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醒了酒,夏影又不肯走了,龙一说已经定好机票了,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他摇着头说:“不行,干爹那里没法交代,怎么也要过完节再走。”
夏夜果然是在夏影的事和他哥立场一致,催促道:“走吧走吧,爸爸那里我帮你们搞定,大不了把老太太请来哭一场,保准他都想跑。”
夏影被他推着往外走,仍然顾虑重重地:“你前段时间才去装过贤孙,老太太哭不出来吧?”
老夫人也不是天生就爱哭天抹泪,人家出阁前是正统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矜持端庄。奈何因为家族联姻嫁进了夏家做续弦,进门就给两个孩子做继母。原配夫人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要保内宅安宁,做继母的更要明事理,识大体。三爷不说自幼被排挤,但从来都是被母亲教导凡事多忍让,要和两个继兄和睦相处。
夏老则是位严厉的父亲,要一碗水端平,也就体现不出他其实更喜爱这个幺儿。直到三爷把郁乔带回家去见家长,为父者那份偏爱才体现出来,却是用震怒和极力反对体现出来的。三爷非郁乔不娶,不惜被人讥诮一个官宦子弟居然要入赘为婿,夏老那份偏爱又成了失望,甚至登报脱离了父子关系。
夏家是走仕途的,郁家却是那种背景,夏老若不这样做,少不了要遭人诟病,被政敌拿来做文章,届时受影响的不止他一个,公开脱离父子关系说来也是被逼无奈。
父子俩是在夏老退下来之后,东虹开始改革,才破冰的,说来也没几年。恢复往日那般自是不可能的,老太太动辄就哭天抹泪的调和着,父子俩才偶尔走动一下。
“都说帮你搞定了,磨叽什么,快走。”见他还犹豫不决,夏夜啧了一声,放下推着他的手,作势踹他下楼,“走不走?”
夏影赶忙往下跑了两步,回身问:“那你过完节过来吗?”
夏夜勾起个漂亮又欠揍的笑来:“哥,欢迎我吗?”
龙一没理他,越过下他下楼去了。
夏夜抱着手臂说:“你越不欢迎我越要去,我腻味死你。”
夏影还在问他哪天过去,龙一伸手把他一拎,下楼去了。
夏夜只身回家,耐着性子装了两天爸爸的好大儿,到了第三天说奶奶叫他过去吃饭,家里自然不好拦着,便放他出了门。
节后来拜访的客人多,三爷也顾不上他,听管家说他从老宅出来就直接去机场了,只点了点头,意思是随他去。冯管家却没退下,附在三爷耳边低语,三爷听着就笑了,气笑的。
夏夜嫌杜邺碍手碍脚,想甩掉他。十分了解他的前侍卫长岂是那么好甩掉的?于是夏夜就报了警,说他尾随自己,意图绑架。杜邺跟到半路便被警车拦停了,警察从他车里搜出了绳子和麻醉喷雾,他又不能说夏夜报假警,那些东西都是夏夜放进去的,当场就被控制住了。夏夜登机的时候,杜邺在警局喝茶,现在还没喝完,等着三爷派律师去接呢。
夏夜神清气爽的率领一干太子近卫上了飞机,在宽敞舒适的头等舱美美睡了一觉,心情越发舒畅,也就没摆谱刁难人。不想纡尊降贵的自行来到他哥的住处,竟然撞了锁,连唐连都不在。
什么情况?怕被弟弟腻味死,索性带儿子出去旅行了?那个儿子,你最好不是因为“想和爸爸二人世界”这种理由没给你哥通风报信。
夏夜这样想着打给了夏影,接电话的却是他哥,声音带着冰碴,原来不是带儿子去旅行了,而是陪儿子去住院了——夏影连着喝了四五天,喝出了肠胃炎,上吐下泻加发烧,回家当天就被送进了医院。
夏夜挂了电话一脚没歇赶奔医院看弟弟,哭笑不得的腹诽:倒霉孩子,喝个辞行酒也能进医院,你叫你那些舍命陪老大的小弟情何以堪啊?
夏夜到医院的时候,那个倒霉孩子正在吃饭,看他一手扎着吊针,低眉睡眼的喝着爸爸一勺一勺喂过去的白粥,嘴张的慢一点被爸爸的冷眼杀得一哆嗦,夏夜伸手把粥碗接了下来:“我来,你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过来就行。”
龙一不走,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看着。
夏影发烧的时候只认爸爸,能打打辅助的唐管家和轩队还都放假了,于是龙爸爸又一次责无旁贷了。爸爸年轻禁熬,辛苦点倒是没什么,关键是糟心上火。
爸爸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令人压力巨大,别说夏影食不下咽,夏夜都喂不下去了,无奈道:“你这样让他怎么吃?别说他病着,就算没病也被你盯的消化不良了。”
龙一没理他,又坐了半晌,这才拿着大衣离开。
夏影松了口气,一脸倒霉相的对夏夜说:“你再不来我就被他的冷暴力杀死了。”
夏夜舀了一勺粥塞进他嘴里,笑说:“至少他还管投喂,没有饿死你。”
夏影把那勺粥咽下去,锁着小眉头说:“你猜他两天和我说了几句话?”
夏夜又舀了一勺粥,不以为意道:“他平时也没有很健谈吧?”
夏影摇了摇头,用没扎吊针的手伸出四根手指:“就四句,昨天上午,肚子还疼吗?昨天下午,还喝酒吗?今天上午,还疼吗?你来之前,别叫我爸,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的报应。”
夏夜一边觉得他哥也挺可怜的,养弟弟养成了冤家,养儿子养成了报应,一边毫不心疼的哈哈大笑,还道:“自作孽不可活,缺德缺多了总会遭报应的……”
龙一去而复返,守在门外的吴心扬声道:“龙少,忘了拿什么吗?”
夏夜马上打住了那戳他哥肺管子的讥嘲,煞有其事道:“爸爸心疼你呢,哪有冷暴力?我只看到了父爱如山,伟大死了。”
夏影大声道:“当然了,我是在炫耀,你赶紧酸一酸。”
龙一径自进了病房,把夏影的大衣扔进柜子里,拿上自己的大衣走了。
两人收回视线,面面相觑。
半晌,夏夜神情复杂的说:“好吧,现在我真的有点心疼他了。”
玩养成玩的焦头烂额,关心则乱,报应不爽,还被无情吐槽,幸灾乐祸,这已经不是悲剧了吧?这是惨剧吧?
夏影讪讪地低下头:“我是报应。”
龙一回家洗了个澡,把两天没刮的下巴刮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给夏影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就折回了医院,显然是不放心把他的报应交给他的冤家照看。
夏夜自觉是个比他要体贴百倍的好哥哥,执意留在医院陪床,将病房里仅有的一张陪护床霸占了,赶他哥回家休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弟弟照顾的万无一失。
夏影也让他回去休息,保证乖乖给哥哥照顾,不让爸爸担心。
龙一一句话,不,一个字都不想说了,直接拎起夏夜丢出病房,随便他住酒店还是去庄园,丢完弟弟回来,把肠胃炎症未消一到下午就开始低烧的儿子往病床上一按,剥掉病号服,腌渍小乳鸽似的给他擦了个酒精浴。做完这些,去卫生间洗了把手,回来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床头的氧气湿化瓶,一身严整也无法掩饰的疲惫。
夏影见状真的心疼爸爸了,跪坐起来抱住他,鼻酸道:“爸爸,你坚强点,年后我们就走了,你再坚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