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高护病房
谢嘉篪口中的粥呛在喉头,他不住地咳嗽,声音极响极重,直到最后脸红脖子粗地捶捶胸口,喘息着说,“那个……是我考虑不周,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我不可能记得所有事情。”
“但你却记得马珍妮穿多大码的鞋子,记得颜若彤爱吃日式寿司和海鲜蛋花粥。”安安讥笑,这些话莫明脱口而出,本来她不想表现酸溜溜的态度,可心里太苦无处宣泄。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疏忽,可这和若彤什么关系?干嘛把她扯进来?”谢嘉篪不悦地皱起眉头,“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昨晚听说你病了,她特意提出来瞧你。”
“呵,”安安一愣,面上血色全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颜大巨星的平易近人了。”原来,他是由于她的提议才来看自己的,只一瞬,心从中间碎开,慢慢地沉入海底。
谢嘉篪自然听出安安话里淡淡的醋意,不知为何,心情大好,“我怎么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余安安,你好像很在意若彤的存在。”心里不禁陡然生出美好的猜想。
她该怎样回答,说是他一定会笑话她,说不是又违背自己的心,她只能沉默不语,望着窗外飘过的流云发呆。
谢嘉篪看到她那副落寞伤感的样子,心中不是滋味,毕竟她这次入院,多少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犹豫片刻,试图讨好,岔开话题,“不是没饱吗?想吃什么我即刻去买。”
女人没回答他,就像冰封的雕像,背影孤独,神情淡然。
依照他平时的性格,早就瞪眼狮子吼,可毕竟这里是医院,她又是病人。他只能忍了又忍,端来颜若晟剩下的半碗粥,右手笨重地盛了一勺热粥学着另一个男人的样子喂她,“喏,再吃一些吧!”
她回头望他,张大透彻的眼睛,双眸有诧异和震惊划过。这秒钟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真想掐掐大腿。
“傻了?快吃,一会儿都凉了。”被她那双清澈坚毅的眸子瞧得有些不自在,他用极不在意的口气说道,“我说你这个臭丫头真傻气,不能吃海鲜粥就直接回绝,为什么要气跑大好人颜若晟呢?”
他问她为什么?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向着这个男人,不想他伤心失望。
看着他细心吹冷热粥,又温柔地送到自己嘴边,感觉到那种幸福的呵护感,沁润着她的感官,安安的心不由变软,理不清混乱的思绪,迷离惝恍地凝着眼前这个辉煌耀眼,自己爱慕了十六年的男人。她突然探出双臂,环在他的腰间,滚烫的泪水流淌下来。
她怎么会这样愚蠢?只要对方给他一丝微笑,一点温情,她就会像受了惩罚的孩子一般好了伤疤忘了疼,义无反顾地原谅他,脑子里全是他的好,装不下旁人。她觉得自己很贱,人家吃定了她,打一巴掌给一颗红枣,自己依旧那样死心塌地。
谢嘉篪被她的举动惊的手足所措,一贯心细精明又霸道犀利的男人,首次心意慌乱,不晓得如何应对,只那么愣愣站着。
“这是怎么了?”他堪堪问出口,话语温润。
安安抬眸,四目相交。女人的眸子清澈如水,棕色的瞳仁,给人坦然直接,直指人心的感觉,就像现在他怔怔注视她,她避也不避,男人向来坚韧的心迷失了方向。
她用力拉低他的身子,缓缓合上眼睑。谢嘉篪怔了一秒,对她的突然示好搞不清状况,但是不明缘由,他的心被牵引,毫不犹豫吻住她娇艳的唇瓣。
他想进一步,而她却抵死不从。
正在僵持间,房门被人叩响,有甜蜜的女音传来,“余小姐,我可以进来吗?”虽然话语很轻,只有一句,可床上两个人还是轻而易举地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第五十八章爱或不爱
“余小姐?安安?在吗?我是颜若彤,若晟的姐姐。”没有听到回音的颜若彤依旧不死心,又敲了两下,“我可以进来吗?”
“等等!”安安声线带着颤音,眼见自己再不应答,来人就要破门而入,她急忙阻止,“我在换衣服,请等一下。”
谢嘉篪飞速从床上翻下身子,抻了抻有些褶皱的衬衫,套上外套,站在距离安安数米远的地方,好像急于把她撇的一干二净一般。
安安眼中有郁痛的伤,全身麻木地套上病号服。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和太意外,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凉水。
颜若彤一身淡粉色的修身大衣,下颌处贴着一块不大的胶布,双手缠满白色的绷带,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已经基本收拾妥当。谢嘉篪站在窗边,堪堪地回过头。
“嘉篪也在?”虽然出乎意料,但颜若彤还是尽量维持着一张良善的脸孔,“关心下属才是好老板,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安安啊!”
谢嘉篪强扯出一丝干笑,没有回应。
颜若彤提起手中的保温桶,在安安眼前晃了晃,“安安,我给你带了一些海鲜粥,你一个人不方便,一定要多吃点。”
安安僵硬地回以微笑,“谢谢余小姐,你太客气了。”
“我今天复查,顺路过来,安安这样说就太生疏了。”颜若彤将保温桶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眼光一瞥,就发现床下衣裤。她观察到安安上衣明显少了几颗钮扣,向来整洁的男人,衬衫也褶皱不堪,明白适才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幕,立刻犹如置身冰窖,浑身冰冷。
女人的瞳眸中有种破斧沉舟的决绝。其实,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是打探,没想却撞见这样的场面,心里虽然恨得能磨出一把尖刀,脸上却依旧开出鲜艳的花朵,颜若彤就是这样的女人。
“余小姐伤得不重吧!”安安发现自己对她真的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她们视线相接的一秒,她总是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些复杂的情愫,似嫉妒似讨厌似憎恨,她觉得她虚伪,并不像人前表现的那么善良,总之,没有出自真心的关怀。莫非应了那句话,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是与生俱来的天敌?
颜若彤被这不软不硬的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拾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让安安笑话了,我从小到大被家人和
朋友宠坏了,受了一点伤就大惊小怪的,让他们为我担心,太过意不去了。”她的话听起来很实在,千金小姐有点娇气的公主病,任何人都能理解。
颜若彤仍然大度地表现善意,“安安,改天我再给你送饭。”
“不必了,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能吃海鲜的。”安安实事求是。
“好吧!那打扰了,我的手好像有些发炎,要找大夫再检查一番,你们聊着,我先告辞了。”
“你的手怎么了?”谢嘉篪紧张到呼吸一痛,心也跟着抽搐。
“没什么大碍,本来我想自己做饭给安安吃的,可这手洗了几颗青菜后就疼得不行……”
“你是笨蛋吗?受伤的手怎么能沾水?”男人满眼心疼地牵起她的手在眼前看了又看,恨不得这些伤痛都在自己身上,“我陪你去处置室。”
言毕,他揽着颜若彤的香肩,转身就向外走。
“谢嘉篪?”安安尽量保持温柔,用楚楚动人的眼波凝着他,突然嘟起红唇,撒娇一样地耍赖,“我……我饿了。”
谢嘉篪皱眉望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以为自己听觉短路,他那副可爱的模样,真想伸手去捏捏她那能掐出水的脸颊。
“嘉篪,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安安吧!”颜若彤善解人意,“我的手没有多大的事,安安饿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她朝着安安体贴一笑,眼中满是冰凌。她旋身欲走,却被一支强有力的手臂扯了回来。
“一个人怎么能行?”谢嘉篪担忧地看着颜若彤,转而又气恼地瞥视安安,“余安安,你属猪吗?吃了一碗粥还饿?”
“胡说什么?病人身体虚,胃口大是正常的事。”颜若彤用手臂顶了他一下,又对着安安解释,“别在意啊,嘉篪一贯口没遮拦,其实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嘉篪不屑辩解,“我没胡说,就算她没吃饱,自己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倒是你,手伤成这样还好心给她做饭。”
他强悍地拉着她的藕臂,出门到外科复查去了。
“安安,嘉篪陪我检查之后马上回来。”颜若彤表现得犹如一朵白莲花。
早上的温馨还历历在目,可这个男人却能在见到初恋后完全将自己抛之脑后。眼前两人的情意拳拳,看在安安眼里真是天大的讽刺。自己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要留下他,何至于遭到他侮辱的挖苦和恶毒的诅咒?自己做错什么了?捍卫婚姻有错吗?
望着他们消失的身影,安安的心窒息到无法呼吸,她犹豫困惑,谢嘉篪,我到底还该不该爱你,你能告诉我吗?
一天就这样过去,谢嘉篪一走就再也不见人影。直到下午将尽傍晚,他才懒洋洋地回到这间病房。
听见强有力的男子脚步声,安安急忙闭上眼,她不想同他讲话,哪怕只有一个字。
男人进屋之后,拿起落在木椅上的烟灰色大衣,搭在臂弯上,抬步就走。可是走到门口处又站下,回望了她一阵子。
那张洁白的大床上,一个虚弱的女子呼吸均匀。忽然想到早晨时那个女人羞怯的美好画面,谢嘉篪薄唇勾起笑弧,脚步不受控制,复又折回。
在她床边站定,她红红的娇唇,清浅的呼气喘气,散发点点幽香。
不知为何,谢嘉篪脑子一热,低下头想要一亲芳泽。
他的唇还没碰到她的脸,她便假意翻身避了过去。
男人弯着的腰就那样僵在那里,良久,直起身子,“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安安自知没法装下去,淡淡应了一句。
“醒了更好,咱们继续早晨未完成的步骤。”他将大衣懒散地撇在床角。
“我不和不爱我的人做,你走开!”她厌恶地双手推开,经历了早上的屈辱一幕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同他做,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
“不会吧!我们不是做过吗?而且很愉快,你该不是从那一夜就爱上我了吧。”
“我没爱上你!”安安的回答斩钉截铁,即使违心地回答,她也会心伤。可她不想双手捧出自己的真心,却被他视如垃圾般摔在地上,再狠狠用脚碾碎。因为她的爱他不屑一顾,她爱他就像跳梁小丑。
“既然不爱,你早上为什么摆脸色给若彤看?”谢嘉篪凶神恶煞,目光狰狞。他最讨厌的就是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喜欢单纯天真的女孩。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做考虑就赶走马珍妮的原因,那个女人玩大了。
安安瞪着迷惑的水眸,她自作多情地认为现在他是来看她的,原来他是给心上人报仇雪恨的,刚才他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铺垫,此刻才是重点。
“别在我面前假装单纯,那会让我更加恶心。”谢嘉篪捏住她尖尖的下颌,“想留住我的心,看住我的人必须靠本事。别像个恶毒的怨妇为难一个无辜的女人!”
“我什么时候为难过她?”虽然不喜欢颜若彤,顶多算是不热情,而这个男人却恶毒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你当我是白痴吗?故意暗示她的伤不重又说自己饿了,这么浅薄的伎俩就算傻子也看出来了!”他的手劲陡然增大几分,眸光犀利,“本来,光是凭着你的身子,我也许会多少分出点感情给你,但你却愚蠢到轻曼她。我告诉你所有对若彤有敌意的人,我都不会让她存活在世上。”颜若彤是他儿时的梦想,他守护她那么多年都没受一点伤害,这是一个任务,也是一种习惯。
“呵呵,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还会生她的气?还是说你爱她至深至死,人家对你却可有可无?”安安忽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又荒凉,一如她寸草不生的心田,“她若爱你怎么会打掉你们的孩子?你不是一直因为这件事记恨她吗?”
“闭嘴!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听她提到孩子,谢嘉篪火了,甩手就是一记耳光,“你这种人也配提孩子,你不是也杀死过一个男人的孩子吗?”
从这时起,那颗埋在心中仇恨的种子已经发芽,经年累月的误解与错过,终究有一天让它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