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娘子!”
战虚明自失忆以来,头一次深刻体会何为胆丧魂惊。
他眼睁睁瞧着袭音沉浸在,根本无法动摇的绝望与悲痛情绪中,然后纵身一跃。
千钧一发之际!
战虚明扑上前,及时抓住向下坠的手时,好似恍然明白了袭音对自己的感情。
不纯粹……。
不简单……。
深到、复杂到看不透。
猛然停在高空的袭音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战虚明死死拽住后,笑如春天的桃花,多次经历生死的她早已将活着看淡,仰头打趣:“峰顶湿滑,夫君若再不放手,可就要与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原以为战虚明会说些什么真心话,或者会做些死都不放手的举动。让袭音觉的,至少自己的离去,能在他玄冰般的心上刻下深深一刀。
哪知,何其聪明的战虚明窥探到了什么。
凛冽的风重新刮过她耳边,身体也重新开始下坠。
只不过,眼前多了个人。
袭音瞪大眼睛,疯了般的大喊:“你有病啊!”
“自从认识你,我就没正常过。”凉薄语气充满了认命。
袭音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战虚明能毫不犹豫的随自己跳了下来。
“陪我这样的人去死,不值!”说话间,袭音努力借助风向,手忙脚乱去抓崖边凸起的石块、延伸出来的枝条,试图让战虚明别陪自己犯傻。
战虚明冷眼看她手指沁出的血:“那你为我去死,就值吗?”这镇定模样不像是去陪葬,去送死,更像是终于熬到功德圆满,渡劫飞升。
生死攸关,袭音哪还有闲心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结实粗壮的藤条,与此将战虚明顺势箍在了怀中。
她向来力气大,隐灵村孤身一人可扛三百斤的野猪,所以,就算战虚明再人高马大,正常情况下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她全身是伤,稍有大动作就触发最痛的神经。于此,用藤条将战虚明捆好的最后,感觉像将回光返照的力气都尽数使了出来。
“夫君,无论值不值,今日我都必须跳下去。”
战虚明瞧着万丈深渊之下,凉到钻心刺骨的湖水:“所以,你想用这种方式试图强行刺激,恢复记忆?”
袭音咽了咽口水,尽量忽略近在咫尺的鼻息与薄唇。
好吧,她并非真的想死,只是空虚孤独与绝望现实逼到出的想法。
或许能恢复记忆和动摇战虚明情意,一箭双雕的馊主意而已。
神经病袭音强装镇定:“我想做什么,是生是死,与你有何干系?”
这话说得就没良心了。
袭音哪次胡闹,战虚明没陪着?
“好啊,你跳吧!我不拦!”
战虚明笑的瘆人,应的痛快。
“真的?”
笑容越来越瘆人。
“夫君打算怎么上去?”
明知故问,自然是轻功。
当下战虚明的笑容,已是可以把人随时送走的程度。
“那夫君注意安全。”
这一次,袭音仍旧跳的毫不犹豫,毕竟粗藤根本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太久。
伺机而动的,还有战虚明。
“我就不该信你!”
“是生是死,与你有何干系?”
“……。”
深渊中,早已被差不多冻僵的温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抬头,想知道战虚明到底有没有成功登顶,有没有找到袭音,两人谈拢没有。
谁知,两个人行阴影自天而下。
温玉震惊:“……。”这是?
眯起眼不敢相信再看。
“战兄!?”
“音姑娘!?”
“你们……!”
噗通!
目瞪口呆的见两人一同坠入湖中,掀起巨浪,将岸边的温玉给淋了个湿透。
慌手慌脚,原地打转叫天不应,叫人无人的困境,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温玉傻眼跪在湖边。
犹如粉身碎骨的湖水冲击,灌入袭音衣领时,全身的不适,除了把折磨人的痛苦给暂时冰封起来,更大的是头晕脑胀,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呼吸到空气,尽快耳清目明。
而战虚明在水中,就没袭音那么舒畅了。
在巨大的冲击下,直达湖底的他下意识摆动四肢,发现自己并不会水,而袭音如鱼得水,转瞬不见了踪影。
平静的湖面之下流速,是意想不到的迅猛。
待袭音好不容易爬上岸,发现自己距离束马的地方,已不知远了多少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惊恐发现,战虚明不见了,若是一同向上游,上岸的位置理应相距不远才时。
糟了,他不会水。
一个他不会水的记忆刹那飞过袭音脑海,她完全没有时辰去深想前因后果,立刻回身重新扎进湖里。
凭借潜意识会水的丰富经验,分析流向,她很快推测并看到战虚明放弃挣扎,双目紧闭,如死物般,任凭湖水不知带到何处。
霎时,束手无措的恐惧,深深在她心上刻下一刀!
袭音豁出命的往最深处冲去,用最迅猛的速度把战虚明往岸边带。
在两人终于爬上岸边后,连回光返照的力气都丧失了。
她呕了几口水,齁咸。
身下绵软,是灿茫茫的沙。
豁然回头,这湖竟然连着海?
没工夫继续多想。
头晕脑胀完全凭灵魂出窍的意念与本能给战虚明压水。
然后什么也不顾的,焦急低头摩挲到他紫白的薄唇,轻轻渡气。
压水、渡气交替的一次又一次中。
她视线模糊,微弱听力里,得知战虚明终于咳出的水后,紧绷的弦一松,才敢彻底昏死过去。
这次,袭音昏睡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以为的时间要长。
连后来赶到,找到他们的温玉,都害怕袭音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其实,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清醒的。
知道有人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自己床边。
那人小心翼翼给她擦拭身体,涂抹伤口,定时给她翻身,按摩四肢,偶尔会带她出屋晒太阳。
那人日日都坚持不懈的与她说好些话,可惜她一个字也记不住,但潜意识的知道,他并不善于言表。
渐渐的,身上再也没有什么疼痛,开始发痒,她知道,应是快要好了。
那人似乎也明白,时不时就体贴的给她挠几下,挠着挠着,又顺着疤痕的方向轻抚一番,好像十分迷恋,她对此种特殊的癖////好很不解。
许是为了尽快唤醒她,每天往嘴里灌的药有很多,也很难喝,一日三次,一次三种三碗。
除了自己如婴孩般的艰难吞咽,还有最窘迫的难掩之隐。
要知道,喝的越多,难掩之隐也就越猛烈。
是的,她niao///床了。
记得那人,清晨起来摸到被褥的湿凉时,愣了半晌后,许是没想到还有这种状况,幸而被抱走的袭音没看到他如死水般的表情,听着耳边窸窸窣窣,尴尬中满是万般无奈。
第二天,她的身下就多了层单独的褥子,好似专门用来解决难掩之隐问题。
相比之下,她边喝药边漏药的唇角,处理起来,更云淡风轻了。
鉴于难言之隐半夜频繁,他刚开始,是躺在床下打地铺睡,是不是半夜醒来摸查一番,后来许是身体精神也撑不住了,索性最后睡在了她身边。
袭音被人同床共枕了。
她时常在脑海勾勒那人的模样,若是好看,醒来后对孟浪占便宜之举,尚且忍忍,若奇丑无比,那他对她无论恩泽多身后,一律斩杀。
药很快起了作用。
她五感开始前后不一的恢复,开始能记得那人在屋中走来走去,在何处停留,是看书,是喝茶,是吃饭,出门不知做什么事,很快又折返回来。
今日像是得到什么认可,她终于第一次记住他的声音,记住他说的话:“给你洗个澡吧!”嗓音沉缓平静,清冷凛然。
虽然放弃挣扎,但还是接受不了的袭音:“……。”
自己与他到底是何关系,为何能如此不厌其烦的照顾她?
此人是谁?
清冽的呼吸一会儿远,一会儿近,袭音伴随着身上一凉,腾空而起,置于水中时,她清晰的感觉到,眼前男子静止的沉默了。
连尿///褥,伤口,擦//身,按摩四肢这种事,自己都已经习惯且不得不迫于现实接受了,洗个澡,又算得上什么大风大浪?
许是男子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暂时离开了冷静去了。
约么一盏茶的时辰,袭音觉得脸上多了块湿软的帕子,温凉的手开始仔细轻拭。
许是这样相隔,不直接接触,他能好承受些。
她很佩服眼前男子的耐性,仅是一只耳朵,就搓了好久,自己都怀疑会不会破皮。
一寸又一寸,好似这辈子她就只洗这一次澡,又好似,她很脏似的,他搓的无比仔细。
中途还添了三次热水。
原本每一寸都在他掌握之中,当然也进行的无比顺利。
谁知,竟遇到了坎坷。
脖颈后被搓的时辰已经超越了耳朵。
直到他越搓越较劲,越搓越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袭音的脑袋完全被压入水中,差点生生呛死时,那人才吓得反应过来,同时发现原来被奋力搓掉的东西不是脏,而是一颗新长出的痣而已。
堪称一场大型折磨的袭音终于松了口气被放回床上,那人把火盆拿过来开始给自己烘干头发。
这些数不清的日子,袭音也看明白了,伺候自己的男子,并不怎么会照顾人,或许曾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毕竟,谁也不能把盐当糖天天放在汤药中,以为能中和苦味,给她硬喂下去。
剪指甲,十根手指,根根带血。
裤子,总是反的。
……。
好在,他很善于察言观色与学习,慢慢的,不再那么手忙脚乱。
但,新的照护总有疏漏。
袭音的头被垫高,湿漉漉的头发从床边落在火盆三寸之上,他开始力气恰到好处的给她梳发。
起初,黑发因他力度不对,与日俱增因的狂掉,最近庆幸,终于减少。
恰在这个时候,有人叩门。
嗓音袅袅,婉转又令人心旷心怡:“虚明哥哥,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