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来去
是熠王妃,是连城小姐,她没有看错,真的是连城小姐。
刚出院门,准备前往熠亲王府,就有这样的惊喜砸中她。
“秀云……秀云见过王妃!”连城走近,秀云眼里泪水滴落,唇角颤抖,恭敬行礼。
连城微笑,“免礼。”语落,她示意秀云在前带路,“你家小姐还好吗?”走进院里,她柔声问。
“不好,小姐一点都不好!”秀云边摇头,边低声抽泣,“奴婢正准备出府……请王妃过来……”许是因太过压抑,又许是心情太过激动,她嘴里的话一时说得很不利索。
“好了你不用多说,我今日过来就是看望慧妹妹的,她不会有事你放心吧!”秀云对顾慧的忠心,连城心里清楚。
待走到院中央的时候,她忽然止步,转身对管家道,“你去忙吧,不用在这伺候。”
管家应声是,躬身告退。
“嬷嬷,你随我进屋,其他人留在院里候着。”吩咐完,连城继续前行。
郝嬷嬷嘴角动了动,嗫嚅道,“王妃,小世子还小,进屋怕是……”她说得婉转,连城却明白其意,摆摆手,不在意道,“包子和他慧姨打过招呼,你就抱他到院里玩。”过病气什么的也不是子虚乌有,毕竟孩子还小,免疫力差,万一有个好歹,还真就不太美,但进去一会,应该是没事的。
一进屋,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连城微不可见地皱皱眉,着秀云打开窗户通风。
“连城姐姐……”听到她的声音,顾慧原本在床上躺着,立时吃力地想要坐起身。
连城抬手,“你身体不适躺着就好。”说着,她看向包子,柔声道,“包子,快叫慧姨!”
“慧姨好!”包子肉嘟嘟的脸儿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糯声和顾慧打招呼。
顾慧眼眶湿润,捂住嘴啜泣,“连城姐姐,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带着小世子来看我,可这屋里病气重,还是让嬷嬷抱小世子到院里玩吧!”好俊俏,好纷嫩,好聪明的孩子,她……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嬷嬷,你抱着包子到院里玩会,我给慧妹妹搭把脉。”连城也没矫情,闻顾慧之言,便着郝嬷嬷抱包子去屋外。
郝嬷嬷领命,行礼后,抱包子转身走出内室。
“怎这么消瘦?”坐到床边,连城看着顾慧消瘦的面容,眼里染上一抹怜惜。
秀云在一边侍立着,听了她的话,眼里泪水止不住地掉落,顾慧却只是扯唇,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连城叹了口气,开始给她搭脉,便听到顾慧语声虚弱道,“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半晌,连城收回手,道,“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但你的身体很虚弱知道么?”
顾慧躺在枕上轻点头,“我知道,可我不知道原因出在哪,太医每隔断时间就会到府上给我诊脉,开药,汤药我没少喝,可是身体就是一直不见好转,尤其时常头晕,咳嗽,严重的时候,喘气也觉得难受。”
“王妃,我家小姐原来身体很好的,可自从得了一次风寒后,身体慢慢就变得虚弱,咳嗽始终不见好转,昨晚因为情绪激动,都……”
“秀云……”顾慧阻止秀云再说下去,她不想因为自己和顾绵之间的私事,扰到连城。
秀云眼里泪水滚落,似是没听到她的话,看着连城继续道,“小姐昨晚吐血,吓得我连夜就想去熠亲王府请王妃过来,却被小姐制止,说那么晚打扰王妃不好。王妃,我家小姐都是被二小姐气得……”
“这话怎么说?”连城挑眉。
“事情是这样的……”秀云将昨个傍晚至夜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叙说一遍,跟着眼里涌上怒意,“她想勾 殿下,凭自个本事就是,为什么要使那种招数害旁人?枉小姐念着姐妹情对她那么好,到头来却被她那样对待,一并还害死了好几个无辜之人。”言语到这,她忽地悲从心来,面向连城,跪地续道,“王妃……我家……我家小姐至今还是女儿身呢!昨晚小姐之所以吐血,多半是担心殿下会因那碗羹汤的事误会她,所以……”
连城秀眉紧皱,目光落在顾慧脸上,“秀云所言是真?”顾慧别过头,眼里泪水滚落,抿唇不语。
见状,她心里基本已确认,可她还是挽起顾慧的衣袖,入目便看到那耀眼刺目的守宫砂。
起身,连城在屋里走了两步,忽然盯着一处墙角,不经意地问,“这屋里可是经常摆放花草?”秀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回道,“是有盆花在那摆放,不过白日里都是在院里放着,晚上小姐才让奴婢端回屋。”
“什么花啊?能带我出去看看吗?”屋里摆放花草原本很正常,可此刻她却没来由地心生奇怪。
秀云应声是,从地上站起。
“那花是二妹去年进府没多久送我的。”顾慧这时侧转过身,看着连城走向内室门口的背影,低声道,“花很漂亮,我觉得喜欢,就一直养着。”
顾绵送的?一听她这话,连城顿时心中有底,明白自己刚才为何会生出怪异之感。
有些花清雅怡人,病人嗅到花香,自然会感到神清气爽,对病情康复也大有裨益,但有些花吐出的香气却可致患者病情加重,因为它的气味带着某种有毒的物质。
白日里端到院里,傍晚端回屋,会是什么花呢?
“夜里放在内室,是顾绵告诉你这么做的吗?”回过头,她问顾慧。
想了想,顾慧答,“二妹送我花时有提过一句,说她屋里也有一盆……”
连城截断她的话,“你休息吧!我和秀云到院里看看。”人家那是设套,傻丫头就往里钻,唉,这也太老实了些!
包子很酷,并没有在院里玩,而是蹲在花圃旁正仔细观察着什么。
“娘亲……虫子打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小家伙回过头看到娘亲大人,高兴地伸出小胖手,指着地上的几只蚂蚁糯声道。
连城走到他身旁,弯腰一看,微笑道,“包子观察的真仔细,那是蚂蚁在打架呢!”说着,她摸摸儿子的发顶,交代郝嬷嬷一句,就和秀云朝另一处花圃走去,“就是这盆花?”看着眼前并没有多出彩的绿叶和花苞,连城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就是这盆花,至于花名奴婢不知。”秀云先是点头,接着摇头。
“此花一年开两期,你知道吧?”
“这个奴婢知道。”
“它叫夜来香,开在夏秋两季,而且是夜间开花。”连城敛起嘴角的笑容,淡淡道,“而夏秋两季,你家小姐的身体相对春冬季来说,要虚弱许多,且时常感到头晕,气喘,咳嗽怎么也好不了,对吧?”
秀云点头,慢慢的她眼睛大睁,盯着地上的花盆,有些难以置信道,“王妃,你的意思是说……是说……”
“我没说什么,你唤个小丫头带我去二小姐院里走走,你就留下照顾你家小姐,记住,这盆花别再端回屋里,天气好时,房间每天要通风,过会我会写几张食补单子,你让厨房照着上面的法子做,再配合汤药调理,不出一个月你家小姐的身体就会逐渐恢复如初。”夜来香,连城认出那盆花是夜来香,也深佩服顾绵的心机,竟相到用一盆不起眼的花来加害顾慧。
至于太医为何一直找不出病症,也不难理解。
花白天在院里摆放着,太医留意不到不稍说,就算有看到,不认识这花也只是徒劳。
她反正来到这个世界,是第一次见到这夜来香,一种花香有毒,气味浓郁,长期放在屋里,可致人头昏,咳嗽,甚至气喘,失眠的隐形杀手。
顾绵是怎么认识这花,又是在哪里找到的这种花,她现在不知道,但过会,相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王妃,二小姐许是昨晚受到惊吓,听说一大早就发热……”秀云吞吞吐吐道。
连城淡笑,“那或许又是她玩的什么把戏,不过你放心,她再能耐我也不放在眼里。”
闻言,秀云只好招手唤来一小丫头,带着连城前往顾绵院里。
没错,顾绵确实是在玩手段,但生病却是事实,因为她不想离开五皇子府,也不要离开,所以昨个后半夜,她紧着单薄的里衣在窗口站到天明,硬生生让自己受凉,从而染上风寒。至于秀云听说的受到惊吓,发热起不来床,不外呼是眉心居的小丫头闲聊传出的。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就少不了八卦,眉心居里面的丫头,多数很眼红顾绵身边那俩丫头,觉得能贴身伺候主子,被主子器重,是无限荣耀的事,虽说她们是皇子府的丫头,伺候的主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但比之她们这些奴婢,侍郎府二小姐的身份却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如此一来,能贴身在其身边伺候,倒也甚是有面子的。
然,昨晚的事突一发生,她们好庆幸,庆幸自个不被主子器重,才没不明不白丧命在杖刑下。
夜晚过去,黎明到来,明面上没人大张旗鼓议论什么,但背地里那些丫头说什么的都有,同时有多远避多远,尽量不往顾绵屋里凑。
眉心居的院门虚掩着,院落不是特别大,但假山怪石,花草树木之类,还是应有尽有,可想而知,顾慧打心眼里对顾绵这位妹子好。
给连城带路的小丫头轻推开院门,垂首侍立一旁,恭谨道,“王妃,顾二小姐就住在这眉心居里面。”
“嗯,你回侧妃院里去吧,我自个进去就成。”连城点头,没让那丫头跟着。
院里清幽一片,看不到有丫头仆妇走动。
顾绵躺在床上,双眸闭阖,脸色微有些苍白,此刻,她暗恨院里那些丫头仆妇,一个个跟人精似的,就因为她身边的那俩丫头昨夜被杖毙,今个一早没一个到她屋里来,即便她有唤人,说自个身体不适,也不见有人搭理,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奴才。
嗓子干燥,偶尔会咳嗽两声,额头有点发热,身上困乏,整个人一看就病恹恹的,他若知道的话,还会坚持要送她回侍郎府么?
谁来了?门外的脚步声听着陌生,是谁?莫非是院里哪个丫头。
连城推门进屋,跟着手风一扫,房门重新合在一起。
她神色淡然,一步步走向内室,“床前明月光……”李白的静夜思自她唇齿间慢慢吟出,顾绵听到这首诗,当即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盯向内室门口。
“你很惊讶!”连城的身影出现在内室中,她凝向顾绵,嘴角一勾,慢慢笑了,“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前面吟诵的那首诗,她意在告诉顾绵,你的来历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顾绵,后面这首诗,她欲确认已坐起身,目光由惊愕转为清明的女子,具体来自中国哪个朝代。
对方眼里竟然流露出欣赏,似乎并不熟悉这首诗的出处,那么她是宋朝之人的可能性就减半,总之,她不知王安石,那她的来处肯定比那个时期要早。
连城的目光耐人寻味起来,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吟道,“朝朝送别泣花钿……”顾绵眸光变了,变得有些激动,她这一变化,连城尽收眼底,接着又连续吟出两首诗,皆出自同一作者之笔。
“你……为何知道这些……告诉我,你为何知道这些……”顾绵语声轻颤,定定地看着连城问。
顾连城,在原主的记忆中,对顾连城既怕又恨,可以说原主的母亲和兄长,以及原主的遭遇,与眼前这叫顾连城的女子有着直接干系。
“说,你是谁?”语声依旧轻颤,目光却清明无比,没有出现惧意。
连城抄手站在内室中央,与她四目相对,只是浅浅笑着,一句话却不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女子双眸似水般通透,嘴角虽挂着丝笑意,却露出淡淡的冰冷,她……她似乎能看透一切,已知晓自己不是原主,以及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顾绵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注视着眼前身着一袭淡紫衣裙,气息尊贵无比的女子。
肤若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面上不施粉黛,娥眉淡扫,却难掩其绝色容颜,原主没见过顾连城现在的容颜,可她见过,有在街上偶尔瞧到过一次,当时,心里除过有几分羡慕,倒也没旁的感觉。
人美,各方面能力出众,又被夫君当做宝一般宠着,纵着,夫妻二人更是有着极其尊贵的身份。
像这样的女子,一生无疑是幸福的,他人除过羡慕还能怎样?
“你是她……对吗?”连城移步,走到床边站定,俯身凑到顾绵耳畔,唇齿轻启,吐出三字。
顾绵当即如触电一般,身子往一边挪开,盯着连城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陆续吟出的诗你不是很惊讶吗?你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连城笑着反问。
“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顾绵确认道。
“是同一个时空,但不是同一个时代。”连城拉过一把椅子,在上面坐下,一字一句道,“我来自现代,你呢是我国的古代,咱们之间隔着一千来年呢!”
顾绵懵懂,显然听不明白她的话。
连城道,“简单些说,就像你和秦汉时的人那种关系,明白了吧?”顾绵神色微变,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起初得知顾绵变了,变得温婉娴雅,我很惊讶呢!接着又听说不少你做的诗,由这我判断出你不是顾绵,不是我二叔的女儿。”
说着,她的神色转为漠然,“我以自己的法子排除你和我来自一个时代,刚才又通过几首诗,确认出你具体来自哪里,最后的最后,我便知道了你是哪个。其实,你是谁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但你用这副身子伤害他人可就不好了!”
“我没有伤害哪个!”顾绵目光清亮,神色变得平静,道出一句。
连城冷笑,“没有吗?没有的话,你往送给顾慧那盆花是怎么回事?没有的话,昨晚无辜被杖毙的丫头仆妇又是怎么回事?”顾绵脸上表情僵住,短暂过后,她恢复自然,道,“你为活着努力,我为什么不可以?前世我过得太辛苦,这一世我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
“你可以过好日子,但要自个努力,不是靠残害他人上位,这点你懂吗?”连城眸光讥嘲,“还是说我看到那些有关你那些事是真的?”
顾绵神经紧绷,脱口问,“什么事?”
“不甘寂寞,以……最后因嫉妒……”连城说的很慢,顾绵听着听着脸色苍白,连连摇头,“不,不是那样的,他们故意给我泼脏水,我不是那样的……”
“你也不必过度紧张,那些只是些野史,只是些八卦,真正欣赏你的人,不会把那些事当真。”稍顿片刻,连城目中染上一丝同情,“我也为你感到可惜,而且很可惜,有情有义,却被无情抛弃,年纪轻轻便芳魂归去,着实可悲,可叹!”
叹息一声,她又道,“姿色倾国,天性聪明,才思敏捷,奈何人生如梦,致你终没落得好。”
顾绵眼里泪水如泉涌出,只觉心口很痛,痛得难以附加,“我喜欢他,他却那样待我,到死我都喜欢着他啊!”
“世上之事,有太多不公,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跟那个人,不该委身做妾。”连城幽幽道,“但话说回来,既然事已发生,你再痛,再难过又有何用?”
“是,那盆花是我在院里无意中发现的,我知道它的香味有毒,所以栽种两盆,一盆送给了顾慧,说是摆在屋里对人身体有益。而我也确实摆放在房间里,但晚上我会亲自把花端到窗外,所以我没有事,她却因为染上风寒迟迟不见好转。我没想过要她的命,这点我不想多解释。”止住眼里的泪,顾绵神色轻淡,看不出什么表情,“至于昨晚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也就无需我再说些什么,现在,你可以说出你来找我的目的了吧?”
“目的?”连城嘴角一勾,淡淡笑道,“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顾绵道,“你要我死!”
“是。”连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就你做出的事,如果被皇甫烨睿知道,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顾绵抱膝而坐,低语道。
连城又道,“其实在我们那你还是蛮有名气的,从这不难看出,其实你前世活得还是蛮精彩的。”
顾绵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精彩?是啊,能让后世的人记住我,我确实活得还蛮精彩。在这里,我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我始终还想着他,念着他,放不下他。”
“自古女子多痴情,然,有情郎却很难得!”连城发了句感慨。
“有什么法子可以没有痛苦的离去么?”顾绵起身下床,坐到妆台前整理好发髻,又换上一袭素色衣裙,然后重新返回床上躺好,“你送我一程吧,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也有能力处理好后事。”
连城从椅上站起,从袖中掏出一粒黑色药丸,递向她,“入口即化,就像睡着一般,没有任何痛苦。”
“呵呵!你果真是有备而来。”接过药丸塞入口中,顾绵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那笑细看之下,有些凄凉,又有些释然,慢慢的,她阖上了双眼。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