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无意,那位苏二小姐却执着得很,总是能想出法子与他见面,为免伤其自尊,他一直隐忍着没将话挑明,希望对方能够从他疏冷的态度中,看出他无意与她成就姻缘,好知难而退,熟料……
想到这,杰克眼中光芒闪烁,身上骤然散出一股子了冰寒之气,慢慢的,他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好一会过去,他没听到有脚步声离去,不由问,“怎么还没走?”菊香恭谨地侍立在一旁,低着头小声回道,“少爷,老夫人,老夫人说让您务必过去一趟。”老夫人让她看着少爷进了小少爷院里后,再回主院复命,此刻少爷不挪步,她就是想走也不能啊!
杰克并没有看菊香,但他的神识感到她怕他,至于缘由,他再明白不过。
从脾性上来说,他是比之前温和不少,但那温和除过在二老和幼子面前是真,在这府中其他人面前不过只是表象。
——同样都是笑,却从未到达眼底。
菊香确实很怕杰克,怕现在的少爷,总觉得少爷看似温和,却给人很冷的感觉。
原来的少爷是不喜说话,也不怎么笑,但少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以及脸上的表情,并不会令人心生畏惧。
“我知道了。”淡淡道出一句,杰克身上的凌厉之气,没有丝毫收敛。
怕他口头上应了,行动却不然,因此要亲眼看着他过去?
心里暗忖,却没再言语。
菊香感受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整个人完全没有抵抗意识,可就是侍立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她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压抑,再继续呆下去,自己只怕会窒息在这,但老夫人有再三叮嘱,她一个丫头是万不敢违命的。
良久,杰克猝然阖眼,道,“我现在就过去。”语罢,他就朝院外走。
菊香闻言,顿时只觉身边空气恢复常态,呼吸随之也变得通畅起来。
不远不近地跟在少爷身后,见其颀长挺拔的身影进入一方院落门内,她这才疾步回主院。
这座院落距离杰克住的小院并不是很远,院中格局也颇为雅致。
走了两步,杰克修眉微皱。
静,很安静,偌大的院里不见一个下人走动,更是听不到孩子可爱稚嫩的声音。
行至假山旁的花圃前,他站在花径上,没再继续前行。
夕阳余晖倾洒,罩在他月白长衫上,仿若涂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负手而立,一双静若止水的眸子俯瞰着花圃中的惷光,他就这么默然站着,一动不动。
清风徐徐,月白长衫随风扬起,飘逸出尘,似乎周围的一切全消失不见,唯有他在此站着,且站了不知有多久。
忽然,他听见有曼妙的琴声从不远处的桃花林中传来,循声望去,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提步继续前行。
桃花林并不大,统共也就种着不到二十颗桃树,远远看去,花雨纷飞,算得上是这小院中的一道独特风景线。
碧绿的草地上,铺着一张四方白毛毯子,头顶夭红飘落,下方美女跪坐在琴案后,芊芊玉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婉转曼妙的音符,如烟般袅袅升起,回荡在周围的空气中,进而悠悠然飘远。
在距离桃林数步外站定,杰克疏冷淡然的眸子落在弹琴的女子身上,唇角微抿,没有说话。
苏绣雯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裙,眸光低垂,仿若整个人已沉侵在音律中,全然没觉察到有人正注视着她。
“灿儿呢?”没看到儿子,杰克本想转身离去,却还是不由问了句。
他不想母亲一会再着身边的婢女传话给她。
琴音陡然中断,显然是苏绣雯有听到他的声音。
抬起头,如秋水般的明眸闪了闪,她美丽的脸上浮起一抹轻柔的笑容,唤道,“姐夫。”起身,她朝杰克裣衽一礼,略显娇羞道,“姐夫是来找灿儿的吗?”闻言,杰克心里觉得此女好做作,但俊秀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情绪起伏,他点头轻“嗯”了声,淡淡道,“二小姐不是要回府么,这会天色已经不早,还是莫再耽搁下去。”
苏绣雯看着他,如水般的眼眸一转不转。
简单的月白长衫,没有任何装饰,哪怕是简单的刺绣,也不见有。只是简单纯粹的月白色,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身量。
神色浅淡,墨发轻舞,衣摆翩飞,这样的他,不自觉地便将人的目光牢牢吸住,让人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姐夫,这就是姐夫,就是我喜欢上,深深为之迷醉的男子,可是他却对我意,是我不够好么?”心绪起伏,苏绣雯眼里慢慢染上委屈,暗忖,“即便是这样简单的装束,淡然的神态,也无法掩盖他出众的风采,这让我如何不心生爱慕,如何不沉溺于他无心编织的情网中?为了一生的幸福,姐夫,我只能,我只能……”眼角余光朝白毛毯上摆放的托盘中看了眼,她拿定主意,告诉自己,“我不会后悔!”
“灿儿刚还在这缠着我玩,可没过片刻就累得睡着了,我便招呼丫头将他抱回屋了。”苏绣雯柔声说着,顿了顿,又道,“我有话想和姐夫说,说完了我就回府。”杰克想着有些事也该挑明了,也就没有拒绝,朝她走近两步,道,“我正好也有话与二小姐说。”
苏绣雯道,“姐夫为何与绣雯这般生分?”二小姐?之前一直称呼她为妻妹,后来又是二小姐,怎就不唤她的名?难道这么久以来,他还是没看出她的情意?
杰克没就她的问话作答,言语依旧浅淡,“二小姐既然有话与我说,还请不要耽误时间。”他算是给足她面子了。
“姐夫能陪我喝杯酒吗?”霞光与飘落的花雨交融,落在她的衣裙上,衬得她尤为娇媚可人。见杰克不动,她嘴角掀起一丝苦笑,“我知道是我奢望了,知道姐姐在姐夫心中是任何人不可取代的,可我却不自量力,更是不受控制地对姐夫生了情,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管不住自己,隔三岔五往周府跑,总希望能以情意打动姐夫,能和姐夫结下姻缘,执手一生,共白头。”
说着,她眼里渐生水光,“姐夫,今日我将这些心里话全说出来,不是想给你什么压力,也不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什么,我只是想对自己的感情做个交代。”
杰克道,“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何还要陷入其中?”她既然误会,误会他难忘“亡妻”,那他就将错就错,让她误会好了,反正他又不会再娶妻。
“我控制不住自己啊!”苏绣雯眼里泪水滚落,但她抬手很快抹去,“灿儿还小,姐夫又是因为姐姐差点离去,我一想起这些,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姐夫,想要照顾姐夫和灿儿,但这么些日子以来,我显然是自作多情了!”
牵起嘴角,她笑了笑,笑容略显凄凉,“直到今天,我算是想明白了,感情不可强求,不能因为我对姐夫有意,就要求姐夫对我也有意,所以,我打算结束这一切,只希望姐夫能陪我喝杯酒。当然,姐夫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朝托盘中摆放的酒水杯盏看了眼,杰克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看着他向自己缓步走来,苏绣雯却有些莫名的紧张,暗中却又有几分欢喜。
“我这就斟酒。”娇羞而感激地说了句,她忙往两只杯盏中倒酒,只要对酒壶器皿稍有了解之人,不难看出她手中的酒壶有着怎样的猫腻——两心壶。
没错,苏绣雯此刻正从两心壶中往杯盏中斟酒。这酒壶之所以称之为两心壶,源于壶内有两心,壶上暗藏机关,里面可同时装两种不同的酒水。
杰克眸光疏离,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的,将她递上前的杯盏接过,仰起头一饮而尽。苏绣雯见他已喝下酒水,道,“谢谢姐夫陪我喝这杯酒!”喝下自己手中的酒水,她接过杰克递过来的空酒盏,放回托盘中。
落日余晖散尽,天色暗了下来。
“我去看看灿儿。”杰克的目光从苏绣雯身上收回,转身踏上花径,往正屋方向走。苏绣雯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脸上笑容轻柔而甜蜜,暗忖,“姐夫已经喝下酒水,我就要成功了。”端起托盘,快走两步,她追上杰克,小心翼翼道,“姐夫,我以后还能时常过来看望你和灿儿吗?”
杰克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顿,“为了二小姐的闺誉,我觉得还是不要的好。”他的声音淡淡的,透着股子疏冷漠然之气。
“我是灿儿的小姨,过来看望他,谁爱说闲话就说去,我一点都不在乎。”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是为防止杰克多想刚喝下的那杯酒。
奇怪啊,这马上就要到屋里了,为何还不见他有所反应?
步履稳健,好似那杯酒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苏绣雯蹙眉,暗自寻思着,“看来我一会还得让姐夫再和我喝一杯。”朝托盘中的酒壶看了眼,她嘴角不由牵起,“今日我一定要成功,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要不然,姐夫就会直接掐断我的念想,将话说到明处,从而绝了我的心思。”
原本要与苏绣雯将话挑明,却在听了她的那番言语后,杰克打消了心里的念头,算是给其留足了脸面。
只因他的话一出口,无形中会令苏绣雯难堪。
正屋门口,伺候苏绣雯的两名俏婢看到杰克和自家小姐过来,忙恭谨行礼,“奴婢见过姑爷,见过二小姐。”杰克轻颔首,跟着推门进入屋里。
苏绣雯朝两婢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会意,屈膝一礼,很快走向旁处。
“姐夫,我想再和你喝杯酒。”进屋,反手轻合上门,苏绣雯走进内室,将托盘放到桌上,见杰克站在床边,正看着熟睡的幼子,她眸中眼波流转,娇柔的声音中带了丝渴求。
杰克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冷冷道,“二小姐究竟想怎样?”苏绣雯一怔,脸上浮现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他虽待她不冷不热,但从未像此刻这般冷厉,思量到这,她的语气禁不住带上了浓浓的委屈,“我没想怎样,我就是想和姐夫再喝一杯,就最后一杯,难道这很过分吗?”
杰克没有说话。
苏绣雯深吸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又道,“姐夫不让我再来周府,不让我再过来看望灿儿,我心里难受,就不免想多喝杯酒,可是一个人喝又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和姐夫再喝杯,姐夫不愿意直说便是,为何要用那样的语气与我说话,而且还质问我想怎样?”
“你非要我说出难堪的话吗?”杰克忽然笑了,嘴角挑起讥诮的弧度,“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二小姐这么隔三岔五来我周府,想着法子纠缠于我,不觉得有些轻浮吗?”苏绣雯错愕,全然没想到眼前之人会说出这般令她难堪的话。
自尊自爱?
纠缠?
轻浮?
他是说她不自尊自爱,说她纠缠于他,说她轻浮,这就是他眼里的她吗?
心口一痛,她强装镇定道,“姐夫觉得我不自尊自爱,觉得我轻浮,难道姐夫眼里的我就是如此不堪?”言语到这,不见杰克张口,她倏然笑了,笑容温柔而婉约,但声音却带上了几分恼意,“是,我是不自尊自爱,我是纠缠于你,可是我那么做,全是出于我喜欢你,因为喜欢,我才放下女子应有的矜持,放下自我尊严,不时往你府中跑。你倒好?心里只惦记着姐姐,只惦记着一个已逝之人,从不正眼看我,从不在意我对你的感情。告诉我,我哪里不好了?是不够好看,还是不够温柔,亦或是见识浅薄,粗鄙不堪?你说啊,你现在就告诉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正眼瞧我,不愿接受我的感情。”
杰克淡淡道,“请你离开。”他不想和她多言。
逐客,他在逐客?刚刚羞辱她,这会儿立马又逐客,长这么大,她平生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羞辱。
臻首低垂,她眸光闪烁,再抬起头时,眼泪已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滚落而下,哽声道,“姐夫很讨厌我?”烛光摇曳,杰克凝向她,道,“时辰已经不早,二小姐该离开了!”讨厌她?根本就不曾注意过,谈何讨厌?
苏绣雯咬唇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愿意留你就留在这吧!”收回视线,杰克俯身,打算抱儿子回他院里。苏绣雯见状,立时冲上前,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身,“姐夫别走!”杰克眉头紧皱,将她的手正要掰开,却听她娇声道,“姐夫,你知道我之前给你喝的是什么酒吗?”杰克身子一僵,她似是感知到了,立时笑出声来,“姐夫能猜到吗?”
掰开她的手,杰克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
苏绣雯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她注视着杰克,脸上的笑意渐渐有些疯狂,“姐夫,你能猜到吗?能猜到我给你喝了什么吗?”拿起酒壶,她给杯盏中斟满酒水,而后端起,微微沾唇,“真香,这酒真香!”由于笑得怎么也止不住,以至于她娇躯乱颤,连手中的杯盏也握不住了,酒水点点洒出,落于地面,瞬间如朵碎花绽开。
杰克皱眉,面无表情道,“你给我下毒?”
“下毒?”喝下酒水,她将杯盏丢在桌上,好像有些不胜酒力,轻轻地按着额头,娇媚一笑,道,“也算是吧?不过,你再猜猜。”看着杰克面无表情,皱眉的样子,她脸上的笑容更为甜美,“姐夫能猜到吗?猜不到我可以告诉你哦!”
她在磨蹭时间,在等他就范。
“猜不到吗?”苏绣雯秋波斜瞥,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杰克听,“伯父伯母都很喜欢我,他们都想我嫁给你,我爹娘也愿意我嫁给你,愿意我成为你的妻子,愿意我过门照顾你和灿儿,你却不要我,为什么呢?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要我?旁人都说我是因为眼界高,才高不成低不就,迟迟没有嫁人,却不知,我只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男子,与其相守一生。”说到这,她笑了笑,自嘲道,“本以为就我的容貌和才情,你不说像喜欢姐姐那样喜欢我,深爱我,但最起码不会对我没有一点情意,熟料,我高看自己了,在你心里,我竟是那么不堪,姐夫,你今日伤我心了,伤得我好痛,但是我却对你生不出半点恨意。”
杰克冷冷地看着她,并未因她的话有所动容。
苏绣雯这时忽地又发出一阵大笑,“还是猜不出来吗?姐夫你可真笨,竟然猜不出我给你喝了什么?你说我还能对你喝什么啊?”笑了好一会,她眸中神光潋滟,双颊晕红,衬得本就娇美的她更为魅 惑人心。
微微喘息两口气,她知道自己多半是醉了,娇喃道,“姐夫,我给你喝的酒水中有那种药,现在你可以猜到了吧!”
“那种药?”杰克修眉皱得更紧,他知道她口中的那种药是什么了,登时,目中神光转为凌厉。
苏绣雯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她丝毫没有因自己的所作所为难为情,“看你的样子,是知道我给你喝了什么了,对,就是那种药,只要是人,就无法抗拒。”
杰克冷冷道,“本以为你只是轻浮,没想到还这般下贱!”隐约间身体 似乎有了反应,这让他不得不相信她的话,相信那杯酒有问题。
苏绣雯止住笑,无惧地迎上他的视线,“我轻浮,我下贱,可这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觉得有多丢人!”说着,她含着醉意的眸中流露出无尽妩媚,“姐夫,你不觉得我美吗?”走到杰克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她眨眨眼,“我不介意给灿儿做继母,我会好好疼爱他,会好好爱姐夫,照顾好你们父子,姐夫别拒绝我,好么?”
“不想我说更难听的话,二小姐最好适可而止。”杰克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唇齿间吐出一句。
奈何苏绣雯根本就听不进他的话,只见她松开他的胳膊,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直接偎依在杰克怀中,“姐夫,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心想嫁给你做妻子,我知道这么些日子以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违背常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个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才放下女子该有的矜持,不时来周府看望你!”音落,她抬起手,芊芊玉指搭在他的环扣上。
杰克不等她动作,将她的手一把捉住,然后甩开,“我对你无意,甚至极厌烦你,若是你还有自尊,请立刻离开我周府。”
苏绣雯退后两步,心里好不难受。
他神色浅淡,垂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唇齿间忽然染上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有几分冷傲,同时还有几分久经风月的从容,“女人我见得很多,像你这样的,完全引不起我的兴趣。”体内的不适,他尚且能压制住,毕竟只喝了一杯,而她,也算是大家闺秀,行为虽卑劣了些,但还没卑鄙到全然抛弃女子该有的矜持。
酒是有问题,然而正如杰克心中所想,苏绣雯再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加之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未免还是有些害怕的,因此,她没用多大的药 量,这也就有了杰克喝下那杯酒水,到现在才发觉稍有不适。
“姐夫真的对我无意,真的厌烦我吗?”心中明知答案,苏绣雯却还是没有收敛自我行径,她下巴微抬,目中满满都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