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被新生的葱茏草地遮掩了漆黑的痕迹,又用蔓生类植物仔细编织成网附着在地面上,但是当达达利亚勾开一点柔细的藤蔓,被藏匿在下方的黑色土壤呈现出一种褪去所有生机的死寂,与寻常燃烧之后的焦土看起来似乎也颇为类似。
——但是对达达利亚而言,他绝对不可能将两者混为一谈。
他捏起一点在手指尖细细揉开,附着在上面的草元素力很快就流失殆尽呈现出这种黑土的本质,在反复确定自己的判断的确没有出错后,年轻的执行官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在他们这些执行官接到了女王的命令准备前往各国之前,他曾在某一条长廊上瞧见两位执行官交谈的画面。
女士洛厄法特,和博士多托雷。
这是个平时压根一句话也没有联系的两个家伙,即使对他们两个同时都没什么兴趣,达达利亚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彼时他们的交谈似乎已经快要结束,女士素来没什么多嘴的习惯,倒是多托雷若有所觉地跟着先一步转过头来,看向了正巧路过的达达利亚。
“他对你的交易可没有任何兴趣。”女士率先开口,语气里的不耐让原本准备离开的达达利亚反射性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无聊的叛逆心,越说他没兴趣他就越要听听。
“倒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多托雷拿出来一个相当精巧的透明瓶子,里面装着的却只是一枚小小的种子……一枚明明被草元素包裹着,却仍然不曾呈现出半点生机的奇怪种子。
达达利亚注意到,女士的手里拿着一样的瓶子。
多托雷的态度坦然,似乎并不介意自己和女士的交易被旁人看到。
“只是帮我找一个人而已——和这枚种子一样的人。若是当真找到了,那么就算我欠了个人情。”
第二席亲口承诺的人情,难怪女士会在这儿。
达达利亚瞬间没了大部分的兴趣。
“很厉害吗?”他知道自己这位同僚热衷于制造某些特殊的兵器,一般情况随意弄坏几件精心之作也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自己找不到还要让别人帮忙的情况至少他是闻所未闻,想来应该还是个会自己到处跑的类型……如果多托雷甚至已经到了不吝啬找自己的同事帮忙也要把“那件兵器”带回来的地步,那么这就很有意思了。
至少别的不说,实力角度就非常值得让自己期待一下。
最年轻的末席有点跃跃欲试:“帮忙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如果我遇到了的话可以可以比试一下吗?”
多托雷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过来,面具遮住他所有的表情,只有语气仍然是与平时无异的毫无波澜的冷淡:“你要同她交手?”
“收收你不合时宜的争斗心吧,公子。”女士冷笑一声,“这可和之前的情况不一样,帮多托雷带回来的这个宝贝哪怕只是少了一根头发,怕是这交易都不能成立了。”
这会达达利亚连最后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他最后没有收下那枚奇怪的种子,对与第二席的承诺更是毫不关心。
他们这些执行官本来就各有各的手段和渠道彼此之间毫不干涉,只是堂堂二席居然能主动去找外派他国的执行官同僚帮忙,估计也是真的相当看中她的价值——
达达利亚回忆到这里,忽然有些奇怪的想笑。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博士知道自己遇到了他费尽力气都没找到的某个宝贝,现在就在他的眼皮子下面……
不,不对。
他本来也对多托雷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她对这件事可能的反应很感兴趣。
那么,现在这个
情况应该说:如果那位迄今为止仍然对他非常敷衍的斯黛拉小姐,终于知道他的某位同事到现在也仍然在坚持四处找她、而自己这个温柔又体贴的好长官不计前嫌地帮忙隐瞒了她在这里的事实,不知道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可以稍微变得温柔一点点?
毕竟单纯就结果说,他这也算间接为了她和第二席结仇了,对吧?
当然了,这一切目前都只是他的猜想,随随便便就暴露出来自己的底牌可不是合格的猎手该做的事情……正好,手上的鱼看起来也不是能拎进蒙德城的东西,当做路上的点心烤一烤消灭掉也就是了。
有关鱼的问题,可莉有胆子放火烧山,但是没胆子拎着鱼从蒙德城大门走进去,完全没有达达利亚那种在蒙德境内被送了一堆来历不明的鱼还能笑着接受的嚣张胆魄;她喜欢吃鱼不假,但也知道她这种惯犯拎着鱼从正门走进去,落在西风骑士团的眼中往往就是惹祸结束的代名词。
于是我们在附近不远处又编了个超大号的捧花把鱼藏在里面,并被问了一路究竟要送给谁。
可莉带着鱼但也不敢回西风骑士团销赃,等着迪奥娜回来的功夫她把那些用做伪装现在已经毫无作用的花洋洋洒洒洒满了屋子,随便走一步都能踩到柔软新鲜的花瓣。
“我回来了”
猫咪轻盈的脚步跳上楼梯的声音清晰可见,可莉正帮忙试着酱汁的味道,考虑到小孩子的舌头偏好和成年人不一样,迪奥娜的血统又让她对鱼类的烹饪有着相当苛刻的要求,即使是做过很多次的菜肴,认真调整细节还是很有必要的。
“啊,欢迎回来。”
我在厨房抽空回了一句迪奥娜,原本进屋后就非常兴奋地扑到花海里,高高兴兴踩着屋子里花瓣玩的迪奥娜动作倏地一顿,身后尾巴先是软绵绵的蜷曲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重新舒展开。
“晚上吃什么呀”她小跑过来直接扑到了我的背上,好奇的嗅了嗅,“今天的烤鱼味道有点不一样诶。”
“要考虑可莉的口味嘛……不过迪奥娜如果想要吃之前的味道现在单独做一份也还是来得及的。”
“不用不用”猫咪哼哼唧唧的回答着,“就这样吧,这样也很好”她的目光游移,最后落在我手边一枝还没有被可莉拿去玩的风车菊上,清了清嗓子问道:“……那是你风花节要送的花吗?”
“嗯?当然不是。”风花节应该还有两天才对,这只花已经离开了花茎保存不留多久,两天后早就枯萎了,不知道迪奥娜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风花节的花是我花盆里种着的塞西莉亚花,我准备直接献给风神。”
“……哼。”
迪奥娜的耳朵耷拉下来一会又重新立起,她倒是不意外听到这种狡猾的回答,但是敬献风神总比给别人强,猫咪眯起眼睛,忽然伸手扯了扯我的头发:“你种了好几盆呢,除了给风神的那一支其他的我全都要。”
反正风之花已经给了风神大人,那么余下的就全都是她的了!
“嗯,可以啊。”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迪奥娜喜欢就给她好了。
于是迪奥娜肉眼可见的更高兴了,真好哄啊。
晚餐过后,可莉和迪奥娜又一起玩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被送回了西风骑士团,正巧巡逻回来的琴团长看见这个画面,那一刻盯着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我以为她要怪我拐骗人家小孩,结果蒲公英骑士只是想让我帮忙看孩子。
只是这件事情对于琴来说好像有点超过了她的道德底线,她先是和我反复道歉表示并不是故意非要在风花节期间给我找事情,又小心请求我这段时间帮忙看着一下可莉,时间也不用太久,等到风花节结束后就好。
本来风花节期间的确有着不找人帮忙的忌讳,但我好像被莫名其妙归到了西风骑士团的内部人员范围,所以琴也没有太过见外。
迪奥娜忙完了清泉镇那边的事情,也能过来和可莉一起玩,我在蒙德的这几天也算是短暂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可莉对那天遇到了达达利亚的事情心有余悸,这几天老老实实的在蒙德城附近玩,也没再说要去果酒湖旁边炸鱼。
至于最忙碌的节日当天——说到底,风花节这种浪漫过头的节日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啦。
迪奥娜一早上忙忙碌碌,给我准备的是凉拌嘟嘟莲,不知道为什么猫咪一定要盯着我吃完这些完全没有经过处理的只是清水煮的完整花朵才满意的放我离开——她还要去盯着趁着节日期间准备开怀畅饮的杜拉夫先生,风花节限量的苹果鲜花酒,杜拉夫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我把塞西莉亚花放在风神像下就算活动内容打卡结束,动作全程在温迪无比幽怨的注视中完成,吟游诗人的眼神实在太热烈了,我当场表示可以拿起来重新给你哦,结果肩膀上立刻搭上了琴的手,温柔的蒲公英骑士沉默着摇摇头,向我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那就算了。
最热闹的位置和我无关,我只需要随着散去的人群一起离开广场,不远处站着的人影……该说是意外呢,还是不意外呢。
“真冷淡。”达达利亚倒是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奇怪,一点也不顾及这里是蒙德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亲亲热热的过来和我拉近距离,直接伸手握住了我的胳膊,俯下身子在我耳边小声嘀咕起来:“我可是刻意等过了风花节最有意思的部分才来找你的诶。”
我正准备拒绝这种过分亲近的行为,那只握在胳膊上的手却跟着下滑几寸距离,指尖点过我的掌心递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当我摩挲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后,却也没了拒绝他的底气。
……塞到我手里的的确是卡佳的士官徽记。
她有个奇怪的小习惯,自己的东西总是喜欢刻上名字,我记得她的笔迹,而且卡佳总是喜欢在刻印的时候故意放大小细节,让人用摸的就能确定这是她的东西。
达达利亚领着我往外面走,他的脚步很快,趁着风花节比以往更加密集的人流,躲过西风骑士团的视线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他一边带着我来到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一边和我讲他这段时间究竟去做了什么。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你之前说过我记不住你的哥哥是谁吧?但我总能记住当天跟着我一起去的是北国银行的债务处理人,如此一来范围就小很多了。”
——尼古拉·雪奈茨维奇。
有了这个名字后,很多事情就变得方便很多。
达达利亚没有选择自己更熟悉的名字,而是选择了从他哥哥来入手,好在执行官的身份让他从壁炉之家调来同期的所有孩子的名单并没有浪费多少功夫。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筛选过程达达利亚也没有让下属来做——从无数个陌生的名字里寻找自己熟悉的那个浪费不了太多的时间,但是当达达利亚撑着酸涩的眼皮在名单里终于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即使是壁炉之家这种收纳了无数孤儿的地方,斯黛拉的来历也绝对称得上神秘。
她是被同期某个叫做卡塔琳娜的孩子带回来的,那天是数年难遇的暴风雪,不要说一个只有几岁穿着单薄的瘦弱孩子,哪怕是已经具有相当程度野外经验的冒险家都可能被吞没在在那片空茫雪地里;可她的记录上除了过分孱弱营养不良相关的描述以外,并没有任何冻伤或是雪盲症之类的记载。
——没有人知道那个雪夜之前属于斯黛拉的故事究竟是什么。
但是现在……达
达利亚想,他可能先一步知道了。
“我有一位正在找人的同僚,找了很多年,找了很久,他一开始只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寻找,而等到我接到任务离开至冬的时候,他已经愿意和我们之中的其他同事合作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知道这个情况代表着什么吧?”在我愈发惊悚的目光注视中,年轻的执行官笑眯眯的补充说明:“啊对了忘了和你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女士的确是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的。”
话音未落,他感觉自己手指捏住的胳膊微微一僵,达达利亚反射性收紧手指避免对方从自己掌心跑掉,声音仍然带着无比轻快的笑意:“别紧张呀搭档,现在我们真的算得上是‘搭档’了,我要是真的不在意你那我直接告诉那家伙你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他声音故意一停,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我手里的东西,挑了下眉毛。
……我明白他的意思。
“别生气嘛,我知道家人的分量,肯定不会用这个威胁你的。”达达利亚忽然软绵绵的道歉,惊得我顿时寒毛直竖,可他看起来又是相当真心实意半点不掺假,让我根本搞不懂这位年轻的执行官到底想干什么。
达达利亚重重叹口气:“搭档,我们现在可是一边的诶。”
……真的吗,我看不出来。
他耷拉下眼尾,眼角眉梢间满满都是某种过分柔软的无奈:“别的不说,毕竟我可是瞒着你的消息到现在都没告诉他呢。”
“……”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达达利亚若有所思,眉眼间的情绪渐渐从带着安抚的温和,变成了我更熟悉的对与即将到来战斗的跃跃欲试:“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继续帮忙瞒住你的情报不告诉他,你说我的那位同事会不会愿意和我认认真真打一架?”
“……”
啊,所以目的是拿我钓鱼等着和多托雷打架吗,感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恕我提醒,您现在还只是十一席,而我目前对您实力的了解,结果不会很乐观。”
达达利亚瞬间看向我,目光锐利如刀:“所以你和他打过?”
不能说打过但的确动过手,毕竟他切片那么多,不能用单独某个分裂个体来表达真正的实力水准。
非要说结果的话……
多托雷那个切片狂魔就不用提了,我不也还活蹦乱跳的站在这儿呢么。
“所以我来找你了啊搭档!”
达达利亚理直气壮地开口,甚至提了提我已经被他抓的没什么感觉的胳膊:“在成功和第二席比试之前,我们永远都是牢不可破的联盟,放心吧!”
“好的,联盟。”我很敷衍的点点头,忽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席卷全身:是因为多托雷的寻找范围正在扩大终于不再局限于至冬国,还是因为卡佳他们终于因为我的关系被执行官注意到了?
大概都有吧。
“别这么沮丧嘛,真要打起来不也有我和你一起吗?和第二席之间的较量,这可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绝佳机会。”达达利亚笑眯眯的拽拽我的胳膊:“好了好了,正好蒙德这边的风花节已经结束了,我带你去找你姐姐吧——就当是我们正式建立搭档关系的礼物,怎么样?”
我心脏倏地一紧,立刻连声音也忘了要如何控制,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达达利亚:“你能带着我找到卡佳吗!?”
“当然能啊。”公子大人的语气带着莫名的骄傲,“我可是愚人众最年轻的执行官,哪怕是带着你过去也根本不需要任何手续,直接就能见啦……所以搭档,我们之后的合作……?”
“没有问题!”
“那如果我需要你跟我继续调查璃月……”
“随时都可以!”
“……我要是忽然饿了或者想家了想吃点家乡的特色菜……”
“回去茶室我就去和至冬的商人采买食材保证随时随地都有!”
“……”
达达利亚伸出手,又欲盖弥彰地重新捂住自己的脸,试探性的问道:“现在真的是什么都能答应啊?”
我点头,脸上是根本压不住的灿烂笑容。
因为可以见到卡佳了真的很非常高兴嘛
达达利亚得到了期待的回答,表情却变得愈发奇怪。
“你这么激动我是也很高兴啦……但是搭档,我们认识这么久这算不算是你第一次真心实意对我笑?”
骤然被达达利亚这样没头没脑的控诉一句,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我表示很茫然。
所以是不能在领导面前嬉皮笑脸的意思吗?
但是他看起来是真的在认真感慨这件事情,当场就长吁短叹起来:“或者说,你之前好像真的连看我都没认真看过吧?明明都经历了那么多次共同战斗,偏偏对我一直都是这么无情啊,搭档。”
达达利亚的语气半是委屈半是失落,内容也让我很是惊讶,忍不住问道:“我在这之前也就不过是个很普通的雪奈茨芙娜,您居然还会在乎这个么?”
达达利亚一脸奇怪的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乎这个?”
我更奇怪:“为什么要在乎啊,您连我名字都记了三次不是嘛?”
诶?
在乎是不是对他很冷淡,难道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