,也有些不高兴:“你们吵完了吗?我还没说完呢!”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凤琴已经抓住了中间人的胳膊,急切地同他说着什么,只是离得太远,听不清内容,她也就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他们四个人想找地方划地盘,小辉说:“上山的时候,就在快接近山顶的地方,我好像看到过一片空地,现在可以过去找找。”
见小婉和小华都点头,方兰有些不解地问:“上山不是只有一条路吗?我都没见过空地,你们上哪看到的?”
三人对视一眼,小辉脸色难看地道:“是啊,我们都看见只有一条路。可是我们上山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迷路了,不知道怎么的,走着走着,眼前那条路——它突然就不往上了!”
他们三个人来的时候没穿工装,被中间人训斥了一顿,其他人都不和他们结伴,他们三个人也就走到了一起。
本来他们三个人的脚程都不算慢,但是走着走着,就发现开始还能看见的前头和后头的人都不见了。
别说什么第一梯队,第二梯队了,正走着的这条路上,他们是唯一的梯队!
这座山看着不高,但是三人怎么爬都爬不到头,而且既然是山路,就应该是上坡多、平地少,可他们走的时候,却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见到一截上坡路。
他们走到后面,都感觉自己应该是绕了路,方兰当时便问:“你们不会是遇见鬼打墙了吧?”
如果是鬼打墙,那他们说的那块空地就去不得了。
三个人齐齐否认:“肯定不是!”
因为他们当时就怀疑过!
鬼打墙是一直在同一片地方打转,可他们确实走出来了,身边的景色也随着走过的路不断发生变化,虽然看路程,他们明显是绕了路,却也能感觉到自己脚下的海拔是变高了的。
旁边的树林子,树长得一棵比一棵高,白天就幽绿幽绿的,他们就算拿不准脚下的路对不对,也不敢随便钻进树林 ,只好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那片空地,也是他们快累得走不动的时候才发现的。
结果等他们爬到山顶,果然,消失不见的其他人早都上来了!
正好就是他们三个没穿工装的人被绕了路,小婉等人只好自认倒霉,见九个位置早早被人占好,方兰又正好要走,他们就急忙追了上去。
结果和方兰一起下山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路和他们上来时不一样了。
方兰确认这条路就是她走过的这条,小婉等三个人又只好一边往山下走,一边根据之前看见过的景色,互相拼凑着回忆空地所在的位置。
结果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凤琴,小华看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十分艰难,就好心问她要不要一起。
结果凤琴一听他们要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建房子,断然拒绝:“我才不去那么高的地方!”
她的目光在四个人脸上打量了一圈,嗤道:“中间人不是说了,整座吴山里,在哪建房子都可以吗?我腿不方便,就在山脚下建,建完直接下山。”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她想好了,方兰等人也没什么说的,几人同行了一小段路,小辉他们三个终于认出了一片树林,和来时看到的有些相似。
仗着人多,又是白天,四人商量了片刻,就决定过去看看。说话间,他们同凤琴礼貌地道了别,钻进了林子。
树林里光线不好,他们进去不久,就看不到人影了。
凤琴脚受伤了,走得又慢,过了一会儿,她或许以为几人已经走远了,不屑地哼了一声:“真够不消停的,一群傻子,自讨苦吃……”
然而方兰等四个人进了树林根本就没走,还在努力地辨别方向,这下正好把她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小婉当即眼睛瞪起来了,捋起袖子就要去找她评理,被方兰拽住,平静地道:“找路要紧。”
小婉一想也是,当然他们后来也确定了,他们走的那段路还真不是鬼打墙,接近山顶的位置的确还有一块空地。
既然前头耽误了水煎,他们就迅速地捡了树枝,人工划分了房号和地盘。
确如中间人所说,划了地盘,房主就能自己找过来。
没多久,房主就来送了砖块,他们四个人的房子也是在那里建的。
按方兰的说法,他们那里也出现了第二堆砖块,小华和罗小兵一样,也是没有堆第二堆砖块,到了收工时间,就发现自己离开不了工地了。
荆白隐约捕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中间人还在笑眯眯地同凤琴说话,就低声问方兰:“难不成你们没有沟通过房屋的修建进度?”
按方兰的说法,他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很紧密的,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会违规的前提下,眼前还出现了第二堆砖块,他们互相之间,竟然没有询问过对方的房子修建进度吗?
方兰的目光骤然变得警惕起来,崔风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苦笑道:“主动问和主动说自己的房屋修建进度都是违规的。我就违规了,差点死了。”
方兰认真看了一眼荆白的脸,才道:“确实违规了。是小华先问的,他问的我,但他刚把话说完,就忽然哑了,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们四个人同时听到中间人说‘违规警告!’,那声音一出现,我们才知道,原来是有规定的……”
他们的工地虽然不和荆白等人一起,却都受到中间人的管控,连收工时间都是中间人远程通知的,按方兰的描述,和荆白等人的收工时间也一样。
也不知这中间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崔风插了一句:“他违规只是哑了吗?没有跟我一样上不来气?”
方兰和小婉都表示没有。
崔风显得有些郁闷,荆白却意识到,这意味着在这个副本里,至少还是存在着相对的公平。
就算中间人不在场,违规的情况都是被禁止的,而且第一次违规都不会死人。
而没有完成第二次堆砖任务的小华,也和山顶1号位的罗小兵一样,都死了。
两个地方的人信息都交流得差不多了,凤琴还在和中间人说话,荆白见中间人的脸色变得阴沉,他不耐烦地抖开凤琴抓着自己的手:“我都说了,你们的待遇都是看房主的安排!
”房主不给你送饭,说明你活儿干得不够好,你怎么还找上我了呢!”
凤琴被他这么一抖,直接跌在地上,蓬乱的黑发散开,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她的房主没给她送饭?那算上进来的那天,她岂不是快两天都没吃上饭了?
众人都向凤琴看去,她回头看着自己的房主,那只冷漠的大鸟连翅膀都没动一下。
幼年猛禽的眼珠是圆的,眼神却很冰冷,静静地看着她。
她倒在地上,看着众人,想要开口求助,也不知道求谁,两边阵营的人她都得罪过了……
小诗见她一个女人柔弱地倒在地上,竟然无人动作,面露不忍之色,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凤琴站都站不稳,冰凉的手抓着小诗的胳膊,连声道:“妹妹,妹妹,你有吃的吗?我好饿啊,你给我口吃的行吗?”
小诗被她抓着,脸都青了,摇头道:“没有,姐,真没有……再说,就算有,你也未必能吃啊!”
“你能吃的,我也能吃!”凤琴饿得眼睛都红了 ,她指着小诗的房主:“我们的鸟都是一样的!”
小诗看了一眼,果然凤琴的那只大鸟连大小都和自己的差不多,长相上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但这也不能代表她搬砖换的食物凤琴就能吃吧,这明摆着是强盗逻辑啊!
小诗见她这样,无语地道:“姐姐,我这真没吃的,你别找我了!”
中间人根本不理会众人这丁点纠纷,目光一扫,直接道:“五分钟的时间到了,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说着也不等,就用昨天的速度,飞快地往山上步行。’
众人纷纷跟上,小诗见状,连忙挣脱了凤琴抓住她的手:“对不起,我真要走了!”
她带着自己的房主急匆匆地往山上走了,凤琴落在后面,怔怔地看着众人的身影远去,又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大鸟。
她把房子建在了山脚,昨天她的房主提供了两堆砖块,她都堆了,可是一口吃的也没有。
她还听见了这些人讲话,她现在知道,出现的砖块不堆完,就没法下山;可是她就算堆完了,这只愚蠢的鸟也不会给她任何吃的!
她昨天累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得到!
可这只鸟,不知道为什么,还长大了……
就算死,也不能在这么个鬼地方白白地饿死。
凤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她挺直腰背,前方的众人已经走得几乎不见了,她再次回过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看着身后的这只鸟,她摸着自己的肚皮,吃吃地笑了笑:“好吧,我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
第134章 建筑队
原本走在一起的一行人,一踏上上坡的山路,又很快各自拉开了距离。
荆白和赵龙依然在第一梯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荆白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不如昨天登山时轻松了,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背后不停地出汗……
说不上舒服,但这对他来说是很新鲜的体验。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龙,还未过半,中年人已经开始喘粗气了,和他昨天登到快山顶,还有心情和荆白搭话闲聊那种游刃有余的样子大不一样。
荆白原本没察觉到问题,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纳闷地问:“你的症状不是五感衰退吗?怎么爬山也……”
赵龙喘了口气,用力咽了口唾沫,才摆摆手道:“我——也是动起来——之后才——感觉到的。”
荆白见他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汗珠,一句话都恨不得分成几句说,忍不住道:“你可以不用跟,位置都定好了,赶在房主之前来,应该就不算误工。”
赵龙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中间人,身材矮瘦的中间人依然像只猴子一般灵活,在曲折狭窄的山路间辗转腾挪。他此时已经觉得体力不支,接下来的路途还要跟着中间人,恐怕更为艰难,只好点了点头,道:“也是,你说得对。”
他见荆白脚下丝毫没放慢速度,便道:“你还是要跟上去吗?”
荆白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体力的消耗变得很明显,但正因为如此,他才需要紧跟着中间人上去。
和昨天相同的情况下,他才能大概知道自己的体力到底衰退了多少。
这个副本目前连截止时间都不知道,这说不定会是之后用得上的关键数据。
赵龙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倒也想继续往上走,勉力跟着荆白走了一段之后,实在是力不从心,只觉一颗老心在胸腔砰砰跳个不停,像要蹦出来似的。
他看着前面青年的身影,他的脸色也发红,呼吸也很急促,黑发微微汗湿,但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一步一步坚定地踏上陡峭的山路。
他吁了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还是停了下来:“你先走吧,我在这等等后面的崔风他们。”
荆白点了点头,他没有说别的,将赵龙留在身后,继续独自向上走。
赵龙目送他渐渐走远,笑着摇了摇头:“唉,还是得服老……以前追犯人,一跑就是几条街,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
追犯人?
荆白微微一怔之间,发现前面的中间人又把他甩开了一些,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赵龙留在了原地等待崔风等人,他都是知天命之年的人了,眼见着没几年就能退休,谁成想一个意外让他进了“塔”,一把年纪了,又过上了上刀山下火海的生活。
好在这些年来他一直出外勤,身体素质维持得不错,平时在塔里的表现,比大多数缺乏锻炼的年轻人还强点,他也一直引以为豪。
谁料到了这个副本里,先是遇到了一个比他强的路玄,这也不奇怪,毕竟路玄年轻,看着就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结果过了一晚,他发现自己的体力不仅没有恢复,还下降了!
这个副本的机制就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他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再往上看,路玄和中间人都已经走得没影儿了,却不知崔风等人怎么还没来。
又过了一阵子,才听到呼呼的喘气声,先出现的人,竟然是宋不屈!
他拉着呼呼喘气的崔风,崔风连声道:“歇、歇一会儿,我真爬不动了……”
赵龙一看,经常跟着他俩的小诗已经不见了,还没开口问,就听见宋不屈道:“不行,小诗姐已经落后了,我非把你拉上去不可!”
崔风疯狂摆手,示意自己真的不行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一个拉不动的风箱,无论宋不屈怎么拉他,他也不走了,直接找了棵树半靠着歇脚。
宋不屈站在他旁边,气结道:“你们今天怎么回事?窦松和张闵也是,恨不得直接爬着上来……”
他一抬头,正好就看见赵龙站在上方不远处,还笑眯眯地冲他俩打了个招呼,顿时鼓励崔风道:“你看看人家赵大叔——啊呸,大哥!老当益壮!人家都在前头等你呢,你好歹上去打个招呼吧!”
赵龙被宋不屈逗笑了,他笑了起来:“我也是爬不动了在这歇脚的。一起走吧?”
崔风抬起头,见宋不屈没骗他,也挣扎起来,跟着宋不屈往赵龙的方向走,一边还问:“路玄呢,他今天还能跟上中间人?”
赵龙点了点头,赞赏地道:“他也说感觉不如昨天,但还是追着中间人上去了。”
宋不屈顿时面露敬佩之色,又看了一眼还在喘气的崔风,忍不住道:“崔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怎么都是退化,就你退化最明显呢?”
崔风又没好气地敲了他一个爆栗,见宋不屈嗷了一声,他才翻了个白眼道:“谁告诉你我退化最明显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无语道:“窦松和张闵昨天比我们三个人都快,我们刚才不是超过他们了吗?你看,停了这么久,他们都没追上来!”
宋不屈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对、对哈?”
他们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超过了张闵和窦松,那两个人气喘得比崔风都厉害,脸都累白了,看上去是真的走不动,而不是故意划水拖时间。
“也是,说不定,现在连方兰姐都超过他们了。”宋不屈又精神满满地道:“我们走吧,一会儿该被他们追上了!”
赵龙眯起了眼睛,从两人的话中,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共同点。
他对宋不屈说:“慢慢走吧,越往上会走得越累。”
刚缓过气来的崔风连声附和,赵龙便随口问他:“你们这一路看到了不少人?”
崔风还没说话,活力满满的宋不屈就大声抢答了:“可不是不少人!我们全看见了!”
在赵龙这样的中年人眼里,挺起胸脯的骄傲少年像只神气活现的小公鸡,他女儿都比宋不屈大了,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了笑,用和缓的语气道:“反正没事,说说呗?”
崔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他一眼,却没阻止宋不屈,只是神色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宋不屈丝毫没注意到赵龙的打探之意,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关键信息,大大咧咧地把众人距离逐渐拉开之后自己的见闻说了出来。
他们三个人从昨天上山到下山,一直都是一路的,今天自然也在一起。
小诗虽然早上那会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犯困,真开始爬山之后,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宋不屈就不说了,他一直没有感觉;崔风虽然也觉得腰酸背痛,颈椎也有些刺痛,但也不至于上山就走不动路。
起初他们也觉得,既然不赶时间,就停下来等一等小诗,但是这个昨天还能跟着他们爬到山顶的年轻姑娘,今天和他们同路登山,还不到三分之一的进程就显得十分吃力。
这还是崔风和宋不屈特地放慢了速度在等她,小诗累得浑身大汗,再三对两人道:“你们走得动就不要等我了,让我自己慢慢上来吧……”
她扶着膝盖喘了口气,难受地道:“我实在跟不上你们,再走下去我就要吐了。”
崔风和宋不屈也不能一直这么等她,三人正要告别,昨天一直落在后面,似乎体力不是很好的方兰已经追上来了。
见小诗正在原地休息,崔风两人正要启程,方兰温和地对小诗道:“那我们俩一起走吧,我走得慢。虽然位置不一样,但我们可以走到快山顶的时候再分道。”
小诗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崔风和宋不屈见两人可以结伴,也就放心地走了。
路上,他们还轻松地超过了一直走在他们前面,已经明显走不动路了的窦松和张闵。
谁料多走了一阵,崔风也开始扛不住了。
宋不屈抱怨道:“我都不明白你们到底怎么了,有这么夸张吗?”
他今天催完小诗催崔风,要不是两人那副体力不支的样子也不像作假,还有一路上遇到的张闵和窦松为证,他都要觉得是他们俩联合起来在玩儿他了!
他虽然一路抱怨不停,但也不是真心埋怨崔风,更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跑在前面。
有赵龙在中间调节,他年纪又大了,宋不屈后来都不好意思催促了,三个人选了个适中的速度登到了山顶,中间偶尔走得慢时,竟然也没被别人追上来过。
他们到山顶时,中间人已经回到了他的老位置上。
比起昨天上午一直站在远处,无声盯着众人的模样,他今天显得十分散漫,已经坐了下来,见到三人上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算是瞥了他们一眼。
崔风一眼看到路玄,个头高挑的青年两手插在裤兜里,正站在自己的那块工地中,见到他们三个结伴上来,微微挑了下两道锋利的眉毛,算是打招呼。
崔风紧急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刚爬到山顶,三个人都累得够呛,宋不屈都开始嘟囔着喊累:“自从进了这个副本,天天爬山……”
不远处的青年却神情闲适,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到了很久了,总之中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疲惫之色。
赵龙和崔风对视了一眼,有几个问题,他们爬山的时候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正好现在可以和路玄沟通一下。
自从发现,除了宋不屈,所有人的体力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之后,路玄就是唯一一个扛住了体力的消耗,和昨天同速爬上来的人。
亲身体会到这种力不从心的痛苦的赵龙和崔风,对此是非常佩服的。
毕竟,赵龙和路玄分别的时候,对方虽然没有一声叫苦,却也能看出来并不轻松。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爬上来,除了过硬的体力之外,他一定也具备非常坚定的意志。
如果真的做到了紧跟中间人不掉队,和昨天一模一样,那他一定也知道自己的体力到底下降了多少。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龙和崔风也很快走了过来。
他们两个人没急着立即走进自己的那块工地,而是站到了荆白的那块地的界限外面,冲他招了招手。
荆白从看到是他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山顶时,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他走到赵龙和崔风面前,赵龙还没说话,崔风已经难掩兴奋:“我们已经发现体力下降和什么有关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荆白,想等对方着急地问出来,再不慌不忙地告诉他。
其实他本来想直接说的,但看到青年那张俊美的脸上,漫不经心到近乎淡漠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卖个关子,让那不动如山的神色出现一秒的崩裂,他好像就获得了某种胜利。
赵龙挂着憨厚的微笑站在一边,他不说话,显然是不想参与年轻人之间无伤大雅的小小交锋。
荆白看着他略带得意的神色,偏了偏头,唇角勾出淡薄的笑容:“和房主有关,是吗?”
崔风万万没想到表情先崩裂的是他自己,他目瞪口呆地道:“你怎么知道?”
眼前这个人不是一早就跟着中间人上来,把所有人都远远抛在身后了吗?
荆白耸了耸肩,无谓地道:“昨天窦松和张闵是在你和宋不屈之前上来的。
“如果所有人体力下降的程度都一样,他们不应该比你们慢。”
而且昨天,他们五个人之间前后差得并不远。
今天,崔风他们原本的三人组合,小诗已经掉队了,赵龙补位。
他们已经上来这么久了,窦松和张闵还不见人影……
现在站在坡上的人,他和宋不屈带的是羊;赵龙和崔风的房主都是小鸟。
可想而知,还没能走上来的,窦松、张闵、小诗这几个由大鸟和小兽做房主的人,体力下降的幅度一定比他们剧烈得多。
他略带深意的眼光扫过站在一旁的赵龙。
对于这个副本,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抓住了真相的一角。
第135章 建筑队
赵龙敏锐地捕捉到了荆白看着他的目光,却看不懂那双漆黑的、深潭般的眼睛里的深意。
他自认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路玄是个让人非常难看透的、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他看人的目光几乎没有温度,气质更是冷淡锋利,像一把利剑。但是,忽略那张出色得过分的脸,仅看对方在副本中的表现和为人处世的手段,也能感觉到绝不简单。
不得不说,因为对方的高污染值,还有那股独来独往,不与他人接近的冷酷作风,赵龙一开始对他是怀有警惕心理的。
他曾经在副本中见过污染值特别高、同时心性恶毒的人,甚至会故意伪造虚假的死亡条件,坑害一同进副本的人,让他们白白送命……
如果不是赵龙凭着多年的经验,嗅到了一丝不对的苗头,他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个。
后来他才知道,在副本中,会选择这么做的不止一个两个。
他们管这种行为叫“献祭”,因为很多副本要进行下去是需要人数条件的。
如果有人死在前头,后面的人活着出去的机会就会更大。
赵龙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之所以在塔里,是因为强烈的遗憾,想要再度重回人间,在过完几个副本以后,他也知道这里一切都和塔外再不相干,他也不再具备惩奸除恶的责任。
但他总是忍不住,总是想要揭穿包藏祸心的人的真面目,遇到陷入困境的人,也总是竭尽所能地想要帮把手。
在最开始,他以为路玄也是那种会用别人的生命去“献祭”的人,因此进行了试探。
当然,他的试探失败了,被对方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感觉到,路玄身上的那种冷淡,更像是一种不欲与人接近的一层隔膜,而不是某种带有攻击性的犯罪人格。
这让他心里放松了许多,没有这种人在,副本中的气氛都会好上许多。
后来爬上山顶开始建房子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运作方式非常孤立,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未必会影响到什么,也让他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紧接着,崔风同路玄说了几句话,说着说着,整个人忽然就跪了下来,表情痛苦。
当时不止是赵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路玄身上——崔风倒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怀疑是他做了什么。
而且就看崔风当时痛苦至极的模样,也不像能活下来的。
结果路玄当机立断地替崔风呼叫了中间人,还借此让中间人主动申明了规定。
如果路玄是故意的,他大可以直接放任崔风死去。这样的话,虽然到了一定的时间,中间人也会宣布规矩的存在,但在那之前,就只有路玄知道崔风触犯的死亡条件,也算是成功抢占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赵龙才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对这个冷漠的年轻人产生了误会。
也正是因为如此,晚上下山,看到青年跟着一个巨大的黑影走入森林时,他才会冒险喊了一嗓子他的名字。
可惜,当时路玄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苍苍密林的阴影中。
赵龙一度以为路玄死定了,直到他下山之后,无意中发现某个方向的木屋的灯竟然亮着!
他的记性虽然没有好到记住谁住哪间木屋,但路玄过河那天,是第一个到分房的地方的人。他离开的方向,只有一间木屋亮着灯,这一切都让赵龙印象深刻。
出于担忧,也出于对木屋亮灯是否能够作为存活象征的好奇,他忍不住前去敲门试探。
幸亏他去了,并且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如实相告,获取了对方的信任,这才得到了山魈能够模仿人,甚至模仿的人就是他自己的信息!
至于能达成简易的同盟,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他忍不住又看了荆白一眼。
光听他方才和崔风的讨论,就知道眼前这个眉目冷冽,神情淡然的青年,无论从头脑还是能力,都在崔风,甚至在他本人之上。
哪怕他们知道更多的信息,路玄能想到他们前面,他也并不像崔风那样意外。
崔风张开的嘴眼看着已经闭不上了,看他那副还不习惯被人智商碾压的样子,赵龙忍不住笑了笑。
他冲荆白点了点头,正要走进自己那块工地,却忽然被叫住了。
“赵龙。”他听见青年用他非常特别的,清澈冰冷的声线叫了自己的名字,惊讶地回过头。
连崔风都回过了神,双目炯炯地盯着两人。
荆白的眼神直视着赵龙,虽然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温度,但历经世事的中年人也没有从中看出任何算计之意。
荆白平淡地问:“介意我问一个涉及隐私的问题吗?”
赵龙显得有些惊讶,但他觉得眼前这个惜字如金的青年不会无的放矢,于是爽快地点头:“你说。”
荆白却没有立刻问话,目光瞥向一边站着的崔风。
崔风反应不过来地挠了挠头:“啊?是我在这不方便吗?那我走?”
赵龙被他逗笑了,他见荆白神色显出几分无语,帮忙解释道:“我想路玄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也需要你回答。”
荆白点了点头,他也不耽搁了,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认真地问:“我需要知道你们的真实年龄。”
见他神情郑重,崔风以为他要问什么攸关生死的问题,一听问年龄,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立刻道:“刚二十三,已经工作了。怎么啦?”
赵龙微微一惊,他一直以为崔风二十八九了,没想到这么年轻,闻言笑了笑:“那我比你大一倍还多。我五十二了。”
荆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崔风难掩好奇,追着问:“你问我们年龄做什么,和这个副本有关系吗?”
荆白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猜测。”
崔风看了一眼远处8号位上,已经无所事事地坐着玩的宋不屈,荆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想起宋不屈的特别之处,立刻问:“他多少岁?”
他终于问了!
崔风得意地抱起双臂:“你都知道我们的了,你先说你的,我再把不屈的年纪也告诉你。”
荆白竟然语塞了一下。
他连记忆都没有,身高都是自己估计着来的,何况年纪,他只能根据镜子里的模样,判断自己大概是二十出头。
其实光看脸,他的脸更像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但他的体型已经很明显是青年人的身形,但是具体的年龄,通过镜子真的很难分辨。
但这时不说话显得太假了,荆白顿了一下,道:“二十一。”
崔风也没在意他这一瞬间的停顿,毕竟在塔里,年龄又不算什么私密信息,荆白一说,他眼神就转向了宋不屈,有些感慨地道:“不屈可小了,你别看他个子高,其实刚16岁,还没成年呢。”
荆白也有些意外,他知道宋不屈年纪小,但没想到那么小。
崔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尴尬了一瞬,紧接着道:“不屈他年纪小,有时候口无遮拦的,没点分寸。我代他道个歉,你别跟他计较。”
他虽然没直说,荆白却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他刚进入副本时来得太晚,宋不屈出言抱怨的事情。
荆白本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知道宋不屈只有16岁,更不会同他计较。
崔风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对方锐利清明的目光从宋不屈身上淡淡一扫,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下,看不出多少情绪,却也并非生气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和宋不屈计较,忍不住松了口气。
两人说话间,赵龙回头看了一眼中间人。
他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坐在地上,看着远处明净得像块蓝宝石一般的天空。
太阳早就已经完全升上了天空,笼罩在远处山头上的缥缈云雾尽数散去,灿烂的金光照耀在苍翠的山林上,反射出生机勃勃的光彩,是常年阴风冷雨的副本中难得一见的美景。
就算是赵龙,也忍不住凝望了一会儿,才回头对荆白道:“今天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我们配合的?”
崔风忍不住用奇异的眼神看了赵龙一眼。他们是一起上山的,一路没少闲聊。
还有一段距离到山顶时,他又感觉喉管里直冒血腥味,捂着胸口一顿喘,他看前面年纪比他大的赵龙步伐都尚算稳健,就不好意思提。
走到一块空地后,赵龙见他脸色不好,主动提出来休息。
三个人找了块树荫,休息时闲聊了一会儿,宋不屈满脸钦佩地说:“啊,崔哥,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程序员!以前都没听你说过啊!”
崔风顺口道:“说了有什么用,塔里又用不上……”
话到这里,他心中才猛然发现,他之前还说宋不屈的嘴跟个漏勺似的,总是藏不住话,可是在赵龙面前,连他也不小心泄露了不少现实中的真实信息!
可是他和宋不屈,都却对眼前这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一无所知,赵龙可真说得上是深藏不露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瞬间牢牢闭上嘴,什么也不肯说了,警惕地看着赵龙。
赵龙像什么都没发觉似的,冲崔风笑了笑,宋不屈却是个没心眼的,直头愣脑地问:“啊,那赵大哥,你进副本之前是做什么的?”
赵龙面带深意地看向崔风,见对方眼中满是防备,和气地道:“我有点职业病,你崔大哥可能看出来了。”
崔风一愣,脱口道:“你——你是警察?”
赵龙又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崔风这时看他那张朴实的脸,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种信任感。
他忽然想起昨天罗小兵没完成建房子的工作,跪在地上痛哭求助,赵龙也是唯一一个伸出援手试图帮助他的人,忽然又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就算进了塔就不提职业,但赵龙这个人阅历深,见多识广,又肯帮助人,崔风在心里默默决定,这个副本就跟着赵龙混,没想到赵龙竟然主动在路玄这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年轻人面前,就这样退居二线了?!
他瞪着眼睛,看看赵龙,又看看荆白,荆白却没注意到丝毫异常,他早已经习惯了占据决策地位,这时看了一眼前方的中间人,很自然地道:“房子不能不建,否则下不了山。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验证我的推测,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们。”
第136章 建筑队
崔风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赵龙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应允下来。
他拍了拍崔风的肩膀,和蔼地道:“就按路玄说的来,千万别违规!”
他说完,就进了自己的6号地,崔风虽然不知道赵龙对路玄的信任究竟从何而来,但毕竟昨天路玄救了他一命。
这两人都比他强,能达成合作,对他和宋不屈不是坏事。
窦松和张闵直到崔风都进入了4号地,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
山顶活着的人还有7个,在他们前面的已经有了4个,发现这个事实时,张闵和窦松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早上起来的时候,的确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早上起床时,总觉得特别累,好像没睡醒。
张闵和窦松之间,本来就因为窦松昨天率先抢了位置,气氛变得很尴尬。结果因为两人身体都不太舒服,窦松为了求证,主动找张闵搭了话,算是破冰。
他们俩见对方也有不适的症状,就以为是昨天进行了重体力劳动,身体不习惯的缘故。
谁知到了爬坡的时候,他们才真正觉出了问题。
太累了,累得不对劲!
张闵发现窦松和自己一样,爬了几步路就开始气喘如牛,心脏里像是有人敲着急促的鼓点一般砰砰狂跳。
如果不赶紧停下休息,就会浑身乏力,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
他们昨天爬山时虽然也累,但那也还在正常的范围内,和今天的感觉可不一样!
张闵看着还没走到1/3,就瘫在树荫底下休息的窦松,和已经累得走不动的自己,感觉他们俩简直像一夜之间,从能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变成了风吹就倒的林黛玉。
一个人的体力可能随状态起伏,但是体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张闵意识到,他们可能中招了。
可是这个副本的进程十分单纯,所有人的行动轨迹都大差不差。
关于房屋的建造进度,说了又会违规,他们也不敢相互交流,两人谨慎地聊了一会儿,谁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中招的。
他们本来走在前面,后来因为体力实在跟不上,不得不眼看着崔风和宋不屈超过了他们。
几人见面时打了个招呼,崔风他们就继续往上走了,张闵留意了一下,发现崔风脸色发白,看着多少有些吃力,但宋不屈这个少年看上去却是生龙活虎的,张闵怀疑他丝毫没受到影响。
说起没受到影响的……
张闵想起像昨天一样,一路直追着中间人上去的路玄和赵龙。
他们为什么又不受影响呢?
是因为他们的房主不一样,吃进去的东西也不一样吗?
张闵一面和窦松一起缓慢地往上爬,听着他骂骂咧咧地抱怨,嘴上偶尔附和几句,心中却不断地思考着。
他其实有好几个怀疑,但是等爬到山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现在陷入了困局。
窦松倒没像他似的想这么多,掉了个头,就要走去自己的三号位:“唉,等到了山上,赶紧建房子吧!”
张闵连忙拽住他:“你怎么想的?”
窦松不疑有他,反而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这有啥好想的?房子还能不建吗?”
张闵被他直线的思维怼得哑口无言,转念一想,他说得确实也没错,房子能不建吗?
窦松的眼睛只看着空荡荡的1号位。他和罗小兵只隔了一个2号位的小诗,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
罗小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堆第二堆砖,结果呢?
他连工地都出不去,窝囊地死在了这里。
窦松也不是真的那么傻,他也知道,中间人说建好了房子就能出去的话未必可信。
但是至少在建房子的时候,中间人没有伤害过他们,在下山的时候,也没有故意引导他们走错路。
之前的副本里,也不是没有这种完全中立,只希望他们完成任务的npc。
对于窦松来说,这个逻辑很简单,他不关心张闵在想什么,因为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无用的思考。
如果修房子,他们只是可能会死;但是如果不修房子,他们连山都下不去,甚至连口吃的东西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经日上三竿,赶紧甩开了张闵拽着他的手,道:“我走了,你有话等完工了再说。”
张闵心里暗骂他是个蠢货,一点谋略都没有,谁知窦松刚走进他自己的3号位,张闵就听到了山路上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窦松的那只小兽房主……竟然这就来了!
别说张闵了,就连荆白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原来房主送砖,并不管施工的其他人有没有到齐,只要到了时间,它就会把砖送过来?
昨天送砖的时候,就是窦松的小兽跑得最快,因为窦松没有及时开工,小兽还差点攻击了他。
窦松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他及时赶到了自己的工地。否则,如果房主的砖已经送到了,房客还没到的话……
张闵见状,也顾不上嫌弃窦松,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自己的7号位上。
他身边坐的就是8号位的宋不屈,少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聊得左脚换右脚,张闵见无人注意,悄悄地往那边挪了挪。
崔风看见窦松的小兽来了,脸色微变,看向2号属于小诗的那个空位。
现在,山顶上活着的七个人里已经到了六个,只有小诗至今没有上来。
但是按照昨天送砖的顺序,小兽做房主的是最先来的,接下来的就是大鸟做房主的。
但是现在,小兽做房主的罗小兵和丁武都死了,他们的房主不用再送砖来。
接下来再来的,就该是张闵和小诗的大鸟了。
但小诗现在都没来,要是她的房主来了,她还没到,会不会也成为违规的一员?
崔风心焦地看着山路的入口。
不出所料,丁武和罗小兵的房主都没再出现过,而没过多久,一只明显长大了不少的鸟已经扇动着翅膀,嘴里叼着一只大篮子,在入口处冒出了头。
但凡房主是同类动物的,其实长得都差不多。甚至过了一夜之后,他们长大的程度都是大差不差的,所以当那只大鸟出现的时候,别说崔风了,连张闵都分不出这到底是他的鸟,还是小诗的鸟。
一直闲适地瘫坐在地的中间人,忽而回过头看了一眼小诗的空位。
空气一瞬间凝滞下来,偌大的空地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聚集到了那只大鸟身上,它正艰难地扇动着翅膀,奋力往他们的方向飞。
2号位在左,7号位在右。
那只大鸟不断地靠近、再靠近,最后方向一转,向右边的张闵飞去了!
除了张闵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松开口气气氛也变得松缓了一些。
只有张闵本人,见自己的房主送来了砖块,丝毫不敢轻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鸟的体型变大了,他感觉今天大鸟叼来的篮子似乎比昨天的大,也就是说,篮子里的红砖变得更多了。
恐怕今天搭房子的时间会变得更紧,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看小诗那头的热闹了,快手快脚地搭了起来。
张闵的大鸟见他准时开工,在原地踱了一会儿,放下篮子就飞走了。
它刚刚振翅飞起来,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样叼着一只大篮子的大鸟,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出现了!
比起它承载的重量,它的两只翅膀显然还不够有力,虽然不断地扑扇着,飞的速度也是有限。
但是,众人是眼看着张闵的鸟过来的,这时明显能感觉到,这只鸟飞得比张闵的鸟要快!
大篮子对它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它的翅膀不断颤抖着,可它还是竭尽全力地往前飞。
它看上去太努力了,努力到众人都觉得十分诡异的程度。
既然小诗都还没来,这个房主为什么要急着将砖块送过来?
荆白看了中间人一眼,发现一直面朝着远处连绵群山,似乎对他们的建筑进度不感兴趣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过来。
他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大鸟扑腾着,艰难地往前飞。
他在等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这只鸟才来得及飞到半路,气喘吁吁的小诗终于出现在了山路的入口处!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房主已经飞到了她前头。
小诗:?
她还很迷惑,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房主要抢在自己前面,崔风等人已经拼命冲她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赵龙直接扬声道:“跑!”
赵龙不知道提醒小诗算不算违规,但他钻了个空子,只是面朝着她的方向叫了声“跑”,没有明确的指向性,果然,中间人也没拿他怎么样。
小诗面露迷惑,似懂非懂,但她相信崔风不会害她。
再转眼一看,中间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空荡荡的2号位!
小诗心脏狂跳起来,脑后升起一股凉意——她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脸色迅速变得苍白,随后,她用现在能跑出来的最快速度冲向自己的位置!
那只鸟比她来得早一些,却因为负担沉重,飞得不快,眼看着小诗来了,它翅膀挥动的频率变得更高,似乎极力地想再飞快一些,小诗却已经奋起直追,眼看着就要赶上它!
一人一鸟,人隔得远,速度却快;鸟隔得近,速度却慢。
众人看得近乎不敢眨眼,个个屏息凝神,整片空地中,只能听到鸟扑棱翅膀的拍打声,和小诗急促的脚步声!
荆白看了一眼中间人,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好像眼前在上演着什么好戏似的。
光从他的表情上,荆白看不出他的立场,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小诗和鸟,到底谁会先到达那片地方。
可他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进展,某种程度上,也说明这件事并不是这么无关紧要。
荆白选择把疑问默默吞进肚子里,而就在此刻,小诗抢先一步,险之又险地扑进了自己的2号位!
她一扑进来,只觉得两腿发软,已经站不住了,竟是直接扑倒在地。
冲刺这一段路让她所剩无几的体力到达了极限,她挣扎着往里爬了几步,好让自己全身都进入到工地里。
大鸟将将落后一步,它似乎很不高兴,在放下篮子之后,它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有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飞到了小诗的头顶!
小诗惊恐地看着它,她以前喜欢看动物世界,知道这种鸟应该是某种猛禽的幼鸟。
而绝大多数猛禽的攻击方式,就是飞到猎物的上空,观察着,盘旋着,而后毫不犹豫地俯冲攻击!
她看着那双无机质的、牢牢锁定着她的眼睛,这一瞬间,小诗反应前所未有地快!
她挣扎着,抓起一块篮子里的砖块,任由自己四周变成一片空白——
立刻开工!这样它就不能攻击了!
小诗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显然,她吸取了窦松昨天的教训,没有给房主攻击的机会。
大鸟像是也看明白了,它很快收起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侧转头颅,用那弯弯的长喙,优雅地梳理起自己的毛发。
那慢条斯理的样子,却是看不出丝毫的攻击性了。
荆白看着那只似乎对他人丝毫不感兴趣的鸟,心中却感到一股久违的寒意。
它太聪明了。
最开始,这位“房主”的表现,显然是想抢在小诗前面。
即使不看中间人的反应,光从常理来推断,他们作为给房主打工的“工人”,比送砖块来的房主还要晚到,显然是工作态度不积极的表现。
要么就是违规,立即死去;要么,也会像昨天的三个没穿工装的人一样受惩罚。
无论哪一样,它的行为对小诗都是不利的。
这让荆白心中警铃大作,因为这是看上去没有任何伤害性、只是为他们提供食宿的“房主”第一次暴露出真面目!
它们希望房客违规!
在发现自己落后一步之后,这只猛禽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更像是通过这种方式催促着小诗,让她尽快进入搭房子的状态。
瞧它现在沐浴在晨光里,慢悠悠打理自己羽毛的神态,简直像是个舒舒服服享受自己闲暇时间的人,哪有方才半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荆白的目光不自觉地又看向了中间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回去,依然只看着远处。
那里有澄净碧蓝的天空,苍翠连绵起伏的群山,偶有洁白的云朵飘过,成为这片美景中的一二点缀。
又是这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荆白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自觉地凝望着那个方向。
如果说“房主”才是真正想对他们不利的那一方,修建房子,就是一条毋庸置疑的死路。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中间人”,如他自称,他在最开始说,他会负责他们这些房客和房主之间的沟通,同时,也是他们这个吴山建筑一期工程的工头。
如果他的说法是真的,那么他的立场就是相对中立的。
可到目前为止,他一直用工头的身份在替这些不能说话的房主发言,并利用工地的规矩约束进入副本的房客。
如果说房主希望房客“违规”,那他就是对违规行为进行处理的执行人;他进行的沟通,也是房主对房客的单方面要求,而不是双向的。
荆白悠远的目光,又不禁回到了这个毫不起眼的男人背影上。
一个副本不可能是完全的死局。
他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只用了“中间人”这个代号。
这个代号是他再三强调的身份,说是他存在的价值也不为过。
荆白叹了口气,眼前一片扑朔迷离,像是满地凌乱的线团,而他只抓住了其中的一头。
第137章 建筑队
“哎哟哎哟!”
荆白仍在思考之际,身边忽然传来赵龙的痛呼,原来是刚才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看小诗和大鸟的对峙,赵龙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小鸟已经把砖块送过来了。
小鸟带着篮子过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赵龙一直盯着小诗的方向不搭理它,就飞起来用自己毛茸茸的翅翼拍打赵龙的脑袋,时不时还用自己短喙啄他几下。
赵龙连忙用双手护住脑袋,抱头鼠窜,小鸟扑腾得满天绒毛乱飘,方才沉重的气氛不翼而飞,场面变得十分滑稽。
宋不屈和崔风都看笑了,崔风看见赵龙这个前车之鉴,连忙对着自己晚来一步的小鸟好生安抚。小鸟似乎也很吃这一套,照例欢快地围着他飞了一圈。
荆白冷眼看着这两人和小鸟的互动,他发现小鸟和小羊这两种相对弱小的动物,和大鸟和小兽这两种猛禽猛兽比起来……
它们对待房客的态度,似乎的确有所不同。
是因为它们更弱小?还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含义?
比起“惩罚”,赵龙的这只小鸟更像是和他在闹着玩儿,消停下来时,赵龙只在脸颊一侧多了几个红点,都没给他叨出血。
见它似乎不生气了,赵龙眼神复杂地摸了摸眼前小鸟的头。
小鸟歪着头,眯着眼睛,享受着他的抚摸,态度十分亲昵。赵龙却没在它身上耽搁时间,很快从篮子中捡起一块红砖,开始今天的工作。
小鸟见他开工了,没空再搭理自己,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绕着这块地默默地飞了几圈,啾啾叫了几声,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崔风这里便更不用说了,他和小鸟相处得和乐融融,小鸟一点也没有催促他开工的意思,两人玩了好一会儿,崔风送别了它,才不慌不忙地开始搭房子。
荆白的小羊来得比小鸟更晚一些,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很确定了,四种动物的送砖时间都是严格按照昨天的顺序来的,小兽、大鸟、小鸟、小羊。
与此同时,它们送的砖块数量也依次递减。
荆白看了一眼小羊送来的砖,虽然比昨天多了,但依然是四种动物里最少的。
小羊叼着篮子,欢快地向着荆白跑了过来,四蹄在平整的空地上迈得飞快,踏出哒哒的声音。等篮子一放下,它就一头扎进荆白怀里,小脑袋拱来拱去地撒娇。
荆白揉着它软乎乎的毛,听着它小声“咩咩”叫,心里却想着,这两种不催促房主开工,也不提供好的餐食的动物……它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会和另外两种动物不同吗?
荆白将篮子拿过来看了看,否决了自己的推断。
和昨天比起来,篮子里的砖也变多了,说明即使是小羊,也在不断地加快他们的副本进程。
荆白没有很惊讶,毕竟它们都是“房主”,和他们站在对立面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态度和另外两种动物截然不同。
荆白直觉这一定隐藏着什么信息,可是他实在没有头绪。
搭房子对他来说并不难,无非是一块块地拼凑积木。等手里的积木搭得差不多,荆白没有立刻将它放到地上,而是站在已经搭好的建筑前面,仔细地对照着观察。
之前修好的是两边的墙面,这批砖块修的,就是中间的房体。
整体看不出什么异常,就像一间普通的砖瓦房。只是之前搭的都是外围的结构,现在就在填充中间的部分。
按照昨天的搭建进度,荆白原本估计需要五到七天才能完成这栋房子。
但是今天,小羊送来的砖块变多了,相应的,建筑进度也会变快。
考虑到它明天、后天都会继续长大,拉来更多的砖,荆白估计,这个副本给他们的剩余时间,顶多两到三天。
这还是他和宋不屈这种小羊做房主的人的进度,荆白估计小兽和大鸟
做房主的人,例如张闵和窦松、小诗,他们的房子或许明天就会建成。
可是,正式完工、房子落成,究竟是死亡条件,还是出副本的条件?
荆白原本就更倾向它是死亡条件,小诗的大鸟的行为,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举目看着眼前这座整齐庄严的建筑,将手中搭好的砖块放下,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站在边缘的位置。
就算知道建好房子就是死亡条件,也必须每天按时完成任务。
否则,如果晚上被困在山里,只会死得更快。
被他放下的积木迅速变大,在荆白的注视中,和之前的两堵墙壁连成一体,占据了整块地的1/3。
荆白大致估量了一下,发现如果他猜得不错,这栋规格齐整的砖房最后不会浪费他所占的5号位的任何一寸土地。
现在搭建好的部分,无一不是比着五号地的那条划分线来的,一分空余都没留下。
这当然不是个好兆头。
房屋最后落成的那一刻,他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如果到时候他站在5号地,会算作违规吗?
他左右看了看,他砖块少,搭得又快,他已经完工了,其他人还没出来。
荆白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龙所在的位置。
其实目前为止,荆白抓到的最关键线索,正是来自今天登山。
他和赵龙分头时,无意中听到赵龙在他背后感叹了一句话。
他当时隐约感觉抓住了什么,虽然没有回应赵龙,可是接下来的攀登中,赵龙说的那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反复的思考中,他跟着中间人爬上了山顶,在那一瞬间,荆白脑中忽然划过一线灵光,浮现出赵龙那张布满风霜的脸!
他说,“他老了”!
是年龄……或者说,是时间!
赵龙是所有登塔人中唯一的一个中年人,他至少已经四十岁了!
对于随着年龄上升,身体逐渐衰老带来的体能下降,赵龙应该体会最明显。
荆白之前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因为人会被外表欺骗,也会被自己的认知蒙蔽。
今天起来之后,他虽然意识到自己身体出现了轻微的不适症状,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直到早上集合,听众人的交谈,他发现除了宋不屈,所有人的身体状况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恶化。
荆白和崔风年龄相近,感觉到的也差不多,具体的表现是肌肉酸痛和体力下降。
至于小诗,她没有说出具体的症状,只说“累”,其实应该也是体能和身体素质下降的一种表现。
赵龙和众人的感觉不同,他发现自己的五感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登山时才发现体力同样变差,是因为他和众人都不处于同一个年龄段!
经历过中年阶段,他已经习惯了体能下降,反而对自己五感的衰退更加敏感。
声称自己没有感觉的宋不屈也一样,只是他和赵龙的情况正好相反。
宋不屈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就算年龄增长了一部分,他也处于人生中的巅峰阶段,所以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体能的下降。
但是,这种被加快了的时间流逝是悄无声息的,所有人的外表都没有变化!
如果不是赵龙无意中说出这句话,就连荆白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就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变老了。
在这一夜过去之前,荆白一直不明白这个副本究竟想要他们做什么。
除了修房子,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选项:房子在哪里修,每天修多少,都是规定好了的。除了修房子,他们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
而到了晚上,房主会拉着他们回房间是睡觉,窗外万籁俱寂,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荆白没发现过任何异状。
昨天晚上,赵龙甚至还来拜访了荆白。
虽然他是带着房主出来,最后又被房主催着回去,但也侧面说明,这里的夜晚并不危险。
比起其他副本中夜不能寐,危机四伏的日子,这里简直安全得奇怪,哪怕是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山魈,荆白也觉得这个副本似乎简单得过了头。
没想到,在这山清水秀的景色中,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掩盖着再狰狞不过的真相。
这个副本偷走的,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爬到山顶之后,荆白估算了自己剩余的体力,他只能体感,做不到很精确。但感觉上,他爬上这座山以后,和昨天相比,流失的体力至少多了1/3。
这样想来,赵龙体力的降幅是和他差不多的,只是两人身体年龄有差距,赵龙今天就完全跟不上他了
可惜他估算不出自己现在身体的真实年龄,心中有了这个猜测以后,他就专注地等着,只等下一批人出现在山顶。
如果是他猜测的那几个人,就证明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果然,在工地中等了一阵,他看到宋不屈、崔风和赵龙一起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而昨天领先的张闵和窦松,今天却不见人影。
张闵和窦松两个人的年纪比崔风大,但也大不了多少,今天却被崔风甩在后面,这说明他们失去的时间更多。
小兽和大鸟做房主的人,会比羊羔和小鸟做房主的人失去更多的时间!
从那时候起,荆白就开始在脑中默默列举四类动物房主之间的差别。
小兽和大鸟给出的砖块多,房子建得也快;与此同时,他们给出的饮食也非常丰盛。
想起昨天的窦松和今天的小诗,荆白默默加了一条:他们普遍和房客并不亲近,甚至怀有敌意。
小羊和小鸟这两类动物房主,就和它们几乎是反着来的。
荆白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方,此时已经接近正午了,阳光明亮刺眼,但仍能看出头顶的天空蓝汪汪的。
闭上眼睛感受时,连拂面而来的清风,都是温度正好的。
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之下,清新的山风吹过面颊,荆白做了个深呼吸,试图疏散胸腔中那股憋闷的郁气。
他并非有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是每次想到这里,就会发现思路断裂,睁开眼睛,又是眼前排列整齐的半成品瓦房,让他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意识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却找不到困境的解法,就像一个渔夫航行在海上,突然发现自己的船被凿了一个洞。
能把船补上,或者说,不修房子吗?
不能。
那么,就这样无计可施,两手空空,眼看着自己不断下沉,在无穷无尽的海水中被淹没吗?
荆白再次做了一个深呼吸。
在没有白玉的帮助下,这是头一次,他感觉自己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还有时间,他一定能找出这个副本的破局点!
第138章 建筑队
荆白忍不住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白玉,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副本,白玉没再有过动静;即便他刚才心情那么糟糕,它也静静地躺在心口处,没有任何反应。
要不是现在还在公共场合,荆白真想把它拿出来看看。
他目光看向一边的中间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破局点和中间人有关,但是又抓不着头绪。
这时,他听到旁边稳重的男声道:“怎么,他身上哪里不对吗?”
荆白转头一看,不是赵龙,还能是谁?
长相平凡的中年人已经搭好自己的砖块,从那个空间中出来了。
荆白摇了摇头,没说自己对中间人的疑虑,反而问他:“你说你五感衰退,有具体的表现吗?”
赵龙的脸色变得沉重:“不仅有表现,还很明显。”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几下,发现眼前的世界没有变得更清晰,忍不住叹了口气:“最明显的,就是我的视力下降了,眼前总觉得不如以前清楚。”
早上起来那会儿,他以为是自己睡姿不对,压倒了眼睛,才导致了短暂的眼花。
可是出门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快走到集合的地方,才发现之前一直隐隐约约能闻到的花香,他也闻不到了。
他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当时他离集合的地方已经很近,像宋不屈和崔风这种来得早的,都已经到了一阵了。
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下,赵龙蹲下来,摘了一朵路边的小花,送到鼻子旁边仔细嗅闻。
这种白色的小花他有印象,有种非常清香的味道。
赵龙的妻子很喜欢买花,所以他对花香的味道也很敏感,从他来到塔里开始,他一直能闻到这种香气,但今天起来之后,这种味道好像消失了。
他要凑得非常近,才能闻到一丝熟悉的花香。
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左右看了一眼,见荆白没来,便走向一直用奇异的目光打量他的宋不屈。
宋不屈看赵龙拿着一朵花走过来,似乎还想递给他,脸色大变,还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大叔,你做什么?”
赵龙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招人误会,连忙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们今天闻到花香味了吗?”
进了副本以来,自从越过那条河,这里都是碧草青青,鸟语花香的。
宋不屈虽然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还是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一直能闻到啊,这不是很明显吗?”
和宋不屈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赵龙发现,似乎连对方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不对,不是他们的问题!
不是环境或者身边的人有变化,而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没有隐瞒,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荆白。
他自己还没明白症状的由来,荆白已经露出明悟之色,冲他点了点头,像是什么想法终于得到了佐证一般。
荆白见他眉头紧锁,像是扔不理解,便盯着他道:“你所说的眼花,是不是更像老眼昏花的那种眼花?”
赵龙下意识地否定道:“没有吧,我才刚五十……”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擦了擦眼睛,望向远处。
远处连绵起伏的苍翠的群山;澄净得近乎透亮,犹如一大块蓝水晶的天空;还有天际洁白蓬松、像棉花一样的白云,它们都像记忆中一样清晰。
而近在眼前的草叶上的露珠,反而有些模糊。
赵龙之前在塔外一直身体健康,不少和他同年的同事早就说看不清档案上和电脑上的小字,早早戴了老花镜,他却因为锻炼得当,向来耳聪目明,为此还十分自豪。
进塔之前,他一直维持着中年人的身体素质,衰老的迹象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进塔之后,每个人的年龄都是停滞的,在这个环境中,所有人都很少讨论到年龄。
在路玄问到他年龄之前,赵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自己已经是个五十二岁的中年人了。
但被路玄这么一说,他忽然意识到,他眼睛出现的症状,确实和以前的老哥们非常相似!
包括听力下降、嗅觉衰退,这不都是老人身上才会出现的症状吗?
塔里的时间是停滞的,他不可能突然出现这些症状,那么身体的衰老,显然是来自副本的催化!
赵龙反应很快,当意识到自己因为副本开始衰老之后,他也很快联想到了宋不屈和崔风、路玄等人和他身上和他不同。
因为每个人的起点不一样!
如果荆白等人的身体素质是从青年蜕变到中年,他就是从中年到老年,始终领先他们一个阶段!
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他就会是最先死的人。
荆白见他神色严峻,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便补充道:“……也不完全如此。”
看张闵、窦松等人的表现,他们身体素质的下降更为明显,再过一天,他们说不定会死在赵龙前面。
当然,这个早晚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先不提他们房子的进度,仅凭荆白的体感 ,在这里过一夜,身体恐怕就会老上至少十岁。
最多一周……不,最多三天,如果还找不到破局的办法,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赵龙苦中作乐地笑了起来:“竟然是这样!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变老了,没想到还有机会体验一下。”
作为副本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人,他不仅没有失去理智,还能这么平静地开玩笑,心态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连荆白都不禁多看了一眼这个神色沉稳的中年人——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赵龙的污染值那么低了。
在副本中,心态确实很重要。
看着眼前神色惊慌的青年,荆白又默默在心里重申了一遍。
“我的天!!!”崔风迅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触感还算光滑,随后,在荆白不明所以的视线中,他两手在自己头顶上摸来摸去,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还好还好,没秃没秃。”他满脸庆幸,见荆白显得有些不解,他解释道:“我是程序员……”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崔风看着那头乌黑顺滑的头发,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扎心:“呜呜呜,我们这个行业本来就很早衰,头发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他语气很委屈,心里更多的却是恐慌。
如果荆白的推断是真的,那他的身体现在的实际年龄,恐怕就是三十多岁。
他之前觉得,这个副本里最坏的可能性,是房子建好那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但俗话说得好,当你以为一件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时,他往往还能烂得更加震撼人心。
这说的不就是现在的他吗!
别说建好房子会死了,就他这被大厂摧残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比下也没多少余的身体素质,他可能都活不到后天上山!
崔风现在可太焦虑了,他忍不住又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在他旁边的窦松和小诗都已经出来了,他们似乎都很累,见到荆白和崔风隔着分界线在说话,也没有丝毫好奇的意思,不约而同地躺下来休息。
荆白又瞥了一眼7号位的张闵,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正热情地同宋不屈搭话。
张闵态度转变得太快,就连宋不屈这样的粗神经也感觉到他恐怕居心不良,不管他怎么问,都是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答话。
但无论他怎么敷衍,张闵一点都不生气,一直笑眯眯的。
宋不屈敷衍了半天,终于不好意思了,而且张闵其实问的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无非是身体有没有哪里头疼脑热的,和自己的房主相处得怎么样……
他随口答了几句,张闵忽然道:“不屈,你看着好小啊,今年多少岁?”
年龄在塔里不是什么敏感话题,宋不屈顺口道:“刚十六……”
说到这个问题他就生气,恨恨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你敢信,我在塔外面都能喝过啤酒了,在塔里居然不能喝酒!这消费次数,小爷拿它有何用!”
张闵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事,随后才发现被宋不屈扯开了话题,他也不着急转回话题,反而顺着宋不屈温声说道:“哦,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宋不屈一听有人附和,立马滔滔不绝起来:“是吧!我真不觉得这玩意儿有多好喝,但是不让喝了吧,反而老惦记着。有时候觉得在塔里真像苦行僧,虽然也没学校管得严吧,但是……”
他说着说着,脸都皱起来了,像是十分遗憾的样子。张闵心中微微一动,笑着道:“塔里不行,说不定在副本里可以?你要是真想喝,我的餐食里如果有酒,可以送给你喝。”
宋不屈睁大眼睛:“真的?!”
张闵笑了起来:“一壶酒而已,我不至于拿这个骗人。就像你说的,这玩意没多好喝,我也不贪这一口。”
宋不屈还真有些意动。他念封闭制的寄宿学校,管束严格,副本外能喝上酒的机会也不多。虽然崔风说,副本里和房子有关的东西都要慎之又慎,但是这又和房子砖块之类的没关系,就是一口喝的而已。
张闵这么大方,他又不贪心,浅浅地尝那么一小杯,也不会怎么样吧……
见他迟迟没说话,张闵也不劝。他回到自己的工地里,舒舒服服地往地上一躺,等着自己的大鸟来送饭。
但先来的不是他的鸟。
四种房主前来送砖的顺序和昨天一模一样,送饭的顺序,当然也没有改变。
第一个来送饭的,还是宋不屈的小羊。
宋不屈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见小羊衔着他的食物来了,连忙抱起来叭叭亲了两口:“真争气,宝贝儿,跑得真快!”
他对小羊向来亲昵,小羊显然也很喜欢他,用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他的脸作为回敬。
宋不屈亲完了羊,掀开黑布篮子一看,吃的还是很简单,只是今天看着比昨天丰盛了一些。
馒头是热腾腾的,蔬菜汤不仅能见到菜叶子,还冒着热气儿。宋不屈满脸喜色地把馒头掰开一看——竟然还是豆沙馅的!
宋不屈顿时口水长流,他张开嘴,正要啊呜一口咬下去,忽然注意到旁边张闵的注视。
他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把送到嘴边的馒头递了过去:“呃……我还没咬,你要吃吗?”
张闵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事,一会儿我的鸟也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却不凑巧,饿得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他神色僵硬,宋不屈大手一挥,豪爽地道:“你这不是挺饿的吗?不用客气,吃吧!大不了等你的菜到了,我也吃两口!”
第139章 建筑队
张闵脸上热情的笑容像是被糊了层糨糊一般僵硬,他饥肠辘辘的胃袋还在极力蠕动着,别说宋不屈递过来的馒头,张闵怀疑就算他现在抓起一块石头塞进胃里,也会被它全力消化掉。
棕红的豆沙,雪白的馒头,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就算张闵移开目光,那香甜温软的气味也像钩子一般牢牢抓着他的注意力。
但他哪里敢吃?
他们的食物都是劳动换的,房子建得越多,给的食物越多。如果副本里房子的建设进度都不能给其他人知晓,那么,房主提供给自家房客的食物,别的房客能吃吗?
虽然他邀请了宋不屈吃他的东西,他自己可不敢吃宋不屈的。
宋不屈手都举酸了,见他像是真心推拒,神经再粗也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张闵的脸,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宋不屈!你干什么呢!”
这不是他崔哥的声音吗!
宋不屈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去,馒头还紧紧抓在手里。
崔风这动静够大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和宋不屈身上,宋不屈被崔风一顿眼神威慑,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现在很老实!
张闵也感觉到了几道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尤其是中间的那几个人,仿佛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般。
张闵脸上装得若无其事,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宋不屈看着张闵侧对着他的脸,默默地站起来走到了最边沿,靠着丁武的9号位的那条分界线。
崔风再三叮嘱过他,在这个副本里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尤其是和房子相关的,结果他还是因为嘴馋心痒,差点上了张闵的当。
一直默默卧在他脚边的小羊见他起身,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宋不屈嘴里嚼着甜香的馒头,一边又把小羊抱起来亲了两口:“还是你好,乖宝贝,爸爸爱你!”
张闵见宋不屈坐得离他远远的,也只是叹了口气。
也没关系,想问的他都问到了。
这个副本的机制他已经懂了,破局的办法却看不出来,接下来他要做,和能做的,就是试。
总能试出来的。
送餐的顺序和昨天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不像送砖一般,严格地按照各种动物的顺序。
第一个来的是宋不屈的羊,然后是崔风的小鸟;随后是荆白的羊,再接下来的,是赵龙的小鸟。
这两种动物送来的餐食,无一例外,都用黑布篮子盖着。
当然,也都没什么好东西。
宋不屈毕竟坐得远些,崔风的小鸟衔来的篮子时,赵龙和荆白都往他的方向看。
崔风看着那个放下来的黑布篮子,对两人道:“我估计和昨天的也差不太多。”
但毕竟是饿了这么久,他嘴上虽然不大期待,掀开黑布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等打开一看,他不禁眼前一亮。
昨天的是一看就颜色糟糕的粗面饼,今天的却是一张大馅饼!
馅饼颜色金灿灿的,黑布一掀开,连隔得更远的赵龙都闻到了香气,崔风开始大快朵颐,赵龙转头对荆白道:“本来没多饿,看人家吃饭,我就真觉得饿了。”
荆白向来不贪口腹之欲,但不贪吃不代表享受饥饿,何况每天又是爬山又是盖房,吃得东西却只够充饥,没人会在这种状态下觉得舒服。
前方,他们的房主都还没来,另一边的宋不屈都吃完了,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像是准备来个美美的午休。
他的羊竟然也没有离开,踢踢踏踏地绕着宋不屈走了一圈,软绵绵地“咩”了一声,卧在了他的胸口上。
真是一幅十足相亲相爱的画面。
荆白看得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场上只有他和崔风的房主来得最早,自然十分招眼,赵龙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道:“真是个心大的孩子。”
荆白没应声,一看宋不屈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就知道哪怕在塔里也没吃过什么苦头,才会这么容易就亲近别人。
他们虽然没听见张闵和宋不屈说的话,但只看两人先聊得热络,后来宋不屈又默默走到了一边,也知道张闵恐怕居心不正。
这时,赵龙的鸟已经衔着黑布篮子来了,荆白的羊比他晚一步,两人前后脚掀开黑布,果然也比昨天的餐食好些。
荆白看着篮子里装的窝头,昨天是粗面做的,今天也变成了精面,旁边还有五颜六色的各类菜丁来配,再加一碗蔬菜汤,荆白尝了尝,确实说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赵龙打开篮子,果然也比昨天的好,他原本就不挑剔,现在吃饭更完全是维生所需。
荆白吃得很慢,他一边吃,一边默默观察眼前的小羊,小羊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天真地跪趴在他的膝头,小脑袋枕在他的膝弯,看上去非常依恋他。
荆白将食物送入口中的手忽然一顿。
他想了想,将篮子里剩的窝头拿出来给小羊,在它湿乎乎的鼻头前面晃了晃。
小羊嗅了嗅,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荆白,软软地“咩”了一声,又把头别了过去,拒绝了他手中的食物。
它送来的食物,它自己却不吃?
如果不需要食物,那它究竟是以什么为生的?
荆白又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烦躁——还是有哪个地方的线没有连上,导致他虽然发现了小羊和中间人身上的古怪,却找不到突破口。
荆白想了想,吃掉了其他的,把这个被小羊拒绝的窝头留了下来,揣在口袋中。
小羊是看着他将窝头揣进口袋的,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在他怀里滚来滚去地撒了几次娇。直到荆白把它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它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黑布篮子走了。
小诗和张闵的大鸟来得稍晚,但和昨天一样,也是红布的篮子包着。
张闵拿着那块红布时,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宋不屈的方向。
宋不屈的那只羊,直到刚刚才恋恋不舍地衔着黑布篮子离开。
那些小鸟小羊做房主的人,都是吃的黑布篮子里的食物,可他的,还有远处的小诗、昨天的丁武,他们吃的都是红布篮子的东西。
红布和黑布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昨天一直觉得只是餐食丰盛与否的差异,直到现在才隐约觉得,红布不一定象征着喜事,吃得好……也未必就是好。
他看着自己篮子里那些精心制作的菜肴。
肘子、蒸鸡、烧肉、汤羹……一样不缺,而且每道菜都香气四溢,在饥饿已久的他眼前,几乎要让他馋涎欲滴。
张闵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拿起筷子,他决定只吃够足以维生的分量。
他怀疑身体上的这些症状,都是吃东西吃出来的。要试出来,只能今天少吃,明天说不定会好些。
赵龙看见荆白把窝头揣进兜里,他吃东西很快,这时已经只剩半个饼了,见状迟疑了片刻,低声问:“食物有问题?”
荆白道:“不一定,线索太少了,我只是想试着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虽然留下了这个窝头,但荆白并不认为是食物造成了他们的衰老。
别的不说,昨天的凤琴可是什么都没吃,但是她今天状态依然很差。虽然没有问过她,但荆白不认为这仅仅是一天没吃饭的缘故。
他之所以扣下这个窝头不吃,是总觉得房主、房客、食物、砖,这之间一定有什么他还没搞明白的联系。
无论是房主的行动,还是房主送来的砖块的数量,都是他无法控制的,他唯一能控制的变量,只有食物。
无论如何,试试再说。
赵龙也看懂了他的意思,他看荆白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荆白被赵龙那深刻又忧愁的眼神看很是不解,不过他向来不喜欢解释,赵龙想什么,他也懒得管。
赵龙也没再说话,荆白听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心情很沉重似的,沉默地吃完了自己剩下那半张饼。
他一下午都没有再说话了,直到晚上,所有人都记住了罗小兵的前车之鉴,第一时间内堆完了也是突然出现的第二堆砖块。
荆白自己的砖块少,他这次耐心地等到了所有人都开始了建房子的工作,自己才进去。
就他在外面冷眼观察着众人进入异空间的时间,就发现所有人的第二堆砖块都是差不多的时间出现的,并不像早上房主来送砖时,有明显的先后之分。
等所有人都进去,他也捡起来地上那堆忽然出现的砖块,一砖一瓦地拼凑着,修自己的房子。
他的砖块少,动作又快,等他堆完了出来,对照着眼前的建筑一看,就知道这栋房子至少已经完成了一小半。
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紧。
如果明天之内还没找到破局的办法,后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方向。
如果说他还有明天一天的缓冲时间,小诗和张闵他们……
恐怕明天就是他们最后的时限。
不过这时候想这些事情也是无用,荆白放下手中的积木,眼见着它和之前修好的部分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变成一个完整的房间。
客厅部分的材料还没送来,是卧室先装好了。
荆白盯着眼前的建筑看了一阵,走进了那个修好的卧室。
之前一直站在房子外面,他想试试这房子能不能自由出入。
房子只有一块地的大小,卧室自然也很狭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只有砖块,没有家具的原因,堆出来竟然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说是卧室,只是因为它有里面有块地比地面略高一些,方方正正的,看着像个土炕。
这张炕已经占据了这个小房间的绝大部分空间,荆白在里面连走动都觉得转不开身。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他本来已经准备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再次转过身,目测了一下背后那张土炕的长短,眼神微变,下一刻,他走了两步,竟是直接躺到了床上!
一躺上去,青年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就出现一个近乎讽刺的笑容。
原来这张土炕,正好同他的身高极其适配。
他身体完全放平时,头正好顶着背后的墙,脚正好碰到土炕的最后一寸。
既没有让他双脚悬空,也没有一丁点浪费材料,可以说一厘米都不多,完美适配他这个人的身高的长短。
荆白也没急着下来,他抱着双臂,施施然地躺在床上,盯着那土黄色的房顶,冷冰冰地笑了笑。
“不错啊,竟然还是量身打造。”
不过,就这么个地方,也配成为他的埋骨之地么?
青年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轻蔑,他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第140章 建筑队
崔风也很快堆好了自己的砖块,他比荆白晚出来,是眼看着荆白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见荆白身影突然不见了,差点吓得叫出声,好容易才忍住了,没发出多余的响动。
荆白再出现时,他就忍不住凑了过去:“诶,路玄,你刚才去哪儿了?”
他本来怀疑荆白是留了一些砖块没堆完,但想想没有必要,毕竟“工作”没完成可是会死的!
关于房子的事情他也敢乱问?
荆白怀疑这人昨天还没吃够教训,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进自己的房子,看里面的装修有没有问题。”
他话说得很慢,也很小心,说完发现什么事也没有,就知道这种程度的信息不算是违规泄露。
如果荆白刚才说的是“卧室”,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判定违规。
因为不一定每个人都修好了“卧室”,中间人严防死守的信息是房子修筑的进度,某种程度上,这关乎他们每个人副本的进度。
但如果只是提到进房子,就不会有问题,因为这是面向所有人的信息。
在这句话里,荆白其实已经告诉了他,房子是能够自由出入的。
见崔风只是一味点头,似懂非懂的模样,根本没意识自己的话问得有问题,也没意识到他说出的信息,荆白忍不住冷冷横了他一眼:“这种关于房子的问题很敏感,以后不要问了。”
如果崔风因为管不住嘴这种无稽的原因害死了自己,那未免太可笑了。他还指望多几个人过副本,好修复他的白玉。
崔风眼睛猛然瞪大了,他意识到自己问的话不对,惊恐地道:“我c……不是,我真没那个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昨天都能因为不小心暴露自己房子的信息违规,对信息的确不敏感,荆白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不长记性,凉凉的目光从头到尾将语不达意的崔风看了一遍,看得崔风脸涨得通红,才无谓地转开了。
这次没有人耽误时间,荆白没等多久,就看到所有人都已经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位置上,说明他们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荆白看了眼远处,天色都还亮着,太阳一时半会还没有落山的意思。
他的目光不禁转移到了中间人身上。
身材矮小的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笑容满面地对道:“大家今天的工作态度很积极,我已经感觉到了,我想房主对你们的工作效率也一定会很满意的!”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像是在检视着什么,随后点了点头宣布:“既然都提前完成了工作,那就可以下班了!”
他说完就立刻转身,毫不留恋地从唯一的路口走了下去。
有罗小兵的前车之鉴,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先踏出自己那块地和外面的分界线,张闵是跑得最快的,几乎是中间人一说,他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仿佛落到最后的人会被淘汰一般。
荆白没有争抢,他知道淘汰的标准不可能这么轻率,就算落在后面,也是慢悠悠的,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他落到了最后,宋不屈、赵龙、崔风和小诗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等着他。
小诗其实是想等崔风一起下山,但是崔风一直看着荆白,她也只好等着,好奇的眼神却一直在荆白脸上扫来扫去。
荆白被几个人的目光看烦了,冷冰冰地瞥了一直看个没完的小诗一眼。
那个眼神叫小诗觉得如坠冰窟,她再也不敢盯着荆白看了,小声地问崔风:“崔哥,为什么要等他啊?”
这人除了爬山快,也没见得有多厉害啊……
崔风摇了摇头,高深莫测地道:“大佬的世界你不懂。”
小诗满脸敬服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意识到身边这个人也是在不懂装懂。
荆白没有立即下山,反而抬头看了看天色,下午的阳光洒在人脸上,并不刺眼,反而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沉默良久的赵龙终于开口道:“你不急着下山?”
荆白见他眼带深意,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赵龙指了指他口袋里的窝头,小诗才想起来早上凤琴找她要过吃的,脸上一红,羞愧地道:“啊!完了,我忘了给那个凤琴姐留点了……”
那会只顾着吃饭了,完全忘记了她的事。
她感动地看着荆白:“你这是留给她的吗?”
莫名其妙变成了众人视线焦点的荆白:“?”
他根本没打算给任何人!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到了最前面。
赵龙等人连忙跟在他身后下山。
说实话,看太阳,这时候大概也就下午四点左右,日光明亮得不行,在这样的光线下走在山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魑魅魍魉的存在的余地。
唯一不那么亮的,也就是两边的山林,但也和昨天晚上下山时的阴暗幽深形成鲜明的对比。
荆白和赵龙走在前面,崔风三个人走在后面,崔风一边走,一边教训宋不屈:“我看你胆子是肥了不少……你怎么敢和别人换东西吃的?”
荆白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却想着中间人这么早把他们放下来的用意。
要这么说,这个副本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修房子。
只要用完了房主提供的砖块,修好了房子,他们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中间人甚至不需要将他们留到晚上再下山。
砖块必须用完,可是用砖块换来的食物,却不是必须吃完的。
荆白有个想法。
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虽然这个可能性非常离奇,但等到入夜之后,应该就能确定了。
一行人虽不少,在路上却没有什么人说话,连崔风和宋不屈的话语声都渐渐消失了。
宋不屈有些敬畏地看着前面那个高挑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越到副本后面,他越感觉这个人的气场很强——进副本的时候他是瞎了吗!怎么敢在这个人面前嘴贱的!
崔风见他盯着荆白看,小声道:“我早上那回头替你道过歉了,你以后自己说话做事长点心。”
他说完宋不屈,又感觉自己的嘴也是够欠的,忍不住自己在心里把话又复述了一遍。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在路玄身上。
青年虽然走在最前面,却看不出丝毫忐忑惊慌,仿佛前面不是曲折狭窄、隐含危险的山路,而是一条无边的坦途。
崔风内心禁不住升起一阵羡慕。
他也想变成这样的人,坦荡、坚定,无论在怎样的困境中,都能凛然不惧,但他知道,这是强大的实力支撑起来的自信。
这是他进入第三层以来的第一个副本。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一天呢?
张闵第一时间跑下山去,不是为了追上中间人——他昨天都追不上,今天体能下降,更不可能追上了。
他是为了去找一个人。
今天早上小婉说的话,他是都听见了的,也知道凤琴的房子就选在山脚处。
今天凤琴和小诗闹了这一场,他才知道对方一天都没吃东西,其他人肯定也听见了!
他怕别人反应过来占了先,这才火急火燎地冲在第一个。
窦松先前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一路跟着他,但看他一路不停脚地跑,自己体力先跟不上了,也就放弃了跟着他,自己慢悠悠往下走。
张闵其实也接近极限了,只是终于甩脱窦松,让他心里轻松不少,其他人也没追上来,看来都没想到这一茬,他应该就是第一个能找到凤琴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在大鸟的目光下,他这次只吃了一半的分量,又装了两个包子进口袋。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小心,尤其是拿油纸包起两个包子的时候,全程都盯着大鸟的眼睛。
但是大鸟对他藏食物的行为视若无睹,似乎并不关心他会把这些食物带到哪里去,或者给谁吃,张闵也是借此判定,他的食物给别人吃了,至少是不会算他违规。
至于吃的人违规与否……
张闵的嘴角勾了起来,无谓地笑了笑。
至少由他来给凤琴食物,比别人给好些,起码他和凤琴的房主都是同一种动物——大鸟。
凤琴早上还抓着小诗要吃的,显然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张闵摸着口袋里已经凉透了的两个大肉包子,一边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一边想——反正也是她想要吃的。
就算凤琴吃死了,也是他的善心,至少不叫她做个饿死鬼。
作为报偿,凤琴不管死没死,起码都能帮助他知道一个规则。
这交易他稳赚不亏。
张闵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他一路都走得很快,到了快山脚处时,就开始不断张望,看凤琴到底在哪。
他光想着跑下来占个先,却忘了这两边都是林子,这女人到底跑到哪里修的房子?
张闵东张西望着,想着大不了就钻进林子看一看。反正她脚力不好,房子都特地修在山脚下,肯定是走不远的。
孰料他连林子也不用钻,顺着山路一直走下去,拐了一道弯,忽然就瞧见一个女人的背影,俏生生地坐在石头上。
虽然只有个背影,也看得出十分窈窕,乌黑顺直的长发披落在背,洁白如玉的手还拿了一绺头发在把玩。
乌发一直垂到她纤细的腰肢,张闵不自觉地看下来,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穿的不是工装,而是一条非常修饰身材的红裙子。
他对这条红裙子印象极深。
这不是凤琴进副本时穿的吗?她早上还穿着工装,怎么这会儿又换回了刚进副本时的衣服?!
她的头发也变得很整齐,明明早上起来的时候还乱蓬蓬的,看着整个人都不太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他早上觉得凤琴只是个没什么头脑的疯女人,但现在看她独自坐在这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心里竟然怪害怕的。
而且这会儿也就刚到下班时间吧?
她为什么不穿工装?
张闵一直想快点找到她,现在看见女人的背影,竟然不敢上去打招呼。
但是凤琴就坐在这儿,这可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就算他走得稍微快点,其他人也很快会追上来。
他难道要在这等着别人先来找她吗?
退一万步说,现在是大白天,她一个身材纤弱的女人,也作不了什么妖。
想到这里,张闵暗笑自己有点谨慎过头,定定神,故意用力清了清嗓子,想借此试探一番:“咳咳!”
女人把玩自己长发的动作停下了,张闵紧盯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时忽然很紧张,比吃饭时和自己的大鸟在一起还要紧张。
很快,她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穿着红裙子的女人面容干净秀美,一双秋水般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闵:“早就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怎么还傻站着?”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冲他嫣然一笑:“来呀——有什么话,咱们坐着,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