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当家到底放心不下,所以让他过来看看。 说实话,王旷的心里……也很难过。 可是现在这样的局势,催促着他,快点站队,快点站队,他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但是现在…… 他上次能够放过宋皎,这一次…… 王旷走进房间,看见宋皎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还在昏迷。 床前还有一大滩血迹。 谢二爷解释道:“卯卯和沉哥感情好,一看见灵堂,就……” 王旷不语,另一个将领提醒他:“二当家说……” 正当此时,宋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费力地转过头,看着王旷,双眼通红:“我想把沉哥的棺椁,送到爷爷身边,可不可以?” 王旷顿了顿,看着他,最终还是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另一个将领有些急了,碰了一下他的手肘:“诶……” “爷爷大计将成,这两个殿下在民间久负盛望,要是逼死了他们,只怕爷爷会失民心。”王旷看着宋皎,一本正经道,“反正谢沉已经死了,宋皎命不久矣,不必与他们为难,宋皎会自己死在路上的,王家手上不用沾血。” 这也是谢沉的计划。 他被困在渭城之中不得出,他坐棺材出去,以死人的名义去任天城。 只是他在这里“停灵”停了七天,还没来得及抬棺材出去。 宋皎在刚才知道他假死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想法,正好王旷来了,趁机提出送棺材去任天城的事情。 王旷会答应的,他知道。 果然,等王家人走后,宋皎立即打起精神,披上素白麻衣,给谢沉“披麻戴孝”,在发带上戴上一朵守孝的白花。 谢沉含了一颗药丸,躺回棺材里。 在兵荒马乱之中,谢沉和宋皎抽出时间来,抱了一下对方,趁着众人不注意,交换了一个轻轻的亲吻。 他们在谢沉的灵堂里偷偷亲亲。 * 宋皎抱着谢沉的牌位,走在队伍前边。 身后是马车载着的,谢沉的棺材。 宋皎脚步坚定,走在最前面,每往前一步,仿佛高山倾倒,河湖翻涌,逼退刀剑相向的众人。 王旷架着脚,坐在一边,让王家军队给他让开路。 * 加紧赶路,一路上凭借王旷的手令,畅通无阻。 终于在两天之后的晚上,宋皎赶到了任天城。 王二当家绕着宋皎和谢沉的棺材转了一圈,最后摆了摆手,让他们进去了。 “快进去吧,大哥正等着呢。” 人家都到了眼前,不可能不让他们进去。 再说了,谢沉的尸首到了眼前,谢老当家见了,一准要心痛死。 这样也就不用他动手了。 谢老当家这几天也在装病,王二当家要在次日办一场祭祀,就在谢老当家的房门前,说是为他祈福,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到时候王二当家把成千上百的王家军往谢老当家门前一摆,他不传位也得传位。 要是能在今晚把谢老当家气死,那也不错。 于是王二当家还派人帮忙把谢沉的棺材卸下来,就放在谢老当家房间门口。 而后一身素衣的宋皎先进了房间。 “谢爷爷。” 房间门窗紧闭,没有一丝风透进来,榻前垂着帷帐,死气沉沉。 宋皎上前,掀开帷帐:“爷爷……” 谢老当家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短短几日不见,胡子都掉了许多。 宋皎在榻边跪下:“爷爷。” 谢老当家睁开眼睛,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卯卯……” 虽然知道谢爷爷是在装病,但是宋皎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好像谢爷爷是真的病了。 宋皎连忙试了试他的额头,拿了巾子给他擦脸:“谢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谢老当家摇了摇头:“没事,卯卯别怕。” 宋皎正色道:“我不怕,谢爷爷,我不怕。” “好,这才是我谢太冲的孙子。沉哥呢?沉哥怎么样?” “沉哥也没事。” “好。” 明天是一场硬仗,宋皎就睡在谢爷爷房里的另一张小榻上,连衣裳也没换。 谢爷爷也是一夜没睡,宋皎听见他忍着咳嗽,闷闷地咳了一夜。 他起来,要给谢爷爷拍拍心口,顺顺气,谢爷爷就说没事,让他去睡。 * 翌日一早,宋皎便听见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王二当家带着他的军队到了。 宋皎从榻上翻起来,披上粗布麻衣,推开窗子,朝外看去。 谢沉的棺材还放在下面。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台阶下排列整齐,下面空地上,王二当家早就安排人,搭起一个高台。 他就站在那个高台上,拿着一早就让人写好的祭天词。 宋皎看见正中那个大铜鼎,心想,光是祭天还不够,王二当家一定还让人在铜鼎里藏了什么“天意授君”的东西,一个铜碑,或是一个玉玺。 和“大楚兴,陈胜王”的道理一样。 他要顺理成章地篡位。 “……天命护佑,大齐国祚绵长,陛下圣体安康!” 没多久,王二当家就将祭天词念完了。 这时,宋皎推门出去,众人都看向他,王二当家也回头看他。 宋皎张了张口:“陛下……” 他说不出来,于是他身后的小太监替他大喊:“陛下驾崩了!” 宋皎定了定神:“王二当家,陛下留下手谕,请你再找两位大臣,一同来看。” 惊喜来得太快,王二当家当即点了自己家里的两个将领,随他一同进去。 不管手谕内容如何,他都能修,都能改。 殿中死寂,没有一点儿生机,帷帐依旧静静地垂在床前,谢老当家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小太监先过去看了一眼,随后是两个将领,他们两个都走上前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朝王二当家点点头。 王二当家大喜过望,最后一个走上前去。 在他的手伸出去,碰到帷帐的瞬间,床上的人忽然暴起,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抄起床上长剑,刷地一下送进他的心口。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 谢老当家将长剑抽出,再送一剑进心口。 长剑抵着王二当家的心口,送到了底,谢老当家却不肯松手,拽着他的手,把他往死里捅。 隔着帷帐,帷帐都被谢老当家扯下来,谢老当家直接下了床,抵着他,把他往门那边推。 谢老当家白发散乱,双眼通红,一边推着他,把他抵到门上,一边发出猛虎一般的怒吼。 猛虎虽然老了,但他还是猛虎。 没有人可以轻视他,没有人可以把算盘打到他的头上来。 一时间整个殿中、殿前,都是他的怒吼。 惊扰得风云变色,惊天地泣鬼神。 在众人面前,在王家军面前,谢老当家把王二当家抵在门上,捅了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足以毙命。 如同落了一场血雨,红点洒在他的白发上,格外刺眼,也有一些,落在谢老当家挂在房里的、宋丞相的朝服上。 跟随王二当家进来的将领,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宋皎用长剑指住了脖子。 哐当两声,刀剑落在地上。 台阶下面的王家军们,看见这样的场景,或失了神,或拔刀想要上前。 可是下一刻,放在他们面前的棺材里传出古怪的响动,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棺材盖儿被劈开,谢沉手握长刀,从棺材里站起来,手起刀落,就砍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叛军将领。 他抹了把脸,抹去溅在面上的鲜血,一只脚跨出棺材。仅凭骇人的目光,他一个人,就将一群人逼得连连后退。 “诈尸了。”谢沉朝他们扬了扬下巴,“来,都来。” 在猛虎身边长大的,不论是小兔子,还是小狼,骨子里都流淌着小虎的血液,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猛虎只是带着他的孩子们,学习狩猎,学习绝境反扑。 那头儿,王二当家靠着门,像一个破口袋一样,滑坐在地上。 谢老当家捏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拖出门。 他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站到那个祭天的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