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公过世前便钦定了由季子郁乔接替掌舵之位,但这位黑~道教父过世前卧病在床的一年里,郁家嫡出的四子与外室所生的庶子拉帮结伙,分流分派,从暗斗到明争,东虹内外腥风血雨,不知牵连了多少人。
郁公过世之际,郁乔正值孕期,怀的又是一对双生子,受不得操劳,帮中事务只能由丈夫暂代。直到一对双生子出生,这场夺嫡之战才堪堪尘埃落定。郁家长子惨遭灭门,只有年仅九岁的次子被郁湛的亲信救走,侥幸逃过一劫。最有能力与郁乔一派分庭抗礼的庶子郁戎不知所踪,此前拥护他的几位长老交权的交权,潜逃的潜逃,被肃黜的一个不剩。
郁乔没有回到帮中执掌事务,据说这位能力、手腕、领袖才智比alpha还要厉害的omega继承人在分娩中伤了身体,产后又因小儿子不幸夭折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外界对这一说法众说纷纭,有人感慨omega终究不适合执掌大权,也有人猜测是其夫不愿交权,伉俪情深终是敌不过权利的离间。
夏夜满月的当晚,宾客散尽后,夏家传出了枪声,相传是郁乔情绪失控,举枪自裁却误伤了夺枪阻止他的枕边人,所幸没有性命之忧。时隔不久夏家又失了火,有人说是郁乔蓄意纵火,若非管家发现及时,他或许会连襁褓中的长子一起活活烧死,也有人说失火的北院只有郁乔一个,夏夜一直由奶娘喂养,郁乔根本接触不到他拼死生下的孩子。
起火那晚是小年夜,马上就要过年了,却因为夏夜满月那晚的事一点欢声也无,入夜更是静谧的有些死寂。
除去贴身照顾郁乔的佣人和护工之外,其他人都不被允许踏足北院,听到佣人喊失火,龙一才从自己住的跨院跑出来,跟着赶去救火的佣人跑进了北院,看到映出火光的是二楼东侧的卧室。
护院佣人忙着救火之际,此前才受过枪伤的三爷用一只手将郁乔拖了出来。再之后龙一就被一名护院推出了院子,呼喊着太危险了,不要进来,掉头冲回去救火。
所幸发现及时,火势没有蔓延开便被扑灭了,只是北院暂时不能住了。郁乔与贴身照顾他的佣人搬进了后院,龙一再去看他,被佣人挡在门外,说是夫人要静养,三爷不许任何人打扰。
一向规矩懂事的龙一执意要进去看一看郁乔,许是听到了他和佣人的争执声,另一名佣人从屋子里出来,将他带了进去。
为夏夜和夏月加建的双耳后罩房当时完工不久,家具摆设还没购置齐全,中厅显得空荡又冷清。郁乔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焦躁癫狂,他就静静的坐在厅里插花,双手素白如玉,十指纤长而灵巧,不时抬手扶一下披肩上镶嵌的丰厚毛领。
这位由郁公钦定的新任家主不过二十出头,风华正茂,俊美无俦,眉目间流露出一点悲伤之色便叫人无措不忍,弯眸一笑便是沧海云间最是明丽美好的一抹芳华,怀孕生产也没让他臃肿走样。
龙一注意到他坐的不是椅子,尽管宽大的披肩挡住了扶手,郁乔腿上还搭了一条小毛毯,龙一还是一眼注意到了他坐的是轮椅。
龙一问起,郁乔轻描淡写的说失火那晚摔的,没有大碍,只是坐轮椅进出方便些。但直至年后被送去海赛纳特修养,郁乔仍然坐着轮椅。
三爷手臂上的枪伤也没完全痊愈,但还是亲手将轮椅上的妻子抱进了车里。去机场送行的时候,龙一和随行的医生坐的同一辆车,许是对他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设防,他问起郁乔的伤恢复的如何,医生便告诉他了,告诉他,他乔叔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也是龙一最后一次见到郁乔,同年十一月,海赛纳特传来噩耗,郁乔过世了。他的死因依旧是个谜,有人说他抑郁而终;也有人说这个年轻俊秀的天之骄子终究还是在烈火里殒灭了;最为难听的一种说法是,三爷为了把控东虹不惜杀妻灭子,他们的小儿子根本不是先天不足夭折的,而是一出生就被郁戎安插在医院里的人偷偷抱走,用以要挟郁乔让权,三爷不肯,这才害得小儿子未足月便惨遭杀手。三爷的回应是把那些道听途说的人都杀了,至此便是郁乔那两位亲兄长也不敢再提及半句。
时隔二十年,本该天人永隔的夫妻二人再相见,却不是在幽冥之地,不舍转世轮回的一缕亡魂等到了另一缕亡魂,而是在他们的家中,一个披了件睡袍样式的吸烟服下楼来,一个由管家引着不疾不徐的走进门来。
管家送到门边便退了下去,郁乔跨过门槛,对丈夫露出个笑容:“三哥,别来无恙?”
已过不惑之年的郁乔还是那样俊秀温雅,只有三爷知道,他这个发妻有多狠,那是比他还要有过之无不及的狠绝,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们的孩子,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融入血脉的爱让他三度对自己痛下杀手。
“坐吧,回家来这么客套做什么?”三爷说着坐了下来。
郁乔也不反驳他这种亲近的说法,施施然落座,扫了一眼悬挂在厅里的婚照,又去看座上的人,眼里盈着笑:“不比不觉得,这一比就显出我们老了。”
三爷这般心有千虑却丝毫不露的人物,面对郁乔竟然给人一种不过尔尔的感觉,三爷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好笑似的摇了摇头:“老了也斗不过你。”
郁乔抬了抬眉,循着他的视线瞥了眼自己的腿:“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收买了医生而已,你不是也怀疑过吗?”
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好像收买一旦败露就会有性命之忧的医生,明明双腿健全却坐了近一年轮椅,是件多么轻松容易的事。
三爷失笑,眉宇间却平添了一点无奈之色:“我怀疑的太多了,怀疑你装病,怀疑你诈死,怀疑火场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你哪个堂亲,怀疑到最后都不想去证实了。”说着敛起笑,定定看着三度对他痛下杀手的郁乔,给人的感觉竟是赏识与眷爱,“我想,我的小乔这样聪明,虑事这样周全,也许如他所愿是最好的。”
郁乔倒是承了谬赞一般,摇了摇头:“别这样说,当年我也有赌的成分。我想的是,你死了,我的月儿也活不过来了,不如我死,把东虹留给你,我赌你能带它走的更远。你做到了,我赌对了。”
“而且即使哪天小夜知道了这些事,他恨的也是我,不是你。”三爷叹了口气,“我都怀疑你当年嫁给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郁家当牛做马。”
“是有这个打算。”郁乔坦然承认,“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父亲也提醒过当心养虎为患,是我高估了自己,结果害的我儿惨死。”许是过去太久了,郁乔说起这些会叫人懊恨一生的往事,竟然平静的一声叹息也无,只是眼神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你这罪人,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长长久久的活着,享尽了坐拥权势的滋味,也替月儿受尽这人世的险恶和孤独。”
“这次你恐怕不能如愿了。”
郁乔没说话,只淡淡看着他。
“诈死二十年,还是为了孩子回来了。小乔,不是三哥要捏你软肋,是你自己要为孩子在所不惜。不如你试试再杀我一次,这次若是成功了……”三爷抬了抬手,“这一切我如数奉还,死后若是能见到月儿,枉为人父的我下跪悔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