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放出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兄长会因为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军中安插人,欲刺杀顾连城那妖女,结果事情败露,牵累到她和大皇子身上,初听到这个消息,她恨,她不甘,明明只差一点点,她的皇儿就能成为储君,成为未来的大周之主,却被兄长全毁了!皇上为此厌憎她,厌憎她的皇儿,还说……
梅贵妃感到好冷,就算抱臂,也冷得直打哆嗦。
他不仅不许修儿唤他父皇,甚至……甚至还说没有修儿这个皇儿,从来没有过……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即便再厌憎她,也不能这么说他们的孩子啊!
他可知?她有多么爱他……
“娘娘……”冷宫里没有火盆,只有几床破烂棉被,翠喜见主子抱臂直打哆嗦,立刻上前,拉过棉被盖在梅贵妃身上,然后紧抱住主子,好为其增加点暖意,“皇上会来的,娘娘再坚持一段时日,皇上一定会放娘娘出冷宫,一定会的!”
忽然,梅贵妃用力推开她,“你在安慰我……你在安慰我……皇上不会放我出去的,他不会放我出去的,要不然之前来看我时,不会一句话都不说……”她唇角颤抖,起身面向御书房方向,蓦地跪在地上,高声哭喊:“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求您见见臣妾吧!多年夫妻一场,您怎就不给臣妾辩驳的机会,您好狠心啊!皇上,您好狠心啊,您对臣妾不闻不问,也不能那么无情地对修儿啊……”自进入冷宫,她一次都没有这样哭嚎过,没为自己鸣不平过,因为她知道就兄长犯下的事,根本就没有她和皇儿翻身的机会,所以她没有哭喊,没有为自己鸣不平,只是静静地呆在这冷宫等死。
但现在不同了,皇上对她还有心,要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来冷宫,看望她这个罪妇。
她不是个傻的,且不傻,还心思活泛得紧,皇上多半是气消了,多半想起来她的好,这才出现在冷宫,静看她一会工夫。
她要抓住这点,要趁热打铁,请求皇上,免去她的罪责……
梅贵妃的哭声在这静寂的夜里,穿透层层墙,传得好远。
那哭声凄凉无比,让人听之禁不住心生感伤。
慢慢的,她的哭声变得沙哑,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跪在地上,痛声哭着……
冬夜寂寂,森冷透骨的风儿穿过破败的门窗,吹进偌大的冷宫里,昏暗的烛火随之摇曳着,仿若郊外荒凉坟地里闪烁的鬼火,令人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翠喜兀自站在梅贵妃身后,红肿的双目中噙满泪水,她想帮助主子离开这冷宫,想尽可能地抚平主子心里的悲怆,奈何她只是个地位卑贱的宫婢,没有能力做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她只能静静地陪在主子身边,陪着一起落泪。
“咯吱!”
门被从外推开,就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披着件银灰色狐裘大氅,走进冷宫之中。
梅贵妃嘴里的哭声倏然止住,怔怔地看着在她数步外站定的,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高大身影。
“娘娘……娘娘,是皇上,是皇上!”翠喜自然惊愕不已,她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又来冷宫,但她瞬间便回过神,跪地朝皇甫擎磕头见礼,而后,她声音轻颤,激动地扯了扯梅贵妃的衣袖。
“皇上……”确认眼前不远处站着的高大身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皇上,梅贵妃嘴角漾出一抹浅笑,不过,那笑在这个时候,在此刻的她脸上呈现出,真算不上好看。她颤颤巍巍站起,口中喃喃:“皇上您是要带臣妾离开这冷宫了么?”
想到这个可能,她眼里刚止住的泪,立时再度滴落。
被泪水萦绕的眼眸朦朦胧胧,她看着皇甫擎,脚步移动,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她默默流着泪……
她走着,一步一步地走着,可是突然间她却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行。
距离皇甫擎仅差两三步距离,她就这么陡然止步,只是看着对方,一步都不肯再挪动。
她捂住脸哭出了声,她觉得自己这会好脏,怎么能够出现在他面前,她爱他,她深爱着他,又怎么能够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梅贵妃的哭声凄凉无比,虽然不大,但足以让人听出她的无助,悲戚。
“门外侯着。”皇甫擎淡扫翠喜一眼,沉稳的嗓音在空旷的冷宫中响起。
翠喜行礼,应声是,红着眼眶恭谨退下。
半晌后,皇甫擎抬眼看向梅贵妃: “想出冷宫?”
止住哭声,梅贵妃缓缓放下手,死寂般的眼里闪动出一丝光亮。
盯着她苍白的脸,皇甫擎唇角微启:“回答朕。”梅贵妃点头,片刻,又点头,目光小心翼翼,颤声道:“皇上真放臣妾出冷宫么?”
皇甫擎看着她这个样子,脸上禁不住流露出极浅的同情之色:“好,朕这就带你离开这里。”说着,他转身走向冷宫门口,“跟上。”
梅贵妃闻言,身子晃了晃,这才移动着脚步,跟了上去。
她没听错,他真要带她离开冷宫,她没听错……
“娘娘……”翠喜在门外站着,自然有听到皇甫擎之言,见皇甫擎走出来,慌忙跪地磕头谢恩,然后起身,搀扶着梅贵妃不远不近地走在梁荣身后。
幽静的宫道上,除过轻微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冷月倾洒,宛若给大地染上了一层寒霜。
熠亲王府。
皇甫熠和任伯,还有离涵坐在书房中,三人的脸色都尤为凝重。
任伯道:“东旬那边传来消息,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动。难道我们猜测有误?逍遥王与灵月的大将军洛翱并不是一个人?”
皇甫熠淡淡答:“没有确认他们是同一个人,并不代表那边就没有动静。”
“王爷这话怎么说?”任伯问。
“你不觉得太巧了么?”皇甫熠深幽的眼眸微眯,徐徐道:“就在东旬帝欲传位给其子耶律琛时,携妻在外过闲云野鹤般生活的逍遥王,却突然回到东旬,且在东旬帝驾崩前,承接皇命,做了东旬的摄政王。”
离涵想了想,道:“这或许只是个巧合。”
“是啊,这或许仅仅只是个巧合,东旬那边给咱们传来的画像,王爷也看过了,那逍遥王虽戴着半边面具,但仔细看,他和灵月的洛大将军没有丝毫相像之处。还有,据说那逍遥王给人的感觉,全然与世无争,这样一个人,怎么想也与那位野心勃勃的洛大将军挂不上勾。”任伯阐述着密报中的内容。
皇甫熠静默,片刻,低沉而温凉的嗓音扬起:“他可以易容。至于他身上彰显出完全不同的气韵,咱们仅是听说。”
离涵拧眉,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任伯附和:“是啊,王爷接下来要如何做?”
皇甫熠漆黑的眸子微闪,食指轻叩桌面,道:“暗中联系东旬新帝,了解下那位逍遥王的具体情况。”言语到这,他微顿了一会,接道:“逍遥王和珍公主不是育有一对子女么,将他们的情况也打听一下。”
“好。”任伯点头领命。
“大婚前必须解决掉这个麻烦!”皇甫熠起身,走至窗前,任伯和离涵跟着站起,准备离开书房,却看到他忽然转过身,淡淡道出一句,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唇畔极难得的浮现一丝笑意。
也是,除过在连城面前,皇甫熠是极少情感外露的,更别说不经意间流露出这么一个雅致,温柔的笑容。
任伯和离涵甚感意外,但稍加一想,便什么都明白了。
“王妃近来可好?”任伯目光亲和,温声问。
皇甫熠“嗯”了声,然后转身看向窗外的月色,柔和的嗓音扬起:“她有孩子了,是她和我的孩子!”
“属实?”任伯惊讶。
离涵亦是诧异得紧。
主子突然安排离影,绮梦前往侯府贴身伺候王妃,那会他是感到有些奇怪,但却没多想。
熟料,自家主子会整出这么大个惊喜,抛给他和任伯。
皇甫熠轻声答:“在灵月有的。”
任伯一愣,倏地笑出了声。上前拍拍皇甫熠的肩膀:“王爷好样的!”
皇甫熠俊脸微红,轻咳两声,没有说话。
翌日,连城用过早食,坐在屋里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书卷,突然听到顾宁的声音自门外传入。
“二姐,梅贵妃出冷宫了……”推门一进屋,顾宁就对连城说着街上传开的消息。
没错,今个早朝上,皇甫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忠勇伯犯下的事,着梁荣传他最终的裁决——忠勇伯府满门全部入奴籍,并流放北疆苦寒之地,永不得入京城;梅贵妃降为梅妃,大皇子解除幽禁……
连城眉儿微蹙:“这有什么问题吗?”她不解地看着顾宁。
“二姐……”想到连城记忆缺失,顾宁到嘴边的话,不由咽了回去。
“你想对我说什么?”连城眨着明眸,道:“一人犯事,一家,甚至是一族跟着遭殃,这样的律法很不人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顾宁迟迟不出声,就听她又道:“我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二姐,忠勇伯府一门之所以被打入大牢,那是因为忠勇伯曾在军中安插眼线,欲寻机刺杀你。”还是告诉二姐吧,免得她往后进宫,在梅贵妃母子面前吃亏,顾宁寻思片刻,很认真地道:“梅贵妃和大皇子现在已经没事,日后二姐进宫,一定要多留意他们,免得被他们施些小人手段算计到。”
连城笑笑,不以为意道:“皇宫就是个华丽的鸟笼子,没事我进那里做什么?再者,哪个想算计我,也得他有那个能耐。”刺杀她,虽不知详情,但她能好好的领军作战,就说明那什么忠勇伯没在她手中讨到好处,嗯,非但没讨到,还一门落得入牢狱的下场。
瞧连城神色轻松,似是根本就没听进她说的话,顾宁不由郁闷:“我知道二姐厉害,可是有句俗话不是说,宁愿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么!梅贵妃不是个大度的,她现在没事了,肯定会把忠勇伯府的账算到你的头上,还有大皇子,他可是几位成年皇子中能力最出众,成为储君呼声最高的人选,这万一要是真让他做了太子,日后再登上那高位,不说你,就是咱们侯府恐怕都会被报复。”
小丫头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可是下一刻,连城眼珠子一转,凝向顾宁兴味道:“大皇子真是几位成年皇子中、能力最出众的那位吗?”
顾宁先是一怔,转瞬脸儿发红,垂眸嘟哝道:“好好的二姐怎么提起五殿下来了?”之前与五皇子生疏,她是不知他人品如何,能力如何,但自从和他认识后,她发觉,他性情温和而沉稳,胸有丘壑,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默默无闻。
“我有提到五殿下了吗?”连城脸上展露出无害的笑容,专注的目光锁在顾宁晕满红晕的脸上好一会,她收起笑容,问:“宁儿,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五皇子了?”
“没有!”顾宁脱口就道。
连城眨着明眸,嗓音清越而柔和:“仔细想想再回答二姐。”
喜欢他么?
顾宁沉默,久久不语。
“嫂嫂前日过来看我,有悄悄告诉我一个秘密,她说萧副统领怕是对你有意呢,让我有空问问你……”连城还想继续往下说,却看到顾宁忽然抬起头,脸上红晕退散,浅声道:“二姐,我不想骗你,对于五殿下我是有那么点动心,但一想到他的身份,一想到他身边现如今有慧姐姐,那点动心就会……就会瞬间消散,可是要我立时立刻就忘掉他,我想……恐怕还需要些时间。”慧姐姐被皇上指婚做他的侧妃就已经够委屈,她不能再给其添堵,夺走属于慧姐姐的幸福。
“那萧副统领呢,你对他有什么感觉?”唉,宫里那位怎就乱点鸳鸯谱呢?连城心里叹口气,慢慢道:“萧府成员简单……”
顾宁截断她的话:“二姐,我还小呢,咱先不提这个事好不好?”萧府成员是简单,而萧大哥也确实人不错,可是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尤其是他们二人似乎并没说过几句话,他怎就会对她生出心思?
“好吧,我不说了,你得了空好好想想。”见顾宁真不想就男女之事多说,连城便没再谈论那个话题。
坐到她身边,顾宁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跟着直直地盯着连城,问:“锦公主要一直住在熠亲王府吗?”
“不住在王府,难不成让她住回驿馆?”连城说着,放下手中的书卷,与顾宁视线相对,“你不觉得她很熟悉吗?别往我和她的样貌上想,就是感觉,你感觉她是不是很熟悉?”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同胞姐姐身上流露出的气息,与这侯府中已逝的大小姐极像,莫非……莫非……
怎么可能呢?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对,怎就没有可能,怎就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她都能从遥远的异时空穿越来这里,顾锦怎么就不可能重生在她那个胞姐身上。
重生,如果真如她所想这样,那她的胞姐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拍拍额头,连城一时觉得脑袋乱哄哄的,看来要想搞清楚,她必须与那位胞姐,灵月的锦公主谈谈了。
渺风阁中,顾祁和陆随云隔桌而坐,正谈论着宫里传出的消息。
顾祁神色晦暗不明,道:“皇上为何突然这么做?”
陆随云摇头:“我没收到传讯。”每当皇甫擎有事吩咐陆随云,顾祁二人,都会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传递信息到他们手中。
“我也没收到。”顾祁沉声道出一句,皱眉想了想,目光挪至陆随云身上,征询好友的意思:“我们今晚要不要秘密进宫一趟?”
“不可。”陆随云断然否决,清润低沉的嗓音扬起:“没有皇上传讯,血衣卫不得露面。”
虽被皇帝任命为血衣卫副都統不久,但血衣卫的规矩,顾祁还是知道的。
“那就这么在旁看着?”顾祁皱眉道。
陆随云沉默,半晌,他淡淡道:“事出突然,怕是与幕后那人有关,咱们得相信皇上,静等指示没错。”
将他的话思量了一会,顾祁沉吟:“我有些纳闷,梅贵妃会与那人有什么关系?”
“圣心深不可测,或许有些事皇上并没对你我二人说,等吧,我总感觉过不了多久,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陆随云为皇甫擎办事多年,深知这大周一国之君的谋略。
同时间,皇甫熠对宫里传出的信息,也倍感疑惑,不过,他认为皇甫擎那么做,自有其理由。
因此,他没深想,但这并不代表他没做什么安排。
时间在连城惬意养胎的日子里,一转眼到了除夕前夜。
背靠大软枕坐在床上,连城瞅着眼前顾骏刚刚进屋给她的这个小包裹,暗道:这里装着什么东西啊?她为何要小家伙帮忙保管?
带着疑惑,她慢慢打开包裹,登时一个极为熟悉的物件映入她眼帘——手机。
她的手机,这是杰克,老k他们一伙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没想到这玩意也穿越到了这里,可刚一想到这,她一拍脑门,鄙视自个:真蠢!
多功能医疗背包都过来了,那装在背包夹层的小玩意还能不跟着过来,再者,她回到府中,无意中看到了那个简易手术室,及手术器械等物件,无不说明早前她就穿越到了这异世。
既如此,她现在看到手机,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将手机放到床头,她拿起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开始逐张翻阅起来。
从笔记上看是她写的。
边看她边抿着嘴儿笑,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逐渐转为凝重,眸中也随之染上痛色。
血咒?
他竟然被人从小下了血咒,为防伤害到她,逐刻意疏远她……
眼角渐显湿润,她忍住泪水掉落,她不相信这就是他们的结局,所以她继续往后翻看着。当看到他追她到灵月,再到灵月期间发生的事,她终没能忍住,任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滴滴滚落。
三年,和他结合,只能抑制住血咒,三年后,他就会沉睡不醒。
腹中的宝宝也是她在灵月有的,多半是和他初次结合时有的。
“没想到我和你之间竟然有发生这么多的故事,痞子样的你,宛若谪仙般的你,竟都令我为之心悸。我更没想到,骏儿口中你当着好多人的面,对我许下的誓言竟是真的……我没有怀疑骏儿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只是不太敢相信而已。”连城嘴角漾出一抹温暖柔和,甜蜜至极的微笑,她暗忖:“虽然我还没想起那些缺失的记忆,但看过这一个个字,一句句话,我记住了它们,记住了它们是你我之间的过往。”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会找到那个老妖婆,让她解掉你身上的血咒!”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忙合上记事本,放到软枕下面,就听到门被推开,接着又是一声轻响,想来门被关上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连城抬眼望向内室门口,便看到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不期然地跃入眼帘。
屋外月华如霜,皇甫熠没有即刻走向连城,而是站在内室门口,暗自运转内力,感到身上寒气散去,方提步靠近床边。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