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悲欢

谢璇看玉叶一个人走进来,而且还面带笑容,这可是很难见到的事儿。

玉竹这人真不爱笑,即使笑着都带了几分疏离感。

“玉竹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

“夫人,我当然高兴了!”玉竹开着玩笑说,“刚才我到厨房的时候,看见赵小姐的丫鬟玉兰和玉叶,跟一些侍卫已经吃上了,连那些丫鬟婆子也单独做了一锅呢!”

“她们不来,我岂不是可以多吃一点!”

“好,我们大家都多吃一点!”谢璇也兴致勃勃地对冯梅影说,“梅影,你也敞开了吃,夫人我有钱!”

冯梅影愣了一下,夫人喊的不是冯姨娘,而是梅影,这是不是代表着夫人不是把她当成一个抢自己夫君的坏女人,而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朋友!

“母亲,我想吃大哥那边的!”

这时裴飞骁抬头对谢璇说道。

谢璇点点头,然后对裴孤城那桌说:“重光,咱们干脆把桌子拼在一起吧,这样大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赵如意听了谢璇的话,在心里狠狠给谢璇点了个赞。

其实她最初就有把桌子拼在一起的想法,但她想到刚进翠云山庄时杨夫人眼神凌厉地看她的那一眼后,她就打消了那个想法。

除了裴孤城,她不想去讨好任何人,但也秉持着尽量不得罪人的原则,这也是她前世生存的原则。

当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后,大家吃得更是自在了。

裴飞骁被自己大哥骗着吃了一口红汤火锅里烫的菜,辣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就这样还伸着小舌头闹着还要吃。

冯梅影感叹着对身边的谢璇说:“以前骁儿干什么总是谨小慎微的,我看着都心疼,可今天……”

冯梅影按了按眼角,将眼泪按了回去,然后神色略微有点难堪地说:“夫人,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谢璇止住冯梅影的话头,笑着举起一杯杨梅汁说:“梅影,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咱们就这样相处着,别拘谨!将来重光他们两兄弟互相扶持着,一定会走得更远,你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

“来,尝尝赵丫头做的杨梅汁,我单单以为杨梅可以酿酒,却不知道这样新奇的吃法,我感觉自己的胃口一下子打开了!”

谢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吃得微微鼓起的小腹,然后看看冯梅影的小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裴孤城他们听见谢璇的笑声愣了一下后,又跟着笑了。

有时候快乐的点有可能很低也很简单,但快乐更容易让人产生共情,因为这是人之所向。

而藕香阁里的欧阳静母女俩正在相互呕气。

“母亲,你为什么把人想得这么坏呢?”

杨书悦坐在圈椅里,背对着欧阳静说,“你要让我和你说多少次?是我厚着脸皮主动找如意妹妹玩儿的。”

“如意妹妹要帮着她父母照顾面馆,有时间也要留在家里带小弟弟,别人才没空搭理我呢,更别说哥哥了!”

欧阳静气得一拍案几,大声骂道:“她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嫌弃你们?”

杨书悦也跳起来气呼呼地说:“母亲,那你究竟想让我说什么?”

“你不就是想让我顺着你说,赵如意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她接触我是为了我哥哥!”

“母亲,你觉得我哥哥和裴孤城比起来怎么样?赵如意难道没长眼睛吗?”

杨宪单独看也许条件还不错,但和裴孤城放在一起比较,欧阳静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的儿子优秀了,可至少儿子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而且明年官员考核下来后,杨广锐有可能官升一级调到锦城就职,那时他们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哪里是赵如意那样的野丫头可以肖想的!

“我不知道那野丫头长没长眼,但我却是长眼看到了!”

欧阳静冷冷地说,“我听说是你哥哥把世子带到面馆里去吃面,然后才救了那野丫头的。”

“你哥哥怎么知道那家面馆的,而且还拉着世子去,可见他是经常去的,他和赵如意肯定早就认识了,后来才又和你交好,毕竟你将来会是她的小姑子,你……”

“母亲,你够了!你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人笑话吗?”

杨书悦已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感觉母亲这人一旦想歪了,就会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拉不回来。

她蹲在欧阳静的面前,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母亲,你把自己的儿女看那么重,别人亦是如此啊!”

“我管不了别人!我只管你们,因为你们是母亲的命!”

欧阳静抚摸着杨书悦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书悦,我们家不能被那些不入流的人拖累了!现在有可能还看不出来,但将来呢?”

“你想没想过,赵如意再长几年会有多么漂亮吗?你哥哥会不被诱惑吗?她不会心生贪念吗?”

“为了防范于未然,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和她来往。”

杨书悦“腾”的一声站起来,话也不说的往屋外走。

“你去哪里?”欧阳静站起来问道,“饭菜马上就端过来了,你不吃饭了?”

“我回屋休息了!我不吃了!我已经气饱了!”

杨书悦说完话后,就气得噔噔噔地跑了。

欧阳静跟着走到门口,看着杨书悦在灯笼下晃动的人影,微皱着眉头对守在门口的贴身丫鬟木莲说道:“木莲,你去看看她是不是回屋了!”

“是,夫人!”

藕香阁的争吵没多久就传到了谢璇的耳朵里。

谢璇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她觉得欧阳静也是生活得太如意了,才会闲出这些毛病来。

“夫人,这杨夫人看不出来是这样~这样势力的人呀!”

冯梅影把裴飞骁交给丫鬟照顾后,正要找谢璇说说今天遇到杜可笙的事情。

谁知道刚坐下来就遇到庄子里的一个婆子自作主张地上前禀报了这件事情。

谢璇听到冯梅影说的话,觉得冯梅影实在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刚才甚至因为说了欧阳静一句闲话就红了脸。

“有时候朝夕相处的朋友都看不清,何况是我们这种很少来往的两个人。”

谢璇还是有点遗憾,因为欧阳静是杨广钰的嫂子,这一辈子她也许与杨广钰断了缘分,但她还是希望有这么一座桥梁连着她和杨广钰。

“别说她们了,还是说说你那表兄吧!我们自从在山庄的果园救了他,他就失忆了两年,后来也从不向我们说起自己的经历。如果不是他会习字算术,估计庄子里的人都把他当偷果贼了!”

“夫人,梅影谢谢夫人救了我表兄一命,并且给了我表兄容身之所。”

冯梅影站起来再次对着谢璇屈膝行了一礼。

谢璇笑着说:“算了,你也知道我当时是想利用你!能不能找到你表兄我也不知道,但是你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我这一边。”

“你们能够在庄子里相遇是你们的缘分,也算是我没有失言。”

冯梅影重新坐回椅子,笑着说:“是,这也是夫人当年善心的回报。”

“你表兄当年不是要到锦城赶考吗?怎么被毁容致残流落到翠山的?这些他都告诉你了吗?”

冯梅影叹口气说:“这些我表兄都说了!”

“当年他和一个同乡往锦城赶的时候路遇翠山,因为听说翠山美名,就想游历一番再到锦城。”

“谁知道爬到山顶的时候,那同乡却将他推下了山崖,他侥幸抓住了石缝里的一根藤蔓又慢慢爬了上来。”

“等他用尽全力爬上来后就昏厥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脸被挂了很多伤口,腿也摔断了。”

冯梅影说到这里哽咽了,她吸了一下鼻子,接着说:“他醒来后饿得没办法了,就拖着残缺的身体往有人烟的地方爬,最后终于看到了夫人的果园,于是他饥渴难耐,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贼!在他躲到那片果园的第四天,夫人就将他救了。”

“幸得夫人那日带着丫鬟来采果子,这才发现了他,不然庄子里的人真的会将他再打一顿赶出去。”

冯梅影讲到这里不由得想起杜可笙这几天的孤苦无助,就又掉下了眼泪。

“是啊,他那时满脸的伤口已经肿胀化脓了,头发胡须也很蓬松凌乱,摔断了的那条腿被他自己随意固定了一根树枝,简直看不出来人样了。”

谢璇也唏嘘道,“如果当时不是你表兄的神智清醒,言语得体,说不定真被庄子里的人打了出去!”

“你表兄的伤势因为耽搁太久,我们请了益民医馆的关佚名来医治他,最后也只能是如今这样了。”

“多谢夫人!”冯梅影感激地掉下了眼泪。

“你表兄既然想起了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不给家里人报平安?”

冯梅影拿着绣帕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接着说:“我表兄说,两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他想着姨母和姨夫大概也接受他离开人世的事实了,他就不用拖着残躯去让老人再一次伤心了!”

谢璇微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谬论?你表兄这是读书读傻了吗?这天下的父母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夫人,也有这样的!我姨夫有可能会如此。”

谢璇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赞同了冯梅影的话,她知道冯梅影是无意的,但事实就是事实。

“而且我表兄担心我还没有嫁人,怕我还等着他,可我……”

冯梅影低垂着脑袋,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斯斯艾艾地说,“可我先背叛了他!”

“这~这不怨你!”

谢璇一边笨拙地安慰着她,一边骂裴俊琪是禽兽,你要救人就救人,有必要把人救到自己的床上吗?真是居心不良!

“对了,他那同乡呢?”谢璇不相信杜可笙想起来自己的经历后不会有所行动。

冯梅影抬起头,拿着绣帕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接着说:“表兄后来找人打听了,那同乡科考失利后醉酒和人打了一架,偏偏那人还是一个权贵子弟,于是那同乡就被剥夺了身上的功名,在牢里待了几个月才出来。”

“出来以后,那权贵子弟又找人打了他一顿,然后丢进了象姑馆。”

“象姑馆?那是个什么地方?”

谢璇奇怪地问道,冯梅影脸色微红,因为她最初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和锦城藏春阁一样的地方。”

“……”

谢璇的脸也红了,隔了一会儿,她才小声接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表兄就亲自到了那同乡的面前,他想问问那同乡,为什么要那么做?”

“结果他到那里的时候,那同乡已经得了脏病,被丢在一个柴房里等死。”

冯梅影说着说着忍不住唏嘘道:“当年我表兄和那同乡是我们那里的才俊,想不到一个两个都……”

“原来那同乡一直嫉妒我表兄,所以在游翠山的时候,看到我表兄站在山顶上大声抒发自己的抱负时,突然就从身后将他推了下去。”

“他以为这世间少了一个人和他竞争,他的胜算就大些,却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结让他失败了。”

“我表兄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也没了恨,只是很平淡地说,同乡为什么就没想过两人互相提携呢?这样两人都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后来那人死了吗?”

冯梅影摇摇头说:“我表兄说,他不知道这同乡是生是死,他离开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比出气少了,即使熬过来了,也是待在象姑馆受折磨。”

“表兄他已经没有恨了!”

冯梅影说着话突然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谢璇的面前,谢璇吓得立即站起来扶她。

“梅影,你这是干什么?”

“梅影,如果你要我成全你们俩,那不可能,毕竟……”

“不是的,夫人!不是!”冯梅影剧烈地摇着头,急促地说,“我想请夫人为我表兄治脸,让他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人前,让他可以过自己的日子,让他可以回乡孝顺姨母。”

“梅影,你这是为难人!”谢璇松开手,不高兴地说道,“我不是医师,如何能为你表兄治脸?”

“夫人……”

冯梅影看谢璇有点不悦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莽撞了。

“夫人,对不起!”

冯梅影羞愧地垂下脑袋。

“算了,我帮你问问吧!”谢璇终究心软地说道,“关佚名这两年研制出一种去疤药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回去的时候,我派人为你求点。”

“多谢夫人!”

冯梅影破涕而笑。

“快回去洗漱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到九华庵和翠山跑马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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