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帐之内,四根一丈有余的高大陶脑支柱立于中央,大柱之上均环绕着镶嵌金丝,饰有十字、云纹、双翼天使等精美的图案,显得极为奢华大气。
绕过四根金柱,再往前走片刻,在四周的烛火通明中,帖木真看到,居北的上首,一座有着金鹰展翅背景塑像的宽大胡床上,端坐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腰背挺直,双手扶于膝上,未戴皮帽,而是头束蝎尾辫发,它被梳得极为整齐的搭于右肩上。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绸面长袍,长袍之上以金银丝线绣有繁复精美的花纹,腰束玉带,左耳戴着一枚金十字形耳环,他的肤色略黑,眼窝微微凹陷,棕色的眼珠颇为深邃。此时他正微笑着看着帖木真一行向自己走来。
这个坐在金鹰王座上的,一看穿着就很阔气的大土豪,应该就是克烈部大汗脱斡邻勒了,嗯,看他这长相,倒像是一个正派角色,和后世反腐热剧《名义》中的高书记有七八分神似,不过想起老妈对他“光辉事迹”的描述,结合他现在一脸微笑的模样,这人看起来倒是又给人一种口蜜腹剑、大奸似忠的感觉?
越是看起来正派的人,咱越得小心应付才是哟,帖木真暗自提醒自己。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几步之后,帖木真几人已到了金鹰王座之前,冰块儿脸阿赤黑失仑向上首的脱斡邻勒抚胸行礼,沉声道:“可汗,蒙古乞牙惕部的帖木真及其兄弟已带到。”
“蒙古乞牙惕部也速该之子帖木真,今带诸兄弟,拜见克烈部脱斡邻勒大可汗!”听到阿赤黑失仑的介绍,帖木真遂带着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单膝跪地,右手抚左胸,低头大声向上首的中年男人行礼。
礼节还是要做足的嘛,不然咋好意思问这老男人要好东西呀。。。。
“帖木真,你们终于来了,我啊,等你们等了很久喽。快快起身,你的阿爸也速该可是我的结拜安答哟,他的孩子就像我的孩子一样。都起来,起来。”脱斡邻勒看着帖木真领着几人下拜后,才从金鹰王座上快步走了下来,伸出双手,将跪地的帖木真轻轻的扶了起来,而后又向跪在帖木真侧后的合撒儿等人频频抬手示意,让他们也赶紧起身。
“奎帖木儿拜见可汗!”在帖木真他们下拜时,奎帖木儿也向脱斡邻勒行了礼。脱斡邻勒看了他一眼,点头满意地笑了笑道:“你一路护着帖木真他们前来黑林,也辛苦了。”而后,脱斡邻勒示意奎帖木儿可以和阿赤黑失仑站在一起,等候入座。
“脱斡邻勒可汗您说的是,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您是我阿爸的安答,我们现在一见到您就觉得十分亲切,见到您,就像是见到我的阿爸一样。”帖木真顺杆儿就往上爬,现在就是需要脸厚一点,一定要攀上脱斡邻勒这条粗大腿,搞好同克烈人的外交关系,要尽量从老男人身上榨取油水儿才好。
看到帖木真如此识趣,脱斡邻勒笑的越发亲切了,他的目光和帖木真稍一对视,一大一小两个社会人对彼此的想法就已心照不宣了。
“好,好,我见到你们也很高兴呐,你们个个都长得矫健有气力,和你阿爸当年很像呐。想必也速该安答,在我主的天堂里也该放心了呢。”脱斡邻勒按了按帖木真的肩膀,追忆的感叹道。
帖木真点了点头,而后郑重道:“我们的阿爸不在了,脱斡邻勒可汗您就如我们的阿爸一样,以后,我们可否称您一声汗父?”
“正该如此,以后你们兄弟就是我的儿子了,我会像疼爱亲子那样疼爱你们,像庇护亲子那样庇护你们,当然,也会像教导亲子那样教导你们,以避免你们走上不正的邪路。”脱斡邻勒双目微眯的看了帖木真一眼,而后又扫了扫合撒儿几人,严肃道。
“我们以后,一定都听汗父您的教诲。”帖木真率领几人再度郑重地单膝跪地下拜,大声承诺道。
“快起,快起,你我父子,不必如此客气。”看帖木真他们又要下拜,脱斡邻勒在他们拜倒前,拉住了帖木真,阻止了他们再度的拜倒,摇头笑道。
“汗父,我这次来看您,还要告诉您,我已娶了弘吉剌部大那颜德薛禅之女为妻,如今,作为我和新婚妻子的一点心意,我特带来了一件黑貂皮大氅送给您,愿在那寒冬里,它能为您保留温暖,遮挡寒气。”帖木真一挥手,示意一名跪在最后,双手捧着黑貂皮大氅的近卫走上前来,而后他从近卫手中端过黑貂皮大氅,郑重地双手前捧,轻声道。
脱斡邻勒看着面前这饰有金银,吊坠东珠的华丽黑貂皮大氅,他伸手抚过顺滑的衣面,笑着责怪道:“我儿帖木真人来了就好,怎么还带如此贵重的礼物呢,以你我两家的关系,大可不必这样哟。”
“请汗父一定要收下我们的心意。”帖木真看脱斡邻勒似有推脱不受之意,不管他是真的推辞还是假装客气,帖木真今天都要让这老男人收下这黑貂皮大氅,因此,他再度大声说着,就要跪地再拜。
“请汗父收下!”看到帖木真拜倒,合撒儿几人都很有眼色的一齐大声开口,并在帖木真身后,向着脱斡邻勒单膝跪地,拜了下来。
“唉,好,好,我收下,收下了,都快起来,快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要跪呢?如此客气可不好。”脱斡邻勒摇头接过黑貂皮大氅,而后温声开口,示意帖木真他们赶紧起来。
“都快坐下来吧,我们好好叙叙旧。”脱斡邻勒接过黑貂皮大氅,展开披在身上试了试后,笑着连声说好,显是对这件黑貂皮大氅很为满意。因为此处是议事大帐,所以他又叫来了一名帐外的女奴,脱下大氅交给了她,命她把这件珍贵的黑貂皮大氅展开,小心的挂到议事大帐后不远处,自己的居帐中去了。
待帖木真他们在大帐左侧依次坐下后,脱斡邻勒微笑着说道:“帖木真,你们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作为父子相认之礼,我怎能没有表示呢?阿赤黑失仑上前来!”
脱斡邻勒微微抬手示意,已然在大帐右侧坐定陪侍的阿赤黑失仑,闻声大步走到了金鹰王座近前,低头附耳到了脱斡邻勒跟前,他听着脱斡邻勒的低声吩咐,不时的点头,而后行了一礼,转身出帐去了。
而后,趁此空隙,脱斡邻勒问了帖木真,他母亲诃额伦的身体可好,又问为何当年也速该死后,诃额伦没能领着他们当时就来投奔自己,还摇头苦笑着说自己几次派兵去东部草原寻找他们母子几人,无奈都未曾找到云云。
帖木真一脸认真的糊弄说:因为老妈诃额伦在便宜老爹去世后不久的一晚,做梦梦到了老爹骑马不停的在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兜圈子,当诃额伦赶上前去拉住他的马缰时,他告诉她说,要守好三河之源的牧场,不要离开。所以诃额伦认为这是长生天让便宜老爹的魂灵下到了人间,进入了他的梦里,告诉了她不要离开三河之源的牧场,于是她决定遵从神谕,绝不离开三河之源的草原,就在那里陪伴着老爹的魂灵过活。
因为这时的蒙古人都信奉万物有灵的萨满教,对于托梦这种事极为相信,所以帖木真如此说也不显得突兀和奇怪,加之他糊弄时的表情悲伤而又沉重,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
甭管奸诈的脱斡邻勒内心深处信不信这种说法吧,反正他表面上都配合着帖木真,表现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理解表情。
而后,脱斡邻勒又关切的问了帖木真一家这些年过的如何,当听到他们流浪草原,以草根、野鼠为食,与狼群厮杀时,他适时的表现出了皱眉的心疼,就差掉几滴眼泪了,而当他听到泰赤乌人塔儿忽台袭击了帖木真家,并把帖木真囚禁虐待的事后,他又变得脸色阴沉,气愤的表示一定要为帖木真他们出一口气,要瞅准时机报复泰赤乌人一顿。
帖木真在说起泰赤乌人时,也表现出了咬牙切齿的憎恨表情,他嘴里信誓旦旦地发誓,一定要向泰赤乌人、主儿勤人、塔塔儿人这些仇敌部落报仇雪恨云云。
他这么说时,眼睛却时刻注意观察着脱斡邻勒的表情,果然,当他表现出对这些蒙古强部的仇恨时,脱斡邻勒一度眯了眯眼,看那样子是对他更加满意了。。。。
片刻之后,阿赤黑失仑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捧着一把收于刀鞘中的弯刀,而他的身后,也跟着一名侍卫,这名侍卫的手中则捧着三把匕首。
“帖木真,为报你送我黑貂皮大氅的情意,我将为你收复那四处离去的牧民,为你重振那支离破碎的家业,毕竟肾应置于腰间,痰应卡于喉间。而现在,我将这把我的佩刀之一,十字弯刀赠予你,以为你我父子相认的信物!”脱斡邻勒说着话,再度从金座起身,走到阿赤黑失仑面前,单手将刀拿起,郑重的递到了帖木真的眼前。
“谢汗父!”帖木真微微低头,双手从脱斡邻勒的手中接过了弯刀。
“拔出它看看。”脱斡邻勒示意道。
“噌!”帖木真点头拔出了弯刀。
当拔出刀的那一刻,帖木真感到一股寒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弯刀的冰寒,他从下至上扫过弯刀的刀身,这把弯刀目测长约八十厘米有余,刀身微弯,刀刃薄而锐利,漆黑的刀身之上,沿着那微弯的弧线,开有一道血槽,而在刀身末端,则刻有繁复的花纹和一行突厥或回鹘的字母。
从刀身形制上看,这把弯刀和一般的蒙古环刀没有区别,但不同之处在于,这把弯刀的刀镡(即刀身与刀柄连接处的护手)不是蒙古环刀常见的椭圆形,而是刻有繁复花纹的十字形,十字刀镡就是脱斡邻勒称呼此刀为十字弯刀的原因所在吧。
这把十字弯刀的刀柄尾端镶嵌宝石,缠以银丝线,看起来颇为名贵,而上等木材打造的刀鞘之上,亦有精美的花纹和包裹的白银。
“此刀为寄居我克烈部的畏兀儿工匠历时一年有余锻造而成,它本身又结合了畏兀儿和中原汉人锻造法的优点,因此锋锐异常,足可称得上是削铁如泥了。”脱斡邻勒看帖木真还在端详十字弯刀漆黑的刀身,笑着开口道。
“汗父所赠,自是好刀无疑,受这名刀,帖木真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定要用它斩尽泰赤乌人、塔塔儿人等仇敌的头颅!”帖木真收刀入鞘,再度表决心道。
“好!你有此志气,才算对得起你阿爸。”脱斡邻勒颇为欣慰的点头道。
随后他又将三把匕首一一赠给了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三人,均都好言勉励了他们一番。
正当帖木真他们重新坐下时,大帐的门再度打开了,随即,帖木真便听到了一声粗豪的大笑。
“阿爸!我听说,是斩杀了达尔汉匪帮的帖木真来了?”
帖木真寻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身形敦厚壮实,留着络腮胡子,面相轮廓与脱斡邻勒有八九分相似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家伙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他刚才叫阿爸?看来是脱斡邻勒的亲儿子了,不过在这家伙左右两侧的又是谁?帖木真看着越走越近的壮硕男子,还有他两侧一并走来的两个中年男人,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