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好凶哦

菲尔戈黛特已经不知道多少回看向楼上的位置了。

要说她是担心吧,眼角眉梢之间的情绪明显是看戏多一点;要说她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吧,这个看向上面的频率又略多了些。

淮安看了她几眼,便默不作声地跟着接过她手上的活,冲着楼上抬抬下巴:“要是真的想看看就去看。”

菲尔戈黛特犹豫没超过一秒,就理直气壮地上去了。

要说楼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担心的,其实也没有,说到底不过就是望舒客栈专门给某个小姑娘留着的房间多了个意外的客人,菲尔戈黛特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也就没放在心上,若不是先前毓华偷偷摸摸抱怨了一下没办法打扫,她都没发现这位仙人竟是从昨晚一直在那里呆到现在,始终没离开。

……这就有点意思了。

等到菲尔戈黛特上去的时候已经是又过了一阵子,果不其然,魈仍然站在那里。

她脸上遏制不住的笑意渐浓,笑盈盈的开口打破了附近过分安静的空气:“您在这儿站着,可不好打扫呢。”

素来沉稳冷性的少年仙人明显是在思考过程中被打扰才吓了一跳,却硬生生克制住了和过去一样迅速消失的习惯,僵着脸对着老板点了点头。

见此情况,菲尔戈黛特明显笑得更欢了。

“您是有什么事情想进去看看嘛?”她若无其事地问道,见魈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转身就走,便再接再厉,继续说了下去:“我记得那孩子之前还在这儿的时候可是个需要天天喝药的呢,毓华只是普通人,平日里进去也只是打扫些灰尘,若是仙人需要检查些什么特殊的痕迹,应该没有影响的。”

魈抿着嘴角许久不说话,绷紧的侧脸瞧着略有些罕见的犹豫迟疑,最后却是意外的摇摇头:“女子闺房,外人不该乱闯。”

哎呀哎呀

菲尔戈黛特压下调侃的本能,笑眯眯的劝了几句:“但是小黛先前也没觉得您直接去找她有什么问题呀?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性子,若是真的觉得不合适早就在一开始就找机会说了,可那孩子当时除了和我们抱怨几句晚上好困不能睡觉之外也没别的反应,那么仙人又何必在意这些凡俗礼节?”

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错觉,总觉得这位不近人情的少年仙人忽然就有些刻意闪躲她视线的意思。

“……她不懂也就算了,下次你要记得提醒,不可让外人随意乱闯房间。”

“那您可真是找错人了,”菲尔戈黛特故作遗憾,“那丫头连着入了两位璃月七星的眼,可不是我两句劝就说了算的。”说到这儿,这位见惯世面的女老板忽的又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完全拿人家没办法的样子:“毓华找她往往都要敲门呢,您若是能直接找她的话倒也不用想太多,想来在小黛眼里,您也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外人。”

魈在菲尔戈黛特那里得到了一个答案,却是一个他有点理解不了的答案。

午夜擅入女子闺房这种大事,竟也觉得无所谓么?

“因为不是需要避讳的外人所以无所谓”这算是什么回答。

初始帮忙的确是因为她身上那浓郁过分的瘴气,但他应当也说过如果她贸然进入璃月港他也会动手处理以防万一……在望舒客栈那段时间,自己说的话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女孩子爱听的甜言蜜语,带她去无妄坡训练的时候更是没怎么顾忌过,那地方寻常人白天都不愿去,更何况是晚上。

所以在那段日子里,究竟是哪里让她觉得自己身上存在值得信赖亲近的地方了?

是因为他是仙人,所以觉得很多事情可以不那么在乎?

……还是说因为自己是这副少年姿态,不比寻常男子

具有压迫感,所以就算晚上直接去房间找她,她也压根没觉得哪里需要防备?

……无论哪种,都太懈怠了。

听钟离大人说山鬼天性温婉和顺,想来比起夜叉自然是更加喜好亲近人类,人类的坊间传闻也多有人类男子误入深山老林,最后被山野间神秘女子出手相救之后相恋成亲的故事,该不会是进了璃月港后听多了坊间话本的无聊故事,有了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

“……哼。”

擅自揣测,不敬仙师。

坐在荻花洲的芦苇荡旁的巨石上,魈的脑子在思考之中无意识卷成了一团浆糊,原本他已经习惯聆听流水和风声是让心神安宁,此刻却也只觉得愈发心烦气躁,他无意间低头,却瞥见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不见平日里冷淡姿态,神色半是羞恼半是难堪,明显就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少年仙人抿起嘴唇,硬生生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从石板上起身,脚步却下意识转向了璃月港的方向。

先前走的太过匆忙,记得临走前她慌慌张张问了句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自己也没来得及回答就离开,也是不应该。

别的问题姑且不说,既然被叫了一句老师,这句话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的。

从荻花洲到璃月港距离不短,但对与降魔大圣来说却也远没有人类赶路那般麻烦;他在岩上茶室二楼的房间窗外犹豫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板着脸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没有声音。

魈皱起眉。

按着那丫头过去的性子,晚上若是没睡觉,第二天不说在屋里睡上一天也是要把所有事情磨磨蹭蹭浪费三倍时间做完的,往往没有第二天白天还能到处乱跑的道理,他有些担忧的加大了力度,仍然没有听见回应的声音。

屋子里那两只魔物也很安静……魈下意识想要进去看看,已经抬起来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他默不作声离开了这里换了个地方,一楼岩上茶室门口的客人来来往往倒是与平日无异,他观察了一会,眉头却无意识地跟着皱了起来。

……那个被她叫做“昆钧”的男人也不见了。

伏龙树,血玉枝……还有钟离大人的特意提醒……

若陀龙王!!!

……

岩上茶室的二楼楼梯卷起一阵余风,茶室一楼门口的保镖牙忽的眉头一紧,跟着抚了抚自己被吹得乱糟糟的头发。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这么大的风?”

伏龙树下,封印之地。

继在若陀龙王的尾巴上睡觉的壮举之后,我又开始了另外一项伟大事业——薅龙王尾巴尖上的叶子编花环。

龙王大人的尾巴尖上的叶子很好看,金灿灿亮晶晶,岩元素流淌在叶脉之中,显得这种金色的叶子有种比摩拉更令我着迷的奇妙魅力,听到这个回答的龙王只是冷哼一声,很骄傲的表示,哪怕只是一片最不起眼的叶子也比摩拉克斯的东西来得好。

因为没有昆钧先生来带我出去,所以我现在即使睡醒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是的,在我醒来后不久若陀大人也醒了,或者应该说我睡着的时候其实龙王就是没睡着的。

他等我爬下他的尾巴后,慢悠悠地晃了晃自己的尾巴换了个地方趴着,那个动作很难不让人联想是不是尾巴被我睡麻了。

为了确定我的猜测,我对着趴在那里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的的龙王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我还想爬上去玩。”

当然了,若陀龙王看都没看我一眼。

但是他把尾巴重新递过来了,好耶。

这次再爬上去就要比之前那次利索多了,只是当我手脚与龙王的古岩塑造的躯体触碰的那一刻,我终于恍惚理解了

当初钟离先生的言外之意。

这是血脉的归属,也是天性的指引。

与梦的桓那兰那不同,与那片引领我长大的苍绿雨林也不同……

树的根系,终归还是要回归山林的土壤才能自由生长的。

见我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尾巴上和岩元素贴贴,若陀龙王终于发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声冷嗤:“草木仙灵之躯却去容纳凋零万物的枯萎死域,你比你母亲她们任何一个胆子都要大。”

诶嘿

“摘些叶子带在身上。”他懒散说道,“对你有固本培元的好处,无根之木若是不小心养护,仙人血脉同样可能连等待磨损的时间都熬不到。”

我爬起来去摘叶子,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您不担心死域对您的影响吗?”

“凋零二字本就是针对山林草木而言,与岩石又有何干系。即使这里真的爆发死域,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若陀龙王不以为意,反倒是将尾巴稍微收紧几分,陌生又熟悉的岩元素浓郁几近实质,无声流淌在呼吸之间。

龙王尾巴上的枝干横生倒是很适合借力,我的姿势不知不觉间渐渐从端庄坐着变成随意坐着,又从坐着变作靠着,直到不知不觉间干脆重新躺下来,连近在咫尺的漂亮金叶子也懒得摘了。

“怠惰。”龙王不怎么严肃的批评了一句。

“可是单独只玩叶子很单调嘛。”我看着龙王只生着金灿灿叶子的尾巴尖,感觉纯金色的叶子头冠不太符合我的审美,龙王似乎是忍耐着什么一般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我就看着他的尾巴上生出来了一簇簇蔫头耷脑的绿叶子,大概是因为本人也有点看不过去,不知道怎么渡了点雷元素过去,噼里啪啦的炸起来,非但没能让它们跟着焕发生机,反而有一种垂死挣扎的悲壮。

“……太丑了。”

我看着那些艺术品一般的金色叶子旁边窜出来的东西,痛心疾首:“太丑了,您好歹也是和摩拉克斯齐名的若陀龙王,这糟糕至极的审美怎么回事!”

若陀龙王闻言大怒:“我乃是山岳化身岩石之躯,催生草木生长是你们山鬼的本事,我能生出绿叶已经是难得,你个小丫头学艺不精反而要回头怪我!?”

“这玩意和本事不本事的没有关系啊!”我控制不住的开始抓狂挠头:“它就只是单纯的丑,这个配色姑且不说,造型它俩也不搭啊……”

正当我决定就美学入门为课题和若陀龙王好好讲讲基础配色问题的时候,他的尾巴蓦地一抬把我整个人甩了下去,跟着往前一送,直接牢牢把我挡在了尾巴的后面。

岩元素稳稳拖住了我,所以虽然摔下去了但痛倒是不痛……

只是当我想探头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若陀龙王已经抬起头,又顺便把我的脑袋压了下去,饱含怒意的低沉浑厚的龙吟顿时响彻这片封印之地:“僭越之徒,谁容你在此放肆!”

于龙王面前不远处,少年仙人衣袂飘飘,神色凛然。

魈缓缓吐出一口压抑浊气,手指缓缓捏紧了和璞鸢:“无意冒犯,若陀龙王……这也非钟离大人的命令,只是我个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在下此番前来只是想问您,先前是否从璃月港带走过一人。”

这声音……

哎呀?

魈老师怎么来了?

若陀龙王冷嗤一声:“我被封印此地,如何从璃月港带走人类?”

“她腕上带着伏龙古木的血玉枝所做的手镯,”魈的声音沉沉,无从辨认他的真实情绪如何:“若是因此冒犯若陀龙王——”

“冒犯?”

便如同魈最糟糕的猜想那般,龙王非但没有愿意听他说话的意思,反而极轻蔑地冷笑起来:“唯独摩拉克斯麾下夜叉,没有资格同我提这两个字!

魈手指一紧,无声做了个深呼吸。

对手若是若陀龙王,即使是放弃缠斗找到人后立刻离开的打算,他也没有可以全身而退的信心——

“魈老师?”

正当他思考如何最快找到人后的脱身之策,从若陀龙王尾巴后面冒出来的脑袋却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岩元素的桎梏下突破重新爬上来,只是还没等我和魈老师打完招呼,若陀龙王忽然就又生气了:“你为什么叫他老师!”

我眨眨眼,当机立断从尾巴上跳下来拉开距离,好在魈站的并不远,我跑过去把他往后推推,大概是太震惊了还没反应过来,先前还在夸张躲避我触碰的少年仙人现在倒是乖乖顺着我的力度往后站了站,眼睛眨也不眨的愣愣盯着我。

我没空理他,眼巴巴的瞧着若陀龙王努力做最后的辩解:“因为他的确教了我不少东西?”

“摩拉克斯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

若陀龙王顿时勃然大怒:“天动万象,山海化形,哪个我不会哪个我不能教!就算你要问死域控制之法,我不比那个如今只会赏花遛鸟的家伙擅长!”

……我就知道昆钧先生那两天打听钟离先生每天都干嘛不是单纯因为关心老朋友。

龙王越说越生气,跟随本心的尾巴拍得字面意思的震天响:“叫什么老师!不许叫!”

……诶。

“不叫就不叫嘛,您这么凶做什么。”

若陀龙王:“……”

若陀龙王:“我不喊了,你离那小子远一点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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