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金甲神人的离去,原本白日里喧闹的集市,此时已是空空荡荡,那些坐落有序的房屋内充斥着黑暗,再无一点灯火。
三道身影在这黄土街道中无声对峙。
红云道人抬臂点手换青天,仅一刹那,九天之内,一颗灿灿大星之上,一只卧坐在灵根上的金羽红冠大公鸡骤然睁开双眼,仰头发出长鸣。
咯咯咯——
这嘹亮甚至有些刺耳的鸣啼,仿佛蕴藏了某种道韵。
东海尽头,大日好似自海底腾跃而出,金色的光芒将明月驱退落入西山。
磅礴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太乙救苦眯了眯眼,似乎有些无法适应黎明到来前的白昼,忍不住后退半步。
“太乙救苦?”红云道人目光上下审视,忽而露出笑容,“原来是元始道友亲至。”
面白无须的太乙救苦道人默不作声,只是以手遮盖着闭目的日光,平静的看向那盘坐在青牛背脊之上的高大老者:
“怎得?大兄也于自已留了后手?”
太上老君抬了抬眼皮,将手中拂尘搭在手腕:“吾与汝不同。”
“不同?”太乙救苦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他手指点着太上老君,就这般笑了许久,直至脸庞笑容都有些狰狞,“留了后手又能如何,镇元子不会留给吾等后路!”
“吾不惜舍弃了本尊躯体,甚至将善尸送于了通天,作十方化身相助于汝,可是大兄你!却反以后手钳制于吾!!”
说到此处,太乙救苦道人已是双眼布满血丝,他侧身猛指着一旁笑呵呵的红云道人,疾言厉色的喝道:
“大兄!清醒些吧,即便你此时退让,那镇元子也不会赐下怜悯,你我已无退路!不若速速联手先行斩了红云,断去镇元子一臂。”
太上老君闭眼不答,红云道人却笑着拍手赞叹:“好一番肺腑之言,好一个冠冕堂皇,十方化身,好大的手笔。”
“只是…元始道友,你当真以为如此伎俩,便可瞒天过海挑起两界战端,从而让镇元道友与太清无暇顾及于你,好让你左右逢源?”
红云道人满脸的讥笑,太上老君则依旧闭目不言。
闻言,太乙救苦道人脸庞所有复杂的神情被迅速抹平,仅一瞬间便变的如同玉雕般僵硬,他双手背负在后,面无表情的与红云道人对视,语气冰冷道:
“这便不由道友费心了,至于吾所图,凡所行,当必有回响。”
说着,太乙救苦道人身形开始变的有些模糊,骤然间,他单脚狠狠踏地,身形竟一分为二,朝着红云道人与太上老君所在扑杀而来。
与此同时。
秦王朝所吞并的新版图内,原属于上个旧时代战国,一处名为鲁阳的古城中。
这古城也算不得如何巍峨,就连矮矮的城墙也仅是由黄色泥土垒砌而成,其上更是留下刀砍斧劈的痕迹,与岁月残蚀过后的沧桑。
若近观之,人们甚至无法将他与城池联系在一起,它仿佛更像是一处饱经战乱后留下的古迹。
又因其地处偏远,故而此城人烟极其稀少,来往的行人也多数以布巾遮面,以此抵御无处不在的风沙。
古城一角,一间打铁铺子内。
精铁经过炉火的煅烧此时已变的赤红一片,皮肤呈现古铜色的健壮汉子夹起烧红的精铁,举锤敲打。
原本坚硬的精铁此时却成了匠人手中的面团,被肆意的揉捏摆弄着,炽热的气浪喷吐着,在炎炎烈日下依稀可见腾升的气流。
健壮汉子擦了擦脸庞汗水,将完成初步塑形并已冷却的刀胚重新投入炉火。
做完一切,健壮汉子这才瘫软在身后竹制躺椅上,随手捡起一旁散乱的竹简,拿在手中仔细的品读了起来。
打铁铺子对面。
两道身影静静盘坐在屋檐的阴凉下,这两人皆身穿着黄色的衲衣,脚踝处还缠绕着黑色的绷带,一副苦行僧模样的装扮。
两人皆带着斗笠,让人看不清面庞,只是身形一胖一瘦很容易区分,且二人身前皆放置着一个钵盂,钵盂内空无一物,让人奇怪的是,这两人也从不向路人乞讨化缘。
忽在此时,铁匠铺子对面的二层小楼上,木窗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位老夫子坐在方桌前,捧着一卷竹简迎着日光缓慢翻动着。
待店中小儿端着一盘盘的吃食送上桌,那老夫子这才将手中竹简收拢,小口小口吃着菜肴。
片刻后,老夫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起身朝着窗户下看了一眼,拎起一只还未曾被动过的烧鸡,朝着窗下投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两个静静盘坐的苦行僧同时睁开双眼,瘦僧人惊喜的看着身前钵盂中的烧鸡,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正朝着自已微笑颔首的老夫子。
瘦僧人连忙起身,摘下头顶斗笠,朝着老夫子合十一礼:“阿弥陀佛,小僧多谢施主施舍的吃食。”
老夫子笑着点了点头,便重新坐回原处。
瘦僧人急不可耐的蹲下身,伸手撕下一只鸡腿,刚刚放在嘴边,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及时止住,将手中鸡腿恭恭敬敬的递到那胖僧人的身前,语气恭敬道:
“弟子失礼,还请师尊先行享用。”
胖僧人藏在斗笠下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微微侧头,斜瞥了一眼头顶二楼的窗口,最终无奈的叹息一声:
“为师不饿,你吃吧。”
“那弟子便不客气了!”
瘦僧人抱起烧鸡,开始大口的啃咬了起来,似乎是吃的有些着急了,瘦僧人停下进食的动作,反而伸手拍打着咽喉。
最终还是拿着钵盂向铁匠铺子化了一碗清水,瘦僧人这才重新蹲坐在阴凉下,小口小口啃起了烧鸡。
古城城门处。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长街的尽头,身影头戴着斗笠,身穿一袭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素白长袍,一步步走在街道上,路过的零星行人纷纷朝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有几个人更是驻足打量,目光一直游离在这修长身影的腰间,对于这一切,修长身影仿佛都视若无睹,他脚步轻盈却有力的朝前走去,直至路过两个僧人身前,这才缓缓停下脚步。
瘦僧人感觉到异样,停下啃食的动作,他抬头看了一眼驻足不前的身影,却见后者拉了拉头顶斗笠,伸出苍白的手指夹住一枚刻印着半两的铁币,嗓音冷冰道:
“小和尚,吾能用这一枚秦钱,换汝钵盂中的清水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