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会问:「他」凭什么统治古拉格?
若是被律贼们听见,这些卑鄙的嗜血禽兽会以泛着红光的仇恨视线死死盯着你。
若是被素卡们听见,鬣狗般癫狂的告密者会将冒犯者的姓名传递至古拉格的每个角落。
冒犯者会被逼至由红砖和雪泥铺开的广场。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这是监狱长享受行刑的露天舞台,在「他」来到这里之后,这是我们瞒着「他」忏悔的集会之地。
没人真正动手,我们如同只剩下骨架和眼球的秃鹫,一言不发死守在周围,直到那人的身影代替红砖和雪泥,无人问津的广场落下大雪,带走一切热量,让他成为西伯利亚被封锁边界线的又一根冰桩。
这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若是被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少年听见这个问题……
那不是能写在书里的内容。
不如把这个问题缓和一些,这样或许就能拿到答案——「他」是谁?
我,西西伯利亚平原抵御异能战争全境战线上将,将战争驱逐出西伯利亚联邦的战时总指挥官,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在此以灵魂起誓,所述之言绝无半分虚假。
siblr(塔塔尔语:沉睡之地)没有谎言。
*「他」是沉睡之地唯一拥有两颗心的人,一颗心流血,一颗心宽容。
与战场相离的西伯利亚从不安宁,*上帝和魔鬼在这里搏斗,那战场便存在于人们心中。
曾有人问我为何要和律贼为伍,我怒斥:*我要把这人溺死在厕所里!
我不耻于与任何恶劣的人为伍,不论是律贼、素卡、猴民……我不在乎。
令我感到羞耻的却是这个问题本身。
我并非与律贼为伍。
我与万世传颂之王同行。
————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上将《凛冬追忆》·选段】
***
“诶,清张老师?”
看着推开武装侦探社大门的异瞳青年,翘着腿坐在桌子后的太宰治便利索地起身。
然后他被挂在脖子上的绷带勒了回去,绷带的另一边死死困在桌子腿上,稍微一动弹就会使人陷入窒息的地步。
面对这样的太宰治,松本清张下意识小跑两步上前,手忙脚乱地想要帮他解开快要让人无法呼吸的的绷带,结果越绕越乱,到最后不知怎么的,居然把嘴巴和鼻子也缠绕了起来。
“不愧,不愧是清张老师……这样的复合型死法也很……”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吐出来的全是已经快要离体的灵魂。
“啊啊啊啊醒一醒!我只是来找乱步的,不想成为杀人犯啊!!有没有人在,救命!无论谁都好,救救我!!!”
“清张老师晚上有空吗?”听到了松本清张的呼唤,一个金发的青年从另一边的桌面抬起头,一开口却并不是援助的话。
清张记得他似乎是叫做国木田独步,乍一听到邀约,有些愣神:“啊?”
“要是这家伙真的能死掉,您就是最大功臣,得参加我们的庆祝宴才行。”
“啊???!!!”
他记得国木田独步似乎
是太宰治的搭档来着……
你们武装侦探社的同事情都是这么扭曲的吗?!
最后,同样听见求助的中岛敦冒了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柜子里找出拆书信的手工刀将绷带划开了。
“咳咳咳——敦君也太厉害了,我可是特意把所有尖锐的东西全部藏起来了呢,咳咳咳咳喉咙好痛,这可就一点也不美妙了啊……”
国木田独步:“活该。”
松本清张:“……”
松本清张:“那个……我是来找乱步的。”
“乱步先生去福冈解决那边的委托了。”中岛敦一边给太宰治递水,一边向清张解释,“不过乱步先生走之前留言,如果您来找他的话,让我把东西给您。请稍等——太宰先生快松开手!”
“可恶,敦君都显得这么可靠的话,那我不就是侦探社最没用的人了吗!”太宰治愤愤道。
国木田独步:“这句话应该录下来当作你的起床铃声。”
“国木田君最近也牙尖嘴利了不少啊,只针对我的刻薄就是职场暴力哦,我会向横滨的工人协会告状的!”
“横滨哪来的工人协会,白痴。”
太宰栽倒在桌上:“暴力啊,这是彻头彻尾的暴力啊~清张老师瞧见了吧,等工人协会成立的那一天,您一定要来当我的证人,抵制这家伙的粗暴行为!”
松本清张:“…………”
好在中岛敦不一会儿就拿着什么跑回来了,将东西完好无损地交到了清张手上。
那是一个很小的电子设备,外形酷似小型计算器,上面有一个很小的九宫格键盘和长条的黑白墨水屏幕。
和翻译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江户川乱步的字迹:「这是之前委托人为了答谢我赠送的翻译器,下载了俄语包,可以离线使用。」
下面一行是:「说,谢谢乱步大人!」
松本清张上次和乱步见面的时候似乎隐约提过一句,说俄语的发音也太难了,大舌音到底要怎么做完全搞不懂。
乱步随口接话,是吃过俄语的亏吧。清张立刻闭嘴,觉得自己哪怕多说一点都会暴露很多东西。
没想到他一直记着呢。
不愧是我的朋友啊,乱步!
将翻译器揣进兜里,清张向他们告辞了,临走的时候还看见了刚好回来的社长先生,社
长也知道他应该是来找乱步的,稍微提了一下乱步不在的事。
“嗯嗯,中岛君已经告诉我了。”
“他下个礼拜就会回来。”
“这样吗,多谢您。”
不假辞色的社长很干脆朝他点头,然后双手插在袖口迈步去到了社长室。
乱步还真是身处一个很有意思又很令人安心的地方啊。清张想着,我居然认识这样的人,这也是很神奇的事情。
清张本来是打算来找乱步聊一下此次的感想的。
毕竟这个朋友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可以不清楚前因后果,也暂时顺着清张的主张不去过问,但还是能一针见血指出很多问题。
嗯,现在还要加一条,还会送自己很有价值的礼物!
暂时不考虑对方再见面之后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讨要回礼的事,至少在如今松本清张的心目中,朋友的形象比朋友的个头还要高大。
下次当面这样夸他好了!
不过翻译器的话……暂时是用不上的吧?他又不会突然去到一个只说俄语的地方,再不行的话,国际通用语言英语也是足够交流的。
但所谓墨菲定律,就是说不论事情变坏的可能有多小,但只要他存在变坏的可能,它总会发生。
当尝试着用新笔名睁开眼的瞬间,松本清张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不是因为心理因素,纯粹被冻的。
清张没有等乱步回来,一周的时间没有什么想写的新题材,之前的连载也全部完结了,那为什么不开着新笔名继续外出取材呢。
后悔,当事人现在就是很后悔。
不知道是否和自己已经开启了数个笔名有关,现在清张隐约能用异能确定下一些东西。
虽然还无法确定到具体位置,具体时间,但大略的「设定」还是可以圈出来实现的。
就像他对五条悟说的那样,就应该去一些没人认识的地方,远一点也没关系,不如说越远越好。
要是再牵连上之前那些事情,就还需要花费功夫去处理本不需要考量的状况。
于是这次清张在心里拼命想着,远一点,远一点,时间无所谓,但是要远一点。
——但这也远过头了!!!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只有薄雪,零星点在植被上,但冷得出奇,体感温度绝对低至零下,这代表着这里的降雨量也肯定十分不乐观。
即使是日本的北海道也没有这样的气候啊……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松本清张穿着绝对不算厚的针织薄毛衣,简便的休闲裤,浑身上下最厚的或许就是那双鞋……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次笔名的身体素质很好,不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文文弱弱的青年,也不是小孩,更不是什么大学生。
捏捏身上的肉,换个环境,这身体格再加上清张以前学到的战斗意识,一打五说不一定也不是什么难事呢。
别想了,现在没有给你一打五的发挥空间。松本清张,醒一醒,你快要冻死了!
他打了个哆嗦,比掉进冰窟还要冷,至少冰窟不会像平原一样,冷还不算,狂野的风从四面八方刮来,誓死要带走所有的温度才算完。
摸摸口袋,清张崩溃地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除了手机之外就只有乱步送他的翻译器。
可惜翻译器只能温暖他的内心,不能温暖他的躯体。
情况实在不容客观,留在原地虽然可以保持体力,但也仅仅只能保持体力了,四舍五入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清张双手环臂往能挡风的地方走,现在也顾不得荒芜的丛林里是否存在夺人性命的野兽了,能从严寒中活下来就是胜利。
不知走了多远,在周围景色十分相近的平原实在很难辨别方向和距离,有几次他甚至隐约看见了远处攒动的棕色生物——像是棕熊。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天际被艳色薄云染上金红灿光,呈现出一片虚假的暖色。随着太阳落入地平线,昼夜的温差只会越来越大。
等找到一个灌木围成的「洞口」时,清张想也没想就弯下
腰往里走。
没有了狂风的肆虐,冻僵的身体好歹没有进一步被折磨了。
不过现在的条件还是不足以保障自己的生存啊……清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次自己的主题居然跳跃到了「野外生存」,还是极限求生。
我只是个垃圾的不行的小说家啊!
或许是失温带来的影响,清张现在的意识开始混乱,想法一个接一个窜过,到最后全部消失了。
他看了看自己北毛衣袖口裹起来的手,已经呈现出轻微的蓝紫色,肌肉协调性也差得要命,身体因为寒冷的震颤减弱了一些,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蜷缩起来竭力保持体温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清张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陷入昏迷,但大自然的残酷从来不会给人机会。
很快,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松本清张睁开眼看见的第一抹颜色是「红色」,和黄昏时刻不同,是带着温度的红。
他躺在火堆旁边。
“tывпoprдke?”
“您在说什么……?”松本清张勉强撑起上身,只是说话喉咙都传来一股撕裂的钝痛,缓了缓神后才意识到对方的发音,愣了愣,迟疑着,“俄……俄语?”
少年不属于亚洲面孔,也不是典型的日耳曼长相,硬说起来应该偏向于南斯拉夫。
鼻梁窄而高,薄唇,面部轮廓清晰但不算硬。他穿着很厚实的挡风外套,毛毡帽里钻出几缕黑发,摘掉厚手套的掌心贴在清张额头。
俄罗斯人……吗?
刚想掏出翻译器,对方迅速用发音奇怪的日语说:“你、还好吗?”
松本清张一怔。
“有轻微的、失温症状,但是你的身体、身体素质很好、应该没、没关系。”
“啊,是您救了我吗?”
“只是刚好、看、看到了。”他伸回了手,想了想,把那只摘掉的手套给清张套上了,“我是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松本清张:“……”
救命,日语后面跟一串大舌音是真的要命!
“米哈……米哈伊勒……”
“是米哈伊尔。”少年纠正着发音,看着依旧呆滞的清张,伸出手挥了挥,「费季卡,水热了吗?」
清张这才发现在火堆旁坐着另外一个人。
他的年纪比米哈伊尔要小很多,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相似的五官更加柔和。
火光照在他的侧脸,给冷白的面容镀上一层光,听见喊声之后回过头:「水已经不冷了,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走过去用钢制的小水杯从火堆上架着的小锅里舀了一杯水出来,回到清张身边递给他。
“那是我的、弟弟。”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太长的名字对连平卷舌都困难的日本人而言的确是一种折磨,于是简单介绍到,“叫他费季卡、就好。”
这下清张一下子就记住了,道谢之后开始小口的喝起水来。
温热的水流滋润着喉咙,清张感觉到身体也好受了不少。
该说这个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好了吗,失温回暖后居然没有半点失温冻伤的迹象。
等舒服很多后,松本清张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自我介绍,他原先准备的笔名是非常典型的日式名字,但既然现在沟通都有些苦困难,以简洁为主的话……
“请叫我奥列格吧。”他说。
本名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哥哥从捡到人,到救下人,再到把自己小名介绍了出去。
「带上他会让我们的行程更困
难。」费奥多尔说,「即使米哈伊尔你因为当过日语翻译就对这些亚洲人有一些好感,但缺少食物和水是事实,也没有多的御寒的衣物——他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们真正的名字。」
「别太紧张,费季卡。」他乐天又善良的哥哥说,「在西伯利亚,大家都很艰难,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了。」
看着安静听着他们对话,完全听不懂也露出礼貌微笑的奥列格,费奥多尔没有再提出任何意见。
米哈伊尔总是很容易心软,从小到大都有很多人说自己这个哥哥有一副不适合生活在西伯利亚的好心肠。
但他做出决定之后就绝对不会后悔,即使旁人再怎么劝说也没用。
而事实证明,米哈伊尔或许真的有某种非比寻常的天赋。
就在不久后的将来,这个心软做出的不理智决定,最终救了费奥多尔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