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药自是习惯了煌瑜仙官如此,对着他的背影福了福,念了句“恭送”就罢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白药与我手挽着手,领着我往纬罗殿中去。
她脚步放得很慢,几乎是步子叠着步子往前去,不让我有负担,且行动间,与其说是相携着,倒不如说是扶着我,手上暗暗使力,不着痕迹给我支撑。
我心下已明白,只怕她巴巴的来迎我,是受了扶苏的吩咐的,就连我受伤之事,就算她不晓得全部内情,心里也是有些数的,知道我并不是像所传出的那样仅仅受了小伤。
她笑着与我闲话,“此番你立了功,殿下定会好好赏赐你。”说着,有意压低了声音,透露消息给我,“我猜呀,怎么着,也得提你做一等仙婢呢。”
说话声虽压着,但不大不小还是够她我们身后跟着的两位仙婢听到。
我笑了笑,“多谢姐姐吉言,若妹妹当真得了好差事,定备上大礼来谢姐姐。”
白药愈发笑得灿烂,“大礼可万万不敢当,妹妹得再多的赏赐,也是你效忠殿下,舍身护主得来的。”
说罢,她又长长叹了口气,“哎!”
我忙问,“姐姐怎么叹气?”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我的手背,“说起来,你此番遭罪,姐姐心里还十分过意不去呢。”不等我问为什么,她又紧接着解释,“若不是之前殿下下界时,我选定了你与月奴两个跟去服侍,你又何必遭此一着?如果我早知道如此,定该替你去才是呢,也免得你小小的人儿,在人界受这样大的苦楚。”
说完,还作态举着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叹道,“还好,天可怜见你,没什么大事,不然我这心里可如何过得去?”
一群小仙婢捧着果子、鲜花,正成群从我们旁边过,刚好听到白药这番话。
我暗一思忖,隐隐猜出她的用意,这是在给我私自下人界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于是,我忙对她报以感激的一笑,客气而恭谨的说,“姐姐这话严重了,我们作为婢子的,就是为主子死也是应该的,何况只是受一点点小伤呢?熹央还得多谢姐姐提携,况熹央此番说伤也算不得,只是离得近,受了些微掌力而已,姐姐若再说这话,熹央真真是无地自容了呢。”
白药了然的对我一笑,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两人便由此生出有共同秘密的亲密来。
我侧首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两位小仙婢,都是生面孔,眉目含笑,在白药与我说话时,偷偷交换着眼色,不是白药一贯爱用的那起子性子沉稳的人,便更加确定白药的用意。
心中不由想道,这白药果然是个玲珑的人儿,扶苏对她的吩咐一定不会细致到这样的地步,最多就是告诉她我受伤严重,让她好生看顾,她却玲珑心肠,在我入纬罗殿之前就将我受伤不重,且是受命于她所以下界这两件事都告诉给旁人知道,还生怕旁人不传出去,特意选了口舌长的人一起来接我。
更可叹巧的是,原本她要做到这一点很简单,只需要在旁人面前故意谈论我两句,意思放出去就是了,偏她故意待我这般殷勤,在众人面前与我亲密可亲,口中一句句的奉承话,倒容易让旁人笑话她不知身份,看到我立了功,上赶着小意巴结我,丢了面子。
这可不是笨,是实打实的聪明,扶苏待我如何,她心中清楚,我可能有什么前程她也有自己的计较。
她肯如此舍下面子帮我,一面让我记得她的好处,不管我最后能不能在这印栖宫里博一个位置,她都铺了后路;另一面,印栖宫这么大,议论的人多了,即使我不去为她请功,扶苏也能因为旁人的议论而知道她为护我受的委屈,何愁不会有步步高升的时候。
这样的人,心思灵巧,又会做人,高出白觅许多倍去,就是我是扶苏,之后也必颇有倚重。
白药一直将我送回纬罗殿中,才住步道,“殿下还在殿上,你好好休息着,旁的事儿不要操心。”
“嗯。”我屈膝对她福了福,诚恳道,“多谢姐姐。”
白药自然知道我说的这声“谢”是为了什么,含笑颔首,虽温柔,又带着掌事女官的几分派头,重拾回平日的体面,更加明白的告诉我,之前她在众人面前的奉承样子是为护我而刻意为之。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去吧,好好歇着。”
然后扭头又吩咐我身边的月奴,“你好好照顾熹央,若有什么要的、缺的,都来告诉我就是了。”
“是。”月奴忙应了,“白药姐姐放心。”
扶苏掌灯时分才回来,适时月奴正燃了炭火,偷偷在屋子里给我烤板栗吃,这可是我藏在云贞中带回来的好宝贝,天界可没有。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扶苏一袭白衣进门来,被炭火气一熏,不由皱了眉。
月奴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收拾码在炭炉顶盖上的板栗,险些烫了手。
“小心!”我囫囵吞下手里滚烫的板栗肉,一伸手,在她衣裳上留下黑黢黢的一个手掌印。
扶苏脸色不大好看,沉声道,“你出去罢。”
月奴指头黑黑红红,又不敢嚷烫,忙屏声退了出去。
殿门重新闭上,扶苏白袖一挥,满室炭火气霎时被清了个干净。
他再一扬手,我忙扑到炭火炉前护食,“别别别!”
扶苏眉头皱巴巴的,明明很严肃,说起话来却一点也不让人怕,“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一面用大竹筷子把火炉上烤得开了壳的板栗挑进银盘里,一面笑嘻嘻的说,“我一个月没吃东西呢,一醒来就饿得慌,若不寻点东西吃,好不容易被你救回来,结果又饿死了,岂不是辛苦你救我一遭?”
扶苏无奈的骂我,“又在胡说些什么?”
我咧嘴一笑,讨好的剥了一枚板栗,递到扶苏嘴边,“你尝尝看,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