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熠眸光微闪,忽而微微一笑,道:“你分析的在理。我外祖一门被灭,还有母妃和皇兄的死,那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嫁祸给皇上,好让天下人知道皇上为继承大统,做出那种没有人性之事,从而动摇民心。可他没想到的是,皇上仁德,让大周百姓看到了一位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君王,这才促其再度策划出一场阴谋。顾二,事情已经明了,你就听我一言,无需再操心这些男人家该担负的责任,我会将那人揪出来,到时丢在你面前,任你处置!”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但连城生性好强,加之她曾有许誓,要亲自为惨死的家人报仇,因此,她挥去心里那丝异样情绪,朝皇甫熠嫣然一笑,红唇翘起,抬起手,勾勾青葱般的芊芊玉指, 皇甫熠眸光宠溺,身子向她靠近,微笑道:“你有话对我说。”
连城“嗯”了声,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谢了,我更喜欢亲力亲为!”
“顾二,你……”她怎如此倔强?皇甫熠叹口气,一脸无可奈何。
“我想的不多,只是想兑现自己的誓言,为惨死的家人亲手讨回血债!”淡淡说了句,连城叹道:“你今日之举,虽教训了羲和公主,但无疑也给我埋下了祸患!”
皇甫熠全然不在意道:“不怕,她如果再敢生事,不用你动手,我会直接灭了她!”
身上的伤已恢复得差不多,离影按照这几日的惯例,慢慢走出屋,打算在院里练习走路,好促进伤腿上的血液循环,却在不经意间看到连城和一身量颀长,着青衫的男子在亭子里说话,从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青衫男子是侧身站立着,好像,那抹身影好像主公,就是隐约传入耳里的声音,也与主公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无二。
他是主公?离影心里骤然激动,脚下步子轻移,她想走近些,看清楚那抹青衫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感受那抹青衫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否就是她的主公身上独有的。不料,当她的视线往旁处挪转的瞬间,她眼角不受控制地滴下了泪水。
哥哥,是哥哥,哥哥站在一棵粗壮的花树下,朝她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哥哥是什么意思?
而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难道那抹青衫真的是主公?哥哥是主公身边的影子,主公在哪儿,哥哥必在哪儿,且哥哥向她点头,那就说明……那就说明正在与二小姐说话的男子,是主公无疑。捂住嘴,离影眼里的泪水无声地滴落,落在脚边的泥土里,蕴染出一朵朵碎花。
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向旁边走出两步,待看清楚与连城说话的男子是皇甫熠时,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主公是熠亲王,熠亲王是主公,这个发现,不,准确些说是打击,这个打击于她来说不可谓不大。
控制着,她一手握拳,一手捂着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极力控制着,她怕一个忍不住,她会唤出声,会冲动地跑进亭中,唤那……那人一声……
离涵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冲动之下做错事,坏了皇甫熠的安排。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盏茶,一炷香,无人知晓,只见离影抬手抹去泪水,朝离涵强露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意在她没事,然后悄然转身,回了她住的厢房。
“李木,你确实你没骗我,是熠亲王在花园帮二小姐解得围吗?”透过敞开的窗户,顾祁望着远处近距离相对而立的两抹身影,声音低沉问李木。
“奴才句句属实。”李木本没出院帮忙,但顾祁对今日的宴请总有些不放心,就着其每隔断时间去打听打听府中的情况,好回禀他,让他及时了解宴客的具体情况,就这样,花园中发生的事,他从李木口中全然知道了。他有想过现身,护住连城不被羲和公主责难,可双腿不能动,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至听到李木说皇甫熠突然出现,以及后面发生的事,他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不过转瞬功夫,那藏在他心底的忧虑,却愈发加重。
皇甫熠是认真的,卸去伪装,他当着花园里那么多宾客的面,说二妹是他认定相守一生的女人,能将自己的**在人前道出,于他来说,无疑是认真的。听到他那样类似誓言般的表白,是个女子都会动容,二妹怕是也不例外,但他们合适吗?
凝望站在亭中说话的两人,顾祁陷入深思。
“顾二,答应我好么?”久听不到连城说话,皇甫熠嘴角动了动,眸中情意流转,轻语道:“我会对你好,你在乎的,我会和你一样在乎,答应我,我们相处看看,如若终了你还是喜欢不上我……”后面的话他不想说出口,即便说出口,他也未必做到,但他还是道不出那句“那么,我会选择放手!”。
连城对感情虽然反应迟钝,但她不矫情,一旦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会立马做出决定。然,那涌上心头的异样之感她虽不讨厌,可那感觉是喜欢所致吗?是因为她喜欢眼前这眸中情意流转,真心在意她的男人所致吗?
“我得想想。”在皇甫熠期待,渴求的眸光中,她半晌后道出这么一句。
皇甫熠眸中露出喜色,道:“你的意思是会和我交往?会用心和我交往,体会我的真心,是不是?”抬手按在连城肩上,他喃喃道:“顾二,你再说一遍,我想听你再说一遍!”连城嘴角抽了抽,轻拿下他的双手,佯装一本正经道:“你别理解错了,我只是说我得想想,想想要不要和你交往。”
“这就是你答应了!”皇甫熠嘴角漾出抹淡雅的笑容,道:“顾二,我知道你脸皮薄,要你直接说出想和我交往的话,你定是说不出口,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的答案就好!”
连城白他一眼,唇齿间轻溢出一句:“你这人就喜欢自以为是!”
“呵呵!”笑了笑,皇甫熠长舒口气,道:“我从不自以为是,我只是对自己有信心。”
“我见过自负的,却没见过你这么自负的!”说着,连城步出亭子,朝院门口走,“宴席开始了,要过去,就跟上。”
皇甫熠望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提步跟上,道:“你太瘦了。”瞥他一眼,连城哼声道:“你以为你很壮实吗?”
“你是不是想再看回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皇甫熠眸光揶揄,笑问。
连城闻言,登时想起那晚温泉池中发生的一幕,脸上随之一红,轻啐道:“谁稀罕!”
“那就别说我不够壮实,等咱们成了亲,我会让你好好看看,我哪儿哪儿都壮实得很!”皇甫熠言语戏谑,听得连城直想吼:你丫的是不是做痞子上瘾了?接触到她若有所思的眼神,皇甫熠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微微笑了笑,道:“别多想,在你面前,我只是感到极为轻松,所以说话就随便了些!你若不喜,我改了就是!”
“随你了!”
道出一句,连城只是安静地朝前走,未再多说什么。
岑洛凝望皇甫熠牵着连城的手走远后,并未回宴席,而是怀着心事,步入莫婉倾之前站的那座亭子里。
由于今日侯府设宴,下人们遵照杨氏的吩咐,给花园中的数座亭子里都摆放了茶点水果,岑洛没有坐下品尝,而是负手站在亭中,似是观赏着园中的景致,又似是什么都没看,微风拂过,掀起他的袍摆,看得随他身后走进亭中的莫婉倾,心悸不已。
熠亲王是如明月珠辉一般,但在她心里,却远比不过洛,比不过她深爱已久的他。
“洛……”无声唤了声,可是就眼前这短短短短的距离,她与他之间竟似相隔万重山,莫婉倾神情甚是激动,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暗忖:回头啊,洛,你回头啊!我就在你身后,就在你身后站着呢!
花园中这会子除过她和岑洛,还有他们各自的丫头、小厮,再无旁人。然,在莫婉倾心里,此刻天地间就只有她和岑洛,其他的人事物都已化为虚无。
“你……你最近过得好么?”
终于,她唇中轻溢出一句。
其实,在她步入亭中的一瞬间,岑洛就已知晓,也就在那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倏然冰冷异常,宛若刀刻。
他没有回头,更没转身。
“别恨我好么?洛,你别恨我,迟早你会知道我的苦衷,知道我的不得已!”莫婉倾流着泪低声诉说着,语速很慢,充满了伤痛和无奈,“对你的心,我永远不会改变,洛,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恨,但请你等我!”
岑洛嘴角浮现出一丝极为讽刺的笑意。
“我对大皇子无意,你别多想……”久久未听到岑洛发出只言半语,莫婉倾泪眸中涌满凄伤,自以为是地道出一句。
别多想?岑洛嗤笑道:“莫小姐,在下和你一点都不熟,还请莫要自以为是。”冷漠的声音敲击在莫婉倾心口,顿时,只见她身形晃了晃,捂嘴泣道:“你非要这样吗?非要这样伤我,才甘心吗?”
岑洛缓缓转身,冷眸凝向她的泪眼,一脸漠然道:“既然不熟,又何来伤你之说?”
“你心里没我了吗?真没了?”看着漠然至极的他,莫婉倾心痛如刀割,不自禁地后退数步,靠在了栏杆上,好像不这样的话,她就会立时摔倒在地,在爱人面前现出自己有多么的狼狈,她不要,她不要这样,与之前与岑洛见面时的心态一样,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在爱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但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泪水根本不受她控制,如断线的,红唇抖动,她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道:“你真喜欢上了顾二小姐?”虽是问,然,答案已在她心中。
“与你有关?”岑洛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莫婉倾喃喃道:“可她对你无意啊,否则,也不会令你……”
截断她的话,岑洛冷冷地凝视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缓声道:“她对我怎样,我一点都不介意!”这个他曾给予真心的女人,有生之年,他再不想与她有牵扯,丝毫牵扯也不想有。
原以为她极好,不成想狠狠伤了他后,又说什么她有苦衷,有无奈,要他等她,她以为他是什么?
随她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真是可笑之至。
对大皇子无意?就京中近些天有关她和大皇子间的传言,那叫无意吗?
如若真无意,她为何要委屈自个,往大皇子身边凑?
忽然,岑洛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当他进一步去捕捉时,脑中却什么都没有了。
与皇甫熠并肩而行,出了主院,前往摆放宴席的途中,连城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了岑洛和莫婉倾在亭中站着说话,不由感到奇怪,“他们竟然认识!”扯了扯皇甫熠的衣袖,她顿住脚步,手指远处亭中的二人。
“没什么奇怪的。”皇甫熠止步,顺着连城的视线看过去,淡淡道。
连城闻言,秀眉微蹙,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那位莫小姐怪怪的,嗯,不对,准确些说,我觉得她很不简单。”
“你多想了!”皇甫熠轻浅一笑,醇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自唇齿间轻缓溢出。
“赏花宴那日,应该是我和她初次见面,可她却多次在我面前示好,这让我不得不多想。再有,她最近不是和大皇子走得很近吗,就坊间传言,应该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进入大皇子的后院。既然她都已经倾心大皇子了,为何还会和其他男子不避嫌的呆在一处?”
皇甫熠道:“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这个你肯定不知道。而那位莫小姐多半就是被你的魅力吸引,才不由自主地往你身边凑,想和你结交。至于她和大皇子交往,现如今又和丞相府的大公子搅在一起,那只能说明她是个轻浮的。”
“她轻浮?”听完皇甫熠的话,连城先是讶异,接着摇头道:“就我对那位莫小姐的印象,她可一点都不轻浮。”
“走吧,她究竟怎样,与你我没任何干系。”视线从远处收回,皇甫熠看着连城微笑道:“那岑大公子就是个伪君子,你可别后悔当日给他写下休书。”
连城亦收回视线,与皇甫熠继续朝宴席之地走,嘟哝道:“说那个做什么?我之所以会写休书,那是因为我不想自己太过憋屈,若从心底来说,他人除过一点冷,除过和你一样有那么点自以为是,其他方面倒还好了!”
“他好与不好,我都不会让他觊觎我的女人!”皇甫熠声音极为轻浅,但语气却甚是郑重。
“谁是你的女人了?真是的,若再胡说八道,咱们只当从不认识。”看他一眼,连城没好气地说了句。
皇甫熠笑了笑,对她的小脾气一点都不在意,转移话题道:“他们二人应该是旧识。”
“你怎么知道?”连城眨着眼问。
“我的直觉告诉我的。”皇甫熠对岑洛了解并不多,但自从知晓这号人物后,就对其没有好感。
连城哼了哼,道:“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相信直觉。”
“很奇怪吗?”皇甫熠笑问。
“不奇怪,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连城淡淡说着,蓦地冒出一句,“莫小姐身上有股子香气,好像是天生自带的,但又好像不像,那香气很独特。”皇甫熠闲闲地问:“怎么个 独特法?”
“很舒服的感觉,对,就是人闻了后,身心感到极为舒服。”
“世间香料颇多,她或许用了某种可让人醒目提神的香料,你才会有那种感觉。”
“不是香料,我确定不是香料。”连城肯定地摇了摇头,“那香气之所以独特,源于任何香料也散发不出那种气味。”她这是怎么了?为何此刻总想着那莫婉倾,总觉得那温婉大方的女子,很是神秘?
陆随云在宴席上坐了一会,起身回到了花园里,他心里很乱,自皇甫熠说出那句类似表白一般的誓言,他的心就乱了。他有种预感,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他多半没机会和连城在一起,这个认知,自是让他倍感心涩,但相比皇甫熠进宫取走冰灵果那晚,皇甫擎与他说的——如果他不能掳获连城的芳心,就会想其他法子让其从皇甫熠的视线中消失。心中那不适之感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在担心,在为连城担心,担心因为皇甫熠,会给连城招来危险。
因此,他向来沉稳平静的心,瞬间乱如麻。
她不能有危险,即便她心里没他,即便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也不希望她身陷危险之中。陆随云单手负于身后,静立于一座亭子里,思索着,以便寻出法子护连城周全。为皇帝效命多年,他太明白其脾性,一旦决定的事,更改的可能几乎没有。
更何况那件事与熠亲王,与其甚是疼惜的皇弟有关。
陆随云想不明白,自从接了皇帝下达的那个不是任务的任务,他就想不明白。皇帝为何就这件事,不再放纵熠亲王?
“是陆大哥,这会子他不是应该在宴席上吗?”与皇甫熠快走出花园时,连城看到眼前不远处的亭中,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那身影看着尤为萧索。皇甫熠淡淡道:“怎么,你想过去?”
连城“嗯”了声,道:“他好像有心事。”微微顿了顿,她续道:“府中设宴是二叔的意思,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我却对宴席什么的生不出丝毫兴趣。”
“那就过去瞧瞧吧!”他也不喜人多的场合,多年来,宫中设宴,他好像从未参加过一次,皇甫熠轻声道出一句,便与连城朝陆随云站的那座亭子走去。其实,他这会子还有那么点小心思,就是让陆随云真切知道,连城是他要定的女人,且已经与他确立关系,旁人再无机会。
贺明在亭外站着,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逐抬起头看了过去,见是皇甫熠和连城,忙与二人行礼。连城朝他点点头,便和皇甫熠一前一后步入亭中,“陆大哥,你怎么在这站着?”走近陆随云身旁,连城轻拽其宽袖,待陆随云转身看向她时,她微笑着问道。
“花园中景致不错,我便起身离开宴席,在此观赏片刻。”从袖中掏出便签本和铅笔,陆随云迟疑片刻,在上面写出这么一句,然后给连城看。
连城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眸光从面前的便签本上收回,只听她道:“我们在这陪你坐会。”我们?陆随云听了她的话,身子微微一震,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暖笑,点了点头。
短短工夫,她就用了“我们”二字,这是不是说她已经明白自个的心?
应该是这样没错。温润的眼眸挪至皇甫熠身上,陆随云看到对方嘴角漾出的笑意,什么都明白了,他们都明白了各自的心意,且决定交往,要不然,她不会很自然地说出那么一句。
三人落坐在石凳上。忽然吹来一阵暖风,随之自亭外飘进数朵娇艳的石榴花瓣,只见皇甫熠抬起手,轻轻地从连城乌亮的秀发上取下一朵,然后放置在面前的石桌上,连城原本正瞪向她的眼眸,瞬间一变,跟着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挪离视线,与陆随云道:“陆大哥,今日发生的事,我不是不想给陆小姐面子,实在是她太过分,我忍无可忍,才出手掌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