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自诩年长虑事周全,自以为在为孩子着想,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对方,从未想过他提出的要求合理与否。孩子向他抗议,他要他别那么多想法和意见;孩子不再作声,尽可能的迎合他的心意,他又觉得他有所保留了,不亲近他了,甚至把两人之间的隔阂归咎于孩子不解他的苦心。
认识到这些的龙一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不如高考状元的工人父亲开明,人家虽碌碌无为,但胜在有自知之明,而他自以为是的让自家小孩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用刻意做什么让我满意。”龙一把被自己不经意间为难到不知所措的少年拉到身边,神情语气全都温和了下来,“之前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
秦陌愣愣的望着他,乌黑光润的眼珠嵌在胭脂晕开般的浅粉里,眼神澄澈而迷惑。
“你才十八岁,感情用事,顾及不了太多,这些都是正常的。”龙一拍了拍他的手背,再把得到肯定仍在茫然里琢磨不清不敢肯定的少年环进怀里,“我龙一的孩子也不需要顾及那么多。”
alpha的肩膀宽阔而硬朗,就像能将雏鸟完全护住抵挡所有风雨伤害的羽翼,秦陌被护在那强大的为他张开的羽翼之下,终于从那些琢磨不清不敢确定的里抓住一点头绪——十八岁的不是夏夜,而是他秦陌,他不必绞尽脑汁的去琢磨这个人的心思,再小心翼翼的迎合他,避免惹他不快遭他嫌恶。因为他所渴望的、诊视的、甚至于贪图的,不是他借这副从夏夜那里复刻来的皮囊偷来的。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他秦陌的,给予他这些的人愿意像父亲庇护自己的孩子那样庇护他。
原来人不是只有在难过的时候才想哭,高兴的时候也会,现实里真的有喜极而泣这种事,而且比难过的想哭更难克制。
秦陌觉得一个出生就被抛弃的孤儿,在经历了那么多坎坷磨难之后,忽然被告知,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跌倒了我会扶你起来,害怕就躲在我身后,克制不住满心的高兴、感动、激动,从而喜极而泣,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被理解。
可真的把这番“人之常情”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便垂着脸尽力克制。龙一误以为孩子委屈了,越发温和的拍抚安慰,终于把秦陌的眼泪哄下来了,鼻酸眼热金豆成串,决堤似的爬了满脸,最后一头埋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呜咽:“你不早说,我还以为……还以为……”
此前端着一张不容置喙的脸勒令他不要那么多想法和意见的老派家长还真想听听他怎么想的,都以为了些什么,可他忙着泣不成声,哭湿爸爸的衬衫,没能“以为”出来。
好不容易控制住失控的眼泪和情绪,他又为自己失态成这样羞愧了,抽抽噎噎的说:“别、别告诉小夜,他该笑话我了。”
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很多时候比成年人自尊心还强,这点认识到自身错误力求做个好爸爸的家长必须理解,龙一也有心维护儿子那可怜的自尊心,奈何他好不容易把抽噎声压下去,又忍不住打了个哭嗝儿,简直既可怜又响亮。
龙一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极品护甲惨遭破防,虽然只是一声短促的轻笑,笑声里也无嘲笑意味,还是刺激到了自觉丢脸的小孩,直接从哭唧唧炸了毛,红着一双兔子眼质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他小时候没哭过鼻子吗?说好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呢?勒令他马上控制一下,再笑就变成白眼狼咬他,以后怂恿他亲儿子拔他氧气管!
再遭拔氧气管警告,龙一的表现也没比之前淡定,不仅没把他的极品护甲捡回来,还将原本矜持克制的低笑加剧成了忍俊不禁,嫌他家小孩炸毛炸的不够彻底,火上浇油似的。
秦陌于是彻底恼羞成怒了,转瞬间从红着眼哭唧唧的小兔子变成了泼猴,张牙舞爪的撒起了泼:“够了!再笑我真的翻脸了!”
亏得有龙一生日那晚的前车之鉴,被恼羞成怒的炸毛声引来的小涛没有直接冲进来,在门外听了半晌,确定龙一没动气,不会把扑上去捂他嘴的熊孩子按在腿上揍一顿,深谙独善其身的李总管便仿佛不曾来过似的回厢房睡觉去了。
龙一不动气不是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出声音心虚抱歉,而是觉得他张牙舞爪撒泼也比这些日子的小心翼翼来的令爸爸舒心。等他蹦跶的差不多了,龙一才把他抓过来,坐在那里跟羞恼到武力值都提高了的小崽子拆了两招,最后用桎梏的力道把他愤怒的小脸按在了肩膀上:“别撒泼了,接着哭吧。”
秦陌挣了几下没挣脱,也就省下了那点蚍蜉撼树的力气,一边在他肩膀上蹭鼻涕一边气哼哼的嘟囔:“有那么好笑吗?你就不能控制一下?没看我正感动着,非要破坏气氛,什么人啊?”
看他不撒泼了,估计也感动不起来了,龙一就松开了按在后脑勺上的手,抽了两张纸巾给他,小崽子非但不领情,还挑着下巴一脸恶意的说:“蹭干净了。”
龙一看了看自己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衬衫,再看他那张眼睛鼻子红成一团的小脸,终是舍不得说揍他,只摆手赶他去洗洗他蹭干净的脸。
秦陌把揉成一团的纸巾扔进烟灰缸里,回屋洗了把脸,嘟囔着“吓的我晚上都没吃饱。”抱了一堆零食出来,边拆包装边哼哼着嘀咕:“好意思问我要什么你没给,跟你要一百回工资了,你发给我了吗?买零食的钱都是我太子哥哥给的。”
龙一刚从雪茄盒里拿了支雪茄出来,闻言手里的雪茄剪一顿,抬眸对上他怨念的小眼神,竟是被气笑了:“手里没钱你都能作出花来,手里有钱还了得?你也别不承认老子惯着你,不信你去问问你太子哥哥,他无理取闹的时候,我是怎么收拾他的。”
做哥哥的宠弟弟不假,但哥哥对弟弟的容忍度也不是没底线的,夏夜也不是为此挨过收拾。要不是小太子从小就病病歪歪,禁不住狠揍,他那身臭毛病说不准能被他哥打去一多半。
秦陌虽没亲眼见过他收拾夏夜,但见过他审问谋害三爷的老赵,还听欧文那个碎嘴子说过他亲手教训不听话的手下,据说他用雪茄剪剪掉了那人三根手指,既凶残又淡定,简直是人狠话不多的典范。再看他手里的雪茄剪,秦陌不禁有点打怵,忙将怨念的小眼神收回来,埋头拆果冻。
龙一哪里知道他那盛着太多想法的小脑袋里又再琢磨什么?看他又低眉顺目的收敛了起来,无奈道:“别再乖给爸爸看了,没看爸爸都看上火了?”
秦陌叼着果冻看他一眼,吸溜一声把果冻吸进嘴里,嚼嚼咽下去,端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您知道您那张冰山脸大多时候没有表情给人察言观色,所以我只能靠直觉和嗅觉,它们告诉我,爸爸心情不太好。我希望您心情好起来,那样大家的日子都好过,结果我越努力乖给您看,您心情越不好。我压力很大的,如果我真的是只猫,估计压力大的都掉毛了。”
龙一哭笑不得,把剪开的雪茄和雪茄剪一并丢回了盒子里,朝猫儿子招了招手:“过来,跟爸爸说说,你乖给爸爸看的这些日子‘以为’什么了?”
秦陌已经冷静下来,哭晕的脑子找回来了,开个果冻的工夫就把利害分析了出来,于是将第二颗果冻吸进嘴里后摇了摇头:“不重要,都过去了。”
别以为你摆张开明的慈父脸,我就会不知死活的凑上去老实交代。真的一五一十交代给你听,你准骂我白眼狼,养不熟,还会迁怒我老师,扣他一头无事生非、扰乱超纲、有心谋逆的罪名,把他发配到战乱国家去守仓库以儆效尤。关键是凭他那万年不做人的尿性,必须反咬我一口,叫我也没好日子过。所以你死心吧,打死我也不会老实交代害人害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