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好像生了病怕家长担心忍耐着不喊难受的小朋友,安安静静的躺在卧室里,其实耳朵竖的和机警的小狼狗似的。
素来克制的龙一砸了一个杯子,不假辞色道:“仅此一次,再多事,再惹事,就给我滚回斯诺明守仓库!”
并没酒后断片且深知他龙爸爸什么脾性的秦陌听到的是:“小崽子,你听好了,再跟老子作妖胡闹,就从哪来滚回哪去!”
这事过后,不时呲呲小尖牙伸伸小尖爪的小妖怪便蛰伏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对爸爸言听计从的乖宝宝。爸爸叫他用功学习,宝宝就用功学习。爸爸叫他上床睡觉,宝宝就上床睡觉。爸爸周末加班,宝宝大老远的送来了营养丰盛的孝心午餐。
其实大厦里就有员工餐厅,龙一也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忙起来无所谓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可宝宝不是要表孝心嘛,为了配合他的一片孝心,唐管家就跑断腿了。采购回来一脚都没歇就系上了围裙,把营养丰盛的孝心午餐准备出来,再马不停蹄的来送,堪堪避过了拥堵的午高峰。
龙一还在和人谈事,助理把他们带到会客室,倒了两杯喝的就回去工作了。秦·表面乖·宝宝跟唐管家吐槽,老板太勤奋对员工不好。
唐管家深以为然,嘴上却说:“听说公司最近接了个新项目,要龙少亲自对接,跟着龙少加班的估计都是项目组的人,不仅有加班费拿,还有项目奖金,大家未必不想加班。”
“哦,那个项目一定很赚钱。”秦陌漫不经心的说,心想搞不好是从许老头那里讹来的,随口问唐连,“你干嘛不来公司做事?凭你的能力,怎么也能混个部门主管当当,不比做管家赚得多?”
“我学历低。”唐连不敢说自己能力出众,但在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可以的,所以他不会告诉这个连份像样的生日礼物都买不起的小穷鬼,自己的薪资福利是部门主管羡慕不来的,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存款百万,在帝都和西库迪各有一套房产。
“我老师说,要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不能只用眼睛看。”秦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的嘴巴谦虚的说,我学历低,你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说,呵~部门主管还没我赚得一半多,我有多少资产,我会告诉你吗?”
唐连一时没控制好面部表情,眼睛微微睁大,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不能只用眼睛看,要在旁敲侧击的时候用心观察,必要的话再诈一诈他。”秦陌弯起眉眼,和夏夜画给他的狸小怪头像如出一辙,“我的太傅团卧虎藏龙,我天资太差,只学到点皮毛,见笑了。”
彼时被忌惮的唐·腹黑·管家听到的是:“唐管家,别再留恋咱们愉快的玩“谢谢惠顾”游戏的年月了,你该进修了。”
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不仅送来了孝心午餐,还打算陪爸拔一起吃的秦宝宝渐渐有些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唱起了空城计。
“要不您先吃点垫垫肚子?”唐连一副周到关切的口吻,实则想,你饿着点吧,饿着安生,省的你这妖怪拿人寻开心了。
秦陌尴尬的横他一眼,捂着叫个不停的肚子说:“我肚子不舒服,卫生间怎么走?”
唐连于是放下杂志陪他去卫生间,回来正好碰见来会客室找他们的助理,对方满脸抱歉的对秦陌说:“对不起,我以为龙总知道您中午过来,就没进去提醒他,刚刚送文件回来才知道龙总和人出去了。”
比起夏夜那妖孽,小妖怪还是善良的。虽然大老远赶过来饿到现在,一片孝心没送出去,不免有些沮丧,但看在同为打工人深知其中不易的份上,并没为难连连道歉的小助理,还把带来的那一袋吃的送给了她和忙到现在没吃上午饭的埃拉。
上了电梯,唐连才要顺一顺这小妖怪的毛,他就把那点善良收了起来,叫唐连请他吃午饭,还要吃顿好的来慰藉他孝心午餐变免费午餐的郁闷。
唐连没说话,但他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在说:凭什么呀?
小妖怪用一种可爱中透着欠揍的神情和语气回答:“因为我仇富啊,我就看不得别人比我有钱。”
唐·不差钱·管家无话可说。
在商业区众多面向职员的简餐店里,还真有家不错的海鲜餐厅,店招十分醒目,秦陌抬手一指:“就它吧。”
两人穿街走过去,已经一点半了,错开了用餐高峰,不用花时间等位。
秦陌坐下来就说:“来只龙虾王尝尝。”
唐连啼笑皆非:“连管家的羊毛都要薅,您真赏脸。”
秦陌不快的看他一眼:“马上就吃饭了,提羊干嘛?成心坏我胃口是不是?”
唐连笑说不敢,秦陌这才认真点菜,把一公斤就要上千块的龙虾王换成了炭烧生蚝,海鲜焗饭,和小朋友爱喝的酸奶。
唐连先行谢过,这才开始点菜。
秦陌随意一瞥,忽然笑了:“唐连,随便点吧,这顿不用你请了。”
唐连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徜徉的魔鬼鱼,待它缓缓游过,只见真正不差钱的老板坐在被暗蓝色灯光打的犹如海底的水族墙后面。
唐连笑说:“龙少垂怜。”
“别客气了,点点好的。”秦陌站起身,“我过去打个招呼。”
龙一坐的是卡座,用波光闪闪的银丝珠帘隔出一方私密的小空间。秦陌走到近前才看清坐在龙一对面的人,这才知道之前和龙一谈工作,谈完一起出来吃饭的,原来是牧方晨。
看到他出现在这里,龙一不禁楞了下,正待问他怎么在这,秦陌便道:“我和唐连过来吃饭,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
牧方晨噙着笑朝他点头示意,已然忘了龙一生日那晚的不愉快似的,还道:“一起吧。”
秦陌怕龙一面子上不好看,这才回了句:“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就转身走了,他无法若无其事的和牧家人同坐一席,任何一个牧家人,甚至于这个姓氏,都会勾起他身陷地下拍卖场的不堪回忆。
晟卓说他真正忘不掉的不是那段记忆,而是他当年遭受的屈辱、恐惧、绝望,无法在侥幸逃过一劫之后,忘记那些和他一同身陷拍卖场却未能侥幸逃脱的“同伴”。
确实,牧家人越是友善,体面,他越觉得恶心。他们的友善之下是把人当牲口贩卖,他们的体面是用那些人的血肉和器官换来的,用尸骨堆砌出来的。时至今日,他们的贩卖和杀戮仍在继续,在他们的生存法则里弱小就是原罪,死不足惜。
晟卓还说,没有人能在被拖进地狱之后还能完整的回来,有人把善意留在了那里,有人把血性留在了那里,也有人把人性留在了那里。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瞬不瞬的看着秦陌,似乎在问:“秦陌,你把什么留在了那里?”
秦陌不想承认他的说法,但他无言反驳。因为他在时隔两年后的如今,在龙一许给他安稳大好的未来之后,面对牧家人,想起他们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会被轻易勾起杀心。一把火烧光牧家的拍卖场,杀光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不是随口说说,他是真的想那么做,甚至是恨自己不能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