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石谦也获得了胜利。
他赢回了中石惠美,不止是从字面含义这样单纯。这个时常令他感到羞愤的存在,终于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继妹。
原来中石是一个为了妹妹能豁出一切的好哥哥啊。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全心全意关爱着呢,这份责任心真是了不起。
和中石君比起来,他的妹妹也太差劲了吧。听说还念国中,偏差值低不说,品行还相当糟糕。讷,有知情者给我说哦,她这次会被绑架就是因为品行不端。
真的假的。
中石君好惨。
……
放纵着流言的四溢,中石谦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他成为了学校最受欢迎的人。
回想起刚念大学的那个夜晚,他和惠美争吵后的不欢而散,那时谦也发誓,一定会用自己的努力缓和这糟糕的亲缘关系。
如今他做到了。
谦也不再对中石惠美心生芥蒂,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惠美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可以做到!”他在心里畅快的大吼。
意外就是在此时发生的,本应躺在床铺的中石惠美,那个被流言重创的可怜孩子,突然出现在了中石谦也身后。
发育不良的女孩就像黑夜中的野猫,脚垫踩在榻榻米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双闪烁着愕人亮光的双瞳如幽火晃荡。
发现这一点是在背部的剧痛后。
中石惠美手中拿着从厨房找来的菜刀,平时谦也会埋怨这刀锋的迟钝,连超市买来的廉价复合肉也切不开。等刀锋从背后刺入时他才想,这不是挺锋利的嘛。
一刀。
又一刀。
再一刀。
即使谦也倒下,鲜血渗入榻榻米,惠美也没有停下来。她跨坐在兄长背后,双手握着刀把,不知疲倦地用力挥舞双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像个坏掉的娃娃。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灵魂已经溃烂了。
中石谦也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想翻身去摸摸妹妹的脸,让她不要哭,就像兄长该做的那样,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这样做了。
不愧是我的妹妹。他含糊不清地说。
惠美瞬间被刺激得颤抖:“闭嘴闭嘴闭嘴闭嘴!给我闭嘴你这怪物!”
是啦,惠美一直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就连最后都献上自己纯洁的心灵,来实现兄长所追寻的东西。
妹妹彻底变成了人们口中孤僻的疯子,而哥哥的死则会将中石谦也这个名字推上最高峰。
谦也想要大笑,那股冲动被孱弱的身躯束缚,最后只能露出一个在惠美看来比魑魅魍魉还要可怖的浅笑。
瞧,即使在这个世界的我是如此贫穷、卑微、克伐怨欲。
可是,可是——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可以做到。
这就是在野心中迷失自我的,中石谦也最后的遗言。】
***
“早乙女君,降谷君——太好了,你们都在啊。”
在图书馆《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怎么了》,牢记网址:m.1.骤然响起的声音引起了旁人的侧目,出声的人立刻羞愧地闭上嘴,一路小跑到一张长木桌旁,心虚的表情也难掩他眼底的喜色。
早乙女天礼抬头看了一眼,他认识这个人,阅读社的副社长。
坐在天礼对面的降谷零停下笔,压低声音警告:“这里是图书馆!”
“抱歉抱歉,我问了一圈的同学,都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后来还是得靠铃木那个变态才打听到早乙女君的行踪。”
“铃木他居然还没放弃吗……”
“那都不重要啦,降谷君,看看这个——”
副社长从书包里拿出两册已经装订好的读物,每本大概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厚,封面上随便用水性笔写着暂定。
副社长将读物分别推给两人:“是这次征文的合订册,除了整个故事外,后面还收录了得票较高的续写故事,也算是作为if线发展留下了。”
天礼随便翻了两页,对已经结束的故事兴致缺缺,倒是降谷零一看见那个结局就开始牙痒痒。
太阴暗了,中石谦也。
阴暗的人格迷失在黑暗中,愚弄了同学,逼疯了继妹,最后最为自己追求的殉葬者死掉。
死亡对他来说不是惩罚,逐渐扭曲的灵魂才是,而他自己甚至意识不到这一点。
写出这样结局的早乙女天礼也和主角一样,太阴暗了!
可偏偏征文活动邀请的指导老师十分喜欢这个故事。
这位文学系的教授在各个场合大力称赞,说构思出主角复杂动机的降谷零,和好好接受了降谷零传递出的信息的早乙女天礼是文学系错漏的天才。
最初定下这个主题,是想着鼓舞大家遵循自己的初心,面对挫折也不言败。
而这两位同学则十分巧妙地从另外的角度切题,思考着这个主题更细腻一层的内核。
总有人戏称,高等学府就是天才和罪犯的摇篮,监狱里的一半是文盲,一半是精英学生。
法政大的大家都是从众人中脱引而出的宝物,我丝毫不怀疑大家未来的成就,也不质疑大家面临砥砺的风姿。
只是,日本青年的代表者啊。你是否还记得自己刚刚步入大学的初心,在毕业的时候又是如何去阐释自己的初心。在现在这个机遇与危机并存的时代,“力所能及”和“虽能及却不可及”,这是所有学生都必须面对的选择。
希望降谷同学在最初抛出的思考,可以被除了早乙女同学以外的人也好好接下。
希望早乙女同学最后给出的回应,可以被除了降谷同学以外的人也好好听到。
祝愿诸位毕业生,在正确的道路中,独自起飞吧。
看完在册子最后教授的寄语,天礼默默合上了书。
天礼在决定参加征文后就拟想出了完整的故事,但因为学业上的事情耽误了两周,当他翻看期刊的时候又发现现在连载着的内容是那样刻板。
两周的文字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比如作者对内容的规划,人物展开行动的动机,他可能遭遇的困难和战胜困难后的收获等等。
主角行动的动机是善良,遭遇的困难是他人的困难,收获的是别人的感激。
这样写并不能算错,但作为竞争性的连载来说……太单薄了,如果是可以一口气读完的单行本还好,但这是“你不行就让我来”的连载,要这样写就得做好被人掠夺的准备才行。
天礼顺理成章地介入了,完全按照征文的规则,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而最后,前两章的作者跑了过来,指责故事扭曲了原有的人物设定——是啦,他就是干了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在心虚的。
降谷零的反应非常有意思,作为读者,他不能否认这个故事的优秀,但他同时是青涩的作者,于是便十分不甘心。
再加上这位同学较真的死板性格……想在结局的时候再逗逗他,天礼凭着本心做出了这种恶劣的玩笑。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在组织里,不会有人和我较真。
明明知道我只会计算出最佳的方案,但还是害怕我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参杂个人情绪。
还担心被我捏造成叛徒的形象,在琴酒手里变成无法张口的尸体。
一直被小心翼翼的对待着,即使到了大学,这种情况也没有得到好转。
这些同学对天礼很好,那种态度可以翻译为憧憬、尊敬、爱慕……什么都好,能让他放松下来随便聊两句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的。
二十一岁的早乙女天礼,从来没有和同龄人正常相处过。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啊……
而同样看完寄语的当事人脸色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巧克力肤色不断转黑转黑转黑,看起来恨不得直接把书扣在天礼头上,质问他都干了什么好事。
没能从对方肤色中辨别出情绪的副社长还在说:“因为有教授的大力推荐,这本书将作为毕业生的赠礼,所以需要两位的推荐语,要是能在卷末签名就再好不过了!”
“毕业生的赠礼?”降谷零咬着后牙槽,“也就是说,全部毕业生,不管有没有参与过这个故事的学生,都会看见这篇垃……这篇小说?和最后印刷上的这些谣……教授的解读?”
即使降谷零依旧维持着不将垃圾和谣言说出口的基本礼仪,可人与人的感情并不相通。
副社长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快乐点头:“没错!降谷君和早乙女君的名字将会永远留在这一届毕业生的心里!”
我要吐了——这是天礼从降谷“在肥沃土壤中盛开了籍籍无名的野花怎么样?”早乙女天礼说。
“反了吧,是在腐烂泥土中昂首的贵株才对。”降谷零说。
“连推荐语也要抄袭吗,法学生。”
“胡乱用着别人设定的人在说什么呢?将抄袭的罪名胡乱按在别人头上,是会被以造谣罪处罚的啊。”
听着他们压低了声音,完全是脱口而出的连贯交谈,副社长夹在中间只知道傻笑:“关系可真好,这就是文字的魅力吧!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
在应该保持沉默的图书馆,一小一大两道声音炸开——
平淡的那个:“副社长,请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
愤怒的那个:“谁和他关系好啊,你在感动些什么有的没的!”
副社长被吼得发懵,脸上的傻笑还没收敛。
在他身后,一道散发着浓浓黑气的阴影逐渐压了上来。
降谷零和早乙女天礼同时保持了沉默,只剩下对此一无所知的可怜副社长的嘴唇还在一开一合:
“哎呀,都是合作过的同学,就不要这么针锋相对了,我知道有才华的人都是这样,文人相轻嘛。但是现在这个时机——”
“现在这个时机你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个。”身后的黑影说,“那就是在神圣的图书馆里闭上嘴,然后三个人一起停下为非作歹的行为,立刻,立刻,立刻给我滚出去——!”
图书馆管理员面色狰狞:“现在就滚——!”
背上书包,自认为完全被牵连的天礼深深看了眼降谷零,后者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很臭问:“你干什么?”
“说着要堂堂正正在考试中分出胜负,原来是通过影响复习的策略。”
“……你这阴暗的家伙适可而止吧,你那种毫无起伏的音调就是用在这种场合进行嘲讽的吗?”
“啊,降谷君看不出来其实我在生气啊。”
“哈哈哈,你这混蛋,找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肌肉吧,毕竟你也只有外表像人类了,不,就外表也不像。”
同样被赶出图书馆的副社长:“那个……关于推荐语和签名的事……”
“好啊,把册子给我!”降谷零拿过两本册子,在末尾空白处非常嚣张地填满了自己的名字,特别大一个,完全没有给另一个名字留位置,他收起笔,“推荐语就算了,我不想这样折磨我自己。”
天礼也不生气,接过册子,就在那个硕大的降谷零上方一笔一画写下了早乙女天礼,如果不注意的话甚至会把它当作降谷零的注音。
“我也没有推荐语,就这样吧。”
副社长苦着脸拿着两本合订册离开了。
直到不明所以的诸伏景光从图书馆里找出来,很意外只是一趟厕所的功夫,怎么两个人都消失了。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把名字和那家伙放在一起!”降谷零在神圣的图书馆门口这样宣誓。
天礼“嗯”了一声,向诸伏景光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也没有机会了吧。”诸伏景光叹气,“你们还真是合不来啊。”
而就在不久后,当修养身心一个月的降谷零心平气和站在警察学校的公告栏,看着自己名字上面的那个大大的早乙女天礼,他久久地沉默了。
身侧发小的偷笑声完全压不住,在身后,那个毫无波动的声音时隔一个月再度响起。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把名字和那家伙放在一起……吗?”
降谷零转过身,早乙女天礼就站在他身后,十分可惜说:“这个愿望好像只有你退学才能实现了,降谷同学。”
降谷零,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