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瑶脑子卡壳的瞬间,秦容泽已经快步走到她的跟前。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脸庞照得有些透明,俊逸的五官似乎只剩那双深邃的眼眸和殷红的唇瓣能看得真切些。
他伸出手握住林瑶冻得有些发红的小手,眉头微微蹙起,“你的手怎么冻成这样?”
林瑶从初中开始住校,独自在外多年,自认不是一个脆弱的姑娘。尤其是工作后的这几年,她遇到过很多困难,很多挫折,也都凭着自己的努力一一克服了。
今天这种情况,她不过是先后被不同的人催婚而已,何况她并没有吃亏,反而把找茬的人怼得说不上话来。
至于她的手,因为要洗的碗碟太多,热水不大够用,她先用热水洗,再用冷水冲。那双手确实冻得有些发红,但是没多严重,揉一揉,搓一搓就能好。
其实没多大点事,可是当秦容泽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心里立刻被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充斥,很想不顾一切地扑进对方的怀里去。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林瑶看了看四周,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回自家大门口,假装在嗑瓜子,实际上伸长了耳朵在听他们说的话的越越妈妈以外,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
她轻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秦容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反问一句,“你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等我吗?”
等他?
林瑶赶紧否认道:“不是啊,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来!”
要是知道他会来,她肯定跑到村口,不,她可以去镇上,甚至去城里见他,绝不会让他来这里!
更不会和越越妈妈说那么难听的话,还在自家门前吵起来,被他撞了个正着,实在太丢脸了!
秦容泽闻言,他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说道:“我早上打过你的电话,还给你发过信息。”
“有吗?”
林瑶赶紧摸了摸口袋,这才记起来她今天的外套口袋比较浅,压根儿没带手机。
自林瑶懂事起,她家的亲友就有大年初一中午到她家吃饭的习惯,大部分亲友不好意思踩着饭点来,于是很早就来了。
客人上门拜年来了,总得有人招呼吧?
文女士一个人在厨房都忙不过来,老林偶尔还得过去打个下手,于是林瑶就被推出去招呼客人了,她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一天林家包括林瑶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从大清早忙到现在,林瑶根本没顾得上看手机。
她想了想,坦言,“我没看过手机,可能落在房间里了。”
秦容泽无奈地轻笑,他一边帮她揉搓冻红的手,一边打趣道:“原来是个马大哈。”
马大哈?
不久前,林瑶还在和越越妈妈针尖对麦芒,此刻戒备心还没有完全放下,她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想怼回去。
有一瞬间,她甚怀疑,难不成这人也是来找茬的?
林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站在不远处的越越妈妈,以及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林瑶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准备换个地方再聊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你们在做什么?”
文女士来了!
***
文女士原本早就来了,她在自己家里洗碗时,隐约听到外面传来越越妈妈的声音。
“这大过年的,你怎么一个人啊?你男朋友都不陪你吗?”
“你都二十五岁了,还不找男朋友,是不打算找了吗?”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
他们家越越几个月前才找的女朋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上门来耀武扬威了。
真要是等到他们把儿媳妇娶进门,岂不是不让别人活了?
再说,大年初一上门来找茬,这人究竟安的什么心?
关键老林和林瑶两个都是老实温吞的性子,每每遇到越越妈妈这种人,只有吃闷亏的份!
文女士一点都不想让自家闺女吃亏,她立刻把水龙头关上,然后解下围裙,准备出去会一会那个找茬的。
谁知她刚出厨房就听到自己女儿说:“听说越越找好对象了,接下来应该结婚了吧?彩礼钱准备好了吗?喜酒在哪里办?我还听说,城里姑娘都要求在城里买房,你们准备买在哪儿?”
这话说得多好,从头到尾不带一个脏字,就能把人气到心、肝、脾、肺一起疼!
不愧是她的亲生女儿……
咦,林瑶会吵架?
文女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站在院子里又听了几句。
终于相信她那“老实巴交”的闺女真能将她的老对手怼得毫无还口之力!
文女士心中那个爽啊,她差一点就拍手叫好!
这真是她嫁进林家村二十几年来最扬眉吐气的一次,原因是她的女儿能耐了,出息了,都学会吵架了!
文女士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她一边听外面的两人继续互怼,一边优哉游哉地拿了围裙重新系回去。
她正打算回厨房去将剩下那些盘子、碗碟洗了,忽尔听到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男人?
文女士纳闷了,林瑶不是在和越越妈妈吵架吗?怎么会冒出个男人?
她差点以为自己可能女婿想疯了,都开始幻听了。
她再听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并没有幻听,真的有人来找林瑶,而且那是个男的男的男的!
文女士心里雀跃又激动,她用颤抖的手解开刚刚系好的围裙,又对着玻璃窗整理了一下仪容。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男方大年初一上门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准备提亲还是求亲?
现在好像不兴这么说了,是不是应该叫求婚?
不管怎么说,她应该很快就有女婿了!
文女士光是想想就激动不已,她快步往门外走去。
林家大门外那棵颇有些年份的香樟树下,两人面对面而立。
男人高大英挺,神色清冷,女人娇俏玲珑,眉眼温柔,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还真是挺般配的。
文女士心里愈发满意。
不过,等到她真正看清楚那人的长相时,她的心顿时凉了一截。
文女士几年前去杭州时就见过秦容泽,而且对他的印象不是太好。
虽然秦容泽长得比梁辰好看,比梁辰高,看起来人模人样,但是他的气质偏冷淡、阴郁,看起来不大好相处,而且他还撒过谎……这样的人,文女士是不欣赏的。
她的目光落在秦容泽和林瑶交握的手上……他们怎么敢?
文女士顿时震怒,她想也不想,随手操起门边的扫帚,朝那两人冲了过去。
***
再说林瑶,她一回头就看到亲妈举着扫帚冲出来,下意识地要将秦容泽的手甩开去,却没有成功。
文女士咬了咬牙,那高高举起的扫帚终究没打下去,她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们,他是怎么找到我们家来的?”
秦容泽是怎么找到林瑶家来的?
林瑶当然知道秦容泽这几年一直让人在暗中保护,也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秦容泽眼皮子底下。
这种事不用也不能让其他人,譬如文女士知道。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解释秦容泽的来历?
林瑶傻愣愣地站在两人的面前。
文女士气呼呼地瞪着她。
而秦容泽则显得格外镇定。
他们似乎都等着她开口,给一个解释。
不远处还有一个吃瓜群众,正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一副有好戏看了的窃喜模样。
看着眼前的情形,林瑶有点怂了。
她皱眉,说了句,“妈,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得去趟厕所。”
说完这话,林瑶便要往洗手间的方向冲,没有成功。
到这时,她才明白文女士究竟为什么震怒---她的手正被某人攥得紧紧的!
秦容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她拽回身边,他先朝文女士说了句,“阿姨,您好!我们又见面了。”
然后微笑着望向林瑶,“我们的事,你还没跟阿姨说起过吗?”
林瑶赶紧否认,“妈,您别听他胡说!”
林瑶不习惯说假话,她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
文女士气不打一处来,她伸手指了指秦容泽,又指了指林瑶,“你,你们,让我说什么好?”
林瑶乖巧状立正站好。
秦容泽好笑地看着她在文女士面前的怂样,大大方方承认,“阿姨,我和瑶瑶交往两年多了,她原本打算读完研究生再将我俩的事告诉家里。
这次我正好出差到这边,就过来看看,顺便给您拜个年。”
这下子不仅文女士震惊,就连林瑶也惊呆了,她在脑海中迅速整理了一番眼前这种状况发生的可能性及缘由。
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九月份,那时,秦容泽曾告诉她,艾瑞斯财团在米国的势力根深蒂固,很难彻底拔除。
他最近的进展不是很顺利,还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解决。
他还说过,只要他一天没有彻底铲除威胁,他们就一天不能公开,最好平常都不联系,以免横生枝节,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和秦容泽联系。
可他怎么大过年的跑来了呢?
难不成他所谓的较长时间是指几个月?
那些问题真的都彻底解决了吗?
总不可能是秦容泽一直在不远处,他一见越越妈妈欺负她就看不下去,自己走出来了吧?
似乎是因为没好戏瞧了,越越妈妈显得有点失望。
文女士将扫帚往门边一扔,狠狠瞪了她一眼,越越妈妈不满地哼哼哼几声,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扭一扭地往自家院子走去,还特意把门给关了。
那门并没有关紧,甚至留了条缝,明显是打算躲在门后偷听外面的人说话。
这绝对是越越妈妈常做的事情,不论林瑶或是文女士都不觉得意外。
如果继续站在门口说话,不用几天,全村都会知道他们的说话内容,而且肯定会被越越妈妈添油加醋,传得很难听。
事已至此……
文女士叹了口气,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这个提议正中林瑶的下怀,她赶紧点头称“是”。
文女士见状,表面上依旧镇定,内心里却有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这闺女这么老实、乖巧(大雾)。
她肯定是被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给骗了,吃了亏,还不敢和家里说,这会儿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要是不好好处理,她的闺女怕是栽对方手里了,这辈子都甩不掉!
这情况太棘手,远远超出文女士的承受能力和处理范围,她想了想,进屋去给老林打电话了。
院子里只剩林瑶和秦容泽,他们难得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秦容泽试着去牵她的手,却被林瑶重重地甩开。
林瑶小声嘀咕一句,“你才是马大哈,你们全家都马大哈。”
秦容泽好笑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的啊。”
林瑶振振有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妈从小都是这么教我的。”
秦容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赞叹一句,“你很乖。”
林瑶毫不客气地拍开他试图作乱的手,“你别弄乱我的发型!”
秦容泽失笑,“它原本就乱糟糟的。”
林瑶的头发,发质细软,发色自然黑,这样的发质不能算差,可是不能和简雯那头天生乌黑油亮的秀发相比,也不像林云那样精心打理,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致。
再加上她忙活半天了,好吧,确实不那么整齐……
她心下微恼,“你才头发乱糟糟的。”
秦容泽头发既黑又亮,大概是用了发胶固定,一点都不凌乱,看起来很精神。
林瑶左看右看,实在挑不出毛病来,她恶向胆边生,骤然伸出手,企图揉乱他的发型,无奈秦容泽的反应太快,而且身高差距摆在那里。她不仅没得手,反而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秦容泽顺势将她拥住,林瑶浑身一僵。
秦容泽问道:“你在害怕?”
林瑶当然害怕,她和秦容泽并不是没有拥抱过,这次不同,他们在家里,文女士的眼皮子底下!
怕归怕,可她不想承认,“没有的事!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以及,你知不知道,正月里到我家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秦容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林瑶的脸颊,“那你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啊!”林瑶猝不及防被捏了脸,不禁轻呼一声,抬眸望向他,“你不是说……”
林瑶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文女士随时会走出来。
秦容泽对上她的眼眸,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雨后浮了一层薄雾的水面。
他宣誓般说道:“用不了太久,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天天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
秦容泽的话音刚落,屋子里,文女士也正好拨通了老林的电话,隔着一扇门,她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出大事了,你赶紧回来!”
林瑶:“……”
秦容泽:“……”